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六十五 唐纪八十一

八六三五页：“时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赵匡凝移檄往来，皆以兴复为辞。”——此一句讥讽之意溢出纸面。

八六三六页：朱全忠使蒋玄晖等人弑昭宗，“八月，壬寅，帝在椒殿，玄晖选龙武牙官史太等百人夜叩宫门，言军前有急奏，欲面见帝。夫人裴贞一开门见兵，曰：‘急奏何以兵为？’史太杀之。玄晖问：‘至尊安在？’昭仪李渐荣临轩呼曰：‘宁杀我曹，勿伤大家！’帝方醉，遽起，单衣绕柱走，史太追而弑之。渐荣以身蔽帝，太亦杀之。”——此处之蒋玄晖与史太，可比当年杀曹髦之贾充、成济也。

八六三七页：“朱全忠闻朱友恭等弑昭宗，阳惊，号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癸巳，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流悌......甲午，全忠奏朱友恭、氏叔琮不戢士卒，侵扰市肆，友恭贬崖州司户，复姓名李彦威，叔琮贬白州司户，寻皆赐自尽。”——然而竟不杀蒋玄晖与史太乎？

八六四〇页：“是日社，全忠使蒋玄晖邀昭宗诸子：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祎、景王祕、祁王祺、雅王禛、琼王祥，置酒九曲池，酒酣，悉缢杀之，投尸池中。”——昭宗诸子尽矣，唯余昭宣帝一人，去九存一，此堪比“后羿射日”矣。

八六四四页：“全忠尝与僚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须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数十人捽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此可谓赵高“指鹿为马”之进阶版耳，难度更高，有即刻殒命之虞。

八六四六页：“初，礼部员外郎知制诏司空图弃官居虞乡王官谷，昭宗屡征之，不起。柳璨以诏书征之，图惧，诣洛阳入见，阳为衰野，坠笏失仪。璨乃复下诏，略曰：‘既养高以傲代，类移山以钓名。’又曰：‘匪夷匪惠，难居公正之朝。可放还山。’”——惶惶乱世之中，唯求明哲保身而已，司空图曳尾涂中，不失良策。

八六五〇页：“起居郎苏楷，礼部尚书循之子也，素无才行，乾宁中登进士第，昭宗覆试黜之，仍永不听入科场。甲午，楷帅同列上言：‘谥号美恶，臣子不得而私，先帝谥号多溢美，乞更详议。’事下太常，丁酉，张廷范奏改谥恭灵庄愍孝皇帝，庙号襄宗，诏从之。”——改先帝谥号为恶词，自古未之有也，观其所改：尊贤贵义曰恭，敬事供上曰恭，尊贤敬让曰恭，既过能改曰恭，执事坚固曰恭，爱民长弟曰恭，执礼御宾曰恭，芘亲之阙曰恭，尊贤让善曰恭；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兵甲亟作曰庄，睿圉克服曰庄，胜敌志强曰庄，死于原野曰庄，屡征杀伐曰庄，武而不遂曰庄；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骨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悲伤曰愍；五宗安之曰孝，慈惠爱亲曰孝，秉德不回曰孝，协时肇享曰孝。其“灵”“庄”、“愍”三字，皆恶谥也。而庙号襄宗，乃取”甲胄有劳曰襄。亟征伐“之意也。盖此亦朱全忠“指鹿为马”之术，以试探朝中忠义之辈尚存几许耳。此事既成，朱全忠篡逆之日不远矣。

八六五一页：蒋玄晖失宠于朱全忠，读之大快人心。

八六五四页：“全忠三表辞魏王、九锡之命。丁酉，诏许之，更以为天下兵马元帅，然全忠已修大梁府舍为宫阙矣。是日，斩蒋玄晖，杖杀应顼、朱建武......追削蒋玄晖为凶逆百姓，令河南揭尸于都门外，聚众焚之。”——史上天网颇有漏阙，蒋玄晖之死偶见其效应，使人拍手称快。又：“玄晖既死，王殷、赵殷衡又诬玄晖私侍何太后，令阿秋、阿虔通导往来。己酉，全忠密令殷、殷衡害太后于积善宫，敕追废太后为庶人，阿秋、阿虔皆于殿前扑杀。”——何皇后唯求活命，不惜以身侍贼，终身败名裂，何苦哉。可叹！又：阿秋、阿虔不过二寻常宫女，以《通鉴》体裁，叙事似不必如此巨细靡遗。

八六六二页：“刘仁恭救沧州，战屡败。乃下令境内：‘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悉自备兵粮诣行营，军发之后，有一人在闾里，刑无赦！’或谏曰：‘今老弱悉行，妇人不能转饷，此令必行，滥刑者众矣！’乃命胜执兵者尽行，文其面曰‘定霸都’，士人则文其腕或臂曰‘一心事主’，于是境内士民，稚孺之外无不文者。得兵十万，军于瓦桥。”——举全境内男丁之力，不过得兵十万，此如何与朱全忠抗衡耶？

八六六三页：“刘仁恭求救于河东，前后百馀辈。李克用恨仁恭返覆，竟未之许，其子存勖谏曰：‘今天下之势，归朱温者什七八，虽强大如魏博、镇、定，莫不附之。自河以北，能为温患者独我与幽、沧耳，今幽、沧为温所困，我不与之并力拒之，非我之利也。夫为天下者不顾小怨，且彼尝困我而我救其急，以德怀之，乃一举而名实附也。此乃吾复振之时，不可失也。’克用以为然。”——存勖所言，战国、三国时故智也。然而刘仁恭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救之终无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