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集|《天行健》观剧采撷散记第28集<上> (淇亲王存清正面交锋+存清重托门三刀+街市糖人+戏楼格泰行刺)
不倦药(清水爱)
本集开篇第一个画面:紫禁城内,象征权力威仪和等级秩序的巍峨建筑群,乾清宫前汉白玉石阶中间的云龙浮雕——皇权机构的森然和压制,皇家生活的庄严和奢华,紫禁城内盛大而又尊肃的气息扑面而来。

正是上朝的时间,存清在石阶下的空地上给迎面走来的淇亲王行跪拜礼:“奴才见过王爷。”淇亲王掸一掸手作罢。存清恭顺地说:“奴才要给王爷赔不是。就是因为奴才一时大意,差点就误了王爷的好事。”“我想做的事,区区一个内大臣,阻不得。”淇亲王看不惯存清假模假式的样子,话里要他明白再横加阻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存清说了一句:“龙震离九”,淇亲王停下脚步,回头接上:“争时易乾坤”。
存清OS:王爷,你到底是何居心,奴才可是心知肚明啊。 淇亲王OS:怎么,你以为我还会怕你不成?此事我志在必得!

存清见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王爷。” 淇亲王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倨傲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跪着说吗?”
存清说:“王爷雄才大略乃国之栋梁。”,淇亲王明显不耐烦这些套话官话。“而今大清正在危难之际,皇上还是稚嫩少年,亟需要请全力辅佐。” 存清向前跪出一步:奴才恳请王爷,为国为民为社稷,能忍上一忍。” “忍?” 淇亲王反问道。

“我要是不忍,安心做我的王爷,无忧无虑轻松自在。”淇亲王来回踱过几步,冲着跪着的存清大声说:“正是因为要为国为民为社稷,我才决定不忍了。我若是再忍下去,大清基业怕是真就要岌岌可危了。” 淇亲王抱拳高举道。这老头儿旺盛的表演欲啊,‘毛遂自荐’式的临危受命。
哎呦~ 我那忧国忧民忧社稷的王爷啊,您还真是操劳辛苦啊!

俯视角度下,色块分割的底色上,是二人一立一跪的权力掌控感和各自阵营内相悖的抗衡感。

等级制度下的尊卑有别,上下有序。

“王爷的发展之道强国之心,奴才一向清楚,一向钦佩。然救大清于水火之际,又何必在乎去坐那张椅子呢?” 存清豁出去了,把话挑明。 存清OS:王爷,功成不必在您呐!
淇亲王一听,目光一凛,怒喝道:“若大清国如此孱弱,不狠狠地重新洗一遍牌,那张椅子上坐着的,怕就不是姓爱新觉罗的人了!” 淇亲王OS:你个鼠目寸光的奴才能懂什么?只有我才能重振爱新觉罗一族,让大清再度崛起!

存清无奈中反问道:“王爷! 难道你真的要一意孤行下去? ” 淇亲王自信满满纠正说:“一意是必然的,孤行却不是。” 存清急了,言语有所冲犯道:“你这是置大清三百年基业于不顾啊。为了一己之私,你就不怕成为天下的罪人哪?”

这话可触了淇亲王的逆鳞了,王爷一脚就踏在了存清的肩膀上:恶声恶气地喊道:“我让你抬头了吗?!你个奴才!”话说着又一脚踹了过去,存清一个趔趄,官帽都晃歪了。
淇亲王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你哪能知道我的想法啊!” 存清自知以下犯上越过了礼数,惊魂未定中慌忙扶正自己的帽子,于卑屈驯服中以求保全一点为人臣的尊严。 “你跟那些人一样!“淇亲王拿手指头点着远处,说得义愤填膺:”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是想坐那张椅子啊? 错!只是我看来看去,找不到哪个人能坐好那张椅子。” 淇亲王言语张狂起来。得嘞~ 王爷,您老受累,勉为其难了。
淇亲王:悬椅榻,孰与坐?得我犹是。南波万~!

