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追剧｜谈谈《婚后事》里的潘善仁（tim）:（一）家庭与情感

《婚后事》播完这么久了，才写了这篇长剧评，谈谈剧中令我情感复杂的tim潘善仁，之前和组内uu讨论剧情时就已经提到tim是一个相当复杂、充满矛盾的人物，这里展开分析一下，用到一些文学心理学的知识，除了吐出些不吐不快的骨鲠，也希望能抛砖引玉，借着tim这个人物讨论一下剧集创作的得失。

以下内容是剧评的上半部分，家庭与情感，略长，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1. 原生家庭

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是贯穿剧集始终的主题，三对男女除了天晖、甘诚钧，都是原生家庭有很大问题。潘善仁（tim）的原生家庭相当典型：潘母未婚先孕嫁给潘父，潘父不仅家暴妻子，还嗜赌成性，后来更是欠下巨债一走了之，潘母崩溃企图自杀，为了母亲，作为长子的tim背负起还债照顾弟妹的责任，之后更是在母亲病死前向母亲承诺会照顾父亲，又背负起赡养人渣父亲的责任。剧中从潘善仁的视角多次展现潘母以受害者的身份亲情勒索，这的确是tim原生家庭的真相，但也只是部分的真相，剧集中除了第15集tim的梦境中潘母就再没有出过场，故事刚开场时她已经死去多年，在整个故事叙述过程中她没法再为自己发声，不过从剧中潘善仁以外的叙事者那里我们能找到一些碎片，拼出关于潘母的更多真相。首先，据监制的解释，茄汁豆回忆等细节暗示潘母是在潘悦出世之后才得病去世明芯（emma）显然和婆婆相处过一段时间，在emma的回忆中那段时间她的家庭生活是幸福的，虽然潘母生病给这个小家庭带来负担，却并没有像后来潘父那样令emma厌恶恼恨。其次，在13集，emma向静海（mira）转述的tim与何若雪的爱情故事中，我们能够看到至少在高中毕业时，tim还在与何若雪一起尝试申请奖学金出国，完全不用考虑家庭负担，mira在和tim分手时根据《婚后事》小说里描述甚至推断tim在与何若雪恋爱时是无忧无虑的，那么tim成长过程中是谁在照顾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安心读书呢，显然不会是人渣潘父，毫无疑问是潘母一力承担了照顾子女的责任，所以在差点自杀时她会说自己撑不下去了——在tim背负起责任之前，她已经撑了至少十八年了。以上这些碎片信息说明潘母并不难相处，她的所谓亲情勒索并不是从tim幼时就开始的。

相比潘母的隐形，故事中潘父的形象是几乎赤裸裸的展示给我们，长期家暴烂赌，背了债就扔给妻子，到了老年也没有浪子回头的迹象，一边享受着儿子儿媳的照料，一边不断地在儿子儿媳之间制造矛盾，还在医院病房随便抽烟唱歌，私德公德都差到极点，儿子儿媳离婚后他居然奇迹般的听病友谈了几句佛，就开始满口积德行善，直到tim告诉他他的癌症复发，他才又恢复了本色，骂着积德行善无用，这段情节已经够讽刺了。到了第14集他死前对tim忏悔之余还不忘提一嘴潘母，说潘母不该折磨儿子，这临终告白很奇怪，不知道是tim内心的幻相，还是潘父真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潘父真的说了，就显得很虚伪，当年欠债甩锅的是他，潘母死后在tim家制造矛盾的也是他，如果他关爱tim为何不早早改变，只是到死前才忏悔；要忏悔就好好忏悔自己，把别人拉上算什么呢，这种表现只能说明他到死都不愿真诚彻底的悔过。如果说潘母对tim亲情勒索，潘父又何尝没有对tim亲情勒索；潘母在以受害者自居，潘父又何尝不是施害之后拼命甩锅，不愿正视自己身上的恶，同时又强调自己的病和死亡来博取tim的原谅。相比较而言，潘父潘母谁的杀伤力更大显而易见。

但是对tim来说，母亲对他的伤害远胜过父亲。tim初识mira后不久就对mira讲述母亲亲情勒索的细节（潘母说过之所以嫁给潘父是因为怀了tim，也是这时第一次在剧中出现），而关于父亲，tim对mira说起的更多是父亲有病，emma对父亲不好。潘父死前提到潘母，假如不是真实的而是tim的幻相，那就说明tim是在怨恨着母亲；如果不是幻相，tim在父亲死后梦里又再次出现母亲想要自杀的场景，仍然说明tim内心一直解不开的疙瘩不是父子关系，而是母子关系。tim更怨恨母亲的原因，在于真正迫使tim背上原生家庭负担的人是潘母，如果潘母没有崩溃到想自杀，而是继续一力支撑下去，那么tim还可以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按照原计划与何若雪一起出国甚至结婚。tim在父亲死后的梦里对少年时的自己说哪怕你如何如何也救不了母亲几年后母亲还是会死，即当初的选择是无意义的，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mira说tim内心一直怀念着年少时无忧无虑的自己，tim的反应差不多是认可了这一说法，tim梦中和年少自我的对话也印证了这一点，年少时光被母亲试图自杀一下子打断，这是tim认知中自身不幸的根源，一向撑起家庭给予爱的母亲开始索取爱，而且是以极端的方式索取，这是他所无法承受和理解的，而父亲从来就没有给过多少爱，不会给儿子希望也同样不会令人失望，可能这才是母亲的伤害比父亲更严重的原因。

