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完结】人间寺

萌喵喵

萌喵喵(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2012-09-14 23:3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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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0:07

    第一章 珍珠泪

      三月草长莺飞,连天气也格外的温润晴朗,天空像一块澄澈的翡翠,让人身心舒悦。这样的天气,阿九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后院的草地上,仰脸看着天空,直觉的整个天地间安静地能听到心跳,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山中岁月,鼻腔里是满满的花草香,让人懒懒地想要睡过去。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阿九在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去诓骗个徒子徒孙来,洗衣做饭打扫呢?和尚是个怪物,从来不吃饭,我却爱极这人间美味,只是,装扮成什么呢,小沙弥还是小丫鬟?如果是个小沙弥,会不会跟无为看起来一样?人们不会怀疑是我们的孩子吧?阿九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越想越觉得可笑,简直想在草地上打滚了。   这时候,却听到无为在前殿唤她,她很不情愿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千娇百媚地施施然走了出去。   绕过佛祖金身,就看到一个年轻书生,书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摸样羸弱清秀,却笑容温暖,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虽然上面有些缝缀的补丁,却干干净净,非常整洁。   “请问,是阿九姑娘吗?”书生见到一身红衣的阿九,施了一礼。   阿九先斜了一眼无为,却见他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便展颜一笑道:“正是小女子,不知公子何事?”   书生红了脸,连连摆手说:“阿九姑娘客气了,在下王子言,是代家妹小罗前来致谢的。”   小罗?阿九恍然,大约半个月前,门庭冷落的人间寺,一个投亲未果的十一二岁女孩,因为又累又饿,卷缩在寺门口,想要讨口饭的。   阿九还打趣和尚:“你不去化缘,到有人化到我们家头上了。”   不过阿九早就变成心慈手软的阿九了,将自称小罗的姑娘带到了后院,热水好饭地端上,小罗一口一个阿九姐姐的叫着,甚是亲热。   可是第二天,小罗就消失无踪了,阿九想着可能是去投亲去了,也没在意,怎地今天又冒出个王言生?   王言生说:“阿九姑娘,舍妹托信与我,很是感谢您的一饭之恩,特地嘱咐我有时间要亲来代她致谢。”   “那小罗呢?”   王言生脸上现出了羞愧的神色“小罗,舍妹是……”他吞吞吐吐地说着:“舍妹一心助我读书高中,只是爹娘去的早,她就自己跑来长安,卖身为婢了,也是我,除了读书,不会其他营生……”   “哈”阿九笑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呗!”   王言生的神色更加羞愧,脸上红云密布,很是尴尬。   “善哉,善哉,想不到小罗小小年纪竟然有此勇气。”无为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明净无为。   “善哉,善哉,”阿九学着无为的样子稽首到:“敢问王公子这次到长安城还有何贵干啊?”   “除了半个月前,小罗托人带回来的银钱和信,就再也没有了音信,我只知道她卖身到长安的珍宝斋了,我心里既惭愧,也很想念她,就想着,来长安看看。听说过几天是珍宝斋的赏珠大会,也许小罗会跟着伺候也说不定。”王言生叹了口气,“哪怕,能远远地看上她一眼”。   “赏珠大会”?阿九的眼珠转了转,估计比较好玩吧,便说:“其实我也挺想看看小罗的,不如结伴而行啊?”   王言生自然说好,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0:38

    三月十三这一天,阿九难得起了个大早,等到王言生来了,就生拉硬拽上无为,一起出了门。   来燕楼距人间寺本不远,同属城东,却没想到这个“赏珠大会”号召力如此惊人。   三人转出古月胡同,就看到了满大街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有喜欢凑热闹的老百姓,也有金发碧眼的胡商,也有很多驱车前往的达官贵人,其家奴正狐假虎威地驱赶着占路的百姓。真是人仰马嘶,热闹非凡。   阿九和无为,本就是美人中的美人,所到之处应该引起骚乱才对,却通通被淹没到人群的喧嚣中了。也有几个状似无赖的人物看到阿九眼前一亮,却在看到无为的时候,心里漫过一阵寒意,都讪讪的挠了挠头,很快被人群挤到后面去了。 王言生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像个君子一样护着阿九,只是他本来就是个孱弱书生,正所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这一小会,额角也就冒汗了。   阿九也渐渐烦躁起来,左手隐进袖子里,正要掐个诀,无为却伸手握住了她,阿九只觉得手一凉,无为的手,干瘦冰凉,阿九觉得心里都掠过一阵凉意,她抬头看看无为,却见无为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波,眼中只有面前的人来人往。   于是阿九又觉得心里凉过之后烧了点小火,便挣了他的手,悻悻地甩了甩,却再也不想用什么神鬼之术了。   三人总算排除万难,来到了来燕楼之前。来燕楼一楼满满的都是人,平时人们吃饭用的桌子已被撤走了,只在沿墙摆了一圈珍宝斋用来盛放珍珠的桌柜,珍宝斋的二掌柜和伙计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来燕楼的窗户都用布幔遮盖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珍珠散发着自然的宝光,引得人群中不住的发出赞叹声。二掌柜在一楼楼梯口指挥着伙计把前来谈珍珠买卖的商人依次领到二楼的一些单间,看来今天珍宝斋又能做成多笔生意。   王言生挤在人群中左右顾盼,却只发现了珍宝斋的伙计,根本没有婢女,更不用提小罗了。王言生就有些灰了心,对阿九说:“阿九姑娘,只怕小罗只在家里伺候吧。”   阿九一脚踏进门槛,注意力就全放在了摆放的珍珠上面,她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眼神散着危险的光芒,她使劲皱了皱鼻子,低声说:“有血腥味!”   无为点点头,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阿九不要轻举妄动。   阿九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身子一软,就歪倒了无为的身上。   无为叹了口气,把阿九扶住,也知道,她又真魂离体了,只怕已经上了二楼了。   二楼的雅间里,镶嵌精美的珍珠珠宝面前,一群穿戴富贵的人正沉醉其中,珠光盈盈的珍宝,似乎勾起了每个人心底的欲望,双目圆睁,急欲占为己有。   阿九此刻是真魂状态,凡人自然看不见,她也没发现可疑的妖鬼,只仔细看那血珍珠,那些拳头大小的血珍珠,均被精心刻画上了假山假水和仕女图,一笔一画纤细清晰,可见雕刻匠人的手艺高超。   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的久了,血珍珠上面的图就像要活了一般,仕女的眼波流动,胸口处隐隐有心脏跳动的样子。   阿九只觉得一种腥臭之气直冲脑鼻,莫不是什么大妖散仙,练的什么尸丹之流?就算自己现在脱胎换骨,只怕,也不敢夸口这是等闲小事。

      王言生正满腹失望,想要跟阿九倾诉一下,却见阿九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叹道:果然世间女子还是爱珍宝啊,像我这种贫民小户,恐怕也只有高中一途出路了!自己不免又自怨自艾起来。   阿九的眼睛眨了一下,却是回到了身体里,她拉着无为出了来燕楼,王言生跌跌撞撞跟上来,阿九回头瞪他一眼,“我跟和尚有事要做,你住在哪,我帮你想办法见小罗!”   王言生又要作揖,阿九不耐烦地拉了他一下,跟无为转身就走。   “小生,小生住在东城外寺庙寄宿”,王言生在身后喊了一句,声音却越来越小,看着挤进人群的阿九,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回到人间寺,阿九将自己所见所感告诉了无为,“和尚,我去珍宝斋看看吧?”   无为沉吟了一会:“阿九,咱们既然修行人间,自然希望普度众生,只是,阿九,你千万别冲动,世间命运轮回,自有法则,你,不可干涉太多……”   “无为姐姐”,阿九吐了吐舌头,“我最怕你跟我讲道理了”   无为摇了摇头,笑容温暖,阿九伸手在无为的嘴巴上抹了一下,“看,多这样笑笑,得迷死长安城多少姑娘啊,要不是我千年修为,还不被你迷了心窍?”   无为却觉得口鼻一阵生香,便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他曾经数千年,都是循规蹈矩,经书晨钟,即便有过一段战乱的经历,却也只是杀伐大地,何曾认真坐下来与什么女子聊天,这个阿九,呵,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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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0:59

    三月十四,珍宝斋还沉浸在“赏珠大会”的巨大成功中,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谈论着这个月东家能加多少钱。人流出出进进,珍宝斋,正迎来它最鼎盛的时代。   这时候,珍宝斋的后门,却来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看年纪不超过十三岁,面黄肌瘦,只一双眼睛,亮晶晶圆溜溜的,像一只娇媚又狡猾的猫。、   这当然是阿九,她可怜兮兮自称卖身为奴,真恨不得闻着伤心见着流泪,好在珍宝斋从来不管你出身来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签了卖身契,那就是铁证,到哪都是占着理字的。   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阿九被领到了珍宝斋的一间屋子里。那个屋子里,已经或站或坐有几个女孩了,看她们的穿戴和神色,多半都是家里家境困难,家人被逼无奈,才卖到此处的。只有一个年级稍长的女孩子打扮的比较齐整,穿戴的衣料也不差,神情更是与人相反,竟然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   阿九慢慢踱过去,笑着对大家说:“我叫阿九,你们呢?”   女孩子们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忧虑和恐惧,心下戚戚,泫然若泣,谁都不愿意搭话。只有那个穿着整洁的女孩子,说:“柳欣,我叫柳欣,阿九,你好。”   阿九一笑,“柳欣姐姐,你怎么到的这里?”   柳欣一低头,却红了脸,道:“你不懂的”笑了一会,又道:“阿九妹妹,你不用怕,我会帮你的。”   “嗯”,阿九乖巧的点点头,心里却在笑,小丫头片子,能护得了谁? 入夜,女孩子们都被接上了一个马车,四匹骏马,车厢宽敞舒适,即便十个女孩子都坐了进去,都不显得拥挤。   阿九撇撇嘴,还挺大方,正好路上休息休息,大战在即啊!想到这里,阿九又意气风发起来。   马车哒哒响,十个女孩子都昏昏欲睡,突然,不知道谁突然说了句:“我想家,想爹娘”,然后大家就开始嘤嘤的哭,阿九一手抚额,头疼不已。   柳欣喊了一声:“都别哭了,听说珍宝斋的奴婢都是做一两年就放出来,所以才一直找人,咱们还可以见到爹娘,还让他们过了几年好日子,有什么好哭的?”   女孩子们被喊愣了,仔细想想可能又有些惭愧,就渐渐地住了声。   马车一直跑了一天一夜,中间除了赶车人给分配点吃食,就一直在路上,直到第二天傍晚,马车才停在了郊外的一栋大宅子前面。   在马车将停未停之时,本来靠在柳欣身上睡着了的阿九,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好重的妖气,怕也是活了一两千年的老妖精了吧,阿九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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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1:31

    下得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青砖砌成的大宅子,院墙有六尺多高,飞檐高户,青雾缭绕,高挂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书着“青府”两个字,那字苍劲有力,横撇之间,仿若透木,却隐着一股子阴森之气。   这里,就是珍宝斋的东家吧。   一个穿团纹袍子的中年男人出了宅门,指挥着两个老妈子将姑娘们领进门,还不忘了嘱咐两句:“记得,给少爷挑两个摸样齐整的去伺候”。   “哎”,老妈子答应着,就把阿九等一行十人带了进去。   比起珍宝斋,青府的占地无疑更大,青石铺就的小径,红柱回廊,奇石清泉,修竹迎风,想白日里,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雅致院子。姑娘们到底年纪还小,也脱不了好奇的性子,一时间看看院子里的这个那个,倒减了悲愁之气。   两个老妈子自称姓赵和姓张,赵妈个子较高,脸色尖削刻板,不太愿意说话。   张妈圆圆的脸,却和气的多。   十个丫头被安排去清水沐浴,赵、张二人就在外间守着。   张妈压低声音说:“赵家妹子,这一天天送这么多人来,我们怎么也没看到啊?”   另一个哑哑的声音说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我心里还不清楚,祸从口出啊!”可能是赵妈的声音。   她们在隔壁,也自衬没人听到的,却不想阿九一字不差的收了去。   “你说,咱们这算不算造孽啊!”   赵妈叹了口气。

      梳洗完毕,十个丫头一色的天青色裙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抿好,生机勃勃的脸庞上,爬满了健康的红晕,一个个眉清目秀,虽然是小家碧玉,也是比较养眼的。   “哟,这次的丫头还真不赖,多给少爷挑两个伺候”张妈说,“剩下的人,可是要去喂河蚌采珍珠的。”   柳欣挺直了身子,抬起花朵一般的脸庞:“张妈,你看我行吗?”   “呦,多水灵的姑娘啊,行啊,怎么不行?”   “阿九,来”,柳欣又招呼阿九,阿九却怯生生的说:“我不会伺候少爷,不会,”阿九连连摆手,一副怯懦的样子。   张妈一笑:“这孩子,真小家子气,那就你们俩吧。”她又随手点了两个摸样清秀的小姑娘,“跟我走吧。”   柳欣笑容满脸的走上前去,临出门回头说:“阿九,好好照顾自己”,阿九展颜一笑,心里却盘算着等人们都睡着了,探探府里到底是什么,尽量减少无辜的伤亡,这样才可以帮到无为。 天已经黑透了,李妈把剩下的人领到了隔壁安排宿下,李妈说:“都睡吧,明天送到珍珠坊学徒。”   此时,柳欣等三个人却在张妈的引领下进了后院,后院的院子更大,院子里停了无数个水缸,那些水缸个头特别大,要四五个成年人也抱不过来,水缸里满满的都是水,水波不兴,好像这只是一缸缸的水。   柳欣、小菊、兰兰就跟着张妈从水缸侧边走过去,来到最后的那间大屋子里。   一进屋,柳欣的心就砰砰的跳,她本是洛阳人,最近在长安的姑妈家小住,自己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吃穿不愁,父亲在官府里担当个书吏,母亲又会做点小生意,家境也是不错的。   来到长安,住在姑妈家,因为姑妈家的表姐迷恋珍宝斋的珍珠,却在那一天,不小心看到了珍宝斋当家的少爷,那俊秀的眉眼,风流倜傥样子,让柳欣一下子就迷了心。柳欣觉得他对她笑过的,在人群中,那样的笑容,明亮中带着邪气,竟然让人有种又恨又爱的感觉。可是,柳欣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听闻珍宝斋一直招婢女,就大着胆子,把自己卖到这里,只为了,那位少爷。陷入情爱中的柳欣,昏了头,日后想起今日的举动,好好的日头都会出一身冷汗。   马上就要见到少爷了!柳欣的心跳的很快,一双眼睛也不知道该向哪里看了,真是心慌意乱。

    进了屋,三个人在张妈的呵斥下跪了下去,柳欣也伏在地上不敢动,却听到几声脚步声,柳欣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双云缎的靴子和青色锦服的下摆,“抬起头来”,柳欣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特别好听的声音,如金裂玉,还浸着水的声音,柳欣的心一下子就迷迷糊糊了,她顺从的仰起了头,就看到一张俊秀绝伦的脸庞,双眉微微地吊着,一双桃花一般的美目,神情似笑非笑,鼻梁高且挺,唇形优美,下巴尖削,肌肤细腻若缎。   柳欣就觉得脑子一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小菊和兰兰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她们是第一次见青少爷,更是目瞪口呆。张妈低着头,心里想着,就知道会这样,幸好我经常能见到少爷,要不然,我这老婆子也是扛不住的。   那少爷低了头,俯身在柳欣的颈间蹭了一下,他的嘴唇冰凉,又有点润,像一条蛇,他喃喃的低语道:“你的身上,有味道呢,是谁跟你来了呢?”柳欣一动也不敢动,却觉得周身的欢喜都凝聚起来,又有些痛苦,少爷突然直起了身子,说:“今晚,就你伺候吧!”   张妈按了柳欣的头:“还不快谢少爷?”柳欣呐呐的谢了,却不知道,伺候少爷,是怎么伺候,心里还是迷迷瞪瞪的,好像自己在做梦一样。   柳欣就这样跪在地上,神游物外,等她清醒过来,却发现,屋里只有她和少爷两个人了,而且,她已经进了里屋,而少爷,正斜斜地躺在床上,见她看他,他嘴角勾了勾,说:“过来”。   “少爷,我……”柳欣扭捏起来,难道少爷是让我……柳欣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张开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爷“哧”的一声笑了,他走下床来,走到柳欣旁边,把头埋在柳欣的颈窝里,他冰凉的嘴唇,又贴到了柳欣的脖子上,“真香啊,”他喃喃自语,柳欣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2:09

    夜已经黑透了,三月十五的月亮,圆的像是刚出锅的葱油饼。阿九放出了   瞌睡虫,对着月亮添了下嘴唇,想起了无为做的饼,无为自己虽然从来不需要   吃东西,可是有时候也会给阿九做饭,他的手艺,极好。

      有瞌睡虫的帮忙,既不用担心惊了那人,也避免无辜牵亡。

      阿九恢复了一身红裙的本相,飘到屋檐上,,目光所及之处,她已看出后院是妖气弥漫的中心。越过妖气,看到后院院墙后面是一个偌大无比的湖,湖上的月光波动,隐隐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湖而出。一阵风吹过来,湖边吹过一阵血腥腐臭的味道。

      阿九化作一缕青烟飘向了后湖,阿九决定先看看那个湖有什么文章,再回头去找正主。

      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月上中天,月华如水,月光倾泻在湖面上,像一波波的水银,泛着妖异的光泽。突然,湖水如同沸腾了一样,很多东西从湖水下面冒了出来,阿九放眼一看,竟然是无数的河蚌,那些河蚌大小不一,有的大如面盆,有的小如手掌,只是无一例外的那些河蚌壳都泛着青色,仔细一看,却是上面长满了密密的青毛,大面积的河蚌和河蚌上的青毛,即便阿九身为妖,也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候,河边走来了十几个人,阿九将身形悄悄隐去,却看来人无一不是凶神恶煞的摸样,却真的是人。

      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瓷盆,放到河边,便开始向湖水里投放盆里的东西,看来,应该是喂养河蚌的。

      阿九凑近一看,竟是满盆的残肢内脏,被利刃剁的大小不一,是人尸!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腐臭气扑面而来。

      几个人一边投递一边聊着天,一人道:“上次来的猪才养了三个月,这就要做饲料了,看来城里人干活不行啊!”

      另一人接到:“猪就是猪,蠢笨的紧,也就配喂河蚌。”

      又一人说:“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咱们不用担惊受怕,还好酒好菜吃着,银子拿着,老大,下次去城里逛,我请你包小粉蝶的场!”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言语开始粗俗而猥琐。

    而闻着血腥味的大小河蚌,早就张开了壳,纷纷争抢将人尸包进壳里。大河蚌当然也不会放过小河蚌,就这样一边争食,一边自相残杀,整个湖就像进入了饿鬼道一般,猩红一片,腐气熏天。

      是杀是留?阿九盘算不定,按照人间的法则,杀人者死,好像阿九没有留情的理由,可是阿九本就是妖,从来也没觉得人间法则有什么可遵守的。河蚌食人,又是对是错?人类何尝不是日食成千上百的水生物或者猛禽生灵,那河蚌为什么不能吃人?

      阿九实在懒得思考问题,这样的问题,就应该留给和尚!阿九打定主意,使出一个定身咒,那满湖的河蚌和投食的人就瞬间木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人尸投食,那小罗岂不是?

      阿九瞬间游走了一遍河畔,发现在靠着青府的后院墙,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子,里面体胖腰圆,目光呆滞的人,恐怕就是那些人口里的“猪”,却都是男人,那些婢女呢?

      还有一间大型的屠宰室,地上、桌子上、墙上,溅满了血肉的痕迹,腥臭的气味一层一层的,仿佛已经渗进了墙里。

      阿九化出一阵清风,吹开了牢笼的门。门开的声音惊动了痴呆若死的奴隶们,那些久居斗室,被人像喂猪一样喂养,随时等待宰杀的人,却突然都嘶叫着滚到了一起,好像,门开了是他们见过的最恐怖的事情。

      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走出去。

      “嗯”?阿九简直呆掉了。这人,是什么做的?只愿意等死?好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阿九像个老夫子一样摇了摇头,又学着无为的样子善哉了一会,就掉头走了。

      她要去后院了,那里,才是她的战场,还有小罗,如果幸运,也许会找到小罗。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3:23

    后院里,那些四五人合抱不过来的水缸,在子夜月异的时候,也发生了变化,每个水缸中央,都浮出了一个大型的河蚌,这些河蚌,要比河里的河蚌大的多,它们对着月亮缓缓地张开了壳,好像要吸收月光的精华。

      只是,每一个张开的蚌壳中,一团团轻轻蠕动的蚌肉中央,都嵌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是的,嵌在里面的。

      她们有的四肢都没入了河蚌肉里,面目枯黄,皮包骨头,有的好像刚刚睡着了,面目安详,肤色还红润着,显然是刚刚嵌进去的,更有的,面目都没有了,那河蚌肉正蠕动着向外吐一些骨头毛发一样的东西,肉的中间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类似于血珍珠一样的东西,或者说,是正在形成的血珍珠。

      小罗!阿九一跃上院墙,就看到了小罗,在第一排第五个缸里,那河蚌肉上面,躺着的正是小罗,小罗的身体面目都还在,只是曾经热情甜美地喊她阿九姐姐的女孩早已经不再了,这时的小罗,活像喘气的骷髅,面颊塌陷,双目浑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小罗,小罗”阿九走到近前轻轻的呼唤她,也许是阿九的声音让她记起了什么,小罗的眼珠转了转,发现了阿九。

      阿九姐姐——小罗的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喊出了这句,她,已经失声了。

      阿九用灵犀通灵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阿九姐姐,我要死了吗?”小罗问。

      小罗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那泪滴一旦离开眼睛,就化成了珍珠,是些淡粉色的珍珠,按圆润度和光泽度来看,都属于珍宝斋的上品。

      原来,这些女孩才是产珍珠的!她们的身体在被河蚌慢慢消化吃掉的过程中,她们的泪水会变成珍珠,从最初纯净的白色,到粉红色,再到红色,直至,最后整个被吞没了,她们的心脏,被大河蚌炼化成大型的血珍珠!   珍珠泪,泪化的珍珠!

      阿九不仅有些怒火中烧,莫不是那屋中的是个千年河蚌精?

      “小罗你别怕,姐姐这就救你出来。”阿九右手一晃,灵犀火焰刀就到了手中,阿九想着割开蚌肉,把小罗从里面,嗯,剖出来? “你的刀,只要动上一动,她立刻就会死!”一个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那个声音特别好听,如金裂玉,还浸着水的声音。

      阿九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了从屋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翩翩佳公子,那一刻,月亮的光华都淡了下去,仿佛有他在的地方,他就是月亮,就是太阳,就是那最耀眼的中心。

      他一身青衫锦袍,那衣服上绣着花纹清晰的龙形,面目俊美异常,那一刻,阿九突然想到了无为,不知道他和无为,谁更美一些?

      无为自然是清静无为,这世上,只怕没有何事能令他变色吧,永远的平静无波,面如止水。而眼前这人,却真的是妖,笑起来,都是那样的妖异绝伦。

      “在下青未寒,见到如斯美人,实在三生有幸。”他一双桃花眼斜斜地挑上去,言语也很是轻佻,慢慢地向阿九走近:“她们的身体已经跟河蚌合二为一了,如果你伤了河蚌,那河蚌将死,必然也要将到嘴的食物吞下去,总要做个饱死鬼”

      “如此月华如此夜,在下想请姑娘屋中小坐,不知道姑娘可否赏脸啊?……当然,如果姑娘赏脸,我到可以延长这位小姑娘的性命,这些河蚌,今晚将停止进食。”

      阿九环视四周,发现那些河蚌中尚有意识的女子,都睁开了眼睛,向她看来,那一双双的眼睛,都不断地向外流着珍珠,当然,更有人之将死的恐惧和祈求。

      阿九知道,青未寒的修为至少在两千年以上,只怕这个宅子的妖气,也是他知道她来了,故意布下的,让她自动现身,以阿九的修为,竟然面对面,也没有察觉出青未寒的本相。

      阿九略一沉吟,便走向屋子里,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通知无为。

      青未寒看着阿九走近,擦身,他突然凑上去在阿九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下,扑哧笑了,说:“原来是千年前有名的美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阿九就冷冷的截住了他,“我,叫做阿九”,阿九在心里不断地跟自己说,冷静冷静,一定要找出他的弱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屋。

      此刻的里屋,正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光华中,那光华比月光还亮了一些,中间似有青烟缭绕,又有一种异香,让人仿佛置身在什么神秘的祭坛中。   屋子里,有一张华丽的大床,布幔高挂,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嘴角还微微地翘着,正是柳欣。

      “阿九,你知道这世间最美味的是什么吗?”青未寒凑近阿九,低语道:“那就是情之所钟那些少女的心头血,那些一往情深所凝聚的心头血,会让你上瘾的。”青未寒紧贴着阿九,他说话时吹起的气就正对着阿九的脖子,阿九只觉得一阵寒意爬过了整个身体。

      下一刻,青未寒却瞬间移到了床边。

      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绯色的小刀,绯色的小刀弯弯的像美人的眉,又似胭脂一般光丽香烟,却又寒光遍体。

      青未寒的刀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一种异香渐渐弥漫:“阿九,要我请你吃吗?”

      “也许,我现在更想吃河蚌宴呢,那些河中的东西,只怕我好几天也吃不完呢。”阿九淡淡的笑,表情却似无邪。

      “是吗?”青未寒扬了扬眉毛,“那帮蠢物,如何配入姑娘之腹?以姑娘姿容,在下自然要倾囊以待。”青未寒眼波流转,微微翘着嘴角,真是倒是无情也有情。

      “也许,我更喜欢吃烤河蚌也说不定呢?”阿九的身上色泽渐弄,那浓重的红色瞬间幻化成一条红色的火龙,阿九祭起火龙诀,心里思衬着,也许他本源自水,水火不容,火,或能客他。

      “但博美人一笑。”青未寒轻佻一笑,向阿九伸出了右手,那条红色的火龙,突然脱离了阿九的控制,到了他的手中,火焰熊熊燃烧,幻化成一朵彼岸花,地狱之花,“美人,喜欢吗?”

      阿九心里一凉。

      果然出师不利。

      青未寒柔情似水,阿九的心里却恶寒阵阵。

      他自是成竹在胸,她却也在绞尽脑汁。

      “阿九心肝,你还记得,怎么笑吗?”

    阿九真的笑了,那一笑,像无数星光流转的光华,像仙境的青莲刚绽了芬芳,美得让人窒息。

      仿佛只是一瞬间,阿九就变了一个人,眼波如秋水流转,盈盈欲语,眼角斜斜地挑了上去,既娇且媚。

      她的整个身体柔弱无骨,媚得,就像一条蛇。

      她袅袅婷婷地向青未寒走过去,红裙摇曳生波。

      “唉!”青未寒深深地叹了一声,“果然是倾国倾城,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你本来的样子。”

      “就算我忘了,你也会让我想起来的。”阿九走到青未寒的身边,看向他的眼睛,“你说是吗?”

      青未寒一手揽过阿九,一手抚上阿九的面庞,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也不合时宜的问题:“阿九,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哧哧”阿九低头浅笑,“活了几千年,你相信吗?只怕,是她们相信吧?”她指向床上的柳欣,那个女孩,深深地睡着,赤裸的身体像初生的婴儿,虽然她的美远远及不上阿九,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纯洁的美。

      “放了她吧,如何?”

      “美人相求,何敢不从?溺水三千,我唯阿九是从。”青未寒扬了扬手,床上的柳欣就失了了踪影,“我把她送到前院去了,你满意吗?”

      “嗯”阿九状似娇羞地揽住青未寒的脖颈,她左手的指甲,却在青未寒的背后快速地伸长,闪着锋利的光。

      阿九狠狠地将左手向青未寒的脖颈后侧抓去,那面庞上还保持着美得让人窒息的笑靥,她樱桃小嘴微张,好像下一句柔情密语的话正要说出来。

      好像很意外,又好像意料之中,阿九的爪子深深地扎进了青未寒的脖颈,青色的血顺着阿九白皙的手掌和手腕,蜿蜒流下,那血,凉的像要沿着骨头缝钻进去一样。

      阿九微微的一愣,就这样得手了?她看向青未寒的脸庞,一瞬间青气缭绕,好像真的受了重创一样。

      “心肝,高兴吗?”青未寒温柔地拭掉嘴角流出的血,像一个极尽小心哄骗女子的花花公子,还是那样的浓情蜜意,柔情似水。

      阿九一愣,已觉毛骨悚然,这种感觉,已经一千年都没有过了,已经久到,阿九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了。

      “好阿九,你能把你的心,给我吗?”青未寒慢慢地将阿九放到了床上,阿九惊恐地发现,她动不了了,她竟然动不了了!

      青未寒那张绝美的脸庞慢慢地俯下,在阿九的唇上辗转吻了一下,他的唇,冰凉湿润,像极了毒蛇,“阿九,跟我走吧!”他似乎很是满足地叹了一声,手中,又出现那把绯色的刀。

      阿九的意识在僵硬的身躯里拼命地挣扎,突然脱口而出:“无为——” 阿九的身体上突地腾起了金色的火焰,火焰升腾起来一个个的“卍”字,青未寒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的手,好像被火灼伤了,他盯着阿九熊熊燃烧的身体,神色阴沉:“离明之火?”

      这时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衣白袜的和尚,和尚无为。

      “阿弥陀佛,青未寒,你不应该在这里!”

      “那么,我应该在哪里,在极渊深寒?哈,”青未寒仰天大笑起来,“两千年,丛生到死,复生还(huan)死,每一次,都被冻为齑粉,两千年,你知道是多少日子吗?”

      “生灵何辜?你购珍宝斋,造珍珠泪,害了世间多少人?”