飞扬跋扈的主子,含垢忍辱的奴才。内务府大臣又如何,亲王不高兴了,踢人如踢一条狗。

这么多集过后,两位老戏骨终于有了一次正面交锋。存清明显不是淇亲王的对手啊。存清VS淇亲王,总是让我会想到猞猁VS黄鼠狼(实非有意冒犯二位老师,只是真的觉得很有动物的那种形象感)。

如此藐视当今圣上,存清忍不住直起身子斥责淇亲王的僭越:“痴人说梦!” 淇亲王这次没有动怒,反倒在存清面前半蹲了下来:“人或许痴,梦未必梦。” 淇亲王很喜欢玩一些文字游戏,拆一个‘痴’送给存清,把‘梦’一口给否了,指日可待的事,你可且等。
淇亲王快意两声,转身拾级而上,步履矫健地步入大殿方向。
天地间辽旷雄浑,极目无垠。存清还跪在地上,双目涣散,形单影只。远远望去,像一块新竖的墓碑。云层中似有闪电恍影,天,就要变了……

这一段开篇戏真好,看得让人不过瘾呐!两位老戏骨不用多说了,配合得真好,绝对的表演典范!李立群老师从第一集出镜始,大多都是官服形象已经习惯了。刘佩琦老师穿常服的时候多,虽然满身的绫罗绸缎,但可能人瘦的原因,总感觉没太有王爷身份的清贵感,反倒有一种类似地主老财样的‘乡绅感’。这一段戏里,官服加身的淇亲王一出现,顿时让我眼前一亮:气势在,有派!而且这套官服也是相当漂亮威风,确实很抬人。
这一段,背景环境的广阔和只有二人对手戏的呈现内容,让画面更为集中,人物更显分明。而且这段戏的色调也太舒服了吧(阴雨天爱好者极度舒适)。剧组拍到‘清廷’戏份时,除了变法时和穆兰花CP部分,基本都是清冷基调下的氛围。这个全阴天的设置,让人感受到了大清的暮气沉沉,行将就木的命运,尤其最后在偌大的背景下,存清那一个跪坐的姿势,已经预示了人物悲剧性的走向。
格泰叩响门三刀的宅门,门上左右各有一只衔环的神兽。门上刻有对联一副:忠心贯家国,恕道希圣贤。 (搬运一条信息在此)据明史记载:亲王府四城正门以丹漆金钉铜环,公王府大门绿油铜环,百官第中公侯门用金漆兽面锡环,一二品官门绿油兽面锡环,三至五品官门黑油锡环,六至九品官门黑油铁环。
门三刀打开门,格泰一反常态没有言语,看过门三刀一眼便垂立于门一侧。门前的官轿停下,存清走了过来。门三刀忙迎上前,半跪行礼。
“我刚下朝,想了几件事情过来交代一下。” 存清看上去急匆匆地迈过了门槛进了宅子。门三刀与格泰尾随其后。存清问门三刀明天是不是要去福建,门三刀回今晚就走,想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存清说:“好!祝你旗开得胜。” 存清这句话说得很有老将定心感。

“属下定会竭尽全力!” 门三刀回道。 “你一定要竭尽全力啊,你如果不竭尽全力,我们那点能耐就没地儿使了。” 存清忧心忡忡地说。
步入月亮门后,存清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叮嘱门三刀说:“此去福建,自打今晚离京起,我就不会再命令你改变任务。所以有任何人通过内务府的名义,传达号令给你,不能听也不能信。” 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存清把预想到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先一步铺垫给属下,免得到时真让人捡漏儿了。“是,大人。” 门三刀应下。

无字幕收图:这是真正的框景。

“谨记,切记。” 存清强调。门三刀颔首表意。存清从身上取出自己的腰牌:“如果我会遭到什么不测,那你又找到了净坛密藏,你就赶紧带着这腰牌直接去觐见摄政王载沣。密藏的信息,除了摄政王之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把腰牌收好。” 这是存清能想到的关于自己最坏的结局和有关密藏最好的结果。存清说完将腰牌递给门三刀。