2. 家庭情感关系

虽然原生家庭对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但人成年之后总要继续成长，组建自己的家庭之后也要对家庭负责任，tim的婚姻家庭生活很不理想，有原生家庭的因素，他自身的问题也很严重。

tim的原生家庭给他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但他并未放弃自己的梦想。他放弃了出国，依然选择了自己喜爱的中文专业，一直读书深造，而且在婚后，tim的原生家庭负担和自身家庭负担有相当大一部分是由emma承担的：tim为了梦想毕业后选择做报酬不高的流浪讲师，emma就为了家庭去做生意努力赚钱（不要忘了潘父所欠的赌债和他后来看病的费用，当然悦悦的学费一定也开销不小）；潘父生病，tim选择接回家照顾（潘母生前是让他照顾潘父，但照顾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tim偏偏选择在家照顾），emma帮助照顾潘父之余还要忍受潘父的恶言恶语。我们可以看到，tim要求妻子无私的奉献，全心的投入婚姻，emma一开始是照做的，婚后因为tim不喜欢她跟其他男人身体接触，emma连心爱的跳舞都放弃了，为了借钱减轻家庭负担，emma本已与母亲决裂还是放下尊严向母亲低头，但后来潘父的种种行为以及tim的愚孝还是让emma成了tim眼中的悍妇。在最初几集中，mira的回忆中tim向她诉苦，说emma对重病的父亲不好，还把他的书扔了，说emma还想把他也扔出去，但后来在tim的回忆里，emma明确的说过：她主要是想扔掉潘父的破烂肮脏东西，误将tim的书扔了。tim显然是对emma没能维持良好的公媳关系很不满，这可能是对现实中不完美的母亲形象的补偿心理——母亲应该无限包容，不应该有极端的情绪，应该承担起家庭重担给儿子自由发展的空间，母亲没做到的，就由妻子来补偿，emma没有这么完美，他就把欲望投射到别处，这让emma更加无法容忍，于是争吵，离婚。后来他和mira在一起时，情况也是类似的，mira努力做各种事情来想办法为tim减轻负担，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害到tim的自尊，tim明知自己不可能对mira全心全意还是继续同居，又是女方扮演着贤妻角色，最后又是分手告终。

在两段感情中，emma和mira都是最初全身心投入，tim却是有所保留的，结婚后他依然要追求梦想做流浪讲师，哪怕十多年不成功也要坚持，emma放弃理想去开家政公司挣钱，负担大部分家庭开支，tim却嫌弃她只认钱；mira之所以对tim一往情深是因为坚信tim爱她（但tim实际并没那么爱她，tim视角回忆他和mira在一起时，重点突出mira的性感诱惑，《婚后事》小说里也是女方在主动勾引男方，mira看完《婚后事》明白了tim对她更多是欲望，崩溃了一次，之后再遇tim又重新陷入情网，显然是那浪漫的白兰花之遇给mira的印象太深刻），tim向mira隐瞒了真相，如果emma没有告诉mira真相，mira不知道还要痛苦多久。emma和gina、mira姐妹，都有一个不幸的原生家庭，但她们仍然选择全身心投入感情和亲密关系中，这让我们看到她们忠实于内心情感的真诚以及愿意承受失败风险的勇气，这份真诚和勇气展现了她们内在的生命力（这是她们最可爱的地方），有这种生命力，她们在感情失败后的自我反思和反思后的成长才顺理成章。相反的总是在感情婚姻中有所保留的tim则表现出不真诚和柔弱，如mira所言，他内心始终留恋着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没法真正的爱别人——内心的少年需要母亲的全身心关爱，需要别人付出，没有能力去爱别人。更加讽刺的是，tim极力想要摆脱母亲的情感勒索回归少年的同时，也在对emma、mira进行着情感勒索，以减轻自身的压力，tim甚至会有意无意的表现得像受害者，为自己换取同情和好感，比如之前提到的在mira面前说母亲、说emma对自己不好，还有当tim的师奶粉丝对他的评价：“你的眼神那么无辜，难怪女人喜欢你”。

对原生家庭的问题，对母亲的情感勒索，tim很敏感，第14集里那个梦里他告诉年少的自己，不要被母亲的情感勒索束缚，从而好像某种程度上解开了心结，但他自己实施的情感勒索，没有情节表明他深刻反思过（相应的，剧里有大量情节表明emma、gina、mira都深刻的反思过自身的问题，并不以情感婚姻中的受害者自居），没有充分的自我反思铺垫，tim后来的享受人生放飞自我，更像是释放了内心的少年，而不是真正的成长。（有一本用荣格精神分析理论分析文学中男性形象的书，名叫《永恒少年》，不知道编剧有没有读过，但tim这个人物确实很契合这本书的理论。）tim病重时把emma和悦悦从身边推开，说是为她们着想，emma和悦悦想留住他最终会失败，就像他当年想留住母亲一样，可面对tim这样的选择，emma和悦悦照样痛苦，因为她们感到tim在感情上躲避疏离她们，比如，当悦悦差点被欺负，在电话里向父亲哭诉自己失恋时，tim一番话就相当敷衍了事，悦悦正需要父亲的关怀和引导，父亲却把她推开了——tim又走上了情感勒索的反面，又一个极端，表面上看他是彻底改变了，但仔细分析会看到，tim从一个极端转入另一个极端，说明他认知中的亲密关系只有情感勒索和被勒索、拖累与被拖累两个极端，有没有中间状态，有没有可能建立一种健康无害的亲密关系，他似乎从没想过，更没有尝试过，这种认知不是剧中悦悦一两句就可以扭转的，因而在剧集结尾，tim和emma复合后幸福快乐的生活很难令人信服——tim和emma会复合，剧情的铺垫是足够的，tim在情感问题上的成长，铺垫得相当不足，因而显得生硬，就如同devey、gina的复合一样，剧情逻辑上可以成立，但具体的艺术表现过程有明显的赶工、为结局为结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