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铭｜成国公追封定襄王谥恭靖朱希忠神道碑(张居正)

今制异姓不王，惟元功佐命，有大勋劳于国者殁，乃得追封焉。明兴以来，朱氏王者三人，东平从文皇帝靖难，用决筴力战封，平阴死土木之难，今定襄又以忠劳受知三圣，得赐封如其祖。夫朱氏之先，岂亦古神明之冑耶？何其历世久远，寖隆寖昌也！初，世宗肃皇帝南幸承天，道卫辉，行宫夜火，侍卫仓卒不知驾所在，独王与陆都督炳翊上以出。世宗常言，诸从我于难者，功当与开靖等。顷，余侍今上于便殿，会有司奏王恤典，引令甲，非军功不王，上独顾余，言希忠昔事皇祖有扈跸功，皇祖遇之甚厚，朕今推皇祖意，王之不为踰制，遂定封为定襄王，谥恭靖。孝哉！冲圣乃能追念先德，不忘迨其所亲信故臣也。定襄王者，讳希忠，字贞卿，其先凤阳怀远人，七世祖亮，从高皇帝起义，以功授燕山中护卫正千户，六世祖肇封成国追封东平武烈王能，五世祖平阴武愍王勇，曾祖太师庄简公仪，祖太傅恭僖公辅，父太傅荣康公凤，母成国夫人陈氏。王生而警敏绝人，稍长，通《尚书》、《周易》，兼涉韬钤，有文武志略。嘉靖丙申袭封成国公，年甫二十一，初拜表谢恩，世宗望见王丰度秀整，独伟视之，自是遂被恩顾。承天府奉命告祭显陵，戊戌，上皇天泰号，充捧策表进使，礼成，加太子太傅。世宗将有事显陵，召王与勋辅诸臣于慈宁宫幕次，及文华殿南城，议南幸并册立东宫事，日见亲信。己亥正月，世宗御启祥宫，召诸大臣见皇太子，特命王扶掖皇太子以行，因指示皇太子曰：“此汝将来师保也。”二月，使持节册封穆宗为裕王。圣驾南巡，佩都护副将军印，掌行在左府事，至卫辉，以身卫上出于火。渡河侍御舟，赐诗命和，王操笔立成。上谓辅臣曰：“勋裔中如此人才绝少。”称善者久之。是岁秋，充神机营总兵官。庚子，提督团营及五军营。王坚明约束，抚循将士，军整以和。壬寅夏，掌右军都督府事，督营如故。秋，加太保。丙午，加特进荣禄大夫、太傅。庚戌，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九月，虏穿塞，直薄近郊，王部署诸将卒，昼夜捍御，虏知有备，遁去，解严，加兼太子太师。癸丑，改掌后府事。壬戌，加太师。王力辞不获，乃拜命。穆宗践祚，奉敕监修《世宗实录》，知经筵事。上眷倚方隆，而王以疾不起，时万历癸酉九月三十日也。王历事三朝，中间代祀圜丘三十有九，方泽二十有九，他中祀尤众。穆宗及今上加冠，俱王持节掌冠。进士恩荣宴者十九，先后蒙被恩泽，赐泛舟太液，赐肩舆，赐秘书，赐禁中乘马。荫子锦衣者三，岁加禄至七百石，诸衣带、金币、器物、人口之赉，不可胜纪。其卒也，上震悼，为之辍朝，赙祭营葬皆视旧制有加，至特赐追封王爵，尤为异数云。王器宇凝重，至性夙成。始弱冠，即受知世宗，恩宠举无与比。然以是益斤斤勤恪，每奉命摄祀，必端肃熏沐，致其精洁。临祭，登降周旋，咸中准度。世宗在位久以威严驭下，虽素所亲任辅旧，往往被谴斥，唯王以忠慎自结于上。世宗尝称之，曰恪恭敬慎，曰忠谨勤诚，又曰卿可谓为臣允忠，以故独被隆眷三十年，无丝发不当上意指者。逮事穆宗及今上，以累朝勋硕，百辟具瞻，而小心翼翼，始终一节，进止殿陛，皆有常度，不失尺寸。事父荣康公，冠带侍养，立终日不欹仄。母陈太夫人病亟，王方直西内，不敢言归，忧形于色，世宗见而异之，以问辅臣，具以实对，乃谕令归视母病。无何，陈夫人卒。王哀毁骨立，与其弟左都督、掌锦衣卫事、太保公希孝友爱笃至，朝夕过从，怡怡如也。抚庶弟希慎，无殊同胞。与士大夫处，贵而能降，久而弥敬。饮酒至数十斗，虽大醉，终不失一语。练于国家典故而口吶吶若无所知。每廷议大事，常逊居后，不敢发端，或称引片言，咸中肯窽。世宗晚年诸大典礼，即辅臣有不及知者，常命问王，以王少在左右，明习故事也，然不问即终不言，其周慎如此。余尝以王兄弟孝谨如石庆、石建，而才略过之，其重厚可属大事如金日磾，而文雅风仪日磾远不及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王生平笃厚谨饬，未尝自表异，希称誉，而士大夫咸倾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殁之日，吊客皆为掩涕。嗟乎！非其中心诚信孚于人，乌能得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