      “从极渊里出来,有个蚌精帮了点小忙,我就答应让他的子孙得享肉食,人类算什么,在你我眼中,何曾不是蝼蚁?这只不过是,我人间玩的一点游戏罢了,谁知道,却见到了她,”他指了指阿九,“还有你,若离,好久没见。”

      青未寒微微笑着,又恢复了他俊美绝伦风流倜傥的样子。

      两个绝美的男子,即将展开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之战。

      “阿九,去帮那些女孩吧,也许她们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无为道。

      “和尚——”阿九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本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的防身咒,但屋内的两人大战在即,阿九也就顺从地出了屋子。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3:58

    她出了那个屋子,就知道那个屋子将要很快进入另一个世界了,他们战将起来,恐怕会惊动神佛吧,可是,她还是不知道,青未寒是谁,好像,他认识和尚?

      院子里,水缸大蚌都静悄悄的,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生命力。那些女孩,都在醒着,满目惊恐,却无可奈何,她们的身体,早已经被大蚌悄悄吞噬了。

      阿九用灵犀通灵术去听那些女孩的心里话,每个人都有着未了的心愿,和心心念念担忧的事情,有记挂父母的,有思念情郎的,有恐惧死亡的,有祈求快点解脱的,各种悲伤的意念充斥进阿九的大脑,一时间让阿九头大如斗。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以阿九的本事,虽然也算是即将神化的妖,却也没办法一一帮这些少女了结心愿,她突然想起小罗,想起王言生,也许,应该先让他们见见面吧,也许无为回来的时候,能救她们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不担心无为应该愧疚,可是,她确实一点也不担心他,是她,相信他吧? 王言生正在做着一个美梦,梦到自己红袍加身,高中状元,既赎回了小罗,又迎娶了美娇娘,他刚刚掀起红盖头,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阿九,美若天仙的阿九。

      王言生梦醒的时候,就站在了一个满是水缸的院子里,月亮妖异地挂在头顶上,让他有些迷茫,他又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阿九,就站在他的身边,是梦吗?他低头去,突然看到了小罗,一个骨瘦如柴,不停流泪的小罗,只是,小罗躺在一个敞开的大型河蚌里。

      “小罗?”王言生猛扑过去,想要抓起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跟身体下软软的类似肉一样的东西连在一起,已经拉不起来了,他只能抚着她的手指,只觉得除了皮就是骨头,“小罗,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小罗一直在流泪,那些泪,滴到他的手里,便化成了珍珠。

      “小罗,被这个河蚌妖,给吃了”阿九觉得自己解释的比较费劲,“她卖身为婢的珍宝斋,就是靠人来喂养河蚌产珍珠的。”阿九怕王言生受不了。

      王言生果然若筛糠一般抖了起来,他仰起脸,脸上尽是疯狂的表情,“吃人的……河蚌,我……我把它砸碎,我……要小罗活着”他向地上左右找去,想要找到块石头,却发现这个院子里有很多小罗这样的姑娘,在看着他,那些眼泪,珠光闪闪。

      王言生愣了片刻,又疯狂地去找石头,干干净净的地面,除了坚硬的地砖,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

      “啊——”王言生大吼一声冲到小罗面前,用双手去敲打蚌壳,只不过几下,双手就流了血,那血流到河蚌肉上,河蚌的肉很兴奋地蠕动了一下。

      “住手!你个没用的东西,想害小罗早点死啊!”阿九拉住了陷入疯狂的王言生。

      “救救她,求你救救她,你能救她吧”王言生拽着阿九的裙子就跪了下去,

      “对不起啊,我也救不了她,等和尚回来,或许会有办法。”阿九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滋味真不好受,搞的自己很内疚。

      “小罗,小罗,哥哥对不起你”王言生摸着小罗的脸痛哭流涕,河蚌中的小罗也在不停地哭泣,不停地流泪,那些珍珠,顺着王言生的手滚了下去。

      “小罗说,让你把这些珍珠捡起来,卖了钱,可以高中,”阿九在旁边闷闷地传达着小罗的心意。

      “不,我不要,我再也不要读书,不要功名,只要妹妹你能好起来,”王言生又发了疯一样去用自己的左手狠命地捶打放在缸沿的右手“我再也不要读书,不要功名——”

      阿九上去狠狠地打了王言生一个耳光,“你怎么这般没用,、哭天抢地,你想让你的妹妹死不瞑目吗?”

      “是,是我没用,没用!”王言生扑到小罗的身上,嚎啕大哭。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4:50

    一直到天色微明,无为才回来,阿九正在忙着用移山搬海之术,让那些少女通过梦境走进她们所牵挂的人梦里,说出她们还没有说完的话。

      无为从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白色的僧服上溅了很多青色的血,袍子下侧是灼烧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全无平时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变的就是脸上的表情,一贯的沉静无波,或者说,漠然。

      阿九一见他就笑了,“无为大师,今天最神气了。”

      一直哭泣的王言生,听到阿九的话,立刻扑过来跪在了地上,“大师,你救救我妹妹吧,求求你了!”

      无为并没有答话,却就地盘膝坐下,闭目开始念经,阿九听出他念的是往生极乐咒,心里就一凉,知道这些女孩,都没有救了,虽然,她一向不怎么在意人类的生死,可是这里有着悲痛欲绝的王言生,和不停的留着珍珠泪的小罗,这两个她也算认识的人,不免也觉得心下戚戚。

      无为念着经,整个院子在他的声音下都安静安详了起来,无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剔透的光晕,他的面庞,在光晕中显的更是美丽非凡。

      原来,和尚念经这样好看啊。阿九静静的想。

      那些河蚌、女子,就在和尚不停扩大的光晕中,慢慢地分离,升腾,化为齑粉,当然,也包括小罗,王言生呆呆地看着空中升起的小罗,她甜甜的对着他笑,好像在说“哥哥,不要伤心,我现在很好。”

      整个青府,慢慢地消失了,无为还在低低的诵经,让阿九觉得有些困,好想睡啊,阿九伸了个懒腰,慢慢坐下靠到了无为的身上,甜甜地睡了过去。   等到阿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阿九爬起来走到院中,却见无为难得的没有在前殿守着,却在院中负手看天。

      “和尚,赤金乌又出来了吗,现在几个太阳?”阿九打趣地问道。   无为摇摇头,看向阿九,他的眸子,明净的像是一块剔透的琉璃,他看着阿九,微微一叹说:“阿九,还忘不掉过去吗?”

      阿九一愣,“难道你知道?我,我怎么可能忘不掉,我都不记得需要忘掉什么了”,阿九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仿佛青府里的那个阿九,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无为也浅浅的笑了,“阿九,人间最是悲欢离合,我希望,我们最终能功德圆满。”

      “当然,不过,你杀了他吗?那个青未寒,他是谁?”

      无为摇头:“我杀不了他,最多,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我和他,本都是盘古开天后出现在世间的,我,杀不了他”

      无为想起青未寒临去之时,朗声长笑,他说:“若离,阿九必将归我所有,你现在莫要亏待了她——”

      无为不想将这句话告诉阿九,他觉得,阿九没心没肺笑起来的样子,才是最好的。刚想到这里,阿九就开始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了。

      “和尚,你知道吗,你念经的样子特别好看,我都被迷住了呢?”阿九凑上前来,垫着脚,鼻尖几乎触到了无为的脸颊,吐气如兰,“咦,脸红了吗?难道你真的变成人了,刚到人间就变成人了?”阿九哈哈一笑,向后空翻,一跟头翻到了院中茂盛的,刚刚绽开了花苞的桃树上。

      阿九抚着桃树枝,一身的红裙在绿叶的衬托下愈发明艳,她透过花的缝隙看像远处,低低的叹道:“这样,真好!” 长安城最近最劲爆的消息,就是珍宝斋东家一夜之间消失的事了,听说那些家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有露水的草地上,青府荡然无存。曾经销声匿迹的强盗屠老三一伙,被官府在长安郊区逮个正着,被扣上锁链的时候,他们还迷迷糊糊的,一直到最后的行刑,他们好像都没有清醒过来。

      听说一个叫柳欣的姑娘大病了一场,坊间流传是被妖精迷住了,还是一个红衣姑娘治好的,好像,就是人间寺的那个姑娘。

      人间寺,也渐渐赢得了人们的一些好感。

      逝去的就是逝去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挽回不了的,生命,不要轻言辜负。

      珍珠泪,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48:00

    第二章 翡 翠 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肠。

      四月小雨,勾起了不少人的思亲之感,那些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朋友,总是不能保证与自己能够同生共死,他们很多早早去了,活着的人不免神伤悲痛,甚是怀念。于是去庙里为亲人捐功德的也就渐渐多了。

      四月的人间寺,也多了些人气,一则,它的出现已经让一些老百姓习以为常了,况且阿九医好了柳欣的病,口口相传的,在人间也算有些善名。

      于是有些胆子大的,或者不耐烦去城外山上上香还愿的,也就三三两两的结伴到人间寺上个香,听无为大师念几句经文,经常会觉得犹如醍醐灌顶,人生的道路都开朗起来。

      人间寺人气多起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多了个人,一个和尚,和尚无用。

      “无用,没有盐了!”

      “无用,饼都糊了!”

      “无用,我订好的一品香的胭脂水粉给我取回来了吗?”

      ………………

      人间寺里,阿九把和尚无用指使的团团转,不过这样,倒也减少了他的悲痛之情。

      无用,其实就是王言生,自小罗死后,王言生只觉愧对父母天地,又因为自己害死了亲妹,一时了无生念,再也没了寒窗苦读博取功名的心,倒觉得了无生念,便想出家为僧,为父母妹妹诵经,积些功德。

      他知道阿九和无为不是凡人,便矢志要跟在他们身边,也许有一天,他们能除掉那个祸害人间的妖精,为小罗报了仇,那样,他就此生无憾了。   他再三恳求无为收之门下。

      无为只说了一句:“你心中有恨,抱负难书,如何四大皆空?”

      他便转求阿九,也许知道阿九是女子,终究心软一些,阿九却问:“你会做饭吗?”

      王言生一时愣住,嗫嚅地说:“我,我可以学的”

      “学,能学出来燕楼大厨的水平吗?”阿九又问。

      王言生噎住。

      阿九拍拍屁股就要走人,王言生突然又拽住她,“阿九姑娘,既害了亲妹,又不能分五谷,我活着实在无用,只是想亲见姑娘能收了那害人的妖,才能赴死,姑娘,但愿看在小罗面上……”提到小罗,王言生再也控制不住,泪如泉涌,那眼泪鼻涕差点滴到阿九的衣袖上。

      “这个,那个,”阿九极为珍视自己的这身红裙,急忙抽回袖子来,但看眼前的男人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也很是享受不了这感觉。后又想到小罗,没来由的心头一软,便点了头。

      王言生毅然剃发更衣,俨然成了一个新出家的和尚,他给自己定了个法号“无用”,但愿自己能够记住曾经一无是处的岁月,记住小罗,也愿自己,从此后,能够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

      阿九收了王言生,无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他从来没有反对过,又好像,但凡阿九同意的事,他就没有异议。 从此以后,人间寺又多了个和尚,法号无用,他本是寒窗苦读的书生,在人间寺,抽空便研究藏经阁内的经书,渐渐的开始在前殿讲经说法,倒让阿九和无为,清闲了很多。

      只是阿九唯一后悔的是,无用的厨艺实在太差,经常把阿九精心准备的食材做成一团碳或者浆糊,阿九每次都怒火中烧,心疼不已。

      看着阿九暴跳如雷,无用一脸惶恐的样子,连无为的心里,都浮现出一丝笑意。

      好在无用倒肯用功,平时跟巷子里大娘们多打听,多学,没过多久,厨艺就直追阿九,因为阿九的厨艺,也实在是差的可怜。

      于是阿九经常就要拿那香油钱,偷偷的去来燕楼买上几大碟山珍海味,一旦无用发现了,便会苦口婆心劝说阿九,出家人不能杀生,不能吃荤腥等等等等,何况人们捐给寺里的钱更应该用来救济贫民,广结善缘,岂能果一己之腹?

      阿九不耐烦听,一爪子就挠上去了。

      无用捂着脸哭道:“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九姑娘你动辄动粗,岂是淑女行径?”

      阿九却扬长而去。

    这一天,人间寺来了一人,声称要拜会无为大师,此人不到三十的年纪,面白无须,头戴一顶黑色布帽,身穿月白色长襟褂子,眼神干净和善,手指白皙修长,似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大师”来人道:“在下听闻大师颇有神通,也愿急人之难,故此特来相求。”

      “施主有何疑难之事,但讲无妨。”无为还是一贯的道貌岸然。

      来的这个人,自称杜仲,家住西城中段狮子巷,家里世代行医,尤其是他的父辈,曾任朝中御医,很是光耀门楣。只是杜仲父亲命中无富贵,当上御医没几年,就一命呜呼,留下杜仲和母亲相依为命。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那些平时与杜家交好的人,看杜家眼见败落,也就都唯恐避之不及,杜家两人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

      彼时,杜仲还在少年,医术远未大成,但为维持生计,就开了个“杜记医馆”,自己依靠家传医书,一边摸索着自学,一边看病卖药。

      前些年因为杜仲医术有限,所卖药材也基本是自己上山采摘的,所以生计很是困难。可是最近几年,“杜记医馆”成了长安响当当的悬壶济世的神医馆,不仅仅能够做到药到病除,收费也很是合理,也从不拜高踩低,偶尔有那付不起医药费的人,“杜记医馆”也是先看诊,给病患留出足够的时间筹备银钱,所以“杜记医馆”在民间的口碑极好。

      杜仲也因此成为小富之家,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杜仲能有今天,他结发的娘子功不可没,杜家娘子是杜仲山上采药认识的,娘家姓莫,也是个家学渊源的医女,对于各色药材功效辨识特别清楚,又因为她在山中长大,也就知道很多珍稀药材的生长地,带着杜仲收揽了很多珍贵药材,由此医馆生意才慢慢好起来。

      成亲五年来,莫氏持家有方,温柔贤惠,“杜记医馆”的所有药材,都是莫氏亲手称量包好,递给病人。认识莫氏的人,无不背地里赞不绝口,羡慕杜仲找了个好娘子。

      可是最近,杜仲却发现了莫氏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多少让杜仲又惊惧,又烦恼,甚至大感自尊受挫。

    杜仲有个小徒,小名杜金儿,是杜仲的远方子侄,自十岁左右开始跟着杜仲学徒,今年也十三了。杜仲考虑也该让杜金儿站站堂了。就跟莫氏商量,让杜金儿先抓药,再过个一两年,药材辨识都没问题了,再开始慢慢的看诊。

      莫氏初是不同意,说杜金儿年岁还小,怕他抓错药,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杜仲一笑:“娘子,你还不知晓我的本事,怎么说金儿也是随我三年之久了,抓药这种小事还是难不住他的,再说,我也希望娘子你好好歇息,调养下身体,也该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了?”

      莫氏一脸娇羞,只是眼中犹有犹疑,却也强不过杜仲,只得答允,让杜金儿每次称好的药,都交她过目,然后慢慢放手。

      于是,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但凡有来看诊的,杜金儿就根据杜仲的药方给病人抓药,当然每次抓好之后先给师娘莫氏送去,由莫氏检看。

      本来,这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有一点,实在透着古怪,那就是每次莫氏接过杜金儿送来的药,就让杜金儿到屋外等候,自己在屋中翻检,大约半刻钟到一刻钟的时候,再唤杜金儿进去,依旧把药拿到前堂,交给病者。

      杜仲一开始只道莫氏有些小家子气,不想让杜金儿学去她家传辨药的本事,可事情总有好巧不巧的时候,当这种巧合来临,很多秘密也就浮出了水面。

      那天杜仲午间被朋友拉去喝酒,多喝了几杯,下午就免不得总去茅房。半下午的时候,杜金儿恰好去给莫氏送药,杜仲一时兴起,就想着,偷偷地潜过去看看莫氏,吓吓她,另外也想提提她总把杜金儿留在门外的事。

      杜仲悄悄地走进自己的屋子,给杜金儿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杜金儿是小孩心性,自然满脸欢喜地点头应承。

      杜仲蹑手蹑脚地绕到屋子侧面,悄悄地趴在窗子下面,就想待会突然从窗子底下跳起来,逗逗莫氏。

      他偷眼向窗子里望去,只见莫氏正打开药包翻检药材,杜仲心里直笑莫氏太过谨慎小心,果真是妇道人家。若他当时喊出一声,惊了莫氏,也就看不到后来的事情了,那个烦恼他很久的事情。

      他就见莫氏从桌子上拿起一根银针,扎上了左手中指,然后在右手协助下,向散开的药材包中,滴了几滴血。

      每一包都有几滴血,一共五包。莫氏滴完了血,仿佛习惯性的把手指发在口中吮吸了一下,再将每个药包仔细的包好,唤杜金儿进屋来取。

      杜仲只觉得心里一时烦乱如麻,理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莫氏是四邻交口称赞的贤内助,夫妻俩甚至从来没有红过脸。按理说,莫氏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有害的事情。可以,她又为什么向药里滴血呢?

      是偶然为之,还是一贯如此?

      杜仲阴沉着脸回了前屋,跟谁也没提这个事情。

      晚上,莫氏做的是杜仲一贯喜欢吃的翡翠芙蓉汤、香焖鳝鱼面、青天白日小葱拌豆腐,可是杜仲却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莫氏问:“杜郎,可是日间有什么疑难杂症?说将出来,我也懂些医理,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杜仲摇头,只道:“日间多喝了两杯,身子有些乏”。

      莫氏体贴地站起来,为杜仲揉捏肩胛,就像平时无数个日夜,莫氏都是如此温柔体贴,杜仲心中一暖,就不自觉的握住了莫氏的手,他想起这些年两人相濡以沫,莫氏的种种好处,慕煞了旁人,也让杜仲心下甚慰。

      杜仲温柔地握着莫氏的手,轻轻地捻着她的手指……

      没有伤口?杜仲蓦然想起了日间的事,是因为伤口太小,还是,本就是偶然的事情?

      杜仲的心里一下子又烦闷了起来,便托口头疼,早早歇了。

      此后几天,杜仲特意在杜金儿送药之前,就躲在卧室窗口外面,偷偷观察莫氏,却发现,那日不是偶然,莫氏仍然每包药里滴入四五滴血,这对于她来说,显见是一贯如此的了吧?

      也有几个人的药,杜仲没让杜金儿送药给莫氏,却发现,曾经三五付要就能够医治的病症,往往得拖沓到十几付药,有的甚至是热症冷症没加仔细分辨,就混淆了。

      难道,莫氏的血竟是等同灵药?

      这让杜仲又不由得有些恼火,难道,莫氏是在帮自己?自己的医术,还没有炉火纯青吗?

      这事像针一样,扎的杜仲的心,微微的疼。

      后来听说长安城人间寺,很有些神奇,便想过来碰碰运气,毕竟,这件事在他心里也好久了,实在憋得难受。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4 23:50:41

    说话间,杜仲已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牛皮纸包好的药包,“无为大师,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怕枕边人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大师,听闻您法力无边,能否帮我解惑?”

      无为接过药包,拆开牛皮纸,对着院子里的阳光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便说:“杜施主,恐怕明天才能答复您。本寺阿九姑娘是悬壶高手,但也要仔细辨认才行,如果杜施主不介意,可明天复来。”

      “是,那如此多谢大师了”杜仲告辞而去。

      阿九甚是奇怪:“和尚,我什么时候会看这些花花草草的了”

      无为但笑不语。

    天边的月露出半只角,几丛忽聚忽散的星星,亮闪闪的,仿佛在窥视人间的故事。微风扫过树枝,新绽的嫩叶撩拨出一些黑色的阴影,像一些隐在黑夜里的精灵,静悄悄地垫着脚,走过熟睡的人们,去收集那梦中的甜蜜,或是苦涩。

      阿九就在这样的夜里醒了,推开屋门,下的楼下,院子里的青草浅塘,比起白日来,更是风情无限。

      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百花、百果的香甜,丝丝缕缕,仿佛成了凝固成了实质,在你的身边,鼻端,轻轻的来回漂浮。

      阿九对着星月伸出了手,她的手,在一身红色睡裙的映衬下,也是别让风华,亦有些浅浅慵懒,她的手,触到了空气中那些凝固的香味,竟一翻手的时候,手中开满了花朵,竟然混淆了四季时令,合欢、腊梅,迎春、秋菊,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还有一些不盈一咬的小型浆果,都散着极舒畅的甜香。

      “既然来了,便该坦诚相见吧?”阿九走到院子的中央,盯着院中的桃树说道。

      那桃树深褐色的树干上,施施然走出一个女子,女子高挽华髻,眉飞入鬓,面如玉华,眸似点墨,面容说不上的清新秀美。

      她身穿浅碧色的罗裙,似碧草扶风,行走之间,自见婀娜之态。   女子对着阿九福了一福:“鲜花恰恰赠美人,奴家莫翡翠,见过阿九姑娘。”   那女子又对着屋子福了一福:“无为大师,阿九姑娘,奴家漏液前来,想恳求两位两件事情,大师是深有佛缘之人,也许这长安城里,只有大师可以帮到奴家。”

      和尚亦缓缓地行到院中,他一贯的白衣白袜,白色的僧衣不染纤尘,月也似的光华,眉目如星。

      “奴家久闻无为大师不染铅华,不似人间俗物,阿九姑娘更盛瑶池仙子,今日一见,方知传闻远远不及。”

      “翡翠姑娘,你亦可当得起花容月貌”阿九道。

      “翡翠姑娘,你家夫君已经疑心于你,不知姑娘,打算以后如何自处?”

      “莫非无为大师也如那天上人间的执法者一般,认为人妖不能相恋相伴,这人间真爱不值一晒?”

      “我非天神,也从不知晓人间情爱,只是姑娘,我都知人间情谊当以信任为基础,姑娘如何不知其中道理?今天,杜仲已经疑心于你,你们夫妻,可否还能一如既往,举案齐眉。这不能琢磨的人间情爱,真的强的过那山中岁月?姑娘可知,你命中天劫便是犯在情之一字上,今日之事,不过开端而已。”

      “多谢大师提点”,莫翡翠展颜一笑,那一笑中,包含了太多的淡然幸福,与安于乐道的感触,“奴家与杜郎,相遇便是缘分,杜郎偏好山中采药,奴家亦是山中修炼成的形体,杜郎是谦谦君子,待奴家也极为真心,奴家只愿,能与他相守度过几十年,也比的过数百年山中寂寥岁月。”

    翡翠儿,翡翠儿,在山中的时候,各色草木精灵,山神妖怪,都喜欢叫她翡翠儿,她本是那山石中的一块翡翠宝玉,天长日久,吸纳日月精华,山神仙气,就渐渐修成了型,最初的时候,她只愿变作山中的一只翠鸟,总是在树丛间跳来跳去,把大好的时光,都用在学那鸟儿婉转歌唱,倒惹得一些千年老树精,哄笑连连。

      后来翠鸟飞上了天,看到了大路朝天,更见了那些袅袅婷婷行走的女子,桃花妍色,芙蓉脸颊,细声软语,步履生花。她三百多年的山中所炼就的价值观,轰然瓦解,她亦步亦趋地学那人间的女子,也就变幻了形体,再回山中,已是那些尚在辛勤修炼的狐兔花草之辈,羡慕的对象。

      那一日,太阳软绵绵的,却是入秋后难的好天气,弱冠之年的杜仲,却突然发现自己迷失在了这座熟悉的山中,这座从十几岁就开始肩负起他们母子生活的山,那一日,彻底让杜仲迷了路,九道十八弯,高可及腰的荒草,密密匝匝的古树,一眼望去,青色的天空都被分隔的七零八落。

      杜仲迷迷糊糊地辗转在各个小径间,只觉得遮天蔽日的都是草木,好像每一条都是上山的路径,又每一条都有些不一样。

      杜仲焦急的走着,突地柳暗花明,就进了一个山坳,山坳里一大片滴翠的草地,几只蝴蝶尚且飞上飞下,好像这里的春天,从来都没有离去一样。山坳侧角是几棵需四五人合抱的古树,古树的枝桠极多,蔓生出硕大的树冠。只是秋日里的树冠,已是透出许多暖色的金黄,在阳光的照射下,连成一片浓亮明媚的颜色。

      古树的树根下,正酣睡着一个少女,少女一头黑色秀发随意地铺散在地上,身着翠绿色衣裙,身底下,亦是翠绿色的青草,柔柔软软地铺着。她的身侧,飘落几多泛着金黄和艳红的叶子,更衬得她肤色雪白如玉。

      杜仲瞬间怔忡在原地,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进了仙境,又以为其实是自己在梦里呢,他怔怔地看着睡梦中的少女,只怕一动,眼前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那是翡翠儿第一次见到杜仲,在她从一场好眠的午休中醒来,就看到一个呆愣愣的后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学着人间的闺秀咳嗽一声,道:“你这后生,怎么如此唐突?”

      杜仲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作揖致歉,想起自幼读得孔孟之道,不由得羞红了脸。

      翡翠儿就扑哧一声笑了。

      在翡翠儿的心里,即便再过数百年,她也忘不了那个明媚的午后,那个干净淳朴的年轻人,于是她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就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偶遇”,更让那山精妖怪,幻化出山中木屋,白发双亲,为她演一出戏。

      直至锣鼓喧天,她为他褪下那一身青衣,陇上全身浓艳的大红嫁衣,从此只为尘世中,一平凡妇人。 “奴家与杜郎,情比金坚,天地可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莫翡翠,似是赌咒发誓,又似是说给无为和阿九听,“我此生只愿与杜郎,双双终老。”

      “翡翠姑娘,你本是翡翠成精,又怎会满身花草香气,莫非,你亦脱胎换骨,原体已挫骨扬灰?”阿九问。

      “阿九姑娘所料不差,奴家是已脱胎换骨。因奴家本是翡翠玉石所修,无论寒冬酷暑,均是遍体生凉,与杜郎相见日久,杜郎只道奴家患有体寒之症,想要给奴家诊治调养。奴家如何敢让他诊治,玉石成形,何来脉搏?但一直回避,杜郎也未必不心生疑惑,从而与奴家生分。奴家无法,只得求了山中五千年首乌王。首乌王本也劝奴家,这世间人心最为难测,自古至今,又有哪段人妖之恋得了真心?无奈奴家一意孤行,非求得首乌王软了心。”

      “原来姑娘一身花草香里,倒有何首乌的灵气。”

      “是,”莫翡翠微微颔首,“只是首乌王也无法让奴家脱胎为人,就寻的山中小型首乌拼凑人形,并遍采山中百花、百草、百果,淬炼汁液,充当身体血液,把奴家本体翡翠石烧制上孔洞,制成七窍玲珑心,并以六月初十新开之芙蓉花瓣,覆于体外,是为肤,并取了山中灵兽的筋脉,串行全身,才成就了今日的奴家。自那以后,奴家亦有了随周边环境变幻的体温,亦有了心跳、血液,普通人看去,只当也是一普通人罢了!”

      “炼石为心,只怕,是彻骨之痛吧?”阿九喃喃低语,那神情,竟全无平日里的飞扬跳脱之意,她微微地垂下了头,脸色隐在一片晦暗之中,却怎么也辨不清楚了。

      莫翡翠的脸色亦是一白,仿佛记起了那场炼心之痛。

      “阿弥陀佛,翡翠姑娘,即是如此,你亦当数十年谨守你的秘密,如何让杜仲看破了行藏?”

      “杜郎虽然出身医学世家,怎奈行医过程中一直缺少名师指点,加上他为人有些急功近利,对医学一途远未大成。只是杜郎身为医者,身为男人,自是有他的自尊,奴家也只是希望,能够偷偷帮他一把,也不枉我们夫妻情重。只是,也怪奴家疏忽,竟被杜郎瞧出了问题。难怪杜郎这些日子心烦意乱。奴家知道,杜郎日间来求过大师了,而奴家今日求大师的第一件事,就是万望高僧能将此事遮掩过去,杜郎毕竟一介凡人,恐怕,接受不了奴家为人妻子,却非凡人。”、

      “即便姑娘不来,我亦打算如此,之所以拖到明天,就为见姑娘这一面,姑娘,你命中天劫将至,只怕是苦情之劫,杜仲既然疑心于你,你们夫妻情感恐怕生变,姑娘莫嫌我啰嗦,我愿姑娘与杜仲坦诚相待,说明自己身份,若他不能接受,就即可回转深山,切莫再逗留人间。”

      “大师,情之一字,岂可轻许?既入心中,岂能轻离?世间所谓的一往情深,便是如此吧?今天,奴家还有第二件事相求。”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09:47:40

    “让我猜猜”阿九兴致勃勃地插话进来,“难道是让和尚给你几根月老红线,你好栓住你那杜郎的心,三生三世,永不变心?”

      莫翡翠低首一笑,眉间尽是温柔颜色,“阿九姑娘真会说笑,只是,却也相差不远。”莫翡翠抬手理了一下鬓角,月光下,白皙的面容泛起了一抹羞色:“奴家与杜郎成亲五载,只因奴家到底是妖非人,无法为杜郎诞下子女,心中一直引以为憾。人们常说,孩子才栓得住男人的心,所以,奴家……”

      莫翡翠的声音越来越低,显见像足了那人间的女子。

      无为和阿九两人,听了此话却皱起了眉头,须知天道阴阳,各有定数,莫翡翠是玉石成精,虽然脱胎换骨,也不过是能瞒过凡人的一些障眼之法,既非人身,也非兽体,那如何能绵延后代?

