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追寻梦中之地:青铜时代的伊朗东部与中亚绿洲(下)
来自:𒀭Dennis Ma(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上接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311949526
史前大都会——赫尔曼德文明与沙赫达德
审视完南部中亚的问题后,我们现在可以将目光转向伊朗东南部和阿富汗南部的锡斯坦盆地。在青铜时代,这里存在着一个相对复杂的社会综合体,通常被称为赫尔曼德文化或文明。当然,关于赫尔曼德文明的地位,可能会遭到一些人的质疑。因为相比阿姆河文明与吉罗夫特文明,赫尔曼德文明严重缺乏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精美艺术品,因此常被大众视为一种原始且落后的文化。但实际上,经过学界数十年的考察研究,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就社会复杂程度而言,赫尔曼德文明并不逊色于吉罗夫特文明和阿姆河文明。当时的锡斯坦盆地,肯定存在着原始的国家组织形式。
目前我们发现的赫尔曼德文明遗址主要有两个,分别是位于伊朗东部边境的沙赫尔索科塔,以及位于阿富汗坎大哈附近的古城蒙迪加克。尽管赫尔曼德文明这一称呼来源于阿富汗南部的赫尔曼德河,但沙赫尔索科塔与蒙迪加克实际上都位于赫尔曼德河流域的边缘地区(图90)。赫尔曼德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尚未进行过考古调查,因此,赫尔曼德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只是理论上被认为属于赫尔曼德文明,而实际情况我们却一无所知。

首先,我们要关注的是伊朗境内的古城沙赫尔索科塔。这是伊朗高原东部最重要的贸易中心,同时也是奢侈品加工与集散中心。早年,一些学者坚信伊朗高原的奢侈品加工是在低人口密度的手工业村落中进行的,但沙赫尔索科塔的发现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这一认知。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沙赫尔索科塔都是一个极具规模的大型都市。作为连接印度河流域、克尔曼、巴克特里亚的枢纽,沙赫尔索科塔很早就成为了远程贸易的中心。这里是原埃兰物质文化遗存分布的最东端,说明在公元前3000年前后,沙赫尔索科塔已经颇为重要,还吸引了原埃兰商人前来。到公元前2800年左右,沙赫尔索科塔发展成为伊朗东部的半宝石加工和集散中心,其原材料主要的是来自土库曼斯坦的绿松石和来自塔吉克斯坦的青金石。在沙赫尔索科塔的贸易中,牧民可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直到今天,阿富汗境内依然可见大量牧民在兴都库什山南北进行季节性迁徙。他们很可能带来了中亚的半宝石资源,并在沙赫尔索科塔与当地居民进行交换,从而造就了沙赫尔索科塔的辉煌。从目前的考古情况来看,最初的沙赫尔索科塔似乎是一个自发组织的手工业城市,并没有组织对城市经济进行管理。
但公元前2600年左右,沙赫尔索科塔的手工业区在一场大火中遭到毁灭,火灾可以说是古代手工业城市常见的问题,在没有同一城市管理的前提下确实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但是之后,人们很快就重建了城市,可能是吸取了大火的教训,沙赫尔索科塔的居民们开始对城市经济进行一定的监管。一座大型建筑在城中出现,这很可能是一座宫殿建筑。随后,我们看到涉及到用火、风险较高的制陶业被驱逐出城市,陶匠们在城外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制陶区。