MIHO Museum美秀美术馆｜古代玻璃-辉耀的意匠与技法特展（完结）
毫无想法(人终有一死，先看会电视再说。)
由于实在喜爱，扩写了帖子，图片和文案较多（约5k字，阅读时间约十分钟）。大家有机会去关西的话，可以抽半天去美秀美术馆看一下。绝对不虚此行。
美秀美术馆正在北馆举办春季特展：古代玻璃－辉耀的意匠与技法（3月3日- 6月9日），藏品均来自MIHO MUSEUM，总共200多件展品。分10个单元，用时间脉络梳理玻璃从古埃及直到萨珊王朝和伊斯兰跨度约3500年左右的文物。玻璃制作技法迭代更新，从稀有金贵的帝国王权象征物变成寻常的日常用品，器皿种类逐渐丰富多样，更能体会到易碎的玻璃历经岁月淬火后依旧光彩不减。
美秀美术馆是我个人非常喜爱的世外桃源地。去年秋季来的时候，经过这片早已枯萎的樱花树，枫树的红叶也没有连片浸染，心想若是樱花盛开时来此地，绝对妙不可言。可惜的是，今年多变的气温令这个愿望再次扑空。留一颗下次再去的种子。
先介绍下MIHO，从京都站前往滋贺的石山站JR大约十五分钟左右。石山站格外小，是乘坐帝产巴士前往美秀美术馆的始发站。这条五十分钟的路会经过琵琶湖的支流濑田川，油菜花已开的村落，再绕盘山公路，山下溪流湍湍，颇有田野山间之趣，恍惚间像回到曾经在新疆景区坐的观光景区车，一路皆为景，一切皆是景。选择如此深入山林间的地方建设美术馆，就连途中的路程都成为铺垫，一再呼应与扣题“桃花源记”。乘车绕过九路十八弯的山路，下车入园，沿着花苞都几乎没有踪影的枝垂樱的步道向前走。两旁的松树高大，暖阳照耀下温度足以融化前一日树上的积雪，树上下着稀稀疏疏的小冰碴子，砸在树下苔藓上，发出窸窸窣窣不规律的声响。人越深入山间，开始拥抱山林，把钢铁森林逐步抛在脑后。
走完樱花步道后摆在面前是一条蜿蜒隧道，漆黑神秘，里面有一段路视线所及内徒有墙壁，沉浸于某种结界中。当感受到外头的光霎时洒进眼底，吊桥就在眼前。终是身处于现代桃花源。多么切题的应和了那段：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铺垫，用缩短人与自然的物理距离的古朴方式，将心灵交由这片融合自然、艺术的平和之地。穿过幽微的隧道，光明来迎，脚下是山谷，眼前是树林掩映中的美术馆，游客终抵达创建者心中的彼岸，也迎接短暂的“新生”。对于热爱艺术的人来说，也许精神上没有比由艺术来承接更令人宽心的心灵乌托邦。
介绍几个印象深刻的展品：展厅第一件展品，来自埃及的背着豹子的女人，不足10cm的尺寸，豹子和女人身上都有棕色的花纹和斑点，豹子的左前爪和右腿被女人牢牢抓住。豹子的重量令女人身姿前倾，女人表情淡然坚毅。似乎是一副打猎后的图景，也可能是某种神秘的仪式，借助凶猛动物的力量可能化为某种咒语或者魔法。借助动物的神力，是很多原始文明里常有的动物崇拜的表现形式。这件展品尺寸很小，刻画很精细，是一件很精巧的作品。
2000-1000BC时期，由于玻璃的稀有性，近东几乎很少有用玻璃制作雕塑的情况，只有少数用作石制和木头的装饰。自1000BC后，玻璃吹制法发明，玻璃制品随之变得常见普遍。虽现无玻璃雕塑遗存，但从留有的部分碎片可证明罗马帝国将玻璃运用于雕塑上。因此这尊真人头像大小的玻璃头像在玻璃历史上格外珍贵，由此可以窥见埃及制作玻璃的超高技艺。同时它也可和第十八王朝皇朝雕塑水平媲美。在制作技艺上，头部采用失蜡法铸造。由于物件的体量较大，“从漫长的冷却后发生脱晶的现象导致物体破裂分离。头部的部件采用木销钉和树脂粘合剂连接。玻璃眉毛和眼睛用沥青固定。表面经过旋转和精细抛光处理。 眼部和和眉道是用蜡原件建模的，并在材料柔软时进行加工。” 由专家考证，该形象可能为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