      无为上前一步,执住莫翡翠手腕,手指轻点她筋脉,一线明火倏然钻入莫翡翠体内,瞬间游走,那明火成金线,一路缠绕上体内四肢百骸。   、   “即为同辈中人,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姑娘长期耗费心血,翡翠心灵气已殆,余下时间姑娘宜敛神自修,助七窍玲珑心重修灵韵,当然,还需机缘巧合,寻一下弦月命格属阴刚刚过世的女子,我为姑娘换心。只是,届时姑娘身体面貌必然变化,能够留住杜仲,却也未可知。”

      “奴家自信杜郎!”莫翡翠之语掷地有声。

      “那我也信姑娘,必不会为一己之欲,害这世间女子!”无为看住莫翡翠,眸光流转,神色怡然。

      莫翡翠温柔一笑,身形渐渐隐去,空中传来她的声音:“大恩不言谢,待万事俱备,奴家再来拜会。”

      阿九抚了抚胸口,“和尚,幸好这长安城里仙狐妖鬼不全是青未寒,否则我真得回山里再苦修几千年了。”

      “阿九,你记住,无论何时,不要陷了情之一字,那莫翡翠,你若有时间,去看顾一下吧。”无为的神情难得郑重,阿九只觉得心里隐隐的像爬过了什么东西,了无痕迹,却又撩拨的心里有些难受。人间情爱,难道可能与我有关吗?阿九沉思。

    第二天下午,杜仲果真又来寺里,阿九告诉他,可能他娘子自幼尝百草,多食灵药的缘故,那血,能激发药材的药性,对病症的痊愈是好的。

      “杜大夫,你家娘子也是好意,杜大夫会,有意见?”阿九陧斜着眼睛,用余光瞥着杜仲,却见杜仲双眉紧皱,双目下垂,竟是一副悲愁之象,不过一夜杜仲看起来就憔悴了很多,许是以为今日就要知道真相,没有睡好。

      “就没有什么,别的?”杜仲仍有怀疑,心里只觉得共枕五年的枕边人,可能怀着别样心思,或者,是什么,自己理解不了的……

      “我寺无为大师是圣僧转世,昨夜已经为贵娘子推演命格,乃是福寿双全的旺夫之象,所以你与莫氏成亲后,家道才逐渐兴起,你家娘子在竭尽所能的帮你,你,当知感恩。”阿九一脸郑重。

      无奈杜仲却也听不进去了,他原想过,也许真是莫氏的血帮了自己,却不愿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事实,不知道,到明天全长安会不会都知道他没本事,是个靠女人的家伙,没有女人,就一事无成?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面前全是人,都在嘲笑他,好像回到了他十几岁初初行医,受尽的人间冷暖,四处举债收购药材,却受尽白眼。是不是一个普通人,只要得莫氏相助,就能成为名医?

      杜仲的额间几乎见汗,他也不晓得谢过阿九,只顾自己出得人间寺,脚步轻浮,心乱如麻,只觉得数年学来的医道仁心,都不值一晒,只要能够有那几滴血,几滴妇人的血而已……

      “杜兄,杜兄这是哪里去?”

      杜仲迷迷糊糊间,就觉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定神一看,原来是王员外家的公子王晋财,这王晋财也算是土财主家的独苗,从小被宠得不得了,长大后更是不务正业,只知道流连花街柳巷。

      几个月前更得了花柳病,把王员外急的不得了,请了长安城不少有名的大夫,却还是在一个小小的“杜记医馆”几剂药给医好了。王员外送了不少金银钱帛来,杜仲本要推辞,却是莫氏道:“不义之财,何不取之助人。”莫氏将钱财收了,给穷苦百姓家派了一些伤病之药。

      “杜兄,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杜兄说什么也得让小弟做东,同喝一杯酒!”王晋财拉着杜仲就走,若在平时,杜仲肯定拒绝,只因王晋财这个家伙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听医嘱,还是一个寻花问柳之辈,杜仲家有贤妻,自然不愿前往。

      只是今天,杜仲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把旺火,没有出口,也烧之不尽,倒愿意借酒消愁去。

    在王晋财的带领下,俩人果真到了红楼。红楼是长安城有名的三大青楼之一,艳帜高涨,自有达官贵人相护。若非王晋财的老子是土财主暴发户,又哪有钱到这里吃花酒。

      老鸨红娘自是与王晋财相熟,将二人引上二楼雅间。王晋财的旧时相好鸳鸯进屋就缠在了王晋财的身上“王公子,数日不见,想死奴家了!”鸳鸯自是一股子青楼楚馆的腔调,王晋财也是油腔滑调的调情高手,杜仲见不惯这些,便只顾自己低头喝酒,全然不理王大公子让红娘送来的据说也是楼里颇红的姑娘,那姑娘柔情软语地叫“杜公子,杜公子,”杜仲却只是不理,王晋财不免哈哈大笑。

      王晋财自然要与鸳鸯重温鸳梦,摇摇晃晃去了鸳鸯屋里。杜仲身边的姑娘也着实恼了,腾地站起来说:“恐怕烟儿才貌入不了公子眼,烟儿去换花魁姐姐来!”烟儿恨恨离席,这个屋子也就只剩杜仲一个,他还是全然不理会,只有喝酒罢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轻轻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连响了六声,停顿了片刻,许是没有听到回音,就听那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人轻轻地走了进去。

      杜仲醉眼朦胧的看去,只见来人腰肢纤细,步履妖娆,该是个美丽的女子。她身穿半旧桃红色夹裙,怀里抱着一个琵琶,再仔细看那脸上,虽然眉眼生的精致,只是岁月的痕迹颇重,且面黄肌瘦一脸菜色,好像长久都没有吃饱一样,眉目低垂,一副哀怨愁苦的面容。哪里是什么花魁?

      来人福了一福:“奴家红绫,听烟儿妹妹说,先生是个读书人,只想听点曲唱之类,不知先生,想听什么?”

      杜仲不置可否,红绫见杜仲也没有露出什么厌烦之色,就怯怯地在凳子上坐了,左手扶琵琶,右手拂弦,珠玉之音渐起,如泉涌跌落,煞是灵动。   红绫调了调弦,却音调一转,低沉哀怨,轻启朱唇,却唱出了:“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月光欲到长门殿,别所深宫一段愁……”竟是长门怨!

      红绫的声音婉转哀怨,曲调细细低回,像极了那深宫怨妇,长日无盼,如诉如泣。杜仲只觉得心底一股悲哀之情汹涌翻腾,几乎落下泪来,他猛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惊得红绫断了唱,“你可也有什么伤心事,说不出来?”   红绫见问,也是勾起了自个的伤心:“奴家本是这红楼花魁,奈何岁月逐水流,青春不复存,二十三岁的时候,妈妈怕我年华将逝,便给我下了迷药,初夜卖给一个五十老者,自此花魁不再,只余这肮脏身子,那梦中萧郎,自也不敢相见。如今已是三十,容颜老去,门庭冷落,这妈妈,一月倒有大半时候说要将奴家卖于下等窑子,到时候,只怕……”

      红绫越说越伤心,更是嘤嘤哭起来。

      此时杜仲已是两壶酒下肚,头晕脑涨,看弱女子哭泣,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大丈夫气:“青春不在,青春不再?找神医啊!我就是神医,杜神医!哈哈,拿笔来,返老还童,对神医来说,还不简单?我是神医,神医,拿笔来!”   红绫直道他开玩笑,杜仲却已疯魔,他拍着桌子大喊:“拿纸笔来!”红绫无奈,亏得自己年轻时也是诗书画高手,就去自己屋里去了笔墨纸砚,给杜仲研了墨,杜仲信手写来:“当归、熟地黄、白芍药、川芎各三钱,阿胶膏一两,翡翠血二十滴”杜仲顺手写上了翡翠血,写完了自己喃喃低语:“翡翠血,翡翠血,哈哈,翡翠的血啊!”杜仲一头栽倒到桌子上,口中犹在念叨:“一定要去杜记医馆,杜记医馆抓药……” 杜仲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梦到一身绿衣裙的莫翡翠,眉目如画,笑语盈盈地说:“杜郎,此生只愿与你携手共度白头”,下一刻,莫氏却又翻了脸,“你不学无术,医术平庸,若不是我,能有你今日?”……如此反反复复,这一觉,竟是出奇的长,到醒来时,竟然已是次日午时。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想是那王大公子醉卧温柔乡,早就忘了这里的救命恩人。杜仲宿醉难醒,头疼欲裂,使劲揉了揉额头,看窗外的天光,阳光明媚,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杜仲从身上摸出一小锭银子,掂了掂,心中想着,也不知道够不够付账,却也不愿在这种地方再掏银钱出来。好在现在午时,红楼里的人经过一夜缠绵,多半未起,杜仲以袖子掩着脸匆匆地奔到街上,只怕有谁看到,批他有辱斯文。

      回到“杜记医馆”,杜金儿远远迎了上来:“师父,你上午去哪了?来了好几拨病人了,还好有师娘在,有些有方子的就抓了药,没方子的,也大体给看了下。”

      “师娘,哼,有师娘在幸好?只要师娘就够了!”杜仲阴沉着脸,拨开了迎上来的杜金儿。

      “师父?”杜金儿看着发火的师父,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杜仲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就撇下杜金儿,一个人进了内堂。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0:59:01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医馆并没有人,莫氏一个人在后院厨间忙碌,厨房里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杜郎,你回来了?稍等片刻,奴家这就蒸好饭食。”莫翡翠言语极其平静,好像,昨夜杜仲并没有彻夜未归,或者,他曾经跟她说过什么理由。   杜仲倚在厨房门上,并没有说话。莫翡翠也没再理他,只顾自己忙活着手中的面团。

      过了很长时间,长到锅中的面食都传来了甜香的气味,莫翡翠也没有再说话。

      杜仲终于不耐,问:“你不想知道,我昨夜去哪了?”

      莫翡翠并不看他,只低低的回道:“你必然有你自己的理由。”

      再过一会,莫翡翠把午饭端到了正屋,杜仲吩咐杜金儿去街上买点笔墨纸砚,看莫氏忙忙碌碌,只长叹一声说:“我想过了,这个医馆,不开了!”   莫翡翠一惊,“杜郎,若我做错了,我给你赔不是,以后一切依你,可好?”   “你也知道了吧!我知你是好意,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依托女子?我宁愿,去锄地耕田、拉纤砍柴,也不愿,这般窝囊!”

      杜仲掷地有声,神情悲愤,却不去想,关了医馆,一家人吃喝什么,他自小从未下地,哪里分得清时令节气什么,再说近些年,他也过上了小富即安的日子,哪里还能劳累身体?

      只是那时,杜仲一心懊恼气愤,大感男子汉尊严受挫,却没想这么多。

    红鸾帐暖烛泪滴,只余心弦奏缠绵。

      罗曼轻垂的大床上,只痴缠着一对男女,那男子正自在地仰面躺着,眼睛微眯,一脸的惬意,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女子光滑的背上滑来滑去,每一次抚摸,都引得女子娇笑连连。

      再看那女子,赤身裸体,却神情妖娆,眼眸似杏核春水,正浓浓地化出蜜来。女子一双青葱玉手在男子的胸膛点画着圆圈,嘴里一边娇笑,一边说道:“好哥哥,奴家一日不见你,就想的心肝儿疼,好哥哥,看在奴家这么惦记你的份上,下个月的药,就提前给了吧?”

      那男子“嘿嘿”一笑,一翻身把女子压在身下,嘴里调笑道:“那就得看你,怎么伺候的哥哥我高兴啊!”

      女子惊呼一声,一双藕臂就缠了上来。两人昏天昏地的互啃起来,好像世间的一切事,都赶不上此时忒煞情多。

      那男子,赫然是杜仲,那曾经平和温暖的面容,泛着激情的红晕,笑容掺杂了很多色欲的味道,哪还有曾经的安静?

      再看那女子,眉目精致,可不是红绫吗?

      但却是时光倒退之后的红绫,是青春无敌,十七八岁花开正艳的红绫,这个有着少女面容,和三十岁女人的经历,让红绫凭添了一种独立于众人的,娇媚到极致的风情。

    也是红绫当日信了杜仲,只想着,内心忧愁难以排解,也许这个落魄大夫一样的人,真能开出什么排毒养颜的方子,也强过现在面黄肌瘦。

      于是她就在那天早上,悄悄出了红楼,去杜记医馆抓药,一个小药童看着药方喃喃自语:“这是师父的字啊,可这最后一味药是什么啊?”

      小药童对她说:“麻烦您等一下,我问过师娘去。”

      这一等,她只觉得时间过得是那样的慢,她的心里,一忽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叱咤花国,众花捧月的热闹场面,一忽又想起被老鸨卖掉的那个晚上,苏醒过来已是两重天,悲痛欲绝,几度寻死,却不曾想,红楼最不怕的就是寻死觅活的女子,红楼有的是招数,让她们服服帖帖,于是后来,她也就认命了,落得如今的凄凉下场。

      这一等,她只觉得好像又给了自己一个胡思乱想的机会,太阳暖暖的,提醒她不是做梦的时候,她自嘲的笑笑,也许,自己是在做梦吧。   她抬起身子正要走,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她:“这位姑娘,这个药方,可是你的?”

      她循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青色衣裙的女子,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身材纤细却极挺拔,光洁美丽的面容,略显苍白,她玉墨也似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她,隐隐着一种忧伤。

      红绫让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更觉得自己容颜衰老羞于见人,便低了头,低声说道:“是我的,如果里面的药没有,就算了,我……”

      “不”青衣女子边说边递过来六付捆好的药,“这里面,我给你加了珍珠粉、深海鱼脂、玫瑰花露,每付药需净食一日后方可服用,隔三日一服,记住,此药忌肉食,且需要长期服用。”

      “多谢,多谢,这个药,多少银钱?”

      “不需钱,我只愿你,日后如有可能,帮我一把”青衣女子说完就回身没入后院。

      红绫莫名奇妙,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也严格按照她说的话来服药。

    不曾想,三付药九天之后,红楼里的莺莺燕燕都惊讶地问她:“红绫姐,你最近气色真好,用的什么脂粉?”

      红绫不语,自己揽镜自照,果然发现脸上黄气尽退,白里透红,眼角唇边的皱纹都淡了许多,好像,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岁月。这一下,红绫惊喜异常,每日除了抚琴养心,便是斋戒沐浴,只想把药效发挥到最好。

      再三付药,楼里的姑娘们可就不问什么胭脂水粉了,因为此时的红绫,俨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皮肤吹弹欲破,娇嫩欲滴,红楼曾经的花魁,竟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重生了!

      红绫当然不愿吐露秘方,只是没想到自己峰回路转,突然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药已吃完,想起那个青衣女子说的话,就又去了一趟杜记医馆。

      过去那里,却发现,杜记医馆已然关门,她拍门找杜大夫,也是她运气好,那天,莫翡翠去市场买菜,只杜仲一个人在家喝闷酒。

      红绫娇声软语,媚眼横飞,只使出青楼无数解数,此时的红绫,貌美如花,虽说莫翡翠本是个美人,也耐不得时间的冲淡,杜仲只觉得眼前的红绫,更加娇媚,更何况莫翡翠只学那大家闺秀,谨言慎行,刻板木讷,哪里及的上红绫,水蛇腰乱扭,双峰乱颤,只把杜仲看的心猿意马,两人从此勾搭成奸。   从此杜仲也不管家里银钱进账,隔个几天,就去红楼与红绫私会,翻云覆雨,美酒佳肴一番。每一次,他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拎着几包早已抓好的药,扔给莫翡翠,口里只说:“翡翠血,二十滴!”

      莫翡翠心疼如绞,欲要与杜仲温言几句,唤起旧日情分,杜仲却只知道呼呼大睡。可叹莫翡翠五百年修行,也不过只能默默垂泪而已。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红绫返老还童,回复青春美貌的秘密,还是逐渐流传了出去。那些花国女子,杜仲虽然因为迷恋着红绫,不认真去应付,却免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好伺候城中达官贵人的家眷外戚,正妻美妾。

      不过杜仲也迎来了他人生中最飞黄腾达的阶段,金银财宝源源不断,这些女人,不仅想自己拿到仙药,更主要的是不要让其她女人拿到,最好这世上只有她专享,别人都要人老珠黄,唯她花开不败。

      可惜,每个女人都是这样想的,杜仲在左右逢源的应付过程中,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经商的头脑,再加上财富猛增,实在有些飘飘然,投怀送抱的女人,更是花样百出,杜仲自认为这才是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光。

      唯真心爱他的莫翡翠,任他予取予求,日渐憔悴。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03:06

    还是那几样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金冠道人临去之时,曾说过:“我家夫人不过见他一面,两个时辰之内,必放他回来。”

      莫翡翠叹了口气,又是一个求得青春的女人吧?以她的心思,帮那红绫,本以为她会因此不再来打扰自己和杜仲,却不想,更是变本加厉。最近她失血过多,脸色憔悴不堪,灵力更是大打折扣,那符合无为要求的女子尸身,也是没有心思去想的,即便找到,以她现在的情况如何换心,换心之后,再不具备翡翠血,杜仲又是否,会离她而去?

      她,还是没有学会去做一个人啊!

      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隐隐的,她仿佛听到了那个白衣僧人的箴语,又仿佛是她的错觉,若真能悟,何来执迷? 及至天色开始转暗,杜仲才回到家中,今天的他,难得意识清醒,未见酒气,只是手中拎了一瓶杏花酒,是一种入口甘甜,遇风微醺,适合闺中女子饮宴的酒。

      “杜郎,你,可有损伤?”莫翡翠奔将上来,上下打量杜仲,脸色神情,自然是关怀备至。只是杜仲看莫翡翠,脸色苍白,神情忧虑,布衣荆钗,全无红绫的妖媚,更没有虢国夫人的放荡与高贵,俨然一个平民妇人吗。

      “娘子,为夫最近确实慢待了娘子,今天咱们把酒言欢,我给娘子赔礼了”,杜仲满脸堆笑,心里还在想着,官场谋术,发源在日常吧?“你去热热菜,我来温酒”。

      莫翡翠依言前去厨房。杜仲却拿着酒左思右想开来,也许,刚刚他还满脑子加官进爵,奴仆成群的样子,一转眼,真的看到莫翡翠,又想起了两人几年夫妻,莫翡翠即便不是人类,却从未出错,待他也是真心,一时间,不免有些愧疚起来。

      杜仲摇晃着杏花酒,那药,早就下了,怀里,还藏着虢国夫人给他的一把匕首,吹毛立断,锋利无比。一想到匕首,虢国夫人那温香软玉的身体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如果不是那个臭道士,可能今天,就可抱得满怀。像那种地位的女人,必然与常人不一样吧?杜仲想起她勾魂的双眼,心怀澎湃。“对啊,翡翠是妖,死不了的,夫人说过。”他自言自语的劝慰自己,却不晓得,人总是为自己的无耻找各种借口来开脱。 菜已上桌,酒已入杯,两人相对而坐,竟是良久无语。

      “杜郎,你可记得,你我初见,我绿裙如翠,你纯粹朴实,只是时光,岂能如初见?”

      “菜都凉了,吃饭吧”

      莫翡翠吃了一口,眉目犹自悲伤,“我曾愿舍尽我一世的追求,只愿与你相伴。杜郎,我可是错了,从开始就错了?”

      “娘子,我不说了给你赔礼道歉了吗,怎么还胡思乱想?为夫保证,从此以后好好与你过活,你就原谅为夫吧。看,酒都凉了,快喝了吧。”

      “你真想,让我喝下这酒?”莫翡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红霞映照,满天绮丽,只她心里,肝肠寸断。

      杜仲以袖掩面,将自己面前那杯酒倒入袖中,将杯底给莫翡翠看,“看,为夫都喝了,你当知道为夫是真心赔礼,你也就原谅为夫吧。”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只是这心,未经千火百炼,如何称的一心?彼时言痛,又怎及现在之万一?”莫翡翠眼中泪落成串。

      “你瞎说什么呢?”杜仲看莫翡翠悲悲戚戚,竟然心生厌烦起来,莫翡翠做人日浅,如何知道,这男人变了心,你便是哭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皱眉厌倦,拂袖而去的。

      “喝酒,吃菜,好不容易跟你吃顿饭,哭什么啊,多丧气啊!”

      “好,我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莫翡翠将杏花酒一饮而尽,舌尖微甜,内心苦涩。 莫翡翠连饮几杯,杜仲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变化。

      “我本非草木,这几杯,恐怕,不会让我睡过去呢,只是,我倒但愿,能睡过去呢?”

      “你,你……”

      “你既已知我是妖,我亦知这酒。只是这一世,我既许了你,便一切依着你罢啦!你,想要什么?”

      “你……”杜仲心下大骇,莫翡翠竟然知道了,他要对她不利,他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又想,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撕破脸吧,反正她也喝了那酒,只怕也没什么能耐了。他腾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把匕首,一脸狰狞地说道:“我要你的心!” “我的心,可不是早给你了吗?你可识得,什么是真心?”莫翡翠一伸手拿来匕首,拔下那镶金嵌玉的刀鞘,倒转刀柄,一下子扎进了自己的胸膛。那血就红艳艳地溢了出来,在她青色的衣上,开出了压抑的浓重色彩的花朵。

      “山盟虽在,锦心谁付?错,错,错!”莫翡翠仰天而笑,右手拔出匕首,那血就喷溅而出,只溅的杜仲满脸桃花,口鼻却是一股香甜之气。

      莫翡翠扔掉匕首,右手插进胸膛,猛地掏出一碧色心脏,细看那心,光泽流转,绝非人类自然生长,“你,想要它,是吗?我为你炼制的七窍玲珑心,可给你换得来一世安宁?”她高高举起翡翠心,就要向地上摔去。

      心碎魂亡,生生世世,我翡翠再不愿与杜仲有任何瓜葛!

      突地屋内红光乍现,那颗翡翠玲珑心,就落在了来人的手中,莫翡翠定眼望去,却是阿九。

      “人世情爱,竟至于让你魂飞魄散吗?”阿九只觉得莫名痛心,莫翡翠是山中修炼数百年的妖,却在凡人面前,至于心如死灰,永不愿坠轮回。“我总以为,情爱不过是你修行中的一道坎,你剔透玲珑的翡翠心,也不至于糊涂到哪里,便也没把和尚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你竟是要自绝于世吗?”

      阿九又恶狠狠地瞪向杜仲,杜仲正目瞪口呆,待要大喊一声“有鬼”,却只觉四肢麻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阿九一爪子挠向了杜仲,可怜他偌大的身躯,便如风筝一般飞撞到木板门上,撞破木门,跌落院中。

      “我不杀你,只因不能杀你,这世间,自然有人杀你,别以为你逃得了这天理!”阿九的声音阴森恐怖,杜仲脸部巨痛,心下大骇,竟晕了过去。

      “阿九—”翡翠起身想要阻止,阿九冷眼看来,双眸竟是金红,“这等负心薄幸、忘恩负义,你还要护他?他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你觉得自己任他予取予求就是真心爱他吗,只是因为你在乎他,他才会愈加变本加厉,这世间薄情儿郎,莫不是你这种女人惯出来的!”

      “是我累他如此?可是,阿九,我只是爱他,只是爱他罢了!”翡翠声音愈低,身躯却化作片片花瓣,竟随风散去。

      阿九叹一声,觉得手中翡翠玲珑心,渐渐冰冷。 “和尚,你看,翡翠魂魄还在吗?”阿九把翡翠玲珑心递给了无为。

      无为低声诵了声佛号,双手合住翡翠玲珑心,入手只觉盈润光华,那些炼制出的孔洞,在有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安静祥和的乐音。

      无为一笑:“她只是睡去了,将自己的魂魄锁入翡翠中,不愿醒来,以蜜罐泡藏之,也许有一天,她会醒来。她已知苦,当觅世间真甜。”

      隔日杜记医馆一场大火。瓦砾无存,还累得街坊四邻。而杜仲夫妇,世人再无见到。

      能够那样肆意伤害的,都是源于你真的在乎了,有时候,退一步,即便不是海阔天空,也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翡翠血,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05:13

    第三个故事 珊瑚香

      六月天流火,小暑已过,大暑将临,空气就渐渐热起来了,人们都换了轻便的衣装,绫罗绸缎的色彩也格外鲜艳起来。若雨天行走在大街上,各色描花的艳丽纸伞,和匆匆步行的带动的衣衫波动,天空下,竟似一副天青色的水墨画,用鲜艳的色彩描绘了人物,格外的诗情画意。

      无为四季遍体生凉,自然是对炎热的天气毫无感觉,阿九却是不耐热,便时常耍无赖一般倚在无为背上,不待无为开口,阿九便道:“和尚,你是即便神火加身,也无谓的,自然不晓得如我之辈,炎热的苦楚。”阿九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无为,双眼盈盈欲滴,只怕下一刻,就会使出人间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

      无为待要叹气,阿九却先叹气:“唉,幸好我跟大慈大悲的无为大师同来人间,无为大师又最是救苦救难的,自然不忍心小女子受苦,小女子感激涕零啊。”说着,阿九便作势要用无为的袖子擦鼻子。

      无为便摇了摇头,淡然一笑,由她去了。

      于是人间寺里,后院廊下,经常见阿九无为依偎在一起,若不知道的人,只怕以为是对你侬我侬的情人呢。

      只是人间寺里还有个和尚,无用,无用见阿九大热天也额不生汗,满脸惬意,手中还消磨时间一般学那人类女子拿个绣花绷子,心里实在很羡慕。再看无为,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耳观鼻鼻观心,面容莹洁如玉,光看看,就让人心清自然凉了。

      天气热了,香客也少了,无用也就经常坐个小板凳,不断地偷偷向两人靠近,只要在无为身侧,那沁凉之意,也让他很受用。只是阿九时常向他瞪眼睛,无用只作不知,心里盘算着,即便学不到什么神仙道法,这个厚脸皮却要学阿九的呢。 这一日,阿九嚷嚷着要吃翠玉西瓜,无奈前殿来了几个香客,无用被缠住脱不开身,阿九嘟囔几句,只能自己顶着个纸伞,从后门出了人间寺,去菜市买西瓜。

      人间寺在东大街,阿九经常光临的街市就是几街之隔的“熙攘通衢”,这里不分寒冬酷暑,各色贩卖食材的小贩们,总是尽忠职守,各色时令鲜果、绿叶青菜、河鱼水蚌、鸡鸭猪牛等,又新鲜又便宜。

      “熙攘通衢”两侧,多是各色酒楼,特色小吃,茶香水寮,人流长日不断,迎宾的店小二,逛街的老百姓,喧嚣不断,却让人看着温暖而真实。所以阿九喜欢这里,这里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走在热闹之中的,看着别人的欢乐,内心也是欢愉的。

      阿九在老王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老王是个瓜果商贩,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却难得心态平和,也养的老婆孩子安乐过活。阿九经常来光顾,老王也偶尔带老婆孩子去人间寺上个香,自然很是相熟。

      老王为阿九仔细挑了两个翠玉西瓜,便要吩咐儿子为阿九送去。

      这时,却有一个小书童走到阿九面前,“姑娘,我家公子很是仰慕姑娘风姿,想请姑娘,楼上一坐。”小书童遥指瓜摊对面酒楼“碗香居”的二楼,那香木雕琢的窗扇子正开着,窗口做了一个年轻公子,锦衣华服,唇红齿白,见阿九看她,便展颜一笑,手中折扇摇动,那眉目神情甚是骄傲,好像自己是那潘安宋玉一般。

      大唐民风开化,便经常有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喜欢故作高雅地邀约品貌出众的姑娘同坐。只是大部分女子都是婉拒的,阿九却不同,她心里想着,最近时日无用看香火钱看的紧,自己也不好意思强抢,已经好些日子没大吃一顿了,何不趁此机会饱饱口福? 阿九吩咐老王将瓜送去人间寺,自己就大摇大摆地上了楼。那个锦衣公子坐在楼上南窗下,靠窗而坐,他的对面,也有一人,书生打扮,却极清瘦,布衣布履,全不似那锦衣公子一般一身贵气,却别有一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姿。

      “姑娘,在下苏州辛梓,这是敝友乔生,我们均参加来年春闱的举子,今日见姑娘实在风姿出众,冒昧相约,还望姑娘见谅。”

      “嗯”阿九点点头,“我饿了”,就自然坐下了。

      辛梓一愣,立马让小书童唤店小二过来,让阿九点菜。

      “八宝熏鸭、乳酿鱼、叫花鸡、山珍煲、千叶百味、莲花饼、杏花酥……”阿九一张口,菜名流水价报出,只听得店小二晕头转向,那辛梓双目圆睁,就连那一直不动声色的乔生,也有些好奇的看着阿九。

      阿九平日只垂涎那些名菜,只不过“碗香居”却不是尽有,最后只拣特色推荐的菜品上了一些,多数是肉食,也足足点了十三四盘,加上辛梓和乔生桌上原有的菜品,整个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阿九运筷如飞,大快朵颐,右手筷,左手勺,吃的是不亦乐乎。

      举子辛梓一直在找机会跟她搭话:“姑娘,看姑娘形容举止,气质脱俗,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啊?芳名能否告知?”

      阿九翻翻白眼,心里衬到:这样还叫气质脱俗?让无用那小秃头看见,只怕又得女训女戒的念一通了。阿九喜欢叫无用小秃头,叫无为和尚,为此无用多次抗议,未果。

      “嗯嗯”阿九只觉的满口浓香,内心极其满足,没空搭理辛梓,只是,阿九那流水式的进食方式,仔细一看,还真没见两腮填满,咀嚼呜咽的窘态,也不知道,她那樱桃小嘴,是怎么把那些鸡鸭鱼肉倒进去的。   一心只吃盘中餐,两耳不闻他人语,阿九一边迅速扫荡着桌面肉食,一边偷空抬起头来对两人甜蜜的笑笑,最好,他们什么都不要吃。 辛梓看的目瞪口呆,乔生看的饶有趣味,阿九就像那独自表演的花旦,却沉醉其中。

      一忽的功夫,风卷残云一般,阿九满意地笑笑,优雅地啜了口茶,像那大家闺秀一般站起身来,“两位公子,多谢款待,奴家告辞了。”   阿九袅袅婷婷地向外走去,待到楼梯口,回首一笑,灿若夏阳,那辛梓还在发呆中。

      阿九下了楼良久,辛梓才长叹一声:“果真回眸一笑百媚生啊!只是,姑娘,哎,姑娘,你家住何方姓字名谁?”辛梓追下楼来,伊人已去,空余满心惆怅啊。 阿九回到人间寺,正是午后大热的时候,从后门掩进去,见屋子廊下,两个和尚相对而坐,中间竹制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切好的西瓜,鲜红的瓤,乌黑的籽。

      无为正不知所思,抬首望天,神情悠远;无用正美滋滋地享受阿九买的翠玉西瓜,吃得口角流汁,眉开眼笑,那西瓜,眼见就已经要吃掉半个了!