同时,经济管理的印章大量出现(图91),这可能代表一个宫殿系统开始管理城市的手工业。这一时期,沙赫尔索科塔的经济变得更加繁荣,来自印度河的玛瑙、玉髓,以及来自克尔曼的绿泥石也开始大量出现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沙赫尔索科塔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手工业加工城市。能够供养上百公顷的大城市,其周边必然有深厚的农业基础。不过,目前我们对该地区农业缺乏充分的调查,但可以肯定的是,畜牧业对手工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为我们在制陶区发现了大量的陶牛雕像(图92),这似乎说明对于陶匠来说,牛有着重要意义。事实上,在木材相对匮乏的地区,家畜的粪便是一种重要的燃料。当时,沙赫尔索科塔周边的畜牧业可能是城市制陶产业的支柱。


除了手工业,我们在沙赫尔索科塔还发现了大规模的墓葬。墓葬中大量出现的各种半宝石珠子表明,当地的手工业产品很大程度上被本土居民所消费(图93)。同时,我们也发现了非常多元化的丧葬习俗和陪葬品,这似乎说明沙赫尔索科塔的居民来自周边各个地方,包括南方的俾路支斯坦、西方的克尔曼、北方的巴克特里亚和呼罗珊。显然,来自四面八方的商旅们都汇聚于此,并在这里定居。沙赫尔索科塔无疑是青铜时代伊朗高原上的商业都会,甚至可能与遥远的美索不达米亚有所接触,因为我们在沙赫尔索科塔发现了一个如图所示的游戏板(图94),虽然他无法媲美吉罗夫特的精美游戏板,但这游戏版明显是苏美尔式游戏板,与乌尔王陵发现的游戏板形状完全相同(图95),这也显示了沙赫尔索科塔当时文化的多元性。



我们在墓葬中发现了一个更为有趣的现象:被认为是经济管理性质的印章多出现于女性墓中。这使人们构建了一个由女性主导城市经济的社会模式。这很可能是合理的,因为在北方的阿姆河文明也能发现类似的趋势,即女性墓葬中印章陪葬品更多。考虑到这一地区的经济模式,男性可能因为游牧或商业目的长期在外,因此沙赫尔索科塔成为一个女性主导的城市也很可能。
然而,公元前24世纪后的200年里,沙赫尔索科塔似乎逐渐走向衰落。城市规模开始缩小,代表行政功能的印章也开始减少,这似乎代表了城市经济的衰落。大约到公元前22世纪左右,沙赫尔索科塔似乎已经沦为一个棚户区。之后,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一场大火摧毁了整个定居区,城市沦为一片废墟。这座城市也因此获得了“被焚之城”这个称呼,这也是沙赫尔索科塔这个名字的波斯语含义。
相比于沙赫尔索科塔近些年来持续的现代化发掘,阿富汗的蒙迪加克就没这么幸运了。它由法国考古学家让-马里·卡萨尔于20世纪50年代进行发掘,其资料于1961年出版,这几乎是目前对这座城市发掘的最新材料。自苏联入侵阿富汗后,阿富汗考古学从未步入正轨,因此我们对蒙迪加克的了解相当稀少。目前阿富汗南部考古的绝对年代数据十分混乱,很多放射性碳测年结果甚至出现上面地层比下面地层更古老的情况,显然这里的地层经过了较大扰动,可能是地下水活动的原因。想要得到更准确的测年结果需要进一步考古调查,但目前的情况完全不允许。所以我们无法对蒙迪加克的年代学序列做出合理的构建,只能通过文物的类型比较认定其与沙赫尔索科塔年代相仿。
实际上,从金属制品、陶器风格来看,蒙迪加克与沙赫尔索科塔同属于一个文化范畴,即所谓的赫尔曼德文明。这种风格也延续到坎大哈周边的几个遗址中。不过,这个地区和沙赫尔索科塔是否构成一个有效的政治实体则很难确认。
目前看来,蒙迪加克的城市经济并没有沙赫尔索科塔那么强烈的手工业和外贸性质,但也发现了大量印章、人物和公牛的陶俑。在蒙迪加克三期,在城市中心最高的土丘上建立起了一个大型宫殿(图96),这是目前赫尔曼德文明中保留得最好的建筑遗址。因为它保留了一个带有浮雕的大型墙壁(图97),我们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带有柱子浮雕的长走廊的一侧墙壁,可能原本是一个仿柱廊的泥砖走廊(图98)。有趣的是,这个走廊很容易让我们想起之前在吉罗夫特绿泥石容器上见到的一些建筑浮雕图案(图99)。我们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有直接联系,因为我们在哈兰河谷并没有发现保存完好的建筑遗迹,不知道蒙迪加克的建筑是否能作为吉罗夫特文明建筑模式的参考。