门三刀恭敬地双手接过,问道:“大人,何出此言?可是因为五月十一芒种谋反之事?” 存清看着门三刀,神情端肃:“谋反的事情我早就有准备了,不必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因为密藏的归属,它直接决定了我们大清的命数,所以你的责任重大。” 门三刀扑打下双袖,很正式地俯身向存清行礼道:“属下明白。”

存清叹了一口气道: “格泰这次就不跟你去了。他从小是跟在我身边的,跟了好多年了,这次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门三刀回是。话意听到这儿,就知道存清一定是做了一个重大而又冒险的决定,而格泰身为他最亲近而又最信任的人,无疑是自己实行计划最得力的副手。
天空飞过一群鸽子,鸽鸣阵阵,引得一旁的格泰抬头向上望去。存清触景生怀道:“感彼云外鸽,群飞千翩翩(白居易 唐)。” 存清的眼里也有对自由和无拘的向往。
“穆青啊,你知道鸽子有什么好处吗?” 存清问。

“鸽子识途。” 门三刀答。存清说:“对。它们会飞得很远,但是一定会飞回来。” 门三刀心中一惊,他明白这是存清大人对自己的旁敲侧击,暗示自己要忠于职守。
“谨记切记我说过的话。祝你旗开得胜。” 来时的‘旗开得胜’是稳人心,去时的‘旗开得胜’是予重托。
门三刀慢慢起身(这个仪态真好,看了三遍),看着存清转身离去。格泰冲门三刀抱一下拳,随之跟存清一起出了宅子。
门三刀目送他们离去,站在原地很久。存清大人临别的嘱托似有千钧重,他大概能猜出大人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了,一定是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事情。也没能跟格泰好好说上几句话,下次回来也不知大家都会平安否。大清今日之危局到底谁之过?而大清的命数真的如大人所说,攥在自己手中吗?……

街边捏糖人的小摊,摊主从锅里舀出一大勺麦芽糖团,看上去粘稠松软,趁热摁进去一根竹签,刮板翻过两面定型。在一堆侍卫围护下,格泰陪着存清站在一旁,边看手艺人五指翻飞间的凿凿划划,捏捏按按,边听大人津津有味地说话:“小的时候逛庙会,就喜欢往那人堆里头钻,钻进去看那个吹糖人的,看半天都不愿意走。”
人是不是都这样,只有在生死攸关之时,才能看透事物的本质,才会变得简单通透,复归本真? 存清已抱定决心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之前,不禁追忆起曾经的那个小时候的自己,想到一些童年乐事。 这一幕会让我想到《笑傲江湖》里令狐冲攻打少林寺时的那一段文字:
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少林寺寺内寺外聚集豪士数千之众,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脚,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有人想说话的,也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慑,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雪花落在树叶和丛草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忽想:“小师妹这时候不知在干甚么?” 都是发生在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之前的‘意识流’行为。总觉得令狐冲的那一刻和存清的这一刻,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呢。