2000-1000BC时期，由于玻璃的稀有性，近东几乎很少有用玻璃制作雕塑的情况，只有少数用作石制和木头的装饰。自1000BC后玻璃吹制法发明，玻璃制品随之变得常见普遍。虽现无玻璃雕塑遗存，但从留有的部分碎片可证明罗马帝国将玻璃运用于雕塑上。因此这尊真人头像大小的玻璃头像在玻璃历史上格外珍贵，可以窥见埃及制作玻璃的超高技艺，同时它也可和第十八王朝皇朝雕塑水平媲美。制作技艺上，头部采用失蜡法铸造。由于物件的体量较大，“从漫长的冷却后发生脱晶现象导致物体破裂分离。头部的部件采用木销钉和树脂粘合剂连接。玻璃眉毛和眼睛用沥青固定。表面经过旋转和精细抛光处理。 眼部和和眉道是用蜡原件建模的，并在材料柔软时进行加工。” 由专家考证，该形象可能为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
该胸饰为阿契美尼德国王赐予忠实的高级部下的珠宝。高级政要甚至会在战线上佩戴着该配饰，代表气势汹汹的光荣形象。胸饰分为三部分：“项圈领、 鸭头两端衔环和正方形的胸牌挂件。所有的表面都镶嵌着由珍贵的宝石和玻璃制成的精美设计。”细节处工艺毫不含糊，体现出极高的艺术水准。
最为亮眼的部分为胸牌挂件，上层左右两边各有两只鸭子，中间为带翼神人的形象，神人从服饰风格判断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主神阿胡拉·马自达。鸭子回首的姿态和主神羽翼相连，协调有序。下半部分的微型楣板上描绘了两名骑兵和两名步兵正进行的战斗，士兵手中的武器装备和乘坐的马匹都可以透露出身份的差异，最右边的步兵裤上的纹路仍有保留，中间战马的奔跑姿态也和典型的阿契美尼德时期对马的塑造非常相似。
“从公元前8世纪后半叶到公元前7世纪，亚述的玻璃制作技术进步让玻璃制品有很大革新。原先在这一时期之前，容器模仿火石和石头等其他材料，用不透明或透明但颜色较深的玻璃制成。”从此以后，透明而豪华的玻璃器皿的历史开启。波斯波利斯和其他地方的玻璃，例如狮子头形杯，都是最高级的伊朗奢侈品的一部分。在古代玻璃全史上，在美学品位和精湛的工艺方面能与狮子头形杯匹敌的时代并不多见。”
生猛的狮吼状态展现其切割工艺精细，说明该角杯制作者的高超艺术水平和技术水平。遗憾的是，这件作品的制造时间无法确定。阿契美尼德玻璃最重要的发现来自波斯波利斯，而该地在公元前5世纪迎来了全盛时期。在伊朗发现的这一时期的豪华玻璃制品并非从美索不达米亚进口，而是来自西方。可以推断这是来自亚述等地的外国工匠或当地技艺高超的熟练工所作。这些材料起源于阿契美尼德之外外，器型也是可能仿造当时伊朗的青铜器样式。狮子头形杯不单是一件成熟的玻璃器制品，也是当时流行器型样式的印照。
玻璃及其制作工艺沿丝绸之路传至中国，贵族的礼器、配饰常出现玻璃镶嵌。该用工华丽厚重的带钩正是当时战国公元3世纪前流行的样式，直到公元前3世纪末便不再时兴。
该带钩采用失蜡法工艺铸造，由三只龙首构成整体造型，钩首处为龙头兽首，下方嵌有一块蓝色琉璃，腹部琵琶式高浮雕，首尾为夔龙首，龙眼为银鎏金工艺，双目炯炯有神。钩腹部两侧各有两颗琉璃珠镶嵌，并纵向排放三块谷纹玉璧，正中位置镶嵌着七星纹深蓝色琉璃，最下端玉璧中镶嵌水晶半球体。实在好看至极。华丽繁复，质感厚实。
MIHO还藏有好几件精致的战国带钩，在他们常设展里均可以欣赏。（建议租用官方中文讲解器，包括常设展和特展的语音。常设展里的讲解文案极为细致，播音腔也很舒适，比新近录制的带台湾腔的特展讲解好太多太多。）根据美秀美术馆官网介绍，国博藏有一件出土于河南省固围村的战国带钩与其样式极为相似。