此外,蒙迪加克由城墙包围,在城墙外还发现了一个大型的仪式性建筑,被卡萨尔推定为宗教建筑(图100)。这可能表明,相较于沙赫尔索科塔,蒙迪加克更多地展现了宗教城市的特征。在城中,还发现了一个人物雕像的头部(图101),可能代表了城市统治者,这也是目前赫尔曼德文明中发现的最引人注目的艺术品。这个头像常被认为与印度河文明的祭司王雕像有关(图102),因为蒙迪加克的人物头像与印度河文明那个的祭司王一样,头上也系着一个头绳,且二者都采用了横向拉长人物眼睛的艺术表现形式。实际上,印度河文明的祭司王雕像确实可能与北方世界有一定的渊源。如图103所示,这是早年学者对摩亨佐达罗祭司王雕塑的假象复原图,这种重建参考了阿姆河文明银器上常见的跪坐的人图像(图104),这个重建方案得到了很多南亚学者的认可。因为在摩亨佐达罗,就发现了一个相同姿势的无头雕像(图105),这证实了在印度河流域,这种跪坐的姿势也是一个有效的艺术主题。此外,在沙赫达德也有发现类似的人物雕像,这可能代表这种人物表现形象是一种跨区域的主题。在沙赫尔索科塔,我们也发现了一个男性雕像的残体(图106),马西莫·维达尔认为这个作品与摩亨佐达罗的无头坐像非常相似,因此它构建了一个跪坐的祭司王的形象(图107)。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赫尔曼德、沙赫达德、阿姆河文明和印度河文明中类似的雕像作品联系在一起。








赫尔曼德文明与印度河文明的关系并不令人意外。虽然我们一直缺乏印度河文明与赫尔曼德文明交往的直接证据,但在赫尔曼德的文化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印度河文明的影子。尤其是在蒙迪加克以及坎大哈周边的遗址中,我们可以发现很多带有南亚特色的菩提树叶图案的陶器(图108),这显然是与南方俾路支斯坦的库里文化交流的成果。此外,坎大哈周围几个遗址发现的女性小陶俑也让人联想到印度河文明中的同类制品(图109)。当然蒙迪加克雕像与祭司王雕像的联系还需要进一步考察,但即便不考虑与印度河文明的联系,这个人头雕像依然是赫尔曼德文明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艺术作品。虽然它的雕刻工艺并非十分精湛,但周边地区确实缺少类似的雕塑艺术。


与艺术品极其精致的阿姆河文明不同,目前赫尔曼德文明缺少较为大型的视觉艺术制品。目前发现的物品多为陶器、陶俑、半宝石珠子和印章,其中确实有一些陶器今天看来似乎非常有趣,就比如这个带有定格动画式的跳跃山羊图案的陶器(图110),把这个陶器上的图案连起来可以形成类似动画的效果(图111)。这种设计确实相当具有巧思,但依然难以说得上是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恐怕一些观众看到“赫尔曼德文明”这个称呼的时候会立刻反问:“这也算文明?”对此我不打算多说什么,我本身就很不喜欢对文明进行明确界定。而且,“赫尔曼德文明”本身就是伊朗和阿富汗考古学通用的称呼,只不过中文学界对这一领域很少关注,所以我们在中文中几乎看不到。但这并不代表这个词有什么问题,我不认为在这里使用有任何不妥之处。显然,在宫殿系统、城市规模、印章所显示的经济管理系统上,赫尔曼德文明已经体现了相当的社会复杂性。至少在我这里,将其称为文明我觉得没问题。