“有一次我跟我爹说,我长大了想要干那吹糖人的,被他一脚就踹到门外头去了。” 见大人说得高兴,格泰也不由笑了。“科考前我爹跟我说,你要考不上的话,就把你赶出家门,去吹糖人去。”存清大人在摊主旁边说这样的话,封建制度下,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摊主应该也不会感到有所不适。何况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尊贵一主顾,吹糖人的还会觉得荣幸之至吧。
“大人怎么会考不上。”看得出存清是格泰非常敬重的人。
存清也曾是靠科考走上仕途的书生,出身大概是包衣阶层。他的前身和家庭教育倾向大概和王家洛是一样的,区别就是旗人汉人之分。我曾看到有人说存清就是王家洛的高阶版,那联系一下,我想王家洛何尝不是存清的加强版?
人生若草露,营营苦奔走。 存清于宦海沉浮中争斗了半辈子,终于坐到了内务府总管的位子。这一路走来风光显贵的背后,又有多少是要靠伏低做小俯首帖耳才铺就换来的至今都要谨言慎行的功名前程,这其中的滋味好不好受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忽厌浮生苦,空期风物淳。
“可是吹糖人多好啊!什么心也不用操,天变了吹糖人的照样吹啊,小孩爱看爱买的,还是去看去买啊。管他天是谁的呢。”存清大人心怀朝堂之忧,才会不免在此抒发一番。这话不假。封建社会谁做皇帝谁掌权和老百姓有多大关系呢,一张龙椅总有人会坐上去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反正横竖都是盘剥,还不都一样。
存清低下头,眼睛看着锅,手里比划着:“你看就这一锅糖,熬成了糖稀之后,拿个麦秆往锅里头转悠转悠,就转出一个东西来。”
存清饶有兴致地说着,是对童年向往之事的乐趣重温,也是对手艺人无牵无挂的人生徒生羡意,可他未必真的就想做个这样的手艺人。有些人是这样的,尤其是当上位者在下位者面前,习惯表现出来的一种叶公好龙式的仅限于表面上的感想罢了。
“可是吹糖人多好啊!” 存清的话语里也反映出他对底层民众的不关心和不了解。不至于无知到何不食肉糜的程度,但总归一枝一叶不关情。一个内务府总管,是无心也无意去认识民间疾苦的,毕竟他整个人儿都全心全意地维系皇权,巩固朝廷嘛。

“不喜欢的话呢,就把它扔回锅里头去,刹那间就化成原来的样子了。什么爱恨情仇都变成一样了。”存清借题发挥道。若世人皆可重塑,世事皆可重来,何来爱恨忧烦。
手艺人结束手里活计,一个带着凤翅紫金冠的齐天大圣形象做好了,看上去神采飞扬,威风凛凛。手艺人站起来将糖人给存清递了过去:“大人,好了。” 存清连声说好好好,接过来,翻来覆去地欣赏道:“真是好看。哎呀,真是好。”

存清递过一张银票:“师傅,” 手艺人一瞧,面值一百两的票子,不敢接:“呦,大人,太多了太多了。” 存清坚持让他收了,格泰态度温和地让手艺人表示感谢。手艺人接过钱,俯身叩拜道:“谢过大人,谢过大人!” 存清笑着连连摆手,眼里既有对吹糖人手头功夫上的嘉奖,也有对小人物慷慨解囊后的道德满足。
不知道此刻的存清大人,有没有想起镇江府衙那个曾经屈膝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何富贵。何富贵可是只需要你四两纹银就可养活全家的啊。为四两银子屈死丧命,这是什么‘富贵’人生啊?再看这张面值一百两的大票子,是单纯为吹糖人精湛的技艺做出的豪迈之举,还是仅仅为自己的兴趣爱好任性埋单,抑或是道尽途穷之际的蛮不在乎不管不顾?这何尝不是一种‘伪善’?看到这里不禁想说:白一骢,出来挨夸!
存清拿起糖人,转身之间大概觉得一个老头儿拿着一根小孩爱看爱玩的东西不成什么体统,冲格泰不好意思地笑了,摇摇头将糖人又插回了手艺人的立架上。不舍地再看上一眼,还是满心满眼的喜欢。
“心非那日少年心,需借香甜暂安慰。”这一段李立群老师的表演太生活化了,真好! 存清大人 ,虽然已知结局如何了,但在这也想对你说一声:祝你旗开得胜!因为这个悟空也是你的自我期许吧。
存清回身走向轿前。侍卫早已恭候多时,轿夫赶紧将轿身前倾做好准备。

格泰紧随轿身一旁护行,吆喝一声:“起轿!” 锣鼓开道令众人回避,一行人马浩荡离开。
"瞧一瞧来,青椒!” “热乎嘞,刚出锅了啊” ,画外音传来,叫卖吆喝声不绝如缕。 ‘起轿!’ ‘青椒!’——啊,老百姓谁管轿子里坐的是哪个大官要员,天变不变的,日子还是一样地过。
镜头掠过手艺人立架上的一排糖人,排在首位的悟空正手搭凉棚在张望…… 想起《悟空传》里的那段词:大圣,此去欲何?踏南天,碎凌霄。如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齐天大圣造型的这支糖人,对存清自身来说,寓意非常明显了。