      “好你个小秃头,敢偷吃我西瓜!”阿九倏地蹦出来,把无用吓了一跳,那西瓜就呛了嗓子,只顾咳起来。

      阿九哈哈大笑。

      无为看向阿九,却微微皱了眉:“哪里沾染来的珊瑚香?”

      “什么,香?”阿九莫名其妙地抬起袖子嗅嗅,却只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以为无为在打趣她,不免有些小尴尬,好在她脸皮一直厚,便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和尚,你的鼻子什么时候比我还灵了?” “只因,珊瑚香未苏醒之前,全无味道,我也不过是许多年前遇到过身染珊瑚香的人,才能分辨出来,今天,你见过什么人了吗?”

      “嗯?”阿九这才明白,无为说的是别个东西,“就是去买了西瓜,然后酒楼里有俩饭桶请姑娘我吃了顿饭,哦,对了,听他们说,他们是为了参加明年春闱,早早来长安的举子。”

      “陌生男女,竟然随便同坐一席,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无用听阿九说话,不由得嘟囔两句。

      阿九翻白眼。

      “应试举子?怪不得,会用到珊瑚香,只是,这珊瑚香,千年不见了,如何又出人间了?”无为若有所思。

      “珊瑚香,到底是种什么香啊?”

      “阿九,如果感兴趣,今晚便同去,拜会一下这珊瑚香的主人。” 入夜了,天气也就凉爽起来。只是今晚的月亮却害了羞,一直躲在云层中,半露不露着脸庞,星星也困顿开来,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无为早已来到厅中,等着姗姗来迟的阿九。

      阿九惯是一身红衣,明艳如珠。

      “阿九,你,幻做男人吧”

      “奇怪来哉,难道和尚你,晚上看到我会害羞?”阿九打趣道。

      无为一晒,不置可否,只说:“因为红姬,不喜欢女人。咱们,总要先礼后兵。”

      “红姬?珊瑚香的主人吗?那她,可喜欢谪仙一般的男人?”阿九边说着话,边用袖子掩了脸,做起法来。待她袖子放下,早已变成了一个白衣白袜的和尚,看那面容,与无为是分毫不差。

      两个无为,对面而立,让这个夜,多少变得有些诡异了。只是阿九变作的无为,却神情丰富的多,甚至还不停地拧着腰肢,对着真正的无为连抛媚眼,饶是无为多么镇定淡然,也不由得嘴角抽搐。

      “丫头,顽皮!”无为一甩袖子,阿九又变了一个摸样,呆头呆脑的,活脱脱的一个无用。“你变作和尚,也好。”无为看着自己的杰作连连颔首。   阿九自叹技不如人,咬牙切齿,无为却不理她。

      两人化云为马,在天空飞驰,黑色的暮天如轮后驰,无为与阿九两袭僧袍猎猎作响,身形如星划过,瞬息万里。 南海之巅,高石之后,隐藏着一处蔚蓝深潭。在夜色的微淡星光下,映照出暗流汹涌的海面。

      无为与阿九两人下得云马,停住身形,口念分水咒,直入深潭水域之中。阿九自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掏出一枚巨大的夜明珠,水中照路。

      沉进数百米水域,两人眼前的景色就变了洞天,海底到处闪烁着白色的珠光,那些珠光,来源于一簇簇巨大牵连的珊瑚虫,这些珊瑚虫,体扁多足,绒毛屈伸,互相勾连,就形成了一座座假山一般形态雅致的珊瑚丛。那些微光,便是这些珊瑚虫散发出来的。这些珊瑚虫虽然没有面目,却脚足曲张,竟让人感觉极其狰狞。而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却是珊瑚虫群中散落的人头骨,那些头骨都退了皮肉,青森森的骨头赤裸裸地呈现在水中,骨头上多是细小的空洞,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海底的沙砾中,还半掩着各种枯骨,似人似兽,数不胜数。

      无为环视四周,只见这样的珊瑚丛层层叠叠,彼此遮掩,竟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想不到,千年不见,这里竟繁衍至此。”

      无为带着阿九,绕过大大小小的珊瑚丛,分水而行,脚面踩进柔软的沙子里,还要小心那些枯骨。虽然无为没有再说话,阿九却觉得无为正沉淀着一种肃穆忧伤之气。

      大概走了几百步,蠕动的白色珊瑚虫群落逐渐稀少,沙砾堆就的海底渐渐开阔,远远地就看见水中巨大的红色珊瑚,在幽蓝幽蓝的水域里,流转也妖异的红色光华。那座珊瑚足有五六人高,占地极广,宽达五六百尺,如同一座人间的巍峨城楼,再仔细看这珊瑚,中央拱形高门,也真如城楼一般。艳红色的拱形高门上,镶嵌着犀角、象牙雕就的白色曼陀罗花,花瓣巨大而脉络清晰,偶尔有暗流波动,那花微光闪烁,美丽非凡。拱门的上方是浮雕的字体:妍朱宫。想是极尽妍丽,容色如朱罢。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06:35

    无为伸手扣门,那门就施施然开了,门里面光芒四射,不见一点海水,仿佛有个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将海水圈固在了外面。

      无为阿九拾步而入,那妍朱宫的地面、高墙均以金箔铺就,光华万丈。从入口至里蔓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珊瑚盆景,金红交映的颜色,格外辉煌。两人均着步履,落足无声,倒让这空旷的大殿显得格外寂静。

      忽然,大殿深处隐隐传来飘渺的歌声,时大时小,时高时低,歌声温柔婉转,好像是多情的女子正在呼唤自己的情郎,甜甜软软的,让人难以抗拒。

      两人静静穿过珊瑚盆景,好像真的受了那歌声的牵引一般,慢慢地接近了正殿的尽头。

      尽头处,还是红艳艳的珊瑚泼透了眼眸,一个珊瑚雕就的大型蹋椅距里墙不过十尺,椅上斜斜依着一个女子。这女子一身的红衣,衣服样式极其繁复,多条红色绫罗或挽在臂上,或搭在肩上,或系在腰间,如同九连环一般在盘在衣裙上,长长地垂在金色的地上,色彩鲜明。一头乌黑的头发长可及地,正散散地垂在衣裙上,脸型细长,多情美目,慵懒神情。

      她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捧着一个圆形器具,阿九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那男子的面容还保存的完好,剑眉星目,温和儒雅,双目虽然紧闭,却难得面上有一丝笑容。男子头颅上方被扎进去一根中空的珊瑚管,好像,这只是一个盛放吃食的器具。

      红衣女子微微闭着双目,朱唇轻启,正唱着一首不知名目的歌,轻柔的吐字,浅浅的哼唱,勾人心魄。 “阿弥陀佛”无为稽首道:“红姬,别来无恙。”

      那红姬停了歌,微微睁开眼,多情的眼波四处流动,轻轻叹道“这寂寞深宫,如何能够无恙?若,若离你来相伴,自然大不同。只是,若离,你如何,做了和尚?”

      即便阿九身为女子,也不由的有些心荡神驰,在心底里,她不得不承认,除了她阿九,还有人能够将红衣演绎的如此绝艳。

      “人间修行,形体不过器具,有何区别?红姬,我只问你,这珊瑚香如何又落人间?”无为道。

      “嗯?是吗?”红姬扭了扭身子,“若离,你最心软,又要多管此事!你将我禁在这妍朱宫一千年还不够吗?我日日都忆起你决绝而去的时刻,任我如何哀求,你总不肯,若离,你怜悯众生,为何对我如此狠心?”

      “你以人脑为食,以珊瑚虫造就珊瑚香,引世人相互厮杀,取友人脑浆,让读书人为他人做嫁衣,直至死无全尸,你却操控那些施术者,拨弄朝堂,搅乱天下,使国民失和,百姓流离,害者何止千万?”

      “这世界,怎的不是弱肉强食吗?”红姬的声音利了起来,“你又何须怜悯,与我做对?”

      “众生何辜,亦自有轮回,你又何必强行改变他人命轮?红姬,我将你禁在这宫中,原指望你能清心寡欲,静心修行,一改以往。却不想,你仍有办法让珊瑚香流去人间,海底的珊瑚虫,也更加繁盛,你,竟变本加厉!”

      “呵,变本加厉吗?”红姬一笑,又恢复了她慵懒的神情,“我在这宫中,总是寂寞,你虽不喜听我欢歌,却不想,这世间男子可是爱极了我呢。再说,我的子孙也需要将养,总得倒卖些珊瑚香,换些银钱,再雇佣那世间的强盗,为我送来源源不断的食材。我呢,事实上也没有违约呢,我,可没亲自害人啊,这些人啊,都是自愿或者被他们的同类送来的呢,若离,你说可是?”   “呸!”阿九跳将出来,瞪视着红姬:“你不害人,那海底的尸骨都是哪来的,即便世人贪财,你也是那源头,即便你有着几分姿色,却也难让和尚心软,今天,就看我如何毁了你这妍朱宫!”

      “哎呦,小和尚,生气起来蛮可爱的吗,你,是若离的徒弟?你可愿意,在此陪我?”红姬将眼波滴溜溜地转到阿九身上,黑润的瞳仁闪烁出多彩的光华,她盈盈笑着,瞳仁像深海的漩涡,直要将人吸进去。

      阿九自衬此时是无用的面貌,在形韵气质上自是差了一大截,但她却不肯认输,努力瞪起眼睛,狠狠地回望过去,倒似斗鸡一般。

      红姬变了脸色:“你,不是男人!”

      “废话!”阿九哈哈一笑,恢复本相,可不是夏花容颜,明珠魅色的美人一枚吗? 红姬腾地坐直了身子,眼睛在无为和阿九之间转来转去,脸色阴沉,“若离,原来你也能让女子近身?她是谁?”红姬自负貌美,所修妖术又是惯会勾人心魄的,数千年来,她勾魂摄魄,世间妖界,没有男子能逃过她的双眸。千年前,她正肆意为祸人间,却碰上无为这个无欲无求,多管闲事的家伙,任她使出千般变化,万种勾魂手段,无为都不为所动。她只道无为,看红颜真如骷髅,视红粉为无物,众人平等尔。却不想,又是为了珊瑚香,他又来到此处兴师问罪,最意外的是,他竟然带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红衣的女人!

      红姬细细打量阿九,细长身量,小圆脸颊,双眸大可盈湖,眼波流转,灵气逼人,菱角红唇,玉雪肌肤,再加上一身红衣的映衬,自是明丽非凡。   红姬的心里,只觉得嫉妒又不甘心,自衬自己何处比不上眼前这女子,论容貌、形体、身段、妖力,只怕都不会输给她,她却,跟随在一个几千年来,她唯一不能使之动容的男子身旁。

      “你,到底是谁?”红姬阴测测地问道。

      “姑娘我是你的克星!”阿九红袖一甩,迎风暴涨,竟似两条长蛇,飞扑红姬,红姬衣裙上的红色罗带瞬间飞起,迎击阿九,一时间,只见大殿中红袖飞舞,阿九动若脱兔,红姬恰似游鱼,你来我往,妖风阵阵,竟斗得旗鼓相当。

      “红姬,你既不知悔悟,今日便擒你去旱地,以山镇之。”无为在旁大喝一声,红姬心里一颤,千年前的阴影又笼上心头,但一想自己千年以来所做的努力,总不能功亏一篑,便硬起头皮,一边应付阿九,一边盘算着脱身之法。   “焰!”无为轻叱一声,离明之火应声而起,阿九很聪明地暴退身形,拧转腰肢退回无为身后,红姬身形一矮,以珊瑚遮挡,那离明之火却附骨而上,金色火焰活了一般,当头罩向珊瑚。

      只听得红姬惨叫一声,火焰中现出一个珊瑚形来,无为掐动口诀,离明之火更盛,红姬化做的珊瑚竟轰然爆炸了。

      这一炸,引起了连锁反应,大殿中的珊瑚纷纷爆裂,飞上高空,只见黄金屋里,红雨纷飞,无为以袖遮挡,以身护住阿九,阿九却掀开无为的袖子,莞尔一笑,抬头看黄金满屋,红雨纷纷,低声说道:“和尚,很美呢!”

      白衣红裙,君子红颜,阿九,颜如玉。

      “这,红姬,死了?”阿九问道,“难道,你一把火随便也能把我灭了?”   无为望着满地珊瑚碎片,内心踌躇,红姬千年之前,也未必虚弱如此,怎会抵抗不住三重离明之火?

      “先回吧,当务之急,是为那两个举子拔除珊瑚香,我们要弄清楚谁是施术者,谁是受术者。”

      两人出了妍朱宫,无为再施离明之火,将珊瑚虫群毁去,那片深潭海域,色泽如墨,腐臭连连,恐怕,很久,都见不得生物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16:52

    回到人间寺,已经天色微明,无为细细为阿九讲起珊瑚香,那珊瑚香,是种活物,就是以妖术辅助,珊瑚虫寄生人脑,珊瑚香必定关联两人,施术者与受术者。施术者坐享其成,待珊瑚香发作,即珊瑚虫苏醒之际,生食被寄宿者脑浆脑髓,即可将受术者脑中所学、所记,全数收纳,即施术者无需付出努力,即可学富五车,立即变得才高八斗。

      珊瑚虫苏醒时,受术者身溢奇香,头脑癫狂,往往不知所踪。施术者可嗅到那珊瑚香,循迹而去,取脑而食。

      施术者与受术者,往往是同窗密友,因为只有密友,才能在对方不提放的时候,下那珊瑚香,也只有密友,才能知道对方才情几何,涉猎书籍,是否能为己所用。

      只是施术者,却不知道,他们即便真的拥有登上朝堂的满腹诗书才华,却也不免受珊瑚香的主人,也就是红姬的控制。

      珊瑚香令友人反目,更生啖人脑,正所谓:珊瑚香迷,竖子无情,同窗操戈,血溅学林!

      这珊瑚香,极邪恶,邪恶中,却又透着悲凉,人性无常,即便常年同桌而读的情谊,也往往在利益面前被淡忘的一干二净。

      “阿九,施术者与受术者珊瑚香的拔除方法不同,我们要查清楚,你说的那辛梓和乔生,到底是谁得到的这珊瑚香。”无为望向阿九。

      阿九一笑:“放心,这交给我,姑娘我略施美人计,还不让他们乖乖招了?”

      “阿九,这次我去”。

      “嗨,两个凡人罢,难道人人都如青未寒?放心。”阿九伸了个懒腰,“困哦,睡一会哦”。

      阿九起身离开,走到无为房门口的时候,却又回头,双目盈盈望向无为:“和尚,你可是也给我施了美人计?”

      无为呆住,呐然无语。

      阿九却嘻嘻一笑,“和尚就是好玩!”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树荫照水,天色晴柔,当绮霞涂满了天空,漕河上的风光也就喧哗热闹起来。花船画舫,诗人妓者,鼓乐笙箫,吹拉弹唱,说不上的暗香浮动,锦绣人生。

      苏州举子辛梓也正雇了一页小船,乌蓬扁舟,自在泛湖。船上只他、书童和艄公三人,辛梓在船头摆了一个木头小桌,盘膝而坐,小桌上一壶酒,几碟小食,辛梓自斟自饮,遥看水天一色,霞光映进了湖里,粼粼跳跃的水波,与那花红绿柳的堤岸连成一片,正是“绝胜烟柳满皇都”。

      那堤上绿柳丛里,一抹红衣一闪,辛梓仔细看去,仿佛是那天在“碗香居”延请的姑娘,红衣飘飘,身段妖娆。辛梓再仔细看,却见那红衣姑娘在树下手执柳枝,正远远地看来,眉目间恍若都是笑意,看的辛梓心里有些许的兴奋和甜蜜。

      “艄公,快,靠岸,”辛梓满心期待,自那次一别,那红衣姑娘的倩影倒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即便是她大吃特吃的时候,落在辛梓的眼里,也是姿态极美,性格爽利的,只是不知那姑娘是哪里人氏,这次又再碰上,可不是有缘吗?

      小船靠岸,辛梓吩咐书童和艄公原地等他,自顾走上岸去。

      漕河东岸,绿柳重植,绵延数里,是个极好的纳凉所在,又兼水波不兴,天青水长,充满了诗情画意。

      辛梓沿河岸绿柳寻去,行过几株树冠茂密的大树,就看到林子深处,一抹鲜红色的衣角,“姑娘,姑娘—”,辛梓殷殷的呼唤。

      待辛梓转过那棵大树,却哪里有人? 此时的天色也渐渐暗淡了起来,柳树荫里,浓重的阴影也渐渐跟地面分不太开来了,辛梓正怅然若失,却突然闻到了一种浓郁的香气,那香气,却不似周边散出来的,仿佛源自身体里面,随着血液奔流,直冲得心脉不住跳动。

      那香气仿佛又在指引着他,让他的脚步不由自主,虚浮踉跄,却向林子深处不住地走去,香气也越来越浓,却让他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嗜血的渴望。

      脚下一绊,辛梓低首望去,见地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浆洗的发白的褂子,清秀面庞,正是乔生。此时的乔生,正仰面躺在地上,浑身颤抖,口角哆嗦,看样子,是神志不清了。林子里并不怎么明亮,辛梓却看得清清楚楚,乔生癫狂的神情,痛苦而扭曲的面庞。

      这,竟然是真的吗?

      辛梓记起多年苦读,乔生虽是贫家子弟,却是书院里最博学多才的一个,为人又清雅淡定,敏而好学,在乡里颇有声名。而辛梓从小也是人们交口称赞的聪敏儿童,在遇乔生之前,他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却不想,那贫家小户,也有乔生这般男子。于是,纵使辛梓锦衣玉食,却也不免内心嫉妒,常有“瑜亮”之叹。

      为了光宗耀祖,一步登天,苏州学子们,明里暗里都在较着劲,背地里挑灯夜读,寻得些补脑偏方,明智汤药,毫不吝啬金钱。其中辛梓家境殷实,到他面前出谋划策的人也特别多。珊瑚香就是那个时候听说的偏方,本来辛梓付之一笑,心想世间哪有这种东西,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只是他的母亲却深信不疑,将自己多年来的贵重首饰都变卖了,为他买来了那珊瑚香。

      那珊瑚香是个红色的小瓶盛着,拔开塞子,可见一些暗色的液体,不仅全无香味,却隐隐有点腥味,辛梓大笑:“娘,这不过是江湖道士骗你这些无知妇孺的,倒可惜了那些金银首饰。”辛母却不觉得,只说:“这个传的可神了,你给谁吃了,谁的才华就成你的了,为娘也已经买了,你就试试吧~,那卖药的半仙可说了,得你亲自去下药。”

      辛梓本没放在心上,奈何辛母一直软磨硬泡,让他用那珊瑚香。于是,有次乔生前来拜会,辛母把珊瑚香硬塞给他,他想着这药,八成也就能让人拉肚子而已,他对乔生很有些不忿,让乔生吃点苦头,也无不可。

      辛梓就把那珊瑚香倒进了乔生的茶杯,茶香浓郁,完全盖过了珊瑚香的味道,乔生自然不疑有它。当晚,辛母交给辛梓一个锦囊,说是半仙说了,药下了再打开,辛梓打开一看,只见满纸荒唐言,说什么“珊瑚苏醒,香气袭人,进食万人,以得万卷”,纸上更详细写着,珊瑚香苏醒,进香者癫狂若痴,脑髓更化为汤汁,可任人吸食。“若天下真有此物,只怕我也已经成了别人盘中餐了吧!”

      第二天学堂相见,乔生没见任何异状,辛梓只道不过是个卖假药的,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珊瑚香醒,浓郁入怀,他内心深处果真有种嗜血的欲望,而乔生,亦毫无意识,任人宰割了。

      辛梓只觉得自己深心既有些期待又很是抗拒,二十年的之乎者也,早已让他成为一个儒雅君子,如何能做出茹毛饮血之事?何况,乔生与他共处十多年,虽说他有些小小的嫉妒,却还是待乔生比一般人亲厚的多,怎能下得去手?

      只是那香,像激昂的浪头,让他的肌肉控制不住地兴奋,他伸手摸向乔生的头颅,只觉得那里面好似盛满了琼浆玉液,正等他享用。他抚摸着乔生的头颅,内心嗜血的欲望更加强烈,他环视四周,却见乔生脚对着的柳树根下,正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

      这里,怎么可能有剔骨刀呢?只是此时的辛梓,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好像本能地,把那把剔骨刀握到了手里,向乔生挥舞。只是,突然,他的内心又跳出了一个小人,一个善良友好的辛梓,那个小人在他内心深处不停地谴责他,一时间,只让他觉得头疼欲裂。 他的意识有些恢复,知道自己此时下刀,即便没有官府追究,只怕一生也懊丧后悔,难以善了。可是他的身体,却好像没法控制,手持剔骨刀,瞬间扎进乔生前额,轻轻一撬,那头盖骨就翻了起来,黑发相连,红白脑浆,香气四溢。乔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阵,渐渐开始冷硬。

      辛梓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可是,他做起这些来,竟是轻车熟路。

      只他的意识,还在挣扎,倍觉恐惧,忧伤,不由地流下泪来。

      于是,这柳树林子里,出现了一幕很诡异的情景,一个泪流满面的男人,正俯身吸食另一个人的头颅,似快乐,又似痛苦,似享受,又似厌恶。

      辛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乔生的身体,已经冰凉,想是早死多时,他被撬开的头盖骨此时空空如也,像一个黑色的大嘴,在无声地咧着,是在笑辛梓吗?还是为自己苦笑?

      辛梓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方觉得身体渐渐受了控制,内心杂乱无章,像揣着一只猫,那猫正用爪子狠狠地挠过,鲜血淋淋。而另一重感受,却又觉得满足无比,神清气爽,头脑充满智慧一般。

      天地黑了,树隙之间泻下水银样的月光,辛梓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木然看着乔生的尸体,不知何去何从。

      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种声音,咯嘣作响,好像,有人在使劲咬着上下牙相互摩擦,辛梓如惊弓之鸟,四下看去,却发现,这声音来自地上的乔生。树隙中的月光,照着他的半张脸,他敞开的阴森森的颅骨,他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隐隐的,就见那牙关紧咬,正发出“咯嘣”的声音。

      辛梓大骇,乔生死而复活?他转身欲跑,却怎么也抬不动腿。

      这时候,倒在地上的乔生,忽地蹦起来,上下牙槽恶狠狠地磨着,眼角吊斜,还挂着半截脑壳,直扑辛梓!

      “救命!”辛梓骇的手脚发软,心跳加速! 忽地,他的眼前现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芙蓉脸颊来,那张芙蓉脸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赫然是那个红衣姑娘。

      辛梓一阵发懵,不知道后有乔生,前怎么会出现这个女子?他茫然地四处看去,却发现仍是黄昏时分,霞光绮丽,他正倚在一棵老柳树下面,冷汗直流,刚刚的,却是一个噩梦吗?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却觉得适才的场景太过真实,好像现在还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那死掉的乔生咬上一口,那红衣姑娘对着他笑笑,说:“噬人,则终将被人噬。你是愿意,生杀友人,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里,还是求得这人间异士,拯救自我?”

      “你……”辛梓心想,她竟是,知晓我的梦境吗?

      “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你愿意接受救赎,明早便携乔生同来人间寺,东城古月胡同,打听一下你就知道了。未来如何,且看你自己吧!”红衣姑娘背转身子,越走越远,只她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进了他的心里。

      “少爷,少爷——”辛梓听到书童正在寻他,便出声呼唤,书童寻过来,却发现辛梓正委顿在地上,脸色苍白,汗湿透衣,书童大骇,连忙上前扶起辛梓,辛梓紧紧抓着他的手说:“快,搭船回城里客栈!” 辛梓和乔生所落蹋的地方,名为状元客栈,据说,住在这里的读书人曾经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于是后来赶考的人,也就都愿意住这个客栈。只辛梓他们来的比较早,状元客栈还没什么人,辛梓包下了一个院落,匀出一个房间给了乔生。乔生虽是家贫,为人却不迂腐,兼之跟辛梓也是多年同窗之谊,也就没有过多推辞。

      回到状元客栈,天色已黑,辛梓甩下书童,直奔乔生的屋子。

      乔生的屋子没有点灯,辛梓却已经控制不住速度冲了进去,屋子里闪烁着一种白色的微光,辛梓却把屋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的乔生,正坐在桌子旁,那桌子上,却放了一面古朴的铜镜,看铜镜的雕花,该是年代久远之物。乔生面对镜子坐着,辛梓可以看到他的侧面,却发现他面容透着胭脂色,眉目上挑,正专注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右手拿着一支炭笔,正轻轻的描着眉,动作舒缓轻柔,仿佛,做惯了这般事情。

      “乔生,你……”辛梓只觉得不可思议,再仔细看去,却发现乔生竟穿了一身女人的衣裙,红艳如血,裙裾低垂,堪比官家小姐。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18:19

    辛梓想起梦中的乔生,此时只觉不寒而栗,他悄悄地挪着脚,想要退出这个屋子。

      却不想此时,乔生的眼睛斜斜地看了过来,那眼睛里,竟似挑逗他一般,乔生慢慢地掉转脸庞,大半个脸对着辛梓,突地,妩媚一笑,那眸中,就渗出万般情意来。

      辛梓就觉得心口一窒,明明是乔生的面庞,怎的变得如此妖媚?

      乔生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身姿妖娆,他慢慢走向辛梓,裙裾逶迤,莲步生花,整个屋里,就荡漾出一种艳红色的光。

      辛梓呆呆地看着乔生,早已忘了,自己该干些什么。

      乔生走到辛梓面前,双手如兰花,轻轻抚上他的面颊,那手柔软、轻巧,一股幽香直冲口鼻,辛梓只觉得内心深处平静欢喜。

      乔生的手,抚到辛梓的脖颈,就那样轻轻一拧,只听得“咯嘣”一声,辛梓的脖颈已被拧断,他的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堪堪就要倒地。乔生手指上已生出尖利的长指甲,他以大拇指划过辛梓的脖颈,辛梓白皙的脖颈,就与他的身体分了家,只那腔子,却没有溅出一滴血,想是,被什么术法封住了。

      乔生用左手托起辛梓的头颅,右手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根红色的珊瑚管,“啵”的一声就插进了刚刚摘下的头颅里,他低头吮吸脑浆,神色阴沉,喃喃低语道:“人间寺吗?若离,此次便是你死我活!”

      而辛梓的面容,却还在头颅上微微睁着眼睛,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意,那俊秀白皙的面容,竟成永恒。 大清早上,无用刚打开人间寺的大门,一个后生摸样的人就跌进了大殿,只见这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神情更是惊慌失措,他紧紧拽着无用的僧袍,大喊:“大师,救命,救命,有人要杀我!”

      无用向寺外看去,胡同里却没有人,便将这个后生搀扶起来:“施主慢慢说,可是有什么疑难之事?”

      “无为大师,无为大师呢?我要求见无为大师!”后生拽着无用前后摇晃,状似疯狂,只把无用晃的是晕头转向。

      阿九听到前殿吵吵嚷嚷,就从后面赶了过来,一看,那不是乔生吗,正晃得无用东倒西歪。阿九上前去,拉住乔生,问道:“辛梓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姑娘,姑娘,”乔生见了阿九,就像见了救星一般,“辛梓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把剔骨刀,要杀我!我躲了一夜不敢现身,听辛梓嚷是人间寺点化了他,我便来此处相求。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怎么还让辛梓行凶杀人呢?”乔生仿佛越说越委屈,竟用袖子拭起眼泪来。

      阿九衬到:难道我引辛梓入梦,查出是否施香人,竟让他提前想要实现珊瑚香的妙用吗?看他昨日神情,该是悔不当初啊?

      阿九引乔生向后走去,还不忘转头对无用说:“将大殿后门关紧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要进来,知道吗?”

      无用见阿九神色凝重,想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也就乖乖点头,把后门关紧,只在前殿守候。 阿九和乔生迈过后门,穿过影壁回廊,见那院中草地上,无为早已盘膝而坐,他的面前,是三个白色瓷杯,细看杯中液体,一杯青绿,一杯鲜红,一杯醇白,在白瓷杯里,显得格外鲜艳。

      “和尚,这位就是乔生,我昨晚跟你说过的,他是珊瑚香的受术者,不知道是不是我引辛梓入梦刺激到了他,竟然这就要杀乔生?”

      乔生亦瑟缩着向无为拜倒,“大师,救我,救我。”

      无为抬手示意阿九扶乔生坐下,“乔公子,你与辛公子均是因为人间邪气侵体,身中奇毒,只他为阳读,你为阴毒,他当以青酒冰寒体魄,受大寒之苦,你当以烈酒旺烧身体,受焚身之苦,末了以白色乳酿修复机体,将奇毒排出。这过程,可谓痛彻心扉,你可忍受的住?”

      “大师,我与辛梓十数年伴读,早已形同兄弟,却不知道哪里染来这香,竟要置我于死地?”乔生呜呜哭道,“若能救我二人,但凭大师吩咐。” 阿九端起红色酒杯,就要给乔生灌下,乔生却伸手来接,以袖掩面,缓缓地喝下了这杯酒。

      一忽的功夫,只见乔生面庞双目尽红,活像熟透的虾子,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乔生口中惨叫连连,身子再也坐不住了,只在地上连连翻滚。无为阿九都站起身子来,向后退去,只见乔生翻滚的草地上,那些长可及踝的碧绿青草,迅速枯萎发黑,仿佛受了火烧一般。

      乔生翻滚嘶吼之声越来越弱,到最后,突然口喷鲜血,竟似晕了一般。

      阿九去看无为,见无为也是面露疑惑,好像,这并不是正常反应。

      无为上前查看乔生,只见他面白如纸,嘴角胸前尽是血迹,嘴唇干裂,眼窝发青,貌似有出气没进气,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无为伸手探脉,却是全无,再探鼻息,也是没有,无为俯身环抱乔生的身体,想要把他拉起来,探看如何救治。

      就在此时,明明已经死掉的乔生突地长身而起,右手红光闪烁,红色珊瑚管猛地插向无为的头颅,无为本来全无防备,那一下,金石相撞一般,铿然有声,红色珊瑚管就狠狠地扎进了无为的头颅中。

      “和尚——”阿九睚眦俱裂!