至于赫尔曼德文明中精致视觉艺术的稀缺,这在印度河文明中也有所体现,可能反映了类似的社会管理模式。虽然我们目前仍倾向于将沙赫尔索科塔与蒙迪加克城市中心的大型建筑称为宫殿,但并不能确定这些城市是否确实由国王掌控。考虑到沙赫尔索科塔宫殿是在公元前2600年的一场大火后兴起的,不排除是城市手工业者自发组建了城市管理体系的可能性。至于沙赫尔索科塔与蒙迪加克之间的关系,目前仍难以解答,因为从锡斯坦盆地西部边缘到坎大哈之间存在大片未调查地区,那里可能隐藏着更多未发现的遗址,这些遗址或许能将这两座城市连接为一个政治实体,或者组成一个类似印度河文明一样的共享相同文化的城市群。但目前这些推测都缺乏依据,我们对赫尔曼德文明的整体印象更多来源于想象。
除了赫尔曼德文明,在伊朗高原内部,我们还可以找到一个与之类似的文化综合体,那就是位于今天沙赫达德河流域的沙赫达德城市群。在地形图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哈蒙-贾兹穆利扬盆地北方的塔卡布平原。沙赫达德古代城市的主遗址位于现代小城沙赫达德的东部地区。目前对沙赫达德地区的考古工作还不完善,仅发掘了手工业区和墓葬区,对于城市的定居规模还不是很清楚。当代很多学者将沙赫达德归为吉罗夫特文明的一部分,但我们在沙赫达德墓葬中并未发现吉罗夫特文明特有的大量绿泥石制品,少数发现的绿泥石制品也与吉罗夫特艺术有所不同,这可能表明沙赫达德在意识形态上与南方的哈兰河流域有本质的区别。然而,我们也能看到吉罗夫特文明对沙赫达德的影响,这里可能也是古代马哈希霸权的一部分。
可以确定的是,沙赫达德并不是像南方哈兰河地区那样的单一城市中心模式,而是呈现出三中心城市。除了沙赫达德,我们还发现了两个青铜时代城市遗址,即沙赫达德南部的克什特和沙赫达德西北部的穆赫塔拉巴德。在这三座遗址中,沙赫达德显然处于核心位置,因为其城市周边发现了似乎是为主城区服务的卫星城,而另外两座遗址则没有这样的发现。显然,沙赫达德的青铜时代城市呈现出一种南北走向的带状分布,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沙赫达德的贸易性质,因为它的位置正处于南方吉罗夫特文明和北方阿姆河文明的中间,它很可能也是这两个社会复杂体之间的纽带。
根据目前沙赫达德墓地的考古情况来看,沙赫达德似乎并不是像阿姆河文明那样的高度分化的等级社会,因为目前发现的墓葬陪葬品质量都较为平均。但墓葬中也不乏一些值得关注的艺术制品,比如图112这个带有蛇形象的绿泥石容器小方盒子和图113这个带有牛浮雕的盘子。此外,最著名的作品还是这个银质的沙赫达德军旗(图114、图115),它是一个金属制作的旗子的形象,旗子上描绘了一个坐着的男性向一个跪坐的女性说话的场景,旗杆上停着一只鹰。鉴于画面中主题人物被描绘得非常巨大,这可能代表了社会身份的差异。此外,墓葬中还保存了一些非常难得的彩绘编制席的碎片,人们还可以从席子上找到精美的人物形象图像(图116)。这提醒我们,像赫尔曼德与沙赫达德这些在考古学上缺乏精美艺术品的复杂社会,可能会制造一些难以保存的奢侈品,如编织物、纺织品等等。但这些精美艺术品难以保留数千年,从而让我们对这些地区有了物质文化匮乏的错误印象。总的来看,虽然沙赫达德很可能是因南北贸易而发展起来的城市群,但当地墓葬也显示了本土居民较强的奢侈品消费能力。显然当地的手工业制品更多是满足本土消费而创立的,因此沙赫达德也不是跨文化风格理论中所设想的从事出口手工业生产的聚落。





关于沙赫达德的社会与政治情况,目前还无法做出更多的重建。我们不清楚塔卡布平原当时是否能够形成一个国家组织,抑或是它只是周边国家所建立的贸易前哨。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在沙赫达德发现的一个仪式斧头上,我们发现了一个似乎是来自西方的武士形象的人物造型(图117),这在伊朗高原东部和中亚都很少见。从墓葬中出土的印章来看,沙赫达德似乎有一定的经济管理体系。不过,出土的印章既有南方流行的滚筒印,也有北方流行的分隔印(图118),这说明沙赫达德可能同时接受了南方吉罗夫特文明与北方阿姆河文明的双重影响。


后记——尚未完成的作品