又是一桌好菜。画面中心主打菜:马氏白水羊头肉(感觉回族人姓马的有很多啊,该是个大姓)。画面中有一小碟椒盐:白水煮羊头是不借其他调料的,吃的时候要搭配一碟椒盐当佐料才更具风味。
羊头肉吃冷不吃热。夏天冰镇,冬天冷藏,越凉越好,柔韧耐嚼,口感爽脆弹牙。

回到存清大人府上,存清与格泰斜对坐,桌上有酒有菜。存清给格泰挟过一筷子:“我记得你最爱吃前门外廊房的这个马氏白水羊头肉。” 格泰感动地说:大人竟还记得属下爱吃这口。” “大刀薄片确实好吃。” 存清难掩愁容,有些心不在焉,端起酒杯:“来。” 格泰恭敬起身,敬向大人,二人一杯饮尽,存清没有什么胃口,便让格泰先吃。
这里跟第25集里于焕杰点羊肉锅子一样,按理说,老北京人在吃食上很讲究时令性的,一般羊肉上市时都是在入了秋之后的时段里。
白水羊头肉吃的就是个刀法。贴一段唐鲁孙写的羊头肉:
“卖羊头肉的,都带着一盏雪亮灯罩儿的油灯,大概是卖羊头肉的标志。虽然卖羊头肉的主要是羊前脸,还有羊腱子、羊蹄筋,碰巧了有羊口条、羊耳朵甚至于羊眼睛。切肉的刀,又宽又大,晶光耀眼,锋利之极,运刀如飞,偏着切下来的肉片,真是其薄如纸。然后把大牛椅角里装的花椒细盐末,从牛角小洞洞磕出来,撒在肉上。有的时候天太冷,肉上还挂着冰碴儿,蘸着椒盐吃,真是另有股子冷冽醒脑香味。羊眼睛是吃中间的溏心儿,羊耳朵是吃脆骨,羊筋是吃个筋道劲儿,如果再喝上几两烧刀子,从头到脚都是暖和的,就如同穿了件羊皮袄一样。”
梁实秋先生在他的《馋》里也写过羊头肉:
“冬夜,听得深巷卖羊头肉小贩的吆喝声,立即从被窝里爬出来,把小贩唤进门洞,我坐在懒凳上看着他于暗淡的油灯照明之下,抽出一把雪亮的薄刀,横着刀刃片羊脸子,片得飞薄,然后取出一只蒙着纱布的羊角,洒上一些椒盐。我托着一盘羊头肉,重复钻进被窝,在枕上一片一片地把羊头肉放进嘴里,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睡乡,十分满足地解了馋瘾……”

格泰的‘爱吃能吃’人设不倒,确实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吃得进去。存清斟一杯酒给格泰放下,再自斟一杯,然后两手交于胸前悠悠地开口道:“天儿快黑了。” 格泰闻言放下筷子回道:“奴才再三检查,今儿晚上是万无一失。”
存清说:“格泰,你都跟我这么久了,怎么还说万无一失呢?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 事关权谋博弈,存清的行为处事一向是谨慎谋划,火烛小心的风格。格泰解释说:“奴才的意思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格泰看出大人的忧虑了,之前的话也是为大人宽心所说。

“等等。” 存清起身去了里间,格泰马上站在桌子一旁候着。存清搬出一个木头匣子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给格泰看:“当了这么多年官,难免有一些积蓄。给你。”存清身上这件黑色长袍质料真好,衣身袖口处的暗纹提花技术,立体感和光泽感都恰到好处,应该是江南织造局所制。
格泰一看,叫了声大人然后说:“今日事若成了,奴才未来必飞黄腾达。今天成不了,这钱也就是身外之物了。” 看格泰这视富如贫的态度,就知道他会誓死追随存清,生死莫论。