      再看乔生,却变了模样,那脸上渐渐地透出胭脂红来,眉眼上挑,眼波盈盈多情,他低首看向无为,似满足,似得意地低叹道:“若离,若离,你总算有一天落在我的手上,我必然不会如你一般心慈手软……”

      “和尚,和尚,”阿九声声凄厉,无为却全无反应,只圆睁双目,面露惊色,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完全被乔生控制。

      “臭丫头,”乔生桀桀一笑,“上次姑娘我大部分神识都已经转出可妍朱宫,才让你那样放肆,今天,若离已在我手下,我看你还能兴风作浪!”

      “和尚,可还能活吗?”阿九心已乱,怎敢依着性子轻举妄动?

      “我为出那妍朱宫,形体已毁,只能寄居这个男人的躯体,只要,你答应把你的身子给了我,我就放了若离。”乔生说话之时,使劲转了一下手中的珊瑚管,无为神情愈加痛苦。

      “你……手下留情,既然想要我躯体,你切莫伤害和尚”阿九声音发颤,低低祈求:“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你放了和尚。”

      乔生出手如电,红光闪烁,无为整个人,就被笼罩在了一个红色的网中,“看到了吗?”,乔生阴测测地说道:“你乖乖的听我吩咐,否则,若离就会魂飞魄散,你若及时依了我,若离,哈,不过是伤个万年修行,倒也有机会东山再起!”

      “你伤和尚万年修行,与死何异?”阿九怒道。

      “哎呦,这位姑娘不同意啊,那不是,要了若离的命了吗?”乔生闲闲地剔着指甲,眼睛斜斜的看向阿九,似笑非笑。

      “我……依你就是!但愿你,能真的放过和尚。”阿九神情悲愤,双目滴泪,她看向无为,却见他毫无反抗之力,神色木然,不由得心下大痛。和尚身带天地灵力,只要尚存人世,必然会再度为仙。我本受他大恩,以身相报 ,却不为过,只可惜,我阿九最后时刻,却不能跟和尚道别,不知道,他一贯淡漠,可会为我哭泣?

      “你说吧,让我怎么做?”阿九闭目,仰面向天,硬生生地将眼角的泪滴逼回去,所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罢了!

      “嘿嘿”乔生嬉笑,闲闲地围着无为踱了几步,“若离啊,若离,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般为你情深意重的人,若以后,我以她的面貌伴随在你身边,同过神仙眷侣如何?嘿嘿”。乔生很是得意,袖中红绫伸展,就直冲阿九而去,层层缠绕,只把个阿九绑的粽子一般,阿九心底惨然,只闭目不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20:41

    乔生施施然向阿九走来,走不过五六步,突然觉得整个步子都受到了一种莫名力量的阻碍,竟然走不出去?他换了一个方向,再试,却仍然如此?

      乔生慢慢环顾四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感觉。

      阿九久等没见动静,睁眼一看,乔生正在原地转圈,不过走出五六步,必然要回到无为被缚的中心,神情也愈加懊恼。阿九看的莫名其妙,仔细看了一会,貌似乔生被困在院子中心,走不出来了。

      阿九挣断红绫,仔细看去,只期望能够寻得机会救到无为。

      乔生却恶狠狠地看过来,一把把无为拽到身前:“臭丫头,不要以为你有机会,我手中还有这个臭和尚,你不老实,我就先吃了他的脑子,就算你救了他,也不过是个白痴罢了!”

      “红姬,此时此刻,你仍然执迷不悟,我断不能再容你!”此时,屋子里传来一声断喝,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

      阿九揉揉眼睛,却是白衣白袜不染纤尘的和尚无为。 随着无为步入院子,乔生所呆的地方瞬间燃起了一个火圈,乔生左右上下,竟然都冲不过这个火圈,一时间面容扭曲:“臭和尚,原来你早布下圈套!你怎么认出我的?”

      “红姬,你既可以暗度陈仓,我自然将计就计,请君入瓮!辛梓乔生,珊瑚香尚未苏醒,本不是你可以迁出神识的最佳时机,可惜为我们所迫,你不得不提前附身,也就只能用身中珊瑚虫的乔生了。红姬,你勉力为之,难免露出破绽!辛梓梦中刚被阿九吓过,又听说有得救之法,本是欣喜多过贪欲的,你却操之过急了。于是,我以化身诱你,你果然上当!”

      “我千年筹谋,每次都利用珊瑚香转出去一部分神识,到这一次,本就要大功告成,你却横空阻拦,毁我修行!我藏身乔生体内,本无半分妖气,你,就凭这些,就能断定?”乔生嘶吼,面容扭曲,却又出不得离明之火的圈子,不由得更加焦躁,哪还有半分红姬的美丽? “当然,”无为突地一笑,那一笑,竟然有些狡诈的灵动,全不似他平时的淡然,“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你表演的未免太卖力!那杯红色药酒,才是冰寒加体,我不过是,玩了点颜色的游戏。你是红姬,自然不敢饮下,却还要按照我说佯装身受焚身之苦,真是不易啊!”无为摇头。

      红姬气极,却见乔生的头颅忽地像打开的瓶塞一般,垂到了一侧,那空空的脖颈中央,一个红色的人形正自挣脱出来。天空忽地阴云密布,整个的黑云就压到了人间寺的后院上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直冲那火圈而去。

      “自作孽,不可活,红姬,此次绝不相饶!”无为周身明火,那雨,半点也落不到身上,口中念念有词,与红姬斗将起来。

      大雨来时,阿九却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淋了个透心凉,她恍若未觉,只看着无为傻笑,心里是既惊喜,又生气,臭和尚,死和尚,竟然把我也骗了!看到无为戏弄红姬,阿九心里更乐?这个石头和尚,也会玩心眼了呢! 红姬本就不及无为,此次强行迁出最后神识并合体,更是难敌,可怜曾经颠倒众生的那样一个美人,魂飞魄散天地间。

      火势一住,阿九不管不顾,一跃扑进了无为的怀里,一边在无为身上蹭着眼泪鼻涕,一边说着:“臭和尚,死和尚,我还真以为你要死了呢!就你心静,沉得处气,就看她那样欺负我!”阿九越说越气,眼泪鼻涕更是源源不断地擦到无为的白色僧袍上。

      无为拍了拍阿九的后背,低叹道:“傻丫头,我何尝不是以为,你乐意开玩笑呢。”

      “开什么玩笑?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臭和尚,这次真是气死我了!”阿九抬起脸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和雨滴,黑润的双眸荡漾如水,衬在白皙的面庞上,美艳不可方物。

      无为这才发现,两人靠的太近,连忙后退一步,在阿九娇嗔的笑容中,竟是有些忐忑。

      “阿弥陀佛”无为念了一声佛号,“阿九,赶快把院子清理干净吧。”无为丢下一句,逃也似地向屋内走去,待快迈进门槛的时候,无为回首,却见阿九又笑的春花灿烂起来,“我……依你就是!但愿你,能真的放过和尚”阿九说过的话,在无为脑海中盘旋,竟让他微微有些心浮气躁。

      心经,心经,和尚盘膝而坐,静穆若佛。

      院子里,阿九容色若霞,神思悠远。 长安城里,又添了一桩无头公案,进京赶考的苏州举子及其书童,被人谋害,割掉头颅,而疑似凶手的乔生,却不知所踪。

      坊间流传,又有妖邪作怪,那人间寺的香火,也就更加旺盛。无用看着人来人往的虔诚香客,想起那天的乔生及后院的情形,不由得叹一口气:人生无常,为人便当好好过好这每一天。

      真心暖意,兄弟手足,可敌得过内心深处不断膨胀的私欲?个人利益面前,都免不了唯我独尊,人性的悲哀,不过一隅。   珊瑚香,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56:11

    第五个故事 黄金眼

      八月里,天气虽然还残存些炎热,却也时常不吝凉爽的清风,阿九终于不用亦步亦趋跟无为“扮恩爱”了,性子都张扬了几分。

      这样的天气,果子都熟了,空中弥漫着甜甜的香气。人间寺后院的那棵桃树,此时正是硕果累累的,几十个红艳艳的桃子,大的有孩童脑袋般,小的也超过了人的拳头大小,在风中摆动的时候,那香气特别浓郁。

      每当夜深人静,月朗星稀之时,桃树枝叶随风拂动,仿佛孩童呢喃一般,倒让无用,生出许多的怜爱之心,于是为桃树灌溉除虫等事物做的愈加起劲,这桃树果子,亦长的极其兴旺。 这样的天气了,很多富户都去城外的庄园,吃着新鲜瓜果,赏着田园风光,合家大小自然惬意,便是小门小户,也盘算着卖了自家种的果子,去制一两件秋衣冬衣的,生活正是希望大好的时候。

      阿九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和和尚来这人间也有几个月了,貌似从来没添过一件衣服,就陶婉儿给过几件首饰,还被无为给还了回去,像自己如此如花似玉,貌压天上人间的,竟然,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可是太亏了。

      阿九便贼兮兮地用手指头戳无用说:“小秃头,给你置办两件僧衣吧。”

      “好啊,”无用笑脸相迎,“阿九姑娘你出钱吧?”

      阿九噎住,“我哪有钱!”下一瞬间,阿九就换了颜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小秃头,你再这么小气,我可把你卖了换衣服啊,你也知道,有些达官贵人,就喜欢小秃头你这样的……”阿九嘿嘿直笑。

      无用大骇,去扯无为的袖子:“大师,大师,佛度众生,大师快度阿九姑娘,她已入魔。”

      无为淡淡一笑,“便给阿九买一件吧,恐怕再过千年,还是这般小孩心性。”无为摇头,

      阿九获胜,正是一刻也等不得,拖着无用就出了人间寺,在“熙攘通衢”,有一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成衣铺子,叫做“李记衣铺”,老板夫妇两人,均做的一手好衣裳,却从不攀附权贵,多亲近民众,生意一向很好;阿九拉着无用兴冲冲地就去了。 因时间尚早,李记衣铺还没几个人,李掌柜正闲坐在铺子里,看到阿九和无用进来,忙起身相迎:“阿九姑娘,无用小师傅,难得来我这铺子坐一坐啊。”

      大唐民风尚佛,人间寺在长安城又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声,大街上的人,倒有大半都认得人间寺的无为、无用和阿九。其中,当以阿九最出名。

      “李老板,今天姑娘我要做件深秋的衣裙,可有什么好的布料,拿来看看?”

      无用慢吞吞地跟过来,小声说道:“一般布料就行了,老板可要看准做衣服的人——”

      阿九怒目而视。

      李老板笑呵呵地吩咐妻子董氏搬来几块布料,从普通质地的麻布到轻薄鲜艳的云罗,大概有七八个等级,“阿九姑娘但选无妨,我必给姑娘算便宜,我们也少不得要常到人间寺去,就当捐个长明灯吧。”

      这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即便同着面子便宜算给阿九,却也要白赚一盏长明灯呢。

      阿九呵呵一笑,眼中只仔细瞧那些布料,触手摸去,当然云罗最是顺滑轻薄,只是这价格吗,阿九心里盘算,小秃头必定是舍不得的。阿九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云罗,只得在那些质地不好的布料里选择。

      这时候,却听到门口的大街上,一阵喧哗,阿九无用一回头,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欢快地奔腾而去,仿佛一群撒欢的鹿,而且这个队伍特别庞大,扶老携幼,赶庙会一般。

      铺子里的人面面相觑,董氏到底耐不住好奇心,说:“我去打听一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忽的功夫,董氏回来,一叠声地叫着:“老头子,快,收拾收拾,咱们也去看看!”

      “什么事啊,火急火燎的?”李掌柜问。

      “就奉元路新搬来的那个大户人家,听说他们家招亲的,只要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参加,无论中不中选,都有十两白银的谢银呢,快叫上晴儿和小柱子,去看看,十两银子可够我们做多少天的生意了!” “还有这种好事?”阿九眼珠一转,就转到了无用身上,“小秃头,不如我们,也去参加这招亲?”

      “小僧,小僧出家人,如何使得?”

      “你可知道,十两银子,可够你资助三两个学生了,得了这银子,给我制件好衣服,剩下的都给你,如何?”阿九循循善诱。

      “这,这……”

      阿九见李掌柜夫妇俩已经开始收拾铺子,上门板,就拉着无用出了铺子,加入到欢天喜地的人群中去。

      阿九心情大好,无用却很有些不情愿,但四周从巷子里奔出来的人群却多,一忽的功夫,俩人也就随着人流来到了奉元路。 奉元路多有达官显贵,整条街道都修的很气派,高门大户,威风八面的镇宅石狮,趾高气扬的看门人,倒让这条街,渐渐少了行人。此时要招亲的那家大户,听闻是搬进长安城没多久,买的是奉元路东头的大宅子,那家大宅子十余年前本是风光无限,主家姓白,时代为商,鼎盛时期,白家女儿还嫁入了当时一个王爷做了妾,也算是富可敌国的。却不曾想,十余年前,不知为何被诬为前朝武氏余孽,遭灭门惨祸,偌大的宅子,从此半点人影也不见。又加上落败多年,常有白家冤鬼的传说,就更没有人买了。

      却不想,此次搬进长安城的这户富贵人家,偏偏买了这个宅子,大修了五个月,此时光看那府门气派,上好红木包了铜,手工压制的花纹,刷的铮亮的朱红漆,让这个宅子,整个焕然一新,富丽堂皇起来。

      宅上牌匾题字“林府”,想是主人姓林。

      此时的林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正巴巴地看向宅门前面那块空地。

      阿九拉着无用也不知是怎么挪移的,就挤过了众人来到了圈里,却看到那片空地只有几个家丁摸样的人张起一张大红榜,旁边一个管家摸样的人正在喊着:“我家主人正值盛年,尚未婚配,此次广招天下合适婚配之人,亦为了寻得有缘主母,但凡符合红榜要求者,均可参加,成与不成,我家主人都备有十两谢银,以酬各位,万望各位身家清白的好儿女,莫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条件?”“怎么参加?”“管家你看我行吗?”人群中一时鼓噪纷纷,想来十两银子对绝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有着极高的诱惑力。   阿九仔细看那红榜,红榜黑字,字迹极俊秀风雅,入目清晰,只见上面明明白白写到:“本人林景悦,年二五,经商为生,薄有余财,尚未婚配,慕心底良善,秀外慧中之有缘人,需长安人氏,年十五至二十之间……” “幸好是男人征婚”无用大大地放了心。

      阿九左右打量无用打量了半天,实在为难道:“你这脸在长安城也算熟的了,若男扮女妆骗财是有点困难,唉,少不得姑娘我要亲自出马了!”

      “你,你要应征?”无用问。

      “嘿嘿,你说呢?”阿九袅袅婷婷向管家走去,便要报名应征。

      “阿九——”无用大急,“你怎可去应别人婚事?”

      “为何不可?”阿九回眸,风情万种。

      “你,你不是——,我以为,我以为你……”无用结结巴巴,总觉得阿九对无为是有些什么的,可是,又好似自己是看错了。

      “啧啧,就这个大宅子,不得天天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啊,我可享福去了,”阿九又一笑,不理会无用,径自去毛遂自荐了。

      阿九一带头,人群中符合条件的女子或是家中有大小合适女儿的人,都推搡着前去管家处报名,无用一会就被挤到了人群外面,根本看不到阿九身在何方了。

      无用只得无精打采的回了人间寺,却见无为正在院子里,左右手持黑白子,自我对弈,他右手刚刚拈起黑子,正全神贯注棋盘上,风吹不动,安定如山。

      “阿九,阿九要做别人的媳妇了。”无用闷闷地说。

      无为持棋子的手滞了一滞,扭头过来,面现疑惑。

      无用却觉得自己更加不高兴,也懒懒的没加解释,就去前殿烧香念佛去了,而无用手中的棋子,却不知要落向何方了。 阿九兴奋地夹杂在人群中,正随着人流走过林府的一个角门,来到一间厢房,这间厢房间丈极宽,摆满了座椅茶点,可见是早做准备了。几个丫鬟婆子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儿甚至觉得自己都变成那天天赏花吟诗的大家小姐一般,激动的满脸红晕。

      阿九刚好饿了,见茶点格外精致,也就坐下慢慢享用,还要过三关斩六将呢,可是得养养精神。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阿九突觉一股飒然凉气爬上脊背,她猛然回头,就看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身量细长,身段妖娆,眉不画自弯,唇不点自艳,双目如星,却隐隐着一股寒气,仿佛这世间天地,没有什么入得她眼。

      阿九用眼神瞪过去,似在相询:“此来人间,是为恶还是向善?”

      白衣女子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却冷冷地回眸扫了一眼,便转而看向别的地方,全不理会阿九。

      过了一会,管家便挨个叫着应征的女子,出了厢房,去别处问讯。阿九闲极无聊,便总拿眼睛扫那白衣女子,只那白衣女子恍若未见,根本不予理睬。 终于轮到阿九了,阿九被一青衣小丫鬟带到厢房侧的一间小屋,屋里坐着一个较为和善的妇人,那妇人见阿九进来,打量到她如花容颜,便热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阿九的手道:“姑娘好相貌,今年多大啊?”

      “奴家阿九,年十九,长安人氏,尚未婚配。”阿九娇滴滴地的答。

      妇人见她样子,更是眉开眼笑,“姑娘可会识字,十二年前的冬天,姑娘可曾到过什么地方,遇见过什么人?”

      “这……,奴家自幼饱读诗书,自是识字,只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却不记得了——”阿九十二年前不在人间,便胡乱答去。却见那妇人的神色明显失望下去,虽然不至于当场甩袖而去,却也不再热情,只再闲闲地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让领阿九来的小丫鬟将她带出去了。

      “嗯?这是为何?”阿九问小丫鬟。

      小丫鬟一笑:“姑娘不是我家主人找的有缘人,对不住了姑娘,奴婢带你去领十两银子。”

      什么?我竟然落选?阿九感觉简直比被无用嘲笑了都窝火,想我堂堂妖界第一美人,在这小小人间还能落选?阿九不知不觉又吹捧了自己一下,却还是觉得愤愤不平。

      人间第一次应征,竟以失败告终,实在意难平!阿九无精打采地拿着银子回人间寺去,那云罗衣服和白衣女子,一瞬间都被她甩到了脑袋后面。 无用一见阿九回来,兴奋地跳起来:“阿九,阿九,你……”

      阿九一把拽过无用衣口,凶巴巴地盯着他道:“小秃头,我美不美?”

      “自然是美啊,”无用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说不美阿九姑娘你必然又要弹我脑袋”,无用委屈抱头。

      “你——”阿九气极,转身又找上无为,她拽着无为袖子整张脸都凑了上去, 吐气如兰,娇声细语道:“和尚,我美吗?”

      阿九的脸凑的极近,无为一眼就望进了阿九那双灵动的双眸中,那里面,神采飞扬,碧潭明波,潋滟无双,那一瞬间,幽香若隐若现,无为不由得怔住了。

      “美吗?”阿九问。

      无为沉吟半响,极认真地说:“很美。”

      “哦”阿九恍然大悟状,“看来我乱选不是因为不够美。”

      “啊,阿九姑娘,你落选了?”无用很有些欢呼雀跃。

      不曾想阿九接着说道:“定时那个女人嫉妒我貌美,人类的情绪真是赤裸裸啊!”

      无用无语了。 林家这场征婚,竟是持续了十多天,到后来连适龄寡妇也是可以去应征的了,林家散出去的银子也不知凡几,引得长安城人人侧目,都纷纷议论着:

      听说林家是富可敌国,家里连墙壁上都镶着金子呢!

      听说林家主人是个要死的病人,在找合适生辰八字的人冲喜呢!

      听说林家主人特别风雅,在宅子里备有一座金屋,打算效仿汉武帝金屋藏娇呢,哪家女儿进了林家,可是做个娘娘都不换呢。   …… 关于林家的传说越多,越激起了阿九的好奇心,到八月十四这天,阿九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林景悦,那天,林家率众来人间寺上香,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总算大白于众人眼前。

      林家的马车是四俊并辔,幸好人间寺前面的街道还比较宽,倒也不显拥挤,林家奴仆来了十多位,主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林景悦。

      一个青衣小厮将林景悦扶下了马车,阿九远远望去,却见他白衫飘摇,身量极瘦,虽说弱不禁风,却难得一股清俊飘逸之气,他的唇形很优美,在阳光下,呈现淡淡的粉色,仿佛总是在微微笑着;只是他的眼部,却为一方白色绸缎所蒙,任由小厮引他行走。

      原来,却是一个瞎子。

      小厮任由林景悦扶着背,慢慢地将他带入大殿里。林景悦先摸索着跪地拜佛,神情极为虔诚,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许什么心愿。小厮代为上香,又将签筒递给他,任由他摇了抽出一签,经小厮引去无为处。

      无为看那签文“渺渺兮而不得,唯心坚兮而不忍,骤离心兮”,问讯道:

      “施主可是寻人?”

      “是,大师,签文可有指引?”

      “人之离苦,皆因执念太重,施主你执着于此,只怕反为其害。”

      “难道,竟是寻不到了吗?”林景悦喃喃自语,脸上,笼着淡淡的忧伤,怔忡半响,谢过无为,在小厮的引导下,告辞而去。 走到人间寺大殿门口,却刚好与一踏足而进的女子撞到了一起,那女子一身绿萝裙,衬得白皙的面庞似出水的芙蓉。

      两人都撞了一个趔趄,绿衣女子后退一步,俯身福了一下:“冲撞公子了。”

      林景悦因看不见,只虚空拱了拱手:“得罪了,姑娘。”便要抬脚向外走去。

      这时候,跟在绿衣姑娘身边的一个青衣小丫鬟,从地上捡起一物:“小姐,你天天挂在腰间的桃核雕刻的小船掉了,这要丢了,小姐可得好找。”绿衣女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小船,轻拂上面的灰尘,只见那小船恰是桃核就着弧形雕刻的,船上拱棚甚至还有两扇微小的木窗,船头上一袭桅杆,白色帆布制就的小帆,竟是精巧至极。看绿衣女子的神情,当是对这艘小船极为珍视。

      “桃核木舟?”林景悦停下了脚步,“可否借我一观?”

      绿衣女子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林景悦,他双目不能视物,不知因何对一搜小木船感兴趣,却也没有拒绝,就递给了林景悦的小厮。

      林景悦以手抚之,身躯竟微微的颤抖,他摸了好一会,方才问道:“姑娘,这木舟从何而来?何人所制?”

      “此乃儿时一朋友所赠,一面之缘,却不知道是何人所制?”

      “姑娘的朋友是谁?姑娘是怎么认识他的?可有名姓,现在何处?”林景悦一叠声地问起啦,情绪竟然很是激动。

      绿衣女子似乎很不满他这样的刨根问底,就悄悄后退了一步,没有作答。   林家小厮只当主人是喜欢这个小木舟的,便大刺刺的说道:“小姐你开个价吧,我家主人向不惜重金——”

      绿衣女子微愠,皱着眉头道:“朋友情谊,岂可待价而沽?恕小女子不便相谈,告辞了。”绿衣女子掉头就走。

      林景悦恰轻笑出声:“是啦,是我方法不对,似她那般女子,岂会在乎金银,怪不得遍寻不见,原是我错了!”林景悦似想明白一个困扰好久的问题,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待要再与绿衣姑娘说些什么,小厮小声提醒他,那绿衣姑娘已经走远了。

      “快,快追上那位姑娘,可能,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林景悦急急吩咐,林府的人就呼啦啦一下子都走了。 阿九方才叹道:“大好年华,怎生目盲?”

      无为摇头道:“他身怀异宝,岂是目盲?只他如此大张旗鼓地长安城招亲,只怕,太过瞩目,于己无益!”

      阿九方才想起那个白衣女子,忙拉着无为说:“不如,咱们跟去看看吧!”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1:58:05

     林家小厮追上那绿衣女子,“姑娘,姑娘,我家主人问你可是姓白?”

      绿衣女子身躯一震,呆立半响,方才说道:“落魄之身,不敢言姓,不知贵主人寻我何事?”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绿衣女子沉吟良久,方才点头同意。

    林府深宅,清风飒爽,九曲幽湖,亭台廊榭。

      那八角玲珑亭的石桌上,摆放着色彩浓丽的时令鲜果,衬在白玉一般的盘子里,更显诱人。石桌两侧,白衣林景悦,芙蓉脸颊的绿衣女子,正相对而坐,白衫清越,绿衣温婉,倒是难得的一幅美图。而绿衣女子的小丫鬟,在亭外不远处候着。

      “公子如何得知,我本姓白?”绿衣女子启唇相询,声音婉转。

      林景悦却觉心中一阵激荡:“姑娘,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奉元路,白府门外,赠银之恩?”

      林景悦自小家贫,三餐不继,只有母亲相依为命,在他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重,家中境况更见艰难,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为给母亲筹钱医病,偷不着,抢不到,更找不到营生,唯有上街乞讨。

      他本是祈求医馆药铺,打算为母延医,却不想,家徒四壁,如何会有那日日唯利是图医者的同情?

      冬天飞雪肆虐,母亲奄奄一息,林景悦蹒跚在街上,只觉透心冰凉,无望至极,那些高门大户,暖炉笙歌,酒池肉林,人生之不公,从来如此。

      林景悦无法,只得去敲那些富家大门,少不得又是一翻拳脚相加,恶狗相向。唯奉元路白府,正当家丁驱赶他的时候,大院里正玩雪的白家小小姐闻声走了出来。他透过肿胀的双眼,看到那个身着白色裘衣,脸色如玉的小女孩,容颜明亮,笑容温暖。她脆生生地阻住家丁的横行,奶声奶气的问道:“小哥哥,你可有什么疑难事?”

      锦衣玉食的小女孩,在林景悦的眼里,就如天上的小仙童,不敢亵渎,却又欣喜异常,他轻轻俯身跪下,说了母亲病重,无钱医治的窘境。   白府小姐痛快地叫来管家支了十两银子给他,口中说道:“小哥哥,我姓白,叫白瑞雪,你呢?”

      “林,林景悦”他呐呐说了,却不知道她记住了没有,他揣着银子快速跑回家,为母亲延请医生,只不过,却是晚了。他伤心欲绝,为母亲办好丧事,就又去了一趟白府,用剩下的银子,买通了家丁,将自小留在身边,父亲为他雕刻的桃核木舟送给了白瑞雪,他希望,她能够记住他,就如他记住她一般,却不想,一年以后白家就出了事,男子抄斩,女子流放,他多年流浪,想要找到她,不过徒劳。

      两年前,机缘巧合,林景悦突获异宝,这黄金,便也源源不断了,他多方行走,都不见白瑞雪,方才回长安定居,寻找白瑞雪,以报当年之恩。

    “瑞雪,你不记得了吗,我母亲重病,亏的你赠送的十两纹银,后来我将这桃核木舟转送给你,那时候,却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收到了,我只希望,你能够记得我。”

      “是吗?”白瑞雪温婉一笑,“我只是见这木舟精致,才一直随身留着,十二年前的事,却是记不清楚了。”

      “不论你是否记得,我都应报此恩。白姑娘,你现下常居何处?有何需要帮忙的,只要钱可以办好的事情,我必为姑娘解决!”林景悦既找到白瑞雪,心情大好。

      “多谢公子,多年前的事,何必提来,瑞雪并无疑难之事”白瑞雪摇了摇头,神情淡然。

      “公子,公子,求您为小姐赎身!”白瑞雪的小丫鬟,突然扑进亭子里,跪倒在地。

      “灵儿!”白瑞雪不悦地唤了一声。

      “小姐,今天便是挨骂我也要说,妈妈逼你接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林公子肯帮我们,难道小姐你要在这泥淖里打滚,还是自杀以保清白?林公子,我家小姐自小被没入乐籍,就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若公子肯出金银相助,灵儿感激不尽!”灵儿不断磕头。

      “什么,瑞雪你?”林景悦一下子站了起来,白瑞雪在他心中,永远纯洁如雪,不容亵渎,怎能想象,她在那烟花红尘,强颜欢笑?“万两黄金可够?还是珍珠翡翠,玲珑美玉?瑞雪,我必将你从那泥淖中救出!”

      白瑞雪终是动了感情,一瞬间双目盈泪,哽咽地说道:“白家落败,瑞雪亦成为无父无母的女子,身世飘零,自然命运多舛,身在乐籍,却怎么能护得这纯洁,如今年岁渐长,妈妈果真不再满足于我的吹拉弹唱,我本想,一死以护周全,却难得幸运如此,得遇林大哥你,再生之恩,真不知如何为报……”   “瑞雪,瑞雪,”听到她的哭声,林景悦顿觉心乱如麻,曾经那样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忧伤满怀了。他虚空地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一下她,可又怕唐突,就停在了空中,白缎蒙住眼睛的面庞上,隐然伤感。

      “瑞雪,若从此之后,我来护你周全,可好?”林景瑞低低的自语,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他的话,亭子里一时静寂无声,唯花香尔。

      “和尚,你看,他们便是往那一站,亦感和谐,这样,真好。”

      无为阿九两个人正坐在林府的屋脊上,隐去身形,看着院内的人。

      “我若如他这般,总忠于自己心中所想,可是,也会如此?”