那么,关于沙赫达德的讨论就暂且告一段落。至此,我们已经将伊朗东部至中亚的文明拼图完整地呈现给了大家。然而,我们的讨论似乎要在这里暂时画上句号,因为目前的长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当然,收尾可能显得过于突然,因为我们还没有机会深入探讨青铜时代伊朗高原东部及中亚地区文明的衰落问题。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目前的相关研究还非常不足。大约在公元前22世纪左右,沙赫尔索科塔走向了衰落,对其衰落的原因目前尚没有太多研究,而东部的蒙迪加克,由于绝对年代数据的混乱,其历史重建工作根本无法进行。因此,我们尚无法解释整体赫尔曼德文明终结的原因和具体年代。考虑到阿富汗的局势,这个问题似乎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解决。
至于吉罗夫特文明,由于目前的考古发掘工作才刚刚起步,其衰落时间只能暂定在公元前19世纪以后。关于其衰落的原因,目前也鲜有讨论,沙赫达德文明的情况也类似。但似乎在经历了这次文明衰退后,克尔曼的定居社会一度彻底消失,直到一千多年后的铁器时代晚期才有人再次定居。
相比之下,阿姆河文明的情况似乎更为清晰。它的繁荣持续到公元前18世纪左右,但其文化残余可以一直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左右。关于阿姆河文明的衰落,似乎可以与环境因素挂钩。毕竟,其所处的中亚绿洲地区环境相对脆弱,很容易出现经济崩溃。随着穆尔加布河的改道,以哥努尔为首的马尔吉阿纳古代城市群逐渐被沙漠所吞噬。或许,环境的变迁影响到了阿姆河文明的发展。然而,这并没有考虑呼罗珊和巴克特里亚的情况。鉴于这两个地区的数据严重不足,阿姆河文明整体衰落的原因还有待进一步讨论。而且,考虑到同一时期整个伊朗高原东部以及南亚西北地区都发生了大规模的文化衰退,我们或许需要从更加宏观的角度来解释这一问题。但显然,目前学界还没有做出充分的研究。
总的来说,中部亚洲地区的青铜时代文明似乎结束得非常仓促。它们并没有像近东地区一样出现一个从青铜时代向铁器时代的过渡期。虽然后来近东地区也出现了普遍的文明崩溃,但并没有像这里这么彻底。我们看到,复杂社会在东伊朗与中亚绿洲彻底消失了近千年之久。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我目前也很难讲得清楚。在印度河文明部分,我们已经提出了很多关于印度河文明衰落的假说。也许这些观点可以给我们带来一定的启发。
虽然这个地区的社会复杂化确实发生了明显的中断,但这并不代表这些早期文明与我们现代世界毫无关系。毕竟,我们看到最迟到铁器时代晚期,这一地区普遍重新进入了城市化状态,这之间只隔了一千多年,相比从旧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漫长的发展过程要迅速很多。这其中自然有外部因素的影响,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应当看到,这些地区的很多技术也得到了传承。这是这一地区居民能够再一次步入城市化的基础。同时,文明的发展也不是孤立的。在青铜时代,这些地区的文明普遍与周边文明进行互动,并塑造了周边文明的形态。西南亚地区的城市文明一直延续到今天,从未中断。我们不应否认在青铜时代中部亚洲文明对西南亚地区的塑造作用。因此,我认为我们今天有必要给予这一地区青铜时代文明足够的重视。
主要译名对照
伊朗高原,Iran Plateau,札格罗斯山脉东北的高原,今伊朗大部分地区
扎格罗斯山脉,Zagros Mountains,美索不达米亚与伊朗高原交界的山脉
克尔曼,Kerman,伊朗东南的广大内陆地区,大部分地区地广人稀,人口主要分布在几个内流河附近
胡齐斯坦,Khuzestan,伊朗西南部,扎格罗斯山脉以西一块平原地带,连接着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是埃兰文明中心
法尔斯,Fars,伊朗高原腹地,是伊朗高原内部最终能够要的农业区和人口稠密区,既是埃兰的文明中心,也是波斯帝国的发源地