存清一手打住:“若不成,你想办法逃走,这钱还够你用一辈子的。” 格泰决意为此事万死不辞,存清却希望他能逃出生天。与大人对望一眼,格泰端起桌上的酒盅:“奴才这辈子就在今儿晚上了。” 存清端起酒盅举到眼前:“咱们这辈子就看今儿晚上了。” 格泰一口干了,向大人倾杯以证决心。

这里二人彼此对视间,主从关系犹如父子之间的感情。
我一个朋友说存清这里难道不也是一种伪善吗?明知道这么危险的事情,还让格泰留下为他效力,真想格泰活命,别拦下让他去福建啊。我觉得以存清和格泰的相处来看,他并不存在这种虚伪想法。存清的决定事关重大,如他们所说,成败在此一举,确实是成王败寇的性质。而做这件事他一定需要极其得力极其忠于自己的人才有最大可能地保证妥善安全。
格泰自小跟着存清,情分上近乎于儿子的角色,上阵父子兵,把最亲近信任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共同赴险,没有谁比格泰更为合适。存清若是齐天大圣,那格泰就是存清手里的那根金箍棒,格泰不是被利用的政治工具,而是存清的压舱石,定心丸。二人同属一个圆心,荣辱与共,成败兴废何如,已然将生死付之度外。
但存清还是希望格泰能活着。若行动败露,自己当然是死罪难免,而格泰却不是完全没有出逃的可能,就怕他不会这么做,存清才会吩咐格泰要乘机应变。若真的不能遂愿,存清自救不暇,一匣子金银细软就算自己对身边人最后的补偿了。
这一段,感觉主从二人的情感基础是非常稳固而又真挚的,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戏园是个热闹的地方,缺什么也不缺人。戏台角色一亮相走台,还未开嗓就已博得票友们一阵连声叫好。夜幕下,格泰悄悄从戏园的后门进去,推开门站在一楼的空地上,抬头远远望过去:二楼那个固定的专座,背身坐着的正是王爷,官帽上的红缨非常显眼。格泰上楼,柜前的一个伙计后脚随着也上去了(提前安排好的接应人)。

戏台上的悟空刚登台,台下便人声鼎沸,经典剧目总是很受欢迎。格泰与自己人步上楼梯,一个堂倌儿急匆匆地下来,随手将托盘往后头的人手里一搁,也跟了上去(都是格泰这边的人),留那人原地一怔。
戏台上正上演着精彩的对打戏,堂倌儿过来空抬了一下茶壶也不续水,壶嘴还朝向一边的客人就放下跟着上楼了(明显不专业,目的是向其他堂倌儿们发出准备信号)。左位的客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有点莫名其妙。镜头转向楼下穿梭在客人中忙碌的堂倌儿,其中一个向上抬眼一瞧有所会意。

镜头切换戏楼对面看台上的两位客人(淇亲王这边的探子),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格泰正走上二楼。此时他们身后的堂倌儿们正依次从后面走过去与格泰他们会合。
看来倒茶的那个堂倌儿应该是安插在格泰这边的内鬼(或许不一定是他,但内鬼一定知道这是动作指令),这个信号动作已泄露,自己人和淇亲王的探子都是知道的。

二楼戏台上的中央位置,那个人看戏看得正当有滋有味,一边转着扳指一边微微颔首。格泰确认了,是淇亲王没错。
在一阵锣鼓铿锵中,以格泰为首,一行人纷纷拿起一块黑布蒙在眼下,一边走一边系在脑后,如戏班里的大武生,正踩着鼓点准备候场。

戏台上的悟空正挥舞着金箍棒,格泰从手下那里抓起佩刀,目不旁视地走过。几位兄弟在后有序递进,接刀跟紧格泰方向,鱼贯而行。镜头调度下和戏曲表演中的龙套队形非常一致,台上内容异彩纷呈,台下也即将粉墨登场……