      “阿九,你可懂人心所想?笑面之下,其实未必,让咱们,且看这是否是段美好姻缘吧!”无为回道。 林景悦派家丁抬去万两黄金,随白瑞雪买段赎身,管家奉劝林景悦,青楼女子赎身,最多不过几千两白银罢了,万两黄金实在太多了!林景悦却挥手道:“林府最不缺的就是黄白之物,多的就当送给瑞雪姑娘了!”   管家领命而去。

      无为、阿九回到人间寺,却意外发现,琥珀来了。

      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小道童的袍子,头上梳了两个对称的圆圆发髻,以蓝色绸带缚了,更显得唇红齿白,丹凤眼潋滟多情,此时,那小道童正蛮有意思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无用。

      “阿九姐姐,”小道童见阿九无为回来了,乐颠颠地扑上来:“阿九姐姐,我等了你们好一会了呢。”

      “咦,小妖怪,你来了,最近生意怎么样啊?”阿九摸着琥珀的头问道。   琥珀扁扁嘴,幽怨地看了阿九一眼:“我有名字,是琥珀啦!姐姐你看我像什么高深的法师吗,自然没什么生意,只好上山打猎为生了!唉,”小小的人儿叹了口气,又道:“娘好了很多,这不做了些圆月小饼,让我送来给你们尝尝。”

      “只是,什么是随心草?”琥珀问。

      “怎么,有人来寻随心草了吗?你哪里听来的?”无为问。

      “就五六天前,我去山上打猎,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是两个女人,好像在争执怎么找随心草呢,我不敢靠的太近,我法力低微。”琥珀又扁嘴。

      “只是,这长安城里的随心草,早已变成了一双利欲造就的黄金眼,若想再得到随心草的种子,必须得到那个人的真心,那他们相遇,可是为了这真心?”无为沉吟。

      阿九一愣,旋即醒悟:“林家?”

      无为点头。 而此时的林府,却是一派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林景悦不仅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姑娘,还跟这个姑娘订了亲,双方都没有父母,所以也不是很拘泥与世俗,虽然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白瑞雪却已经搬进了林府。林府上下,皆以主母对待。

      白瑞雪本人,却也是端庄大方,温柔贤惠,颇得下人爱戴,尤其是她见林景悦身体瘦弱,每日都亲自下厨,为林景悦煲汤,并亲自送去给他补身体,其浓情蜜意,体贴入微,真是慕煞旁人。

      这日晚间,白瑞雪照旧浓浓地熬了老鸡汤要给林景悦送去,林景悦的房间与她在一个院落,中间隔着一座湖,一段桥,一个亭台凉榭,每日白瑞雪袅袅婷婷走在这段了路上的时候,都青衣飘飘,妩媚风流。

      灵儿曾经低低感叹:“若林公子能够看得见,定然更爱小姐你的。”当时白瑞雪听了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灵儿端着鸡汤,尾随着白瑞雪,走到了桥上,再穿过亭台凉榭,下的桥来,那个小花园,就是林景悦的卧房了。

      白瑞雪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时节,正是虫鸣蛙噪,热闹非凡的时候,怎么今晚上,却没了声音?

      “灵儿,可是管家捕过虫蛙了吗?怎么全无声息?灵儿,灵儿?”她回过头去,灵儿竟然已经不见了,刚刚还端着鸡汤,亦步亦趋的灵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而她的身后,渐渐起了一层轻雾,来时的路,若隐若现起来。

      白瑞雪不由得有些慌乱,四处看去,却赫然见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白衣女子,也是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色衣裙,仿佛与轻舞,融在了一起。 白衣女子很是貌美,脸上的神情更是妖艳,她笑着说道:“妹妹这是哪里去啊?有好处,能不能,分给姐姐点呢?嘻嘻”

      “你,你是谁?”白瑞雪后退一步。

      “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事没人知道?”白衣女子又是一笑,极尽妩媚,只这妩媚,落在白瑞雪的眼里,却让她心生恐惧。

      “你怎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瞬间的惊慌,白瑞雪马上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

      “嗯”白衣女子微笑着颔首,“不错,是做大事的人—— 那汤里,你可是放了药?只是这药,你可要把握住分寸,若被别人发觉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瑞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白瑞雪的双手在衣襟上绞来绞去,尖利的指甲扎在手心里,几乎要抠出伤痕来,双唇苍白地失去了血色,却被紧紧咬在贝齿之下,双目圆睁,既似怨恨,又似下了极大决心一般说道:“白府,本就是我的,我不过是,拿回我的东西!”

      “呵,还真是会强词夺理啊?白家又不是林家害的,你又凭什么,从林家手里夺回来?”白衣女子不依不饶。

      “我……”白瑞雪闭目沉思,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坦然:“不错,我承认,我是强词夺理,只因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的过金银,能让人心安。我幼年遭逢大变,一直身不由己,我曾经发誓,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让自己全盘翻身,重新掌控这命运!至于,林景悦,我本并不想害他,只是,也许,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机会,他对我的感情,不过儿时我的意外之举,又怎及的上,自己拥有呢?”白瑞雪微微叹息,似有些无奈,却又异常坚定。

      “那这么说来,咱们倒是盟友了呢?”白衣女子那张妩媚的脸庞凑了上来,“不如,这宅子和黄金都给了你,我却要他的真心,咱们合作,如何?”   “你既都知晓我的秘密,好像,我不跟你合作都不行,是吗?”白瑞雪问。

      白衣女子的神情更见冶艳,“你得金银,我得真心。”

      “真心,怎么叫做真心?”

      白衣女子正要回答,却突然发生了一幕匪夷所思的场面,只见白衣女子魅惑的笑容变得痛苦,狰狞,而她的肩膀上,似乎,正有另一个头颅正在破体而出!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01:49

    白瑞雪骇的手脚发软,口中说不出话来,只心里狂喊:“妖怪!妖怪!”

      却见白衣女子的肩头,果真挣出了一个头颅,在脖颈处,两个头颅分了叉,而新长出的头颅,跟之前的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只是,这脸庞却是冷若冰霜,目空一切的样子。

      “凝霜,现在是晚上,身体是我的,你出来做什么!”先前那个妖艳的头颅变了脸色。

      “姐姐,那林景悦,本是我们救命恩人,你却为何要至他于死地?”

      “什么救命恩人!没有他,凭我们的修为,也死不了,你却把随心草给了他,你可问过我这姐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你总在晚间勾引世间男子,我未曾理会,只因他们或该得此报,林景悦却没有惹到姐姐你,为何,不能不放过他?”   面容妖冶的头颅突地一笑,缓缓地说道:“你怎知道,他不是那些贪财好色之徒呢?若不贪财?随心草会随心变出了那双眼睛?若不好色,又怎会对白瑞雪瞬间动情?我要重新得到这随心草,只有要他的真心!”

      两个头颅争论不休,白瑞雪在旁边恐惧不已,思衬着这妖怪,不知会不会吃了自己,那真心,难道是要生摘了林景悦的心脏吗?白瑞雪冷汗涔涔,却不能动弹分毫。

      吵了好久,那妖艳的脑袋似乎很是不耐,轻启樱唇,一股紫色的浓烟就溢了出来,被叫做凝霜的头颅本就不防,距离又近,一下子被喷了个正着,看那眉眼,就恹恹的没了精神,竟缩回了身体里面去。

      白衣妖艳的女子,又精神焕发的来到白瑞雪面前,轻轻伸手为白瑞雪擦拭了一下汗水,嬉笑道:“合不合作,你可想的明白?”

      白瑞雪木然点头。

      “只要,你让他亲口承认,把他的真心给你,我就会得到我想要的,而你,这所宅子和宅子里的黄金,可就都是你的了”白衣女子附在她的耳上轻轻地说道。

      过了好大一会,白瑞雪才缓过神来,而那妖怪,早已不知去向,薄雾已散,灵儿端着鸡汤走在后面,似乎刚才的事情,不过是白瑞雪自己的臆想,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灵儿看着神色慌张的白瑞雪,很是奇怪。

      “没什么,咱们快走吧”白瑞雪理了理衣服,快步走去。 远远地,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林景悦菱角一般的嘴唇,弯弯地绽了微笑,那个即将走来的女子,虽然,他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她的样子,只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纯洁如雪的美丽女子。

      如今的她,就在身侧,每日温情暖语,亲手做羹肴,真是恍如梦中。

      “你来了——”在白瑞雪的脚步刚刚在门外响起的时候,林景悦就笑着打开了门,清风拂面,更隐隐着一股女儿香。

      “嗯”白瑞雪亦不多言,只是接过灵儿手中的鸡汤,端了进去,灵儿侯在了门外。

      “瑞雪”林景悦伸出手去,握住白瑞雪的双手,却觉那手心里的汗与凉,不由惊疑道,“怎么了,手这么凉?”

      白瑞雪内心烦乱,哪有心思盘算理由,想起刚才那个妖怪,更是不寒而栗,若不依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本也是为了钱财,才想嫁于此人,似乎现在,骑虎难下!

      白瑞雪到底是大家女子,又在欢场多年,很快就镇定了心神,面对林景悦的追问,低低的叹息道:“林郎,午夜梦回,我竟梦到你弃我而去,醒来满头是汗,独坐到天明,便是今天,也是深思恍惚,我不知道,你对我,可会一生一世,永远真心?还是,最后还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白瑞雪低低啜泣。   “瑞雪,我自然会好好待你,永不离弃!”林景悦急急解释,似白瑞雪的伤心,都刻在他的心上一般。

      “人生百年,倏忽而逝,谁又想的到,其中有几多坎坷?你可能赌咒发誓,这一辈子,这颗真心,一定是给我的吗?”

      声音里的浓情蜜意,可掩得住心底那些算计?目不视物的林景悦,又哪里知道,那些看似美丽的东西,也许,才是为了掩盖真正的丑陋。   林景悦发誓:“我此生只对白瑞雪一个人好,绝无二心!”

      “真心呢,你可会把你的的真心给我?”

      “我……”林景悦记起那年奇遇,那个白衣女子给了他一颗奇形怪状的小草,他还记得那个女子说过的话:“随心之草,随心所愿,服下此草,你若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只不过,你今生切勿向人说起送出真心,切记切记!”   那日他本不信,以为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不过玩笑罢了,也是闲极无聊,吃了那草,呆坐路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赚得金银,改变如今穷困潦倒的状况,却不想,他面前的那堆石头,果真变成了黄金。而他,亦从此有了一双黄金眼,但凡凝神去看的东西,都会变成黄金,方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自己是遇到神仙了,

      如今,他可能真心说出,给人真心?

      他犹豫了。

      白瑞雪久等不见他说话,嘤咛一声,拉开木门,哭着跑了出去。

      房门打开,夜里的风穿过身体,林景悦只觉得,心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吹散在风里,合拢不起来了。 “啊,好无聊啊——”阿九闲闲地伸了个懒腰,斜着眼角看着寺门口正在清晨扫街的无用,全无一点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阿九,其实,扫大街呢,也有很多乐趣的,比如说,你可以猜测这个泥脚印是因为什么事情匆匆走过的,又或者,树上婉转的鸟儿在唱些什么,不如阿九,你,也来试试?”无用一脸蛊惑的笑容。

      “切,我又不是小秃头,自然听得懂花鸟鱼虫在说什么,其实啊,他们都在笑你,大脑袋像鸵鸟蛋,哈哈。”

      无用变了脸色。

      阿九蹦蹦跳跳出了人间寺的大门,却见街口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衣的女子,容貌艳丽,神情冷傲,正是那天林家征婚见过的女子。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早上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她的身上,她白色的衣裙,仿佛与阳光融在了一起,极静,极美。

      阿九莲步生花地走了过去。

      “东城之外,百亩荒原,请见无为大师一面!”白衣女子轻启樱唇,声清音悦,只神色一直冷冷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好像阿九,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一般。

      阿九很生气。 荒草及膝,亦涂抹着一种秋色,阿九与无为,缓缓而行,红裙白衣,绝色容颜,在他们的身后,大片的晚霞正汹涌地爬上天空,更映得两人容色若霞,阿九自是神彩飞扬,无为却是神色空明,红白交映,动静相得,落在凝霜的眼里,竟浅浅地生出一丝落寞,原来这千年漫长岁月,也可以如此多姿。

      “大师,凝霜有礼了。”凝霜福了福。

      “不知姑娘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大师,应该看得出我的真身吧,我想求大师,让姐姐暂且睡去。”

      “姑娘与林府,可有渊源?”阿九问。

      “是,”凝霜颔首,“几年前,我们自在洞中冬眠,却不防积雪压垮了那个洞,是林景悦遇到我们的真身,却没如常人一般尖石相加,而是以身体慰暖”,凝霜说道这里停下淡然一笑,“其实,以我们修为,冬眠也不过是习惯罢了,那寒冷早已不能伤害我们半分,只是,我感他相救之心,遂瞒了姐姐,将我们潜伏瑶池数百年才获得的随心草给了他,为此姐姐特别生气,这几年也一直在找他,终在前些日子,寻到了他。”

      “那日我去参加相亲,本就是想见他一面提醒他,只要不交出自己真心,便是姐姐,也夺不会那随心草,却不想,根本未曾一见,我却又不想让他知道我本为异类,倒让姐姐占了先。”

      “难道她已经进了林府?”阿九问。

      凝霜淡淡看了一眼无为,回道:“进了林府的,是那个口蜜腹剑的女子,只怕从人间寺相遇,也是她一手设计好的,只不过,那林景悦心甘情愿,我也不便干预,我所能做的,就是希望,让姐姐不要去害他!”

      无为看了看天色,说道:“她快醒了吗?”

      凝霜点头,“姐姐总是在晚上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说道这里,她轻笑了一声,“当然,她也不喜欢我白天的所作所为,也许再过个几百年,我们就能够分体而为,但现在,我不希望她去伤害我们不该伤害的人。听闻大师向来怜悯众生,特来相求。”

      无为点头,“暂时压制住她的意识并不是难事,不过,我需要去一趟瑶池,取玉簪之蜜,可荡涤令姐身上的戾气,亦可化解随心草衍生的黄金眼,你当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以他现在的财富,没了黄金眼,只怕更有益处。”

      “是”,凝霜点头。

      “这几日,你便宿在人间寺吧,只是,也要限制你的自由了。”

      “但凭大师吩咐。”

      “阿九,这几日,你来照顾凝霜。”

      阿九一听,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低声问道:“我,可以去瑶池看看吗?”

      无为不语。

      阿九又道:“你也知道,我们为妖的,总希望有一天能脱胎换骨登界为仙,虽然你已助我脱胎换骨,可惜,我却没了成仙的机会,若能去看看,也算了了心愿啊。”阿九似一个急切想要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拽着无为的袖子轻轻地撒娇,实在让无为头疼不已。

      “不言、不语、不动、不闻、不究、不问,你,能办到吗?”

      “是!”阿九欢呼。

      凝霜淡淡别过眼眸。 群玉山头,瑶台月色,也许,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阿九自云中远远看到中央云峰挺立,无根悬空,那峰上,积雪皑皑,白亮似玉。主峰的外围,却是一圈赤红色的山峰,峰上火焰翻滚,橙黄色的焰火,似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大手一般,不断地伸向云中,只是任那火焰如何汹涌,主峰上的积雪,却丝毫都不曾有融化的痕迹。

      阿九心里打起了小鼓。

      无为按下云头,停在了火焰山的外面,阿九瞬间就觉得那热浪要侵入骨髓一般,火辣辣地,烧着心,无为轻轻一站,把阿九挡在了身后。

      阿九把脸庞贴在他的背上,那玉石般的凉意,。

      那山上的火焰,仿佛活了一样,跳跃的火苗慢慢伸展,竟形成了一个人形,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面目却看不清楚,只觉得那金黄色的火苗仿佛构成她眸中的神采,在不断地四处流转。

      “来者何人?”火焰女娇滴滴的问道。

      无为左手随风一拧,那手掌中心就冒出一团明火,颜色鲜丽,竟比火焰山的火苗都明亮几分,“离明之火,相求故人。”

      “离明之火?”火焰女做捧心沉思状,“莫不是,我便是因你而生?”

      “这火因我而生,你却不是,只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是天界仙人,岂会如凡人一般有什么名姓?看你一副化身世外的空明摸样,却想不到也是一个俗人。”火焰女啧啧有声,似乎很是可惜,又道:

      “你既说这火因你而生,你定然能安然无恙走上玉峰,若你通不过,你可要生生世世在这陪我喽。你虽然是个俗人,样貌还不错,我会留着你真魂的,嘿嘿。” 无为伸手拉过阿九,阿九只觉得一股沁人的爽意,自指尖一路攀爬到心里去,让她微微心静。她偏过头去,对着无为一笑,容颜端丽,和尚却面无表情。

      “咦?”火焰女惊疑到:“竟然还有他人?这小女子长的更俗,若通不过这火焰,我可烧了你!”火焰女俯下身来,庞大的身躯几乎都化成熊熊焰火,很是骇人。

      阿九到底是个山野妖精,在昆仑神山上,本就心忧神颤,此时的脸色,却又白了几分。

      无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一笑,风光霁月,若漫天星辉闪耀:“阿九,别怕,有我呢。”

      无为牵着阿九,缓缓踩向虚空,慢慢踱步进那火焰里,金红色的火焰,吞没了周身所有的空间,竟燃烧出一种艳色来,而火中的两个人,却似闲庭信步。

      阿九完全任无为牵着,只歪头看向自己侧前身的无为,他白色的僧衣,在这明艳艳的火里,却显得极静,极美,他侧面的脸庞,在明火的映照下,光华更盛,仿佛,他就是那上天入地,降服十方妖魔的天神。

      阿九心下微微一叹:和尚,到底是仙人吧。

      那火焰山占地本是极广,无为牵着阿九,却好像不过走了百十步,就出了火焰山的范围,阿九松了口气,却听到身后火焰女仰天长叹:“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这样孤独寂寞?”

      阿九回眸一笑。 出了火焰山,两人此时正悬在空中,几百丈之遥的对面,就是隐然如云的玉峰,西王母的宫殿,就在那上面。

      两人飘然而过,徐徐落在半山腰上。阿九只觉落足之处,那雪触足坚硬,仔细看去,却是些雪白的玉石粒,细碎如雪屑,满满地铺了一山峰。

      阿九吐了吐舌头,低声说:“神仙果然奢侈。”

      无为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喧哗。

      “什么人,胆敢闯上西王母的玉峰?”漫天的白色玉石粒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右手持剑,左手携戟,脸庞高昂,神色骄傲。

      “白郎君,若离求见西王母。”若离稽首。

      “啊?若离?那不是……啊,啊,你,你,当真做了和尚?”白郎君上下打量无为,一脸惊疑,再一眼,却扫到了阿九,“咦,这位妹妹是谁啊,摸样真美,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这昆仑山东面守山神将白郎君,与妹妹你真是相见恨晚啊。”

      阿九鼓着嘴,眼珠子直转,一会看看无为,一会又看看白郎君,却不说话。

      “白郎君,可否前面带路?”无为道。

      “是,是,”白郎君一面向前走,一面不住地围着阿九喋喋不休:“妹妹仙乡何处啊,跟他,那个,什么关系啊,来求见西王母有什么事啊,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我白郎君,在这昆仑山,谁不得卖我个面子啊……”

      阿九却打定主意,就是不跟他说话,只跟着无为亦步亦趋。 那山峰上的路,九转十八弯,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转了几个弯,山顶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山顶上,有一座庞然的水晶造就的宫殿,占据了整个山顶,又好像是,这本来就是山顶。

      透明的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射出七彩的霓虹,美丽非凡。

      避开光线,向里看去,可以看到水晶宫墙里,水流嫣然,花红柳绿,穿着七彩衣服的仙女们正忙忙碌碌地穿梭在花丛中,似在采摘着些什么。   进了宫殿的大门,阿九方才觉得这里真不是一般的大,极目远眺,也不过能看到烟雾蒙蒙的巨大水池而已,难道,这就是瑶池?这样的地方,却不知道,那凝霜是怎么把随心草弄到手的。

      仙女们一见白郎君带着着两个陌生人,就纷纷围了上来:

      “白郎君,这是谁啊?”

      “可是西天佛祖的使者?好气度啊~”

      “白郎君,莫不是你又犯了花痴的毛病?什么人也敢向里面带?”   …………

      仙女们七嘴八舌,白郎君面现得色,却不予理睬。 这时候,一个青衣女子分开众仙女走了过来,众仙女呼啦一下散了,都隐进了花丛中,青衣女子发髻高耸,眉目含厉,她扫了无为和阿九一眼,伸手就在白郎君身上扯了一把,那白郎君“嗷”的一声跳了开去,怪叫到:“熏姐姐,你怎么又拔我的羽毛?”

      青衣女子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敢放妖邪进来1”

      “妖邪?”白郎君围着无为阿九连转几圈,手中长剑直指无为道:“何方妖邪,胆敢伪装闯入昆仑山!”

      “笨蛋!”青衣女子一掌把白郎君拨开,恨恨地瞪了无为一眼,说:“王母要见你,跟我来吧。白郎君,你负责给你看着那个妖精,别让她在神山乱跑,听到了吗!”

      “和尚,”阿九上前一步。

      无为回首,“阿九稍待,我随青熏去去就来。”

      阿九怔忡在原地,看无为走远,白郎君凑过来说:“你,你,你是妖?可怎么一点妖气都没有,你是什么妖?牡丹花?芍药花?喇叭花?……”

      阿九唯有翻白眼。 门,在身后悄然合闭。

      触目可及的,是大朵大朵白色高洁的花朵,铺满了整个宫殿,仿佛是虚空着浮着的,又仿佛是自地下生长出来一般,那些花朵彼此依偎,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花朵的中央,是一座玉石雕成的花型座椅,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正静静地坐在上面。白衣女子高挽着华髻,面庞若明月,水盈盈的双眸里,却是似悲似喜,似威并柔。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无为分花拂柳地走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御,你,还好吗?”

      “好吗?”西王母微微一笑,“我是女仙之首,恩威并重,独据这昆仑峰,当是权势泼天,威风八面,你说,能不好吗?”

      “那,就好。”

      “若离,你,到底是,以佛示人吗?你在凡间历练万年,可是,后悔了?”

      无为摇头,“人生疾苦,喜怒哀乐,亦我所愿也。此次前来,但求阿御赠万年玉簪花蜜一盏。”

      “若无所求,是否永不相见?”西王母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无为走来,“当年神魔大战,你我并肩,何等快意,却又为何,你舍得万般,却去人间?难道,我,竟这般,任人视而不见吗?” “阿御,我……”

      西王母摇头,“还是不要说了,你之心性,我向清楚,即便万年,只怕亦是如初吧。”西王母走到无为身前,微微仰头,她盈盈的双目,看进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纤手,抚上了无为的面庞:“若离,你可知道,我多么希望,当年只是一普通凡人,从不曾飞升,从不曾,见过你,从不曾,在这昆仑峰那样孤独地端着神的架子,任时间永恒……”

      “阿御,居高而寒,上古如此,我从不愿,你这般孤寂。”

      “是,这,本就是我自己选的,可你宁愿自抑半数神通,也要去那疾苦大地,走避于我,我又还能,在乎些什么呢?”

      西王母轻轻别过脸去,低声问道:“听说,你带来一个女子,若离,你可是,动了凡心?”

      “那个丫头,不过好奇罢了。”无为说到阿九,淡淡笑了。

      西王母神色一黯,“是啦,即便是我们,这天地间,也有不可掌控的东西,”她背转过身去,“随心草可是流到了凡间,你要做那救世者,我自然会成全你,去找青熏吧,她会拿给你的。”

      无为面对着西王母的纤背,那白衣高华之间,又似掺杂着万年凄苦,他欲要说些什么,可是微张了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04:37

    青熏怒气十足地将一盏万年玉簪花蜜给了无为,貌似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想把眼前这人撕碎了一般。

      无为不便说话,所谓相见争如不见,之于西王母,可是如此?无为突然有些后悔,似乎,不改来这一趟。

      回到入口处,却见阿九正不厌其烦,白郎君还是那般手足舞蹈,一点仙妖的概念都没有。

      见无为出来,阿九便要走,白郎君可急了,“哎呀,妹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妹妹以后还来吗,哎——哎——”

      从后面赶过来的青熏一把拽住了白郎君:“还不快去守山?”

      再看无为阿九,已经出了水晶宫殿的大门,白郎君望着那背影,喊道:“妹妹,但有机会我去找你小聚啊——”。

    一路上,阿九差点也变成白郎君,问题超多:

      “和尚,你认识西王母吗?”

      “西王母美吗?”

      “听说西王母是豹子的尾巴,你能看到吗?”

      无为哑然失笑,“你也有九条尾巴,别人可曾看见过一条?”

      “也是啊。”阿九答到,“那西王母修道那么多年,肯定比我漂亮,和尚,你不会要被勾魂去了吧。”

      “胡闹!”

      ……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再说林府,这几日,林景悦和白瑞雪因为那天的事,起了点别扭,两人倒也都矜持了起来,有好几日不曾相见。

      这天夜里,林景悦正自神伤难眠,只觉得自己幼年失怙,无所依傍,十多年流浪,居无定所,即便身得奇遇,却也总有很多难以控制的事,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

      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似近似远,仿佛一个欲拒还迎的女子,在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林景悦下得床来,站在门口,同时,那脚步声也停在了门口。

      鼻端,是熟悉的,淡淡的女儿香。

      瑞雪,是你吗?

      林景悦打开了房门。

      “是你吗?”他伸出手去,只觉得漏夜清风,拨动心弦。

      “林郎,是我。”他的手被一双柔荑轻轻握在手里,握住他的女子,走进屋来。

      “瑞雪,你可还生气?”

      “林郎,莫不是,你对我还不放心,却怎么都不肯给我真心吗?”

      林景悦只觉得温香软玉突然拥满怀,有些柔软而馨香的发丝,轻轻地触着他的脸庞,让他的心,微微地痒。

      “林郎,你可是不放心我呢?”白瑞雪偎在林景悦的怀里,微微仰着头,吞吐的气息,轻轻吹到了林景悦的下巴。

      “我……”

      那双手,已经牵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那样靠双手感知的世界,入手丝滑的肌肤,辨不清真假的柔情蜜意——

      “瑞雪——”林景悦低低地唤了一声。

      …………

      白瑞雪的手环过了林景悦的头部,似要解开他头部的白缎,“林郎,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景悦握住了她的手,浅浅一笑说:“不要,我怕我会忍不住想要睁开眼来看你的样子。”

      “你,难道能看到?那为什么,要把眼睛遮住?”

      “呵,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林景悦歪过头去,对着白瑞雪的耳畔低低地说道:“因为我有一双黄金眼,我看了什么,什么就会变成黄金!”

      “黄金眼!真的吗?”白瑞雪一声惊呼,双眸转动,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而林景悦,还在自以为是的柔情蜜意里。 无为将玉盏花蜜分成两份,一份递给凝霜,嘱她以清晨露水和以服下,另一份装到小瓶里,以备凝霜去为林景悦解除黄金眼,从此做个平凡人。

      白瑞雪与林景悦,两人食髓知味,这几日是天天痴缠在一起。而那个白衣妖怪也没有再出现,却让白瑞雪有些寝食难安。

      不知道,自己还没达成目的,她会不会放过自己呢?又或是,自己达成目的,她也不会把这宅子和黄金留给自己呢。看来,还是要早点离开这里为妙。   这日,白瑞雪又浓情蜜意的为林景悦亲手做羹肴,连她的丫鬟灵儿都没有带,就施施然去了林景悦的屋子。

      天色已暗了下来,屋子里,暖烛似月,白瑞雪眉目如画。

      “林郎,若有一日,你发现错认了我,可会如何?”

      “不会,我,信自己的心。”

      白瑞雪低头吹了一口汤,一边为林景悦喂下,一边说道:“我只希望,你当我是身不由己吧!”

      一碗汤,几乎见底,白瑞雪静静地看着林景悦,仿佛,这一生,也到此为止罢了,那汤里,被她下了足量的麻药,在托盘上,还有一把尖刀,她打算,取走林景悦的黄金眼,远走高飞。

      如此,既不用担心那个白衣女子逼迫于她,而此后半生,亦是衣食无忧,富贵荣华了。

      “瑞雪,此生有你,真是我之大幸!”林景悦双目不能视物,想象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终于出了偏差,他伸手去握白瑞雪,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了。

      “瑞雪……我……为……”口舌的麻木,让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郎,你知道的,我曾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寄人篱下,欢场卖笑的生涯?所以听说你在长安招亲,灵儿也来打听过,那时候,我就想到了,你找的可能是我,所以才有了人间寺的那场重逢,我本欲装的冰清玉洁,视金钱如粪土,顺利进入你的府第。而我,也确实做到了。我又想这世道男子可以随便休妻,而女子只能任人宰割,我如何才能永保富贵,唯有控制你一途了。这个过程我本来设想的时间很长,跟你在一起,也不是没有真心,只是,我更怕付出真心。林郎,你身有黄金之眼,已经被妖怪盯上了,我也只有远走高飞以求自保了,我希望,我能够得到你的黄金眼,从此富贵,你,不会怪我吧?”   白瑞雪娓娓道来,林景悦心底大骇,只觉得自己想象的女子,神一样的白瓷雕像,轰然破碎,那尖利利的瓷片,刮着心里,鲜血淋淋。

      他感觉到白瑞雪的双手,隔着白缎布摸着他的眼睛,那手指全无平日的绵软,又冷又尖,好像随时就会用力挖去他的眼睛。

      求生的本能,让他的筋脉里迸射出一股力量,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仰去,他坐的椅子本就是很轻便单薄的,在他向后的力量下,突然翻到,他的头磕到椅子背上,那蒙眼睛的白缎布就有些松脱了,露出了一直眼睛,他睁开的眼睛,那只眼睛,金瞳闪烁,竟似本身就是一个珠宝。

      白瑞雪显然没想到这重变故,她微微愕然地垂头看向他,那阴狠的心劲,好像还没有扩散到她的面容上,她的面容,还是那样恬静美丽。

      “黄金眼,好美~”这是白瑞雪此生心中最后一叹。

      这也是林景悦第一次看到白瑞雪的面容,芙蓉脸颊,秋水双眸。

      白瑞雪,变成了一尊黄金雕像。 脸部的每一根纹路,每一个微妙的表情,都那样清晰可触,而人,却已经变得冷冰冰了。

      那个晚上,陈府的家人突然都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那哭声来自林景悦的房屋,那哭声嘶哑惨烈,似乎哭的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还是难以宣泄心头的那种忧伤,那哭声,绝对是自己主人的,可是,踹踹不安的下人们,却不敢过去敲门。

      那惨烈的哭声,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几乎让人以为,他的心都哭的呕出来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家下人打开府门,却看到自己未来的主母白姑娘正站在屋门外,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走去了林景悦的房间。   下人们偷偷议论纷纷,却不知原因。

      此后几天,吃食都是下人送到门边,由白瑞雪取进去的。

      一直到第七天,林景悦却露了面,让下人们惊异的是,他的眼疾竟然好了,双目清凉,视物如常人,只是神色,有些萎靡。

      白瑞雪微微笑着站在他的身边,让下人们惊呼,真是一对璧人啊。

      只是,灵儿,却被白瑞雪打发走了,家人们都觉得主母有点变了,可怎么变了,却说不出来。

      林府的大婚准备,照常进行。 “和尚,你说凝霜变化做别人的摸样,生活在人间,会甘心?”人间寺里,阿九问无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许她选择了,就是幸福了。”

      “和尚,你悄悄告诉我,她是个什么妖?”