锡斯坦,Sistan,伊朗高原东南部边缘地带,今天大部分属阿富汗西南部领土,少部分属伊朗,赫尔曼德河流经该地区
呼罗珊,Khorasan,伊朗高原东北部,狭义指今天伊朗东北部,广义指萨珊帝国东北地区的领土,包括今天中亚南部
俾路支斯坦,Baluchistan,今巴基斯坦和伊朗交界处的高原地区称呼,因其居民俾路支人而得名,因环境干旱而人口稀少,居民多分布于河谷地区
马克兰海岸,Makran coast,俾路支斯坦南部的沿海地区,马克兰波斯语意为“食鱼”,这里多为荒漠,人口稀疏,居民多为沿海渔民,因此得名
巴克特里亚,Bactria,兴都库什山脉北部的一个盆地,阿姆河流经该盆地,即汉语古籍中记载的“大夏” ,是古代中亚地区重要的人口稠密区,今南部属阿富汗,北部属乌兹别克斯坦与塔吉克斯坦
马尔吉阿纳,Margiana ,今土库曼斯坦东部地区的的称呼,大部分为荒漠河沙漠,人口大致集中在穆尔加布河与捷詹河三角洲地带,因河流改道,该地区人口定居区会发生巨大变化
哈蒙-贾兹穆里扬盆地,Hamun-e Jaz Murian,伊朗东南部的一个盆地与内流湖盆区,两条主要河流注入盆地,并在盆地中形成了贾兹穆里扬湖
塔卡布平原,Takab plain,克尔曼省沙赫达德区的一片小平原,位于卢特沙漠(Dasht-e Lut)边缘,这不是一个通用的地理术语
霍尔木兹甘,Hormozgan,伊朗东南部霍尔木兹海峡的北部沿海地区,这一地区自然环境恶劣,人口稀少
费尔干那盆地,Fergana Valley,或称费尔干那谷地,是是天山和吉萨尔-阿赖山的山间盆地,中亚重要的人口稠密区,即汉语古籍中出现的大宛国所在地
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周边的土地,近东古代问呢名发祥地,主要包括今天伊拉克大部分、土耳其东部和叙利亚东北部
埃兰,Elam,伊朗西南部古国,最初为苏美尔人对东方地区的称呼,埃兰人将其对应为埃兰语的Hatamti
哈兰河,Halil River,哈蒙-贾兹穆里扬盆地重要的内流河,注入贾兹穆里扬湖,吉罗夫特文明发祥地,中文译名哈兰河来自其上游地区称呼Kharaw River
班普尔河,Bampur River,哈蒙-贾兹穆里扬盆地重要的内流河,注入贾兹穆里扬湖,该河流附近亦发现大量同时代人类复杂社会的痕迹
穆尔加布河, Murghab River,或写作Marghab River,中亚的一条内流河,为马尔吉阿纳Margiana一词的变体,发源于兴都库什山,由阿富汗流入土库曼斯坦的沙漠地带
捷詹河,Tedzhen River,或写作Tejen,别名Hari,故而也可翻译为哈里河,发源于兴赌库什山,流入土库曼斯坦境内的沙漠地区,为今天伊朗与阿富汗界河
泽拉夫尚河,Zeravshan River,流经乌兹别克斯坦与塔吉克斯坦的内流河,流经片治肯特与撒马尔罕等中亚历史名城,是河中地区绿洲农业的重要水源补给,古时为阿姆河的支流,但因今天沿途用水量过大,该河流在流入阿姆河前就已经干涸
阿姆河,Amu Darya,中亚最重要的内流河,流入咸海,改名字为波斯语转写,希腊化时代被称为Oxus,西方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常使用Oxus而非Amu Darya对其称呼
赫尔曼德河,Helmand River,发源于兴都库什山,向南注入锡斯坦盆地,阿富汗南部最重要的河流
吉罗夫特,Jiroft,伊朗克尔曼省下辖的一个县和现代城市,因吉罗夫特最重要的遗址科纳桑迪靠近吉罗夫特,故该考古文化由吉罗夫特冠名
科纳桑迪,Konar Sandal,位于伊朗克尔曼省哈兰河谷,伊朗东南最重要的青铜时代考古遗址之一,吉罗夫特文明的中心
马赫图塔巴德,Mahtoutabad,科纳桑迪大型墓葬群遗址的称呼,也被用来明明该地区发现的陶器类型
叶海亚,Tepe Yahya,伊朗克尔曼省最重要的考古遗址之一,横跨新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先后被原埃兰文化和吉罗夫特文化占据