一步之遥。门外的格泰站定:成败只此一举——刺杀淇亲王载淇!
格泰闭上眼深吸进一口气呼出,没有过多等待,便率众人一马当先奋勇闯进了厢房内。此时戏台上的悟空正做出察觉、狡黠、兴奋和戏弄的表情来。

格泰与手下在那人身后停下,眼前座位上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纹丝不动。戏台上的悟空正在展示手中绝活,一根金箍棒甩起来四下翻飞。格泰正奇怪为什么门的哐当声和众人纷杂的脚步声完全没有惊扰到这位看戏人的兴致,看戏人将手中盖碗放下,站了起来。

格泰这才发觉此人背影不太对劲儿,心下顿时一沉。而戏台上悟空的金箍棒耍得越来越流利了……


看戏人慢慢转过身来,竟然是淇亲王身边的管家——赵福! 镜头里是格泰双眼的满屏特写:内心哗然一片,震惊无比。

与格泰心理呈现同步,又一组悟空神情穿插:脸谱形态下,情绪张力十足,鲜明无比。表现形式上,是借角色指代,也是双人物对照。

格泰&悟空:现实人物与戏台角色画面的交替。平行角色隔空对接呼应,有种荒诞式的互动表达。

楼下一帮持枪的兵士迅速到位,将格泰一行人团团围住。只见戏台上的悟空挥棒飞旋出无数道幻影,一手把子功玩得游刃有余。

啊,格泰,好可惜。明明之前在王府旁和门三刀喝面茶时,观察能力已经有进步了,这一次却还是被人算计了。 唉!谁让这对手是淇亲王呢,谁会想到在一众心腹中也会有内鬼呢。
不过从格泰刚进戏园确认二楼位置的时候,其实就有疑点了,王爷会戴着官帽和身着官服来听戏吗?多不舒服呢。如此这般就是想要凸显人物的存在感,以达到给行刺者传达身份‘准确性’的迷惑行为的目的。
还有格泰一行人从准备到会合到真正行刺的过程,一切好像都在对他们大开绿灯,似乎太过顺利,他们只是安插了堂倌儿模样的人,并没有买通戏园上下,否则消息走漏也是非常严重的事情。还有淇亲王门前没有守卫,格泰一众人也没有觉得奇怪,就那么一往无前地冲进去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淇亲王布置好的一场‘瓮中捉鳖’啊,等的就是有人自投罗网。
本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没想到对方却用一招移花接木来暗度陈仓。格泰见状自知失算计划失败,眼一闭心一横,扯下蒙面,唰地抽出了刀,手下紧随其后持刀环向对敌。事已至此,唯有拼尽全力看能否杀出一条血路来了。
只是淇亲王这个老狐狸,预备得太过周全。镜头由上至下扫过二楼栏杆,一楼匾额,像徐徐展开的扇面,右旋而出,楼下几个堂倌儿模样的人,同时被悉数拿下,任由身着常服的另一众兵士们架了数刀在脖颈下,摁得死死地一点儿动弹不得(这个场景在戏曲舞台上,似乎也是有关武场打斗中的一个常用的表现形式)。
淇亲王的手段了得,今儿晚上万无一失的,原来另有其人啊。人家早已备下十面埋伏,格泰与其手下此时真正楚歌四合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如此来看,镜头扫过的那块匾额:哀感顽艳,实在是又衬景又点题的一处注脚了。

镜头旋到最前面,一张方几边,一把单椅上,那个坐着的人才是淇亲王(这什么真假美猴王戏码啊)。画面先左后右聚焦在王爷手上的那个扳指和存清买过的那支糖人上(有内鬼的证明)。一边是运筹帷幄,一边是付诸东流。淇亲王目不转睛,似乎在专心地看戏。

其实,戏园这段戏一开始,淇亲王就在了。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格泰,这也是‘灯下黑’啊,要是今晚有门三刀在,那该多好啊!