      “告诉你便告诉你吧,是双头蛇。”   ……

      若人生只如初见,必不会任时光亵渎心中所想,只是,人生岂如初见,时光无情,咫尺天涯。   黄金眼,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07:54

    第七个故事 玛瑙蜃

      岁月无声而平静,却又在倏忽之间,漏落到指缝之外,于是,人就在不经意间,苍老。

      无用拄着长长的扫把,在古月胡同的巷口,仰望着长天,极高极远的地方,白云苍狗,风云变幻,让小和尚的心里,生出了丝丝感伤。他来人间寺,已近半年,这半年来,他不理俗务,一心精研佛法经书,晨骨暮钟,再也不是,曾经满腹抱负,意欲一展宏图的学子书生,而是尘世之外的一旁观者,很多时候,他都因为跳脱尘世太久,而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是不是,还热血沸腾地活着。

      幸好,有阿九那样明艳泼丽的时光,温暖着他,而无为,虽然向不多语,无用却知道,他心明净琉璃,只怕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干净。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无用收拾了这个清晨莫名出现的一些伤感,揉了揉一早上扫落叶辛苦了的腰身,就要回寺里去。

      这时候,鼻端却隐隐嗅到了一股清香,那清香绵绵软软,味道清长,让人感觉身心舒畅。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抬了抬头,就看到,与古月胡同相交的长安东大街,正从南向北,袅袅婷婷地走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的面庞,正迎着晨曦的朝阳,柔柔软软的阳光,让无用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觉得是极柔和,极温暖的,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女子的面庞整个都在阳光中闪着微光,连鬓角的发丝都映的有些微微地泛着金色,她一边走一边随手理了理鬓角,仪态落落大方,却有难掩勾人的风情,让小和尚,傻了眼。

      女子越走越近,面容也渐渐变得清晰,一双灵动乌黑的眼珠,尖尖瘦瘦的脸庞,那样子……

    无用手中的扫把突地掉在了地上,她——她是——她可是?

      女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却未作停留,径直走了过去,无用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脸上交织着悲痛、狂喜、忧伤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在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微微偏了偏头,对着无用,微微一笑,那一笑,温暖的如同无用脑海中,那张永远快乐明媚的脸庞,那一笑,让无用失了心魂。

      女子脚下不停,她的人,连同她的笑容,都飘忽而去,渐行渐远,无用却似被迷了心智一般,径直尾随而去。

      他的世界,此时竟然只有前方的女子,那样的摸样,那样的笑容,让他痛到极处,却又喜到癫狂。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大大咧咧的阿九,最近只忙着到处炫耀她的新衣,走街串巷,听取人们的称赞,天天乐不归家。

      倒是无为发现了无用最近的异常,经常大白日里,或是傍晚黄昏,就见不到他的人了,即使有时候在大殿里,也常常是神思恍惚,对香客的问题答非所问。无为找到阿九,对她说:“最近无用也许有什么心事,若能探听出来,咱们也好相帮。”

      阿九方才醒悟,怪不得她最近经常吃些残羹冷炙,还不是无用没心思煮饭,这家伙整天忙什么呢,阿九决定一探究竟。

      这一日,天色近黄昏,站在灶台面前的无用,拿着两个冷馒头,若有所思,柴火散了一地,他好像也没有意识到。突然,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他站起来,放下手中的馒头,走出厨房,从后门出了人间寺。

      阿九悄悄尾随于后。

      一路上,无用都是行色匆匆,且都是走一些偏僻的小路,左绕右绕,就绕到了一条死胡同,这胡同是两家大宅的间隔,均为石墙,没有门户,平时定然人数很少,那地下的石板路常年积灰,都看不清楚颜色,两面高墙耸立,这里也见不到阳光,倒也不用担心别人看到。

      只见无用停下身形,在墙根处站好,微仰着头,神情呆滞,却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约了人。

      阿九在胡同口处盯着无用。

    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无用还是一动不动,阿九等的不耐烦,左看右看,总算看出了门道,原来,无用是在痴痴地望着高墙之外,一栋红色小楼,小楼二楼的窗子正开启着,无用竟然一直痴痴呆呆地看着那里,虽然,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出现过。

      阿九隐去身形,悄悄地接近了那所小红楼,二楼的窗口,香风铺面,那屋子里却没有人,看来是间女子的闺房,屋子里触目可及的地方,是黑漆的圆木桌,桌子上摆着一套画着红色花纹的茶具,倒是格外精美。

      阿九从窗子窜了进去,见那床上垂下红色的床幔,她使劲抽了抽鼻子,没有生人的气息。阿九穿过这个屋子的木门,是小楼的楼梯,也涂着朱红的漆,仿佛有双软软的布履,婀娜地踩在上面,衍生出灯光潋滟的美好时光。

      阿九下得小楼,出门是个小院,小院里静悄悄的,青石铺就的小路,路两旁姹紫嫣红的,却不是什么争奇斗艳的花朵,而是一些形状怪异的树木,那些叶子,扇形、扁形、多角形的,每种叶子都浓墨填了一种色彩,色彩明艳动人,绝非常见之物。那叶子还隐隐着一股清香,倒真似花朵儿一般。

      小院树丛中,掩着两个小丫鬟正席地坐着,一个圆圆脸的说道:“小姐说,这些个树必须每日午时灌溉,要用浸过胭脂的水,洒在叶子上,小姐还说了,这些树马上就要移走了,所以更不能出问题,知道吗?”

      另一个摸样看着小一些的说道:“是,多谢姐姐提醒,我刚来,姐姐一定要多帮帮我。”

      “放心吧”圆脸丫鬟叹了口气:“若不是无依无靠,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进到这里来,咱们,总得互相扶持吧!”

      ……

    阿九轻轻地走过石板路,来到小院院门处,轻轻跃上了院墙,只见眼前香脂浓粉,花红绿柳,瞬间就变了天地,那是一个双侧高楼围合的大院子,院子里亭台水榭,正坐满了男男女女,艳色的灯笼天不黑就挑了起来,郎情妾意的男男女女们,有饮酒作乐的,有抚琴弄萧的,正是热闹非凡,那高楼里敞开的窗子里,无外乎也是如此。几个清秀的小厮,正迎来送往,将来客引向东侧的屋子,想来那是院子的大堂。

      竟是个妓院!

      难道,无用被这里的女子迷住了?

      那红色小楼,想是住了什么头牌姑娘吧,看无用那个神情,三魂六魄都丢了个干净,难不成有多倾国倾城,连天天见惯了美人的他,也被迷住了?当然,在阿九心里,无用天天见的美人自然是她。

      只是不知,这个女子是谁呢?看那彩叶树,也是极不平凡的。

      阿九又回到楼后的那个小巷,却见无用仍在痴痴呆呆的,想是没有见到那个女子,心里很是失望,面上的神情,都抑郁地下垂着,特别悲苦。

      阿九到胡同口现了身形,走进去拍了他的肩膀:“小秃头,看上哪个姑娘了,可是要我帮忙啊?”

      无用先是大惊,然后一张脸囧的厉害,血液上涌,一张脸红的要滴血,期期艾艾的,想说什么,却又似乎很不好意思说一般。

    “不用不好意思,虽然你现在是个和尚,姑娘我却从来没把你当成个和尚,若你有了什么心上人,只要求求我,我可是会帮你的,让你还个俗,双双把家还,怎么样?”阿九嬉皮笑脸。

      无用却拼命地摆着手:“不是……不是……”

      “不如,今天,我就带你去逛逛,见见你心爱的姑娘,怎么样?”阿九眼珠一转,也不理会无用结结巴巴的解释,长袖一挥,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摸样俊秀的小厮,青衣皂袄,头扎小髻,摸样倒有几分似无用。

      无用惊骇地长大嘴巴,虽然心里知道阿九、无为不是凡人,却还是第一次见阿九在自己面前大变活人,却又是要去逛妓院。

      阿九再一挥手,一缕淡白色的光晕将无用笼罩起来,却见他灰色的僧袍随风波动,竟变成了一身锦衣,他光秃秃的头颅也长出了头发,被一顶白色的玉冠束在头上,衬得无用给的脸色都有了光华。

      “哎呦,公子,蛮俊俏的吗,我若是个姑娘啊,必定一颗真心都掏给你吃,嘿嘿”小厮摸样的阿九凑上去,挑了挑无用的下巴,正是一脸轻佻呢,无用又是个大红脸。

      “快走吧,再晚点,好姑娘可是别人的了!”阿九不由分说拽着无用向前面绕去,无用后仰着身子,一边挣扎一边低声说道:“阿九别闹,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阿九哪里会听,只拽着无用向妓院前面绕去。

    那座院子名叫碧芳阁,传闻是如今的老板娘独爱碧荷之故,在长安也是薄有艳名,客似云来。

      阿九几乎是把无用推到碧芳阁里面的,阿九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老鸨,心里想着,难道天下老鸨皆如此,满脸横肉,沟壑里填的的都是脂粉,头戴一朵大红花,走路一步三摇,臀部都生风一般,偏生又自以为妩媚,阿九心里一阵恶寒。

      “哎呦,这是哪家公子啊,可是头一次进咱们碧芳阁啊!老身不是自夸,我们碧芳阁里,莺莺燕燕,牡丹芍药,定会给公子寻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张仿佛被脚碾过的脸堆笑着凑近无用,把无用吓得连忙向旁边避去。

      老鸨却不以为意,碧芳阁每天客人流水一般,什么样的没有,老早就练成了处惊不变的超强心境,她摇着扇子看着眼前这躲躲闪闪的锦衣公子,心里不屑道:还装,这样的老娘见多了。

      阿九忙扯了一把老鸨的袖子,“妈妈,我家公子第一次来这里,实在有些,羞涩,妈妈但挑绝色姑娘来,必然不会亏待妈妈”阿九说着,手里的金锞子就递了过去,当然,这是阿九变幻来的,对于这种销金窟,阿九可以心安理得的使用假货。

    那老鸨肉眼凡胎,自然不识,笑的眉眼开花道:“小哥放心,我们梅兰竹菊四大花魁,个个貌美如花,多才多艺,只不知道你家公子是喜欢吟诗作对呢,还是听曲赏乐呢?”

      阿九神神秘秘地凑过去说:“妈妈,我家公子喜欢后面小红楼上的那位姑娘,不知妈妈,可否行个方便?”

      老鸨的笑摸样瞬间垮掉,“你说云罗姑娘?她不过是挂在我们楼里的,妈妈我也管不了她,莫说她今天约了人,便是没有,也不见得会见你们!那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主!”老鸨不无嫉妒地说道。

      “云罗?”阿九念叨了一句,转头去看无用,却见他一张脸变得煞白,那面上,又透出悲哀绝望的神情,莫非,云罗就是他要找的人?

      阿九正在思衬,却见老鸨越过他们直接向门口迎去:“卢大官人来了,云罗姑娘早就打扮妥当了,大官人可让老身好等。”

      阿九回头,就看到了国字脸膛的卢大官人,看年纪该有三十五六,面色红润,体型健壮,穿着一件寿字滚边的蓝色员外服,也是相貌堂堂,气势过人。

      那卢大官人对着老鸨微微一笑,就对身后的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上前一步递给老鸨一小块银锞子,老鸨又是一阵浪笑,阿九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起满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看来这卢大官人跟那个什么云罗姑娘甚是相熟,想来是那入幕之宾,小秃头不会伤心吧。

      阿九看向无用,果真他也一直在盯着卢大官人,只那眸色里却没有嫉妒,也没有探究,竟是,悲凉。

      老鸨吩咐小丫头引卢大官人去了西面的楼,又掉头招呼阿九他们,“公子可想好了?”

      “既然云罗姑娘没时间,就但听妈妈吩咐吧!”阿九道。

      两人在院子里的一个凉亭里就坐,眼见进进出出的男女衣衫不整,放浪形骸,无用内心羞怯,紧紧地闭着眼睛,只阿九眼珠子转来转去,却看得很有趣味。

      过得片刻,小丫头领过来一个女子,阿九观她面向,脸尖眉吊,嘴薄牙利,上唇上还有一颗黑痣,一看就是好战分子,刻薄女人。

      那女子福了一福,娇滴滴地唤声:“公子,奴家唤作彩月,公子可记住了?”彩月凑上前去便要拽无用的袖子,无用惊叫一声跳到了亭子外面。

      “呦,公子,这是怎么了?”彩月的脸上当时就有些生气了,想来也是自以为姿色过人的,怎会被人如此嫌弃?

      “姐姐姐姐,莫生气,”阿九立马拽住彩月坐下来,“我家公子第一次来这里,害羞着呢,我家公子的表哥最近被这里的云罗姑娘迷住了,我家公子好奇,才想来看看。”

      “哼,云罗!”彩月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个走江湖卖身的罢了,却能迷得这许多人!”

      “是啊,是啊,我想那云罗必然不如姐姐美丽!”

      “小嘴挺甜啊!”彩月横了一眼阿九,“她不过比我白了那么一点罢了,却钓上了家财万贯的卢员外,这世界,真是不公!”彩月叹息道。

      “那卢员外,是什么人物,也配得姐姐惦记?”阿九恭维地笑着。

      彩月一下子来了精神头,“那卢员外,听说家里是贩粮为生的,这大江南北,都是他们家的分号,还跟北地、胡人有生意来往,听说家里的大粮仓里,堆满了金山银山,翡翠珠玉,谁要是进了他们家,那可是享福着呢。而且这卢员外特别痴情,前妻死了十几年了,一直未曾续弦,简直就是这人间极品。却不晓得为什么,有次在街上看到云罗,就像丢了魂一样,天天往这碧芳阁跑,听说还要娶了云罗回家做少夫人,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说到最后,彩月也不免有些怅然。

      那天,阿九但凡逮着有闲的姑娘,就哄几句好话,问问云罗,结果每个人回到都不一样,又说她长的像自己的,有说她面貌像画上的飞天的,又说她是因为像卢大官人的亡妻才会有此福气……

      而那云罗,无用终也没见到。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15:16

    是夜,卢赢刚刚入眠,却见柳宁儿翩然而至,淡黄衣衫,行若扶柳,高高隆起的腹部,正在向着他招手。

      “宁儿,”他心中一喜,快步向前,却见白日里,阳光明媚,绿树成荫,那柳宁儿扶着一棵绿树,黄衫若柳枝嫩芽。

      “宁儿,怎地有了孩子也不言语,难道,是在生我气吗?”卢赢半嗔半怪道。

      柳宁儿却不说话,只低下头略有些悲悯地看自己的腹部,卢赢将手轻轻抚上,只觉得那肚皮之后,有只柔软的小手轻轻骚动他的掌心,不由得笑了。

      笑意未毕,却见柳宁儿肚腹之上,突地伸出一只小手来,那手没有皮肉,竟是干枯骨爪,上面零落地散着些血脉筋骨,灰白鲜红,诡异之极。

      那只骨头小手穿过柳宁儿的肚皮,就狠狠地扣住了卢赢的手掌,尖锐的骨头手指如钉一般,钻进卢赢手掌肉里,一瞬间鲜血淋漓而下,卢赢吃疼,更见突如其来的恐惧,只瞠目去看柳宁儿,柳宁儿恍若未觉,只眉目安详地看着腹部。

      “宁儿——”卢赢嘶吼出声,青天白日,鬼怪横行,卢赢只觉得心里冷到极点。

      卢赢把手向后拽去,却不想那骨头小手力气很大,又深深地嵌在了他的肉里,他向后拽去,那骨头小手也更见外伸,竟挣出了一个骷髅脑袋,那骷髅脑袋明明没有眼珠,卢赢却觉得它正仰头看着他,用它乌黑的两个眼洞,卢赢骇的几乎忘了疼痛,那骷髅干瘪的上下颚微微地咧了一下,叫道:“爹爹!”

    卢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骨头小手断裂开了,却还是深深嵌在他的手掌上,“宁儿——”

      柳宁儿双手一撑,竟将肚皮生生地撕开两半,那骷髅孩子两个黑洞洞地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柳宁儿眉目皆厉,嘶声道:“你不是要找回我再伴百年吗?我们的孩子,我也给你带来了呢——”

      柳宁儿慢慢俯身,卢赢汗湿夹背,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但见冷月如霜铺满窗。

      想那珊瑚手串不是已被带回寺里吗?奈何依旧噩梦入怀?卢赢心神不宁地环顾四周,刚好看见云罗晚间送来的熏香,便叫醒外屋伺候的仆从,将熏香点燃了,那丝丝缕缕的幽香,仿佛实质一般,浓浓地盈了一个屋子,卢赢方才觉得心神渐渐安宁,那梦中的嘴角,微微翘起,想是又做了什么美梦吧。

    却说无用,回到人间寺,自然不敢走前门,那里金佛宝像,岂容妖邪之物进入,他自行悄悄地从后门溜了进去,也不跟阿九无为招呼一声,就要向屋里走去。

      “呀,小秃头,你可回来了——”阿九正啃着一个干硬的小饼,依稀是上次琥珀送来的,想是都风干了,哪还能有什么滋味?想来阿九是能懒就懒,宁可吃的差点,也不愿意做饭的。

      无用随意应了一声,一刻不停地走进屋子,“呯”地一声,将屋门关上了,让兴致勃勃的阿九吃了个闭门羹。

      阿九惊讶地差点将嘴里石头一样的小饼掉到地上,忙跑去前殿对无为说:“小秃头疯了吧,留个字条就去做什么劳什的法事,回来还不搭理人,莫不是被什么妖邪附着了?”

      “待晚间,我与他谈谈。”无为安抚阿九,阿九犹觉得愤愤不平,就在院子里喊:“小秃头,我要摘桃子吃了啊——”

      那院中的桃树,是无用的宝贝,每日灌溉除虫,特别用心,每次阿九一脸馋相地站在桃子树前面,无用都特别紧张,可是这一次,阿九确定无用已经听到了她说的话,却毫无反应。

      直到晚上,无用也没有出来,阿九又贱兮兮地煮了一锅杂七杂八谷粒混起来的粥,诱使他出来吃,只是阿九那厨艺,连自己都打动不了,何况他人,无用还是拒不出户。

      阿九一生气,抬脚便要踹门上,无为一把拉住了她,只淡淡地说道:“无用,粥给你放在窗边,你自己来取吧。”

      屋里毫无声息。

    无为转身离开,阿九亦是摸不着头脑,想那小秃头平时唯唯诺诺,今日都敢给她脸色看了,可真是疯了。

      “和尚——和尚——”阿九跟在无为的身后,懦懦软软地喊着,心知无为多数是知道原因的,于是语气愈发娇柔。

      世界万物视若无物的无为,万年时光淡然处之的大师,听了阿九那几声和尚,突然觉得心里长了一层毛,有些冷,又有些痒。

      无为倏地停住脚步,背转身来,阿九没个防备,就撞了上去,额头碰了无为的鼻尖,如触凉石,让阿九心神一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那脚步,就一动不动。

      阿九微微抵着头,眼神能看到他的唇,淡萤如玉的光泽,泛着微微的粉,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阿九偷偷咽了下口水。

      无为此时亦是不知所措,是退,还是不退?

      她的额头暖暖柔柔的,鼻端的气息,幽幽地渗进他的脖颈,似又慢慢渗进了他的身体。

      清风微漾,水月微银,两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地老天荒,生生世世,虽相对而不相视,唯心灵相通。

      过了良久,阿九挺着微酸的脖子,心里给自己鼓劲,不能动,不能动,和尚不动我也不动。

      最终,还是无为轻轻说了一句:“因为,他在梦里。”

      “嗯?”阿九微低着头,看着无为优美的唇形开合,却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无用,他已入梦。”既说了第一句话,两人似乎不再怎么尴尬,无为后退一步,“入梦,便不愿再醒。”

      “入梦?”阿九红着脸,微歪着头,看着无为道:“那就叫醒他!”

      “时机未到,他,若自己苏醒,才是上佳——”

      “喔”,阿九似明白又似不明白地应了一声。

    无用这几日,因着刻意要隐瞒晚上的玛瑙串,便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阿九给送过来的饭食,也吃的很少,他总觉得,自己既期待又似恐慌,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又恐慌些什么,很多时候,头脑都是混沌一片。   仿佛总是,在梦中。

      又或者,肯定是在梦中吧。

      无用又看到了那片彩树林,红彤彤、黄橙橙、紫艳艳、白渺渺等各种色彩的彩叶,如同天边的霞光,轻缓地涌动着,远离人世的艳丽。

      无用看到小罗,又或者是云罗,还是那般站在如水的月光里,清秀的容颜若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好似飞仙一般。

    云罗正在轻轻地将石桌上,十几个红色的玛瑙手串围绕着中央的纸张摆好,每个玛瑙手串旁边,又分别放着一个白瓷小腕,碟里有些不同颜色的彩叶碎片,那彩叶浸入水里,浓密的色彩瞬间扩散了整个小碗,浓郁的仿佛凝固一般。而那每个玛瑙手串所临近小碗里的色彩也各不相同,轻粉、淡黄、浓黑、微褐,在洁白如玉的瓷碗里,色彩鲜明到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云罗不紧不慢地将玛瑙手串分别投入瓷碗中,那玛瑙串浓重的红色,在各种色彩里熠熠生辉。

      无用只当自己在梦中,看什么也就无所顾忌,却意外发现卢赢也在身侧,身躯紧贴着树干,而纵横交错的树枝却如藤蔓一般,将卢赢捆了个结实,卢赢仿佛在昏迷中,只是脱力一般垂着头,却毫无意识。

      他终没逃过吗?无用叹了一声,却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在这院子里,是这树林的俘虏。

      “哥哥,醒了啊”云罗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的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哥哥醒了,却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一个人来的呢?”

      无用看到那与小罗一模一样的脸庞,心中又是一痛,“怎会,哥哥已经答应了你,便不会告诉任何人。”

      无用虽是凡俗人,却也隐隐觉得,这小罗,也许并不是小罗,可以,每次他想起小罗,看到梦中的那张笑脸,便也就什么都不顾了。

    “这……我怎么在这里?宁儿?”此时,卢赢正悠悠醒转,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却只见那个与宁儿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扭头来看他。

      “官人醒了?”云罗微笑着贴近他,“官人,你怎能将我送你的玛瑙手串拿给别人看呢,官人?”

      “宁儿,我——”卢赢头脑还在迷糊,欲将那张脸颊的主人揽进怀里,却发现自己分毫不能动弹,低首,只间彩枝缠绕,头脑猛地惊醒。

      “宁儿——”卢赢惶急。

      “你的宁儿,在这呢?”云罗嘻嘻笑着,举起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却见那纤纤玉手之间,正捏了一个淡黄色的光晕,那光晕不过寸许高,里面是一个全手全脚的女子,发髻散乱,眉目哀愁,正自垂泪。

      “这,这,”卢赢也是一直未曾真见过鬼神,何曾想的明白眼前之景?无用虽然不认识柳宁儿,却从云罗与卢赢的对话以及卢赢的反映中,猜出了些许真相,恐怕卢赢,也是跟自己一般,都将云罗视为自己至亲之人,却不想,他们至亲之人早已亡故多时,又怎会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在眼前巧言欢笑?而云罗手中的女子,难道是卢赢亡妻柳宁儿的魂魄?卢赢夜夜噩梦,却不知是不是柳宁儿警示于他?情深至此,竟然故去十几年魂魄不离其左右,却也可悲可叹了。 作者:落夜离痕 回复日期:2012-7-2 16:56:00   卢赢咋然遭逢鬼神之事,不由得六神无主,一歪头看到无用,忙叫道:“大师救我”

      无用无奈一笑,劝慰到:“卢施主,稍安勿躁吧。”

      “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云罗娇嗔地看着无用笑笑,转而对卢赢说:“这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本于我修为,没甚作用,我也向来懒得理她,只是,她既骇的你脱了那玛瑙手串,可别怪我,用这魂魄,混和你的生魂,做这画面的肌理光泽了!”

      云罗将手中柳宁儿的魂魄一折,如扭麻花一般,手脚拉长系在一起,便随手抛入了一个瓷碗中。

      云罗喜滋滋地铺平桌子上的宣纸,拿起笔来,蘸着瓷碗中各色的水汁,便要作画,落笔之前,她微微抬头,看着无用道:“哥哥,你会喜欢我漂亮的样子吗?嘿嘿,”顿了一下,云罗又道:“我怎地糊涂了,哥哥怎么可能看的到呢?”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17:07

    云罗一笔笔下去,却似将人的精气神都凝在了纸上,无用远远看去,却见她每一笔下去,都见那纸上浮出一片晶莹肌肤,有眉毛黑黛如山,根根分明,有唇瓣晶莹若玉,粉嫩欲滴的色彩,仿佛那真的是一张美人的嘴。

      云罗这次的画,只怕要画出一张真正的美人面来。

      而作画的云罗,也似入了画中,皓腕轻舒,气质渊静,美人如玉。

      于是无为与阿九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云罗,衣袖翩然,容色若玉,落在无为眼中,却是巧笑嫣然,貌若阿九。可是下一瞬,那眉眼就渐渐歪曲,如那镜中花,水中月,朦胧遥远,不可触摸。

      “大师,救我,救我——”陆嬴一见无为和阿九,本来惊惧绝望的心,又生出几分希翼来,也许,无为大师有些神通呢。

      无用也看到了无为和阿九,却不敢声张,又兼心有愧疚,只得闭了眼睛装昏迷。

      无为看了阿九一眼,阿九会意,笑嘻嘻地来到卢赢面前,说道:“卢大官人莫怕,阿九这就救你下来。”

    “是,是”,卢赢有几分高兴地应着,看向阿九的眼眸,只见黑白分明,眼波如泉,盈盈地似乎要将人的心神给吸进去,却又美得让人不想移开视线,卢赢头一歪,睡了过去。

      阿九又来到无用身边,嘴巴凑到他耳侧却不说话,只有些若隐若现的热气喷到无用的耳侧。

      鼻端的幽香,耳畔的温润,都让无用省悟到,阿九就在他身边,他欲要继续装睡,却觉耳畔痒的难受,不由自主地用肩膀蹭了蹭耳朵,“嘻,”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阿九低声对他说道:“小秃头,还装死呢?和尚说这梦需得你自己愿意醒才好,现在的你,是醒着,还是梦着呢?”

      无用无奈睁开眼睛,却先去看那林中央的云罗,却见她素衣黑发,仍然是小罗的摸样,不由一叹:“我但愿,不会醒来。”

      “哼!”阿九冷哼一声:“那你就继续在这做梦吧”,也不给无用松绑,径自走到了无为的身后。

      自始至终,只那云罗一直不曾抬眼来看他们,一直在安然作画,仿佛不知道如今的变故。

      “总算画完了!”云罗扔下手中的笔,从桌上掀起一张薄膜似的美人脸,那脸孔虽然没有眼珠,却弹润莹白,雪肤淡唇,美到极致。云罗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美人面,微微叹息到:“可惜没有了卢大官人的美人尖,还有——”云罗斜斜地倪了一眼无用,“还有哥哥的眼睛啊——”

      云罗将手中的美人面反转过来,敷在面上,瞬间就变了一个摸样,果真眉似远山黛,眸若春水横,美到极致,亦媚到极致呢。

    云罗眼波一转,好像刚刚发现无为和阿九,粲然一笑,道:“主人说即便我惑遍全天下的人,也惑不了你,可是,刚刚我却惑了你。大师,你可是动凡心了呢?”

      无为却是淡然一笑,“无论我有无凡心,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哥哥绝不会让你杀了我呢,是不是呢,哥哥?”最最后半句,却是向绑在彩树上的无用说的。虽然,云罗此时已然画皮,落在无用的眼里再不是小罗清灵俊秀的摸样,可是无用,还是忍不住要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小妹,心痛如钝刀在慢慢地切割一般。

      “我是他们的蜃境,他们,怎么会舍得我死呢,你说是吗,大师?”云罗婀娜多姿地向无为走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缠绵在他的怀里一般,春水眉目,柔情万种。

      “你既知你刚刚惑了我,现在,怎么可能依旧惑我?我只是好奇,你让无用入那兄友妹恭的蜃境,却是为了什么?”