巴克特里亚与马尔吉阿纳考古综合体,Bactria–Margiana Archaeological Complex,缩写为BMAC,学界对阿姆河文明的另一种称呼
纳玛兹加,Namazga-Tepe,土库曼斯坦南部捷詹河三角洲的考古遗址,其历史发展从新石器时代晚期一直延续到铁器时代晚期,成为苏联学者构建古代中亚年代序列的重要依据
阿尔金,Altyn Depe,土库曼斯坦东南部考古遗址,阿姆河文明前中期重要的中心城市
戈努尔,Gonur Depe,土库曼斯坦东南部考古遗址姆河文明前中期最重要的城市遗址,可能是当时阿姆河文明的政治中心
托戈洛克,Togolok,土库曼斯坦东南部考古遗址,姆河文明晚期最重要的城市遗址
达什利,Dashly,阿富汗北部朱兹詹省考古遗址,为巴克特里亚发现的最重要的阿姆河文明大型考古遗址
希萨尔,Tepe Hissar,位于伊朗塞姆南省考古遗址,呼罗珊地区最重要的考古遗址遗址之一,后被阿姆河文明占据
图伦特佩,Tureng Tepe,位于伊朗戈勒斯坦省的考古遗址,呼罗珊地区最重要的考古遗址遗址之一,后被阿姆河文明占据
肖图盖,Shortugai,印度河文明最北端的城市,似乎是为了从中亚进口青金石而设立的城市,位于阿富汗北部的塔哈尔省,后被阿姆河文化占据
沙赫尔索科塔,Shahr-i Sukhteh,波斯语意为”被焚之城“,锡斯坦地区最重要的青铜时代古代城市遗址,位于伊朗东南部边境,赫尔曼德文明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蒙迪加克,Mundigak,阿富汗南部坎大哈附近重要的古代城市遗址,赫尔曼德文明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安德罗诺沃文化,Andronovo Culture,发现于西伯利亚及北中亚草原地区的青铜时代文化,一般被认为代表青铜时代的草原游牧民
沙赫达德,Shahdad,今克尔曼省境内的一座小城,也指代其城东发现的青铜时代古代城市
克什特,Keshit,沙赫达德南部的古代城市遗址,可能是沙赫达德城市群的一个副中心
穆赫塔拉巴德,Mokhtarabad,沙赫达德西北部的古代城市遗址,可能是沙赫达德城市群的一个副中心
马里,Mari,位于叙利亚东部代尔祖尔省的古城,苏美尔世界的边缘地区,除了幼发拉底河河谷也控制着广空的草原牧区,上美索不达米亚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摩亨佐达罗, Moenjo-daro,巴基斯坦信德省的古城遗址,印度河文明最大的城市遗址
阿拉塔,Aratta,苏美尔文学中出现的东方古国,盛产各种珍贵的资源,在恩美卡相关的史诗中也信奉伊南娜女神,并与乌鲁克发生了一系列斗争
恩美卡,Enmerkar,传说中德乌鲁克国王,苏美尔王表中乌鲁克第一王朝的第二位国王,其相关的史诗中描绘了恩美卡与阿拉塔德外交斗争
埃塔那,Etana,传说中的基什国王,苏美尔王表中基什第一王朝的第十三位国王,目前留存一部关于他的史诗
萨尔贡,Sargon,阿卡德王国的创立者,发动了对伊朗高原的大规模战争
里穆什,Rimush,萨尔贡幼子,阿卡德第二位国王,继承父亲对方东方的战争计划,似乎战胜了马哈希和美路哈
纳拉姆辛,Naram-Sin,萨尔贡的孙子,阿卡德第四位国王,伟大的君主,即位初期帝国发生了大叛乱,但他稳定了局势并继续扩张,据铭文显示,其晚年似乎筹办了一位王子与马哈希公主的联姻
沙尔卡利沙利, Shar-kali-sharri,纳拉姆辛之子,阿卡德第五位国王,其统治下阿卡德陷入分裂,有学者认为迎娶了马哈希公主的王子就是沙尔卡利沙利
辛里利姆,Zimri-Lim,马里末代君主,由亚姆哈德王国扶持上位,是巴比伦的汉谟拉比的重要盟友和竞争对手
舒尔吉,Shulgi,乌尔第三王朝最伟大的统治者,统治期间创立了乌尔的庞大税收系统,并积极干涉伊朗高原事务
马哈希,Marhashi,楔形文字文本中记录的东方大国,与阿卡德、乌尔第三王朝多次互动,可能在克尔曼的哈兰河谷
图克里什,Tukris,楔形文字文本中出现的一个东方国家,位置不明,马里商人从哪里获取青金石,可能在中亚
