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潜学录(三十三):章学诚之《文史通义•横通》
随遇而安(随遇而安,随缘欢喜。)
溪山潜学录(三十三):章学诚之《文史通义•横通》 通人之名,不可以概拟也。有专门之精,有兼览之博,各有其不可易,易则不能为良。各有其不相谋,谋则不能为益。然通之为名,盖取譬于道路,四冲八达,无不可至,谓之通也。亦取心之所识,虽有高下、偏全、大小、广狭之不同,而皆可以达于大道,故曰通也。然亦有不可四冲八达,不可达于大道,而亦不得不谓之通,是谓横通。横通之与通人,同而异,近而远,合而离。 老贾善于贩书,旧家富于藏书,好事勇于刻书,皆博雅名流所与把臂入林者。礼失求野,其闻见亦颇有可以补博雅名流所不及者,固君子之所必访也。然其人不过琴工碑匠,艺业之得接于文雅者耳。所接名流既多,习闻清言名论,而胸无智珠,则道听途说,根底之浅陋,亦不难窥。周学士长发,以此辈人谓之横通,其言奇而确也。故君子取其所长,而略其所短,譬琴工碑匠之足以资用而已矣。无如学者陋于闻见,接横通之议论,已如疾雷之破山,遂使鱼目混珠,清流无别,而其人亦遂嚣然自命,不自知其通之出于横也。江湖挥麈,别开琴工碑匠家风,君子所宜慎流别也。 徐生善礼容,制氏识铿锵,汉廷讨论礼乐,虽宿儒耆学,有不如徐生制氏者矣。议礼乐者,岂可不与相接。然石渠天禄之议论,非徐生制氏所得参也。此亦礼乐之横通者也。横通之人可少乎?不可少也。用其所通之横,以佐君子之纵也。君子亦不没其所资之横也。则如徐生之礼容,制氏之铿锵,为辅于礼乐,岂少也哉?无如彼不自知其横也。君子亦不察识之横也。是礼有玉帛,面织妇琢工,可参高堂之座。乐有钟鼓,而镕金制革,可议河间之记也。故君子不可以不知流别,而横通不可以强附清流,斯无恶矣。 评妇女之诗文,则多假借,作横通之序跋,则多称许。一则怜其色,一则资其用也。设如试院之糊名易书,俾略知臭味之人,详晰辨之,有不可欺者矣。虽然,妇女之诗文,不过风云月露,其陋易见。横通之序跋,则称许学术,一言为智为不智,君子于斯,宜有慎也焉。 横通之人无不好名。好名者,陋于知意者也。其所依附,必非第一流也。有如师旷之听,辨别通于鬼神,斯恶之矣。故君子之交于横通也,不尽其欢,不竭其忠。为有试之誉,留不尽之辞,则亦足以相处矣。 孙按:顾颉刚《古史辨》第一册自序中回忆:“幼年在翻书中过日子,以为书多自然学富,心中很自满。二十后读章学诚的《文史通义》……读了(《横通》篇中)这一段,自想我的学问正是横通之流,不觉得汗流浃背。……直到近数年,胸中有了无数问题,并且有了研究问题的工作,方始知道学问是没有界限的,实物和书籍,新学和故书,外国著作和中国撰述,在研究上是不能不打通的。无论研究的问题怎样微细,总须到浑茫的学海里去捞摸,而不是浮沉于断港绝潢之中所可穷其究竟”。我读章学诚“横通”论,可说与顾颉刚有切身之同感。记得以前读《章学诚的生平及其思想》、《国学与汉学》及《历史学家的修养与技艺》诸书时,即对此点颇为留意,并深为其所动。然那都是间接得之,亦是“道听途说”。故,我之病亦在“横通”也,看似都可通,其实不过是略知皮毛,与真通(“纵通”)差之千里也。好在“横通”亦可为可资之缘,可以帮助我去按图索骥,进而通向其“流别”本源。于是,我在旧日所备电子书中找到《文史通义》内篇四,全录其“横通”一节。存念于此,聊以为未来鉴。另,从章学诚那里,我得知,知人论世,最好是明长识短,于前后左右间,知己之所自立何处,何处可居,又何处可变。章学诚曾说,“天地之大,人之所知所能,必不如其所不知不能。故有志于不朽之业,宜度己之所长而用之,尤莫要于能审己之所短而谢之。”(《与周次列举人论刻先集》,1792年)能不信乎,而后默默通达之? 守望飞翔于霞秀景飞轩,2012年8月9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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