淇亲王习惯性地转动着那枚扳指,看戏台上的悟空神气活现地表演完收尾动作,拍过两下巴掌表示赞赏。淇亲王看向插在果盘里的那支糖人,将手压了上去(镜头语言好得没法再夸了)。
一场戏结束,演员谢幕。舞台变得冷冷清清,戏园又恢复了清清静静的样子。

经典画面:存清啊,你纵有七十二般变化,却也难以逃出我的手心。

此剧的戏园戏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尤其这段行刺戏份,简直太好了!
用电影表达手法中的交叉蒙太奇去构建冲突感和营造戏剧化效果,再合适不过了。以齐天大圣为象征手法,赋予画面内容全新的表现力和一定的复杂性,构思上匠心独运,艺术性极佳。
镜头穿插切换得娴熟又有技巧,剪辑组接逻辑全场精妙操控,悬念,紧迫,惊险的气氛都有,台上戏与台下人那种矛盾的强化和推进,把一种尖锐性陡然立于屏幕前,一触即发的阵势,看得让人真替格泰捏着一把汗呐!这一段加上配乐,情节上的紧张和节奏上的激越还有反向式的结局,直接封神,封神!
虽然是意图行刺,但失败后在亲王面前,该跪还是得跪。只是与其他人的低眉敛目不同,格泰虽跪犹站,目光锐利,不带一丝悔意。格泰冲着站在戏台上的淇亲王,冷冷地说:“我们彻彻底底地输了,认了。”大有引头成一快的从容慷慨之态。
淇亲王手里捏着那根糖人,站在戏台中央,像胜利者拿着战利品一样在存清的一帮手下面前显扬。对格泰说的话却连连摇头:“不,不不不,” 看这样子,老孔雀又要开屏了。果不其然:“今日你们要是行刺成功,那才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淇亲王OS:你们若真刺死了我,那你们将失去一位能够改换天地之大材啊!
HPD+NPD双重人格,表演欲旺盛和极度自恋自大的人,就是要吸引他人的关注,沉醉于众人的目光,成为那个焦点。淇亲王很享受这种被众人拥戴成为中心式人物的显要存在感,也很耽溺于在自我想象和自我评价中的那个英明睿智的不实人设。
格泰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不知这老家伙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这个角度下的格泰有点英俊版的怪物史莱克的感觉呢)。

你方唱罢我登场,淇亲王开口说: “你们大多都是存清的心腹,才甘愿冒死行刺。我不跟你们讲道理,我只讲同和不同。我也好存清也好,同的是都想要大清强盛,不同的是,存清把皇家放在前面, 而我要削弱皇权。”
淇亲王OS:吾与之,汝等择谁? Survival or destruction, choose one!
淇亲王不说忠诚与背叛,将存清与自己作对比,告知众人他们二人的根本区别:一个维护皇权一个削弱皇权,笼络人心是老狐狸一贯擅长的手段了。

“存清行刺我,是怕我兵变,我是要兵变,因为我要换一番天地!” 淇亲王宣讲自己的雄心壮志,仿佛这一刻就是他的登基誓词。
“你们刺杀第一等爵的和硕亲王,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我念你们没分辨同和不同,给你们个选择, 愿意跟随本王的留下, 剩下的继续跪着, 去死!” 淇亲王仗着自己的赢面恩威并施,以善者明者自居,希望众人能够从之随之。若能将存清的心腹们都能收为麾下,淇亲王自然是称心如意。他不缺这几个人,但他却十分喜欢这种能够影响左右他人想法的满足感与成就感。
一众人里只有格泰的腰杆还是挺得笔直,格泰对淇亲王的话嗤之以鼻,就是死也不改其衷。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吐槽下,或者说批评下 (死灰之木)
- 剧情&角色|最爱林老板 (veza)
- 第3集|《天行健》观剧采撷散记(第3集) (不倦药)
- 第6集|《天行健》观剧采撷散记(第6集) (不倦药)
- 第4集|《天行健》观剧采撷散记(第4集) <下> (不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