美路哈:Meluhha,楔形文字文本中出现的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根据阿卡德的记录似乎位于马哈希以东,也通过迪尔蒙与美索不达米亚进行海上联系,一般认为与印度河文明有关
普祖尔因舒什那克,Puzur-Inshushinak,阿万王表最后一位国王,埃兰第一位可确定真实存在的国王,他在苏萨大兴土木资助神庙,并留下了很多铭文
西马什,Shimashki,应该是古代地名,古埃兰第二个王朝,也是埃兰第一个可确定的王朝所在地,具体位置不明,有学者认为其位于中亚
金达图,Kindattu,西马什王表记录国王,率领西马什联盟毁灭了乌尔第三王朝,也出现在伊什比埃兰的赞美诗中,早年被学界认为是文学虚构的国王,但当下已被铭文证实
伊马祖,Imazu,金达图之子,拥有安善国王的头衔,但似乎不是西马什国王
因达图-因舒什那克二世,Indattu-Inshushinak II,西马什王朝的一位国王,发现了一枚为其效忠的书写员印章的印痕
苏卡尔马赫,Sukkalmah,乌尔第三王朝高级地方官头衔,地位仅次于恩西,后称为埃兰最高统治者的头衔
伊南娜,Inana,苏美尔的金星女神,性爱与战争女神,其崇拜中心在乌鲁克
那伦迪,Narundi,古埃兰时期备受埃兰人崇拜的一位女神
线形埃兰文字,Linear Elamite,古埃兰时期埃兰人与伊朗东部地区所使用的一种文字,一般被认为是用于书写埃兰语,但也被发现在克尔曼地区被使用
阿维斯塔,Avesta,琐罗亚斯德教重要典籍
阿里曼,Ahriman,琐罗亚斯德教的邪神,是阿胡拉马兹达的主要敌人
蛇肩扎哈克,Zahhak,琐罗亚斯德教与波斯民间传说中的一位邪恶角色,是阿里曼的儿子,其特征是肩膀有两条蛇
斯基泰人,Scythians,古典文献中记录的亚欧草原的游牧民族,应当是一支讲伊朗与的群体,其信仰可能保留了部分琐罗亚斯德教的原始成分
菲利普·科尔,Philip L. Kohl,美国著名人类学家、考古学家,专注于青铜时代亚欧草原、伊朗高原的考古
维克多·萨里亚尼迪,Victor I. Sarianidi,本都希腊裔苏联考古学家,专注于中亚考古,苏联解体后移民希腊
优素福·马吉德扎德,Youssef Madjidzadeh,伊朗考古学家,主持了科纳桑迪的考古发掘
马西莫·维达尔,Massimo Vidale,意大利著名考古学家,与优素福·马吉德扎德共同负责科纳桑迪的考古发掘,同时也关注南中亚与印度河文明考古
让-马里·卡萨尔,Jean-Marie Casal,法国考古学家,曾参与阿富汗、伊朗东部和巴基斯坦地区的大量考古工作,主持了蒙迪加克的发掘
达萨,Dasyu,古典梵语文献中指雅利安人的敌人
青铜时代至铁器时代早期的中部亚洲互动区
《沉默的国度:印度河流域文明探秘》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310002433
《从虚构到认同:史前与古埃兰时期的伊朗西南部》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309369372
《追寻梦中之地:青铜时代的伊朗东部与中亚绿洲》
上篇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311949526
下篇(本文)
《雅利安传奇:青铜时代的亚欧草原与印欧人大迁徙》 待制作(待定)
-
豆友194863750 赞了这篇讨论 2024-10-27 11:05:00
-
95号百事可樂 赞了这篇讨论 2024-09-30 22:03:05
最新讨论 ( 更多 )
- 中国古代史|一将功成万骨枯 (莫道)
- 其他|外行人提问:客观评价秦始皇是个怎样的人 (懒懒散)
- 中国近现代史|学习交流 (Wei wei)
- 中国古代史|① 唠不完的晋史(单贴连载中)| 让天下没有难读... (甲午燊燊)
- 世界史|一个新的猜想——泉州的印度教雕像究竟是谁 (Manunakhq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