公元8世纪前已出现铸造、切割技术，随着吹制、切割、模制技法的更新，切割技术在罗马时代开始广泛普及。马赛克技法是由各种半透明及不透明的玻璃切片组合加热融合为整体，加热令纹路走向变得不规则，呈现自然随机之美。如这件马赛克浅钵，茶色的玻璃底色与自带旋涡，条纹状与不透明蓝色和黄色的玻璃搭配，钵的边缘是白色有规则的绳纹，元素繁多又不失律动。
东京国立博物馆2F的西域部分也有展示几件玻璃制品，图中两件为马赛克玻璃制品。patella cup（上方）这个花纹的马赛克杯相对常见，国内博物馆也有收藏，相信应该是一类普遍样式，曾有大量的产品流通海外。下方这件千花玻璃盘颜色蔚蓝，浅蓝色和白色渐变的花纹螺旋缠绕。久看若被吸入这无垠之境，犹宇宙之广袤未知。
“到托勒密王朝后期的埃及和罗马帝国，配色精美、复杂精巧的马赛克和玻璃镶嵌在家具、宫殿和公共建筑的墙面上。这并不是用天然颜色的小块石头嵌在石膏上画的那种马赛克。马赛克玻璃是指颜色各不相同的长玻璃棒在末端或剖面形成一个图案而组合成束的玻璃棒。将这一束加热至融合，冷却后切片即可形成各种形象。”这次展品中有多件马赛克碎片，有件被认为刻画的是狄俄尼索斯追随者Maenad的马赛克，仅几厘米大小的尺寸里就连她旋涡卷曲的发丝都纤毫毕现。这是如今日本艺术家重新复刻都无法做到的程度。实在令人惊叹。
从罗马帝国之后玻璃作为日常用品进入百姓家变得越来越寻常，常用于脚杯、香水瓶、化妆瓶等等。“萨珊波斯延续了罗马时期开始的切割玻璃技术，创造了大量具创新设计和图案的切割玻璃容器供出口使用。这些作品最终被送到了遥远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欧亚大陆，其中一些远至日本都可以发现。”
萨珊时期不少银器的样式都模仿珍贵的玻璃和水晶制品，多以大面积切割的高浮雕表面为特征，这样的风格样式也流传到唐朝时期的金银器制作中。从公元七世纪伊斯兰阿拉伯占领地中海东岸后，伊斯兰玻璃工匠延续了罗马帝国的贴花、贴丝的热加工工艺，以及刻纹玻璃的冷加工工艺，并进行了创新。比如伊斯兰玻璃中最常见到的贴花风格为圆形饰，另外星状饰（六角形、五角形或三角形）也是比较流行的贴花样式。
伊斯兰琉璃制品随着外交、商业等渠道在唐朝流行，同时“也成为唐僖宗（873-888）供奉佛祖释迦牟尼真身舍利之器具。法门寺唐塔地宫中出土了20件比较完整的琉璃器。除了一套茶碗茶托应该源自于中国器型，从风格和玻璃成分鉴定可判断出大部分的琉璃器应属于伊朗内沙布尔地区生产。”
如法门寺这件四瓣花纹蓝琉璃盘，盘面均布满刻纹，纹饰刻无花果叶、忍冬，均为西域特色，尤其是方框内刻画出的“米哈拉布”纹样，正是代表伊斯兰礼拜的壁龛，“米哈拉布”是阿拉伯语音译。
而这尊盘口细颈淡黄色琉璃瓶，瓶身上自上而下依次贴有同心圆、不规则五角星、莲芯纹及水滴纹，深蓝色的贴塑和浅黄色琉璃瓶搭配得相得益彰。瓶内还残留有墨书，依稀可辨认，短短千年的时间凝固在小小琉璃瓶中，谁能说这不是某个小奇迹呢？
最后一个单元“銀化の愉しみ”银化的愉悦 ，古代的玻璃经风霜与土壤中的物质和水分形成反应，表面玻璃成分脱落后成为新的薄膜，由此随光线反射而产生的银化现象。银化的现象令原色不复，换来的是毫无预兆般流动的虹彩，似孔雀华丽的羽翼，夜空爆发的群星，彩虹散落人间后落在玻璃上留下的星辉。但任何修饰文案都无足概括，显得苍白无力。
千年的天灾人祸，只肖一点都足以将脆弱无比的玻璃化为粉齑。“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许是时间的侥幸，历史的拐点，个中因缘际会，才让闪烁华耀光彩的玻璃留存至今。在眼眸底留下熠熠星辉。
想到此，这次相遇，实属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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