      “是啦,听说这仙界最美得女子都未曾让你动心呢?”云罗低低浅笑,“我为那小和尚编制蜃境,自然是为了大师你啦,大师你天外化仙,若能得了你的精气神,我可还用每隔十数年就画一张脸皮吗?”  “我看你不用画脸皮了,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脸皮!”阿九怒目视那云罗。

      “嘻嘻,阿九姑娘说笑了呢——”云罗掩袖浅笑,“阿九姑娘,可是贵人呢,阿九姑娘谁说云罗不需要脸皮,可云罗很喜欢阿九的脸皮呢,万年不腐呢,嘻嘻”  阿九大怒,爪子一伸便要扑上去在云罗那张可恶的笑脸上狠狠抓几道,却突然凭空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那怀抱,阴冷湿腻,让阿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阿九心肝,许久不见了,可是想我了?”一声金石裂玉一般的声音在阿九的耳畔低低的响起,因着压低声音,又有着一股暗哑的魅惑,让阿九的心脏有些不堪重负。

      阿九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多情笑脸,一对桃花美目,俊雅到极致的邪气,却又有些许的翩然若仙,天外化人一般,仿佛是人人向往的暖阳,却又掺杂着九幽冥域的深寒。

      “青未寒!”阿九的心脏果真不堪重负,此次人间历练,阿九甫一入世,即在青未寒身上吃了大亏,此次自然畏之如蛇与井绳,恨不得一下子跳出他的怀抱。

      青未寒却猿臂一舒,却将阿九牢牢地锁在怀里,却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姿态依然翩然若仙,俊美异常的笑脸,低低地贴着阿九的额头,浅笑道“心肝儿,难道比我还急吗?”阿九怒极。

      自青未寒出现,云罗就轻轻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无为的前面,春水化眸一般,专注地凝视着他。

      无为琉璃双眸恍若划过一丝裂纹,那红衣青袍,若不知内情,还只当是彼此心相映,情想通呢。 作者:落夜离痕 回复日期:2012-7-4 20:41:00   无为右手,中指、无名指屈下,其余三指伸直,正是佛之手印,宝相庄严,一丝金黄明火就倏地绕过了云罗,落在阿九的红衣上,缠绕蹁跹,攀援而上,像一条金灿灿的龙,就将缠上青未寒。

      青未寒眉毛一剔,身躯轻盈飘转,向后退去,右手却牢牢揽着阿九的腰,阿九红裙飞扬,却似舞蹈一般。那金色小龙却未如青未寒所预料一般散化而去,而是紧紧附在阿九的红衣上,只对他虎视眈眈。

      “哈,”青未寒轻笑一声,放开了阿九,“我总容不得仪容半点瑕疵,若离,难为你还记着。”

      “你我相识万年,若离从不敢忘。”无为亦淡然一笑,执了阿九的手,微微后退了一步,“未寒,硝烟已泯,三界亦安,你既再入这世间,何不观沧海潮升,云际舒缓,自由行走天地,与时光争恒呢?”

      “可是,若离,我却很怀念咱们云端对决,呼风动雨,天雷共焚的日子呢?世间美景,莫过于此吧。”青未寒轻轻抚了下青袍列裳,悠然含笑。

      “未寒,若真想快意恩仇,你我即可,请,不要累及大地苍生。”

      青未寒又笑了,那笑容中,有些不屑一顾的邪气,亦有些残酷的狠绝:“我不比若离兄,有美人相伴,少不得让千千万万的人偶,配我玩玩吧!”   人偶,是青未寒对人类的称呼,当年女娲娘娘捏泥塑人,他们都知,青未寒向称呼大地苍生为人偶,这无为也是知道的。

      无为轻轻地拧了一下眉毛,欲要再行相劝,青未寒的眼波却飘渺空蒙若轻烟,在阿九山上就那么一转,低笑道:“若是,若离肯割爱,让阿九姑娘伴我,我便饶了这大地苍生吧!”

    阿九一听,心下大为紧张,手指就紧了紧抓住的无为的手侧,无为亦回她轻轻按了一下她的手,淡然道:“阿九不愿意!”

      “大师又不是阿九姑娘,如何知道阿九不愿意呢?”云罗此时娇滴滴地插话进来,自衬此时风情,怎会有心不动分毫?

      “阿九不愿意!”无为还是平静地重复了刚才的话,云罗只见他面庞莹洁如玉,只琉璃双眸里,却似渐渐浮上了两簇金明火焰,云罗只觉胸口之处一阵剧痛,面色瞬间惨白,口中微微呻吟,却是说不上话来。

      “无为大师,阿九姑娘——”无用本一直清醒在侧,此时见云罗受创,好似自己小妹伤痛在身一般,忍不住怯怯地出声呼唤,“求你们,能放过,云罗姑娘吗?”

      阿九闻声,神色古怪地看过来,“小秃头,你真以为,她是你的妹妹?”

      “我,也许不是,也许是,只是我心里,却当她是的。”无用神色黯然。

      “你知不知道,他,他就是”,阿九的神色越发古怪,“青未寒,他就是害死你妹妹小罗的真凶,你还要袒护他的人?”

      阿九这一句,听在无用耳里,如天雷轰然滚过,然后是一片不知所措的寂静,再下一刻,心口疼痛,血液潮流喷涌,一张脸就挣得通红:“妖怪,我势必与你玉石俱焚!”身体更是不断扭转,想要脱离彩树,奔将过来。

      “玉石俱焚?呵呵,却不知你是玉呢,还是那石呢?”青未寒的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只语气却森然冰冷,若九幽冥泉。

      无为斜斜地跨了一步,挡住了青未寒的视线,左手在背后屈指成符,将无用的五感皆封,若青未寒真想杀你,恐怕,我也难以护你周全,只有,对不住啦。

      “若离,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心软了?不过蝼蚁蝇虫,我可能,懒得理会呢?我平生杀人无算,却也未必都是斩草除根,若离,你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吧。”

      青未寒轻挥了手,云罗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低首道:“主人。”

      云罗左手还抚在胸口上,那阵剧痛,也许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裂痕,只怕以后的玛瑙蜃景,再不复从前精美了。

      青未寒却似根本没看到她受伤一般,只对无为笑道:“用不了多久,我会送若离一个大礼呢,若离,你可准备好了吧!”青未寒仰天大笑,那声音跳脱邪肆,飞扬跋扈,竟似心胸大为舒畅一般。

      “我们走,”他待转身隐去身形,却还是不忘最后冲阿九勾魂一笑:“阿九心肝,在这无趣的和尚身边呆着想必气闷吧,不日,未寒哥哥便来接你。”

      阿九一阵恶寒,却见青未寒与云罗都不见了踪影,竟是倏然来去,毫不留恋。

      “难道,这人世又将大起干戈,遭遇一场浩劫吗?”无为自语道。

      阿九却不管什么人生疾苦,苍茫大地的,只去把无用和卢赢从树木上解下,将满院彩树拔离人世,那梦中的两人,却不知道这里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回到人间寺里,看着五识被封的无用,阿九怯怯道:“先别给小秃头解禁了吧,少不得又得寻死觅活,我可是受不了呢。”

      “阿九,你怕他难过?”无为一眼看来,却让阿九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也许,缓缓,也好!”无为点头。

      执着于心,便难免沦陷在自我编织的蜃境里,是不能醒,不可醒,还是不愿醒?作茧自缚,人向如此。

      玛瑙蜃,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19:33

    第八个故事 水晶骨

      无知无识,无感无觉,自无为解去无用被封五识之术,无用如同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而且,是彻底醒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妹,却与害死她的妖怪有关,枉费自己还要以命想换,内心深处还当是在补偿小罗的,以换心安,如此,却哪里来的心安?

      无用自清醒以后,就开始沉默寡言,天天的什么都不做,就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盯着院子里的桃树发呆。

      说来也怪,天气渐渐冷了,风卷起枯黄的叶子,呼啸而过,好像瞬间就能够吹进人的心里去,而那棵桃树,还有一颗硕大的桃子仍旧艳华灼灼,曾经这树上一树的小桃子,也没人摘过,却在一夜间都不见了踪影,只剩这一颗桃子,越长越大,尽管天气越来越冷,它却自顾长的生机勃勃,仿佛把一树的精气都吸收为一个桃子一般。

      无用心里也觉得奇怪,却因为心里不痛快,也懒得问,就只呆呆地天天盯着这桃子,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还是穿着单页,冷的有些颤抖,却也只是在那里发呆。阿九有时故意做到他面前,却发现他好像几个时辰都不可能看到阿九一般,这让明艳的阿九,多少有些心下戚戚,毕竟同处了大半年的时间,无用这个样子,阿九也不好受。

      无为却从来不多言,虽然阿九多次试探无为能不能让无用把这段经历忘了,仍然做那快快乐乐,精研佛法的小秃头。无为摇头说:“人间之酸甜苦辣咸,总需自己尝过,才不枉此生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一切,总会过去的。”于是,阿九也就作罢了。

    天气冷了,人间寺的香客也少了,无为每天也是很闲,阿九更是无聊,她虽是惧热,却从来都不畏寒,只觉得凉风充盈,反而身心更加舒畅。

      实在没什么事的时候,阿九就围着人间寺的前后胡同转圈,或者去“熙攘通衢”逛个街市,因想着无用心情还不好,也就不舍得化寺里的钱,多数时候,不过是去看看罢了。

      这一日清晨,虽风声呼啸,天空却湛蓝湛蓝的,极目望去,只觉要醉进那一望无际的蓝宝石里,阿九睡不着,就来到大街上溜达,却见胡同口那里,远远地飘过来一个人。

      那人走起路来好像没有重量,仿佛是顺着风中飘一般,那人穿了一身白衣,风中衣袂飘飘,很是潇洒,而白衣的色泽极其明亮,好像都微微发着光,恰似明珠宝玉。   那人径自行了过来,待近了,阿九才看清,他果真是飘着的,两脚不过微微沾地,而且他不若普通人一般,是正向行走,他整个身体都是侧过来的,悠悠地飘着,周身更散发着一种清冷、明净的气质,好像,有点像无为。   这是阿九第一次见到有人的气质会接近无为,那种淡淡的,疏离的,干净的,透明的感觉。   那人瞬间就飘到了阿九面前,突然停住了身形,正对着阿九,便一动不动了,反而把阿九吓了一跳,迅速向后撤了一步。   然后阿九才仔细看他,却发现他面容清秀俊朗,整个脸庞也微微发着光,好像氤氲着无上的仙气,他眉目狭长柔美,只是双眸,却是一片空濛,仿佛,没有焦距一般,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阿九。

    阿九就那样一愣,虽觉他气质卓然出众,怎眼眸如此呆滞,全无灵气?

      “你,是我找的人吗?”那人突然开口道,又向阿九身前凑了一下,“你的神识,跟她有些相近呢。”

      阿九讷讷,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似人,不似妖,难道,是神仙?私自下凡?

      “不对,不对,你是从火的呢?难怪这般红衣列列的,这般穿着,却衬着雪肤如玉,也很漂亮呢?”那人微微一叹,“却不知道,她穿了红衣,是不是也这般好看?”

      他能够看到?阿九讶然,观他眼眸空濛呆滞,先前还以为他是瞎子呢,不由的暗地吐了吐舌头,幸好没问出来。

      他一抬头看到阿九背后的人间寺,讶然出声道:“人间寺?佛祖金身在此呢,却不知道佛祖如此之闲散,长安城里在人间,这可不能过门不入,总得拜拜吧。”说完,他便绕过阿九,一抬腿就进了人间寺的宝殿。

      阿九看他如此从容,不惧佛祖金身,想来不是妖类了,难道,真是神仙吗?

    那人进得殿里来,拿起香案上的香,点燃了三支,双手扶香,点在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说道:“佛祖,好久没见到您老人家了,不知道在西天幻境过得可自在?还有时间听这人间疾苦吗?若真有时间,就指点指点我吧,我要找的那个人,佛祖知道吗?”

      然后那人将香插好,仰头看金身大佛,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有些玩味的神情,但双眸还是一片空濛的没有焦距,那金身大佛只是铜铸浇金的,自然没有反应。

      那人叹一声道:“佛祖果然不靠谱——”,便随意甩了甩飘飘似云的袖子,又向殿后走去。

      阿九看的呆愣,那人却似进了自己家一般,自行走到后院去了,阿九连忙跟了了进来。

      院子里没有人,无用不知道醒了没有,恐怕醒了也是在床上发呆,而无为,恰逢今天初一,说是去长安城外的取山顶灵泉去了。

      无为说那桃子正在凝识阶段,每逢初一十五要以山顶灵泉灌溉,且不能凭空飞来飞去的取,那灵泉当以脚丈地,亲身去取,方能保有最大灵力,所以每次去取泉水,总得大半日时光。

      只那空旷的院子里,洋溢着浓郁的桃香。

    那人也不进屋,只在院子里四处乱飘,脚尖轻轻点地,脸上似乎很是惬意,闭目仰脸之间,仿佛这天地间的空气让他无比沉醉。

      “喂,你这人,是谁,跑我们寺里来干嘛?”阿九大声质问。

      那人却不理她,自顾自地转着圈,浅笑于面,仿佛在品尝香茶美酒,花间独酌一般。

      阿九一个箭步窜上去, 拽住了他,直面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阿九这嗓门吼的惊天动地,那人总算听到了,他双手自然搭过来,紧紧箍住阿九的肩膀,自言自语道:“我是谁1我是谁!我是谁!”他白玉一般的面庞渐渐泛上红晕,手里的劲头也越来越大,几乎要掐断阿九的骨头,“我是谁?我来这干嘛?对,对,我是来找人的,你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是不是!”他使劲摇着阿九的肩膀,把阿九摇的七荤八素,竟似发疯了一般。

      神仙也会发疯?阿九很是郁闷,又被晃得头很晕,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遁走算了。

      却突见刚刚还晴朗明净的天空,乌云盖顶,浓重的仿佛泼墨一般的云彩,瞬息千里,眨眼间就到了头顶,那浓密的云层彼此重叠交缠,密密地分不出边界,如同一个伺机而动的猛兽,只先隐在暗影里。

      一道闪电撕裂天幕,泛着妖异的紫光,紧接着雷声轰鸣,仿佛千鼓齐鸣,就要将这天地都震裂一般。

      大雨倾盆而下。

    阿九再也忍耐不住,她本是妖,对这天雷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即便如今已经脱胎换骨,不在天劫之列,却还是忍不住心头发憷,她轻扭腰肢,化作一道红光,瞬间穿墙而出。

      这一刻,却变了洞天,阿九只见院墙外,秋风暖日,澄澈的不掺一丝杂质的湛蓝天空,巷口偶尔走过的路人,一切,都未曾变化分毫。

      阿九抚了抚急切跳动的胸口,方暗自庆幸,幸好这是后巷,没什么人,否则看墙上穿出个人来,指不定被当成什么妖魔鬼怪呢。

      阿九再回头看人间寺的院墙,还是蓝天白云,静寂的如同画中,何来什么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到底是忍不住,阿九又绕到寺前面,只在大佛后面的入口,倚门看来,原来,这乌云大雨,都只在院里,那云彩,似乎还没有院墙高,却张牙舞爪,似墨龙摆尾,眼前的雨帘好像天神失手打翻的一枓明珠,落的肆虐。

      那人独自站在雨中,白衣却依旧飘然若仙,光芒莹莹,他整个人,仿佛都变得稀薄透明了一般,似乎随时都能在雨中化掉。

      “阿九,你,可曾伤到?”

      正当阿九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无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一把拽过她的胳膊,上下打量,那玉石一般淡淡的面庞,竟似有一点点的焦虑。

      “嗯?”阿九还有些茫然,“没事啊1”她见无为并没有携带出门时的那个木桶,知道他是仓促之间赶回来的,心头就莫名的一喜。

      “无源之水?幸好,他无意伤人。”无为向院中看去,目露疑惑。

      “凌湛,你如何落在这人间?”无为缓步行进院子,周身似有透明却微微发着金红的结果,那雨滴落在上面,荡漾出些许色泽鲜艳的纹路,却一滴也落不到无为的白衣雪颜上。

    大雨洁净无根,瓢泼肆虐,而雨中的两人,却同样的白衣不染纤尘,面若琉璃水玉,神色凝定。

      “凌湛?是谁?”先前那人疑惑地望来,阿九观他眼眸,在雨帘之中更看不到一丝亮光,只觉得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大雨激起来的水汽,朦胧模糊。

      “虽说即将入冬,你当闲散一些,如何离了天界,远行人间,凌湛,你身上,可还有当日化神的禁忌?”

      “凌湛,凌湛,凌湛是谁?为什么我听着这么熟悉?我是凌湛?还是凌湛是我要找的人?我是谁,谁是我?凌湛?凌湛?”被无为唤作凌湛那人,貌似神识错乱,只反反复复念叨这几句话,声音混杂在雨声雷鸣里,竟然渐渐高昂尖利,却又有着一丝的凄凉。那天空滚滚乌云,妖异雷电,也在这声音里上下翻滚,浓密地要压到地面上来。

      阿九听到大雨中,无为悠悠地叹了一声,便见一丛金红明火,瞬间由地面升腾而起,如同一面密密砌过的墙,又在一瞬间,火焰暴涨,就席卷了上空的乌云,乌云在火中泼刺刺地燃了起来,竟成满目彩霞,赤橙青绿黄蓝紫的色彩,看的阿九目眩神迷。

      雨歇,风定,天晴。

    “凌湛,一日为仙,便不得脱身,你身上的禁忌,果然还在,那少不得,我只能送你回转了。”

      此时无为已站在了凌湛身前,那凌湛虽还是神色茫然,却也渐渐平静,不复刚才激动摸样。

      “和尚,他,真是仙?难道仙人不是日日神气活现,自以为天下第一的摸样吗,仙也会发疯?”阿九慢吞吞地靠近,仔细看那凌湛,本该丰神俊朗的摸样,却奈何,一丝内里的神采都焕发不出来,好像整个人就是一个精美的壳子,只打磨了细致的外在,却忘了注入魂灵。

      “你以为,仙便应该逍遥世外,天天不理俗世,只顾自己自在吗?那九天之上,玄蜂之殿,多少仙人,当日留在天界为仙,便被下了禁忌,若远离各司神殿,便免不得神识错乱,难以为人,何况是仙呢?便只能,千年万年,在神殿中孤寂如雪,任时光,慢慢荒寂罢了。”无为见阿九一脸失望的样子,难得有些好心情,耐心地解释。

      “那为仙岂不是跟打入地狱一般,永世不得超生?亏得我曾经还心心念念想成仙,甚至,不惜大动干戈与女娲大神交易,原来,成仙却是这般惨的事,怪不得我没得善终呢!幸好有和尚你,不管九天之上,还是九幽之下,我都不要去了,就跟着和尚你在这人间吧!”阿九皱着鼻子,娇俏可爱地拽了无为的袖子,双目更是脉脉含情,一脸感激,只差,下一瞬就要崇拜的落下泪来了。

      无为心头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鼻头刮了一下,“就你这怠懒摸样,即便成仙也是个闲散小仙,可没什么禁忌之咒浪费给你,我看你这样子,恐怕为仙不用几天,也就日日思凡,少不得又被打入轮回了吧!”

      “再入轮回,岂不是还不如做妖痛快?若让我做人间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女子,我宁愿在你身边执灯捧剑,牵马坠蹬呢!”阿九被唬得圆睁双目,一双黑润的瞳仁里,光润莹洁。

    无为心头泛过一丝笑纹,指指凌湛道:“深秋入冬之时,无需司雨,也不曾需要什么瑞雪,却不知道这水神因何离了流光神殿,却又因自身的禁忌之咒,失了神识,我可不能任他行走人间,任大水淹了这黎民城镇。”

      “原来还是执掌一方神殿的大神?”阿九啧啧有声,上下左右打量着凌湛,那凌湛已然被无为扣住,全无反应,只神仙就是神仙,即便如此狼狈,依然是那么地容色如玉,气质卓然,潇洒倜傥。

      阿九看看凌湛,再看看无为,再看看凌湛,再看看无为,在心里把两人比较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定,和尚要好看一些,卓然一些,出尘一些,心里头不由得暗暗高兴,嘻嘻傻笑起来。

      “傻笑什么?”无为打断阿九的神思,“我要将凌湛送回北方流光殿——”

      无为的话还没说完,阿九就大急,想起上次昆仑山除了白郎君,也没看到什么仙人,张口就要说跟着去。

      无为却淡淡截住她的话:“无用那个样子,你可要放任不管?我快去快回,可好?”

      阿九一听无为提到无用,也就蔫蔫地没了精神,突然想起一事,对无为说:“和尚,他好像在找人,还说,还说我跟他要找的人神识相近,只可惜,我是从火的。”

      “找人,难道是?”无为面现思索之色,“也许,他离了流光殿真有什么急事吧,此事待到了流光殿,由他解开好了,丫头,看好人间寺,知道吗?”   无为掐动法诀,与凌湛两人化作一道白光,瞬息消散了。

      只余下阿九茫然看天,一脸惆怅之色,和尚,又去天上了啊。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23:29

    和尚走了,小秃头呆了,阿九觉得自己都要无聊的死过去了一般,更何况还要每天应付做饭这项苦差事,阿九只差叫苦连天了。

      少不得日日去逗弄无用,只盼他能快快恢复慢慢变厚的脸皮,依旧天天小气地守着功德箱,防着她,做着好事,快快乐乐,可惜,无用一直不理他。

      阿九又想起那日无为取得山顶灵泉没来得及拿回来,就亲自去长安城外的梅花山取灵泉,此时天气已入冬,梅花山上本是万物凋敝的,只在山巅石洞里,有一汪灵泉,暖意洋洋,名为春水,可灌溉那日渐成灵的桃树。

      阿九为了排遣精力十足的时日,就亲自去拎了泉水来,一边给桃子灌溉,一边恶狠狠地说道:“等你成精之后,如果胆敢化成什么妖娆女人,勾引和尚,我现在就把你给吃了!”

      桃子瑟瑟发抖,阿九得意洋洋。

      这时,却听到前殿一阵熙攘吵闹之声,人声马嘶的,好像一下子来了很多人。

      这几日大殿里可没有人在,阿九连忙迎了出去。

      果见人间寺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并随从十几人,正吵吵闹闹地从后面那辆马车上向寺里搬东西。

      “哎呦,阿九姑娘,许久不见,姑娘越见标致了呢1”这时,一人已快步迎了上来,亲热地揽住了阿九的手腕。

      阿九定睛一看,原来是花府的三夫人。

    花府是长安城中的官宦人家,花家老爷官拜太常少卿,虽说在长安算不上什么机政要员,却比寻常百姓家不是好过凡几。

      花老爷共三位夫人,唯这位三夫人盛宠不衰,甚至是,花老爷在得了三夫人之后,再未娶过,可见三夫人魅力之盛。

      花家的三位夫人都是信佛之人,而尤以三夫人最为热忱,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人间寺礼佛,带些家里厨佣做的礼佛用的点心素斋,僧衣僧帽的,人又热情温婉,阿九倒是很乐意见她来的。

      更何况,那些斋饭,虽然都是素的,却难得味道很好,所以阿九就时常盼着这三夫人来,每次都会在当天晚间,撑的肚子圆滚滚。

      “三夫人,不是刚来了十几日吗,这礼佛倒也勤勉啊!”阿九一边寒暄,一边眼珠滴溜溜转,只看那些箱笼,包裹的,心想这无聊苦日子,总算来了点甜头了。

      三夫人柔柔一笑,在额上金步摇的映衬下,更显得荣光焕发,眉目温婉,“还不是玉儿,不知是又看了什么诗书有感的,非要让我带她来人间寺礼佛,问她也是不说,真是被她爹爹惯坏了!”三夫人说起自己的女儿,一脸宠溺的微笑。

      三夫人的女儿,是花府的四小姐,也是三夫人的独女,闺名花惜玉,听说花惜玉降生之时,花老爷忽得一梦,那梦中,水玉为山,琼花为树,晶莹剔透,玲珑有致,宝光生辉,疑似仙境。

      花老爷苏醒之时,正是四小姐降生之刻,花老爷想到先前之梦,便觉此女今后只怕有些命中富贵的,就取名花惜玉,小名玉儿。

      这花惜玉也是争气,不仅粉雕玉琢一般,摸样美丽无双,如珠似玉,却又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无有不通。平时花老爷宠的不得了,三夫人亦是为这个女儿极其自得,也就少不得经常人前人后地说起花惜玉。

      所以花惜玉,阿九是久闻大名了。

    “玉儿,人间寺到了,你也来见见阿九姑娘吧,”三夫人回头招呼马车中的女儿。

      “是,娘亲”,马车上花惜玉答应一声,那声音,幽幽凉凉,如流水珠玉,却又偏偏混杂着缠绵温婉,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方能如此销魂。

      侍立一旁的花府小丫头连忙走上前来,伸手只待搀扶自家的小姐。

      那上好丝缎织就的素色马车厢帘,轻轻地卷了起来,一只欺霜赛雪的纤手,就慢慢地伸了出来,手指青葱也似的白,柔弱无骨,恰似一块纯白的玉,一根根雕琢了出来。

      花府丫头扶了这只手,那厢帘底下先露出一直上好的白云宫靴,然后是绣着暗银花纹的裙摆,竟无一不是精致到极致的美好。

    “玉儿,如果喜欢这里,以后就多跟娘来礼佛,知道吗?”三夫人见自家女儿与阿九交好,很是乐见,过来牵了花惜玉的手,含笑带宠地看着她。

      “是,娘亲,”花惜玉这声回答的脆生生的恍若黄鹂啼柳,对着母亲偏头一笑,吐了吐舌头,似撒娇一般。

      阿九从侧面看去,只觉花惜玉花瓣一般盛开的脸庞真是无一不美的,面上天真无邪,似远离人间烟花的仙子,只那双眸,那双眸,在日光不小心投射进去的时候,似有冰雪之光隐隐地流转,好似极深,极不可捉摸的一个幽潭。   是错觉吗?阿九想。

      一行人进了人间寺,三夫人偕了花惜玉,恭恭敬敬地给佛祖跪拜磕头,上香祈愿。本来每次三夫人来,都要听无为或者无用讲上大半个时辰的经文的,只可惜此次只有一个不懂经文的阿九。

      阿九有些讪讪地道:“三夫人时常来礼佛,一次半次不研究那些念念叨叨的东西,想必佛祖不会怪罪,和尚前日刚收了好茶,不如我就请三夫人和玉妹妹后堂喝杯茶可好?”

      “那可叨扰阿九姑娘了,”三夫人客气了一下,又对阿九说:“这次我携来的衣服斋饭里,还有特为给阿九姑娘做的两件夹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若阿九姑娘觉得不合身,容我回家再改一下。”

      “那怎么好意思,”阿九嘴里说的客气,心里却高兴地紧,想当年,自己什么华服锦裳没见过,未曾想,现在也能因为几件衣服乐成这样,这日子,果真越简单,越快乐。

    “花伯母,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花伯母,小侄有礼了。”正当阿九要引花家二人去后堂坐坐的时候,寺外又进来一人。想是花家的下人都认识他,也都没有因着女眷阻拦于他。

      那人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日,一身绣着祥云的暗红色锦缎袍子,更衬得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这位是——”那人一眼看到了,香烟缭绕中那一抹耀目的白,女子柔晰美丽的容颜,在光线暗沉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白,眉目像画在上面一般,柔美娟好,一对漾着清泉一般灵气的双眸,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今夕何夕,一时间,他已忘了身在何处。

      “原来是周贤侄,怎么周贤侄也来礼佛?”三夫人看清来人,正是花家老爷交好的同僚,周刺史的第二子,周宵汉,经常跟他父亲到花府来,彼此倒是常见。

      而那个年轻人,却只是沉浸在面前那美好容颜中,两耳不闻身外事。

      “周贤侄,周贤侄,”三夫人看他一副呆愣摸样,心中不由又得意又好笑。三夫人一连唤了十多声,那周霄汉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的眼神依旧眷恋在花惜玉的身上,茫然问道:“这,这,莫非是玉世妹?果真,果真……”

    花惜玉被他盯得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扭身,藏到了三夫人的身后,只在她肩侧露出一双美目来,怪有意思地看着他。

      “玉世妹,玉世妹,”周霄汉只觉的那满目艳光都被敛藏起来,心头不由地一阵惆怅,一阵迷惘。

      “周贤侄,这确是玉儿,只是,周贤侄向来知书达理,怎可如此唐突?”三夫人拉过花惜玉,“给周师兄见礼。”

      花惜玉微微地一福,抬眼偷偷地看着周霄汉,忽地“咯咯”一笑,转身跑到后院去了。

      佳人一笑,让周霄汉,恍若梦中。

      “周贤侄,这寺里的阿九姑娘正要请我们喝茶,霄汉不如……”三夫人本想下逐客令,那周霄汉却先接过话头去:“如此,小侄也跟阿九姑娘讨杯茶吧——”

      一行人进了后院,却见花惜玉正站在桃树底下,呆呆地看着那个大型的桃子,见阿九走来,忙扯住阿九的袖子道:“阿九姐姐,怎地如今还有桃子?”

      “那个,那个因为……”阿九眼珠一转,“梅花山顶有一眼灵泉,无为大师总用灵泉灌溉它,所以,可能不怕冷吧。”

      “那,阿九姐姐,我,能吃吗?”花惜玉转过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阿九,天真又委屈的神情,花朵一般的容颜,恐怕任谁,都拒绝不了吧。

    阿九一时也有些犯难,这并非人间凡品,却如何来吃,又觉得自己刚收了很多花府的衣服食物,不太好意思拒绝。

      那周霄汉听了立刻献殷勤道:“玉妹妹,我来给你摘。”

      阿九正要阻拦,却听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无用面无表情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此桃乃是受一位施主所托,培育为其老母配药用的,目前时日还早,不能摘取,请施主见谅。”

      出家人不打妄语,不过,这好像对他早就没什么束缚作用了,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行人,神色安然。

      花惜玉水漾的眼波盈盈望过来,无用却恍若未见,那千娇百媚的女子,即便再是活色生香,恐怕也与他无关吧。

      阿九冲无用眨了眨眼睛,那神情仿佛在说:小秃头,越来越聪明了吗。

      周霄汉是官宦世家,谦谦君子,听无用这么一说,即便再想讨好花惜玉,却也不好意思去摘那桃子了,他见花惜玉绝美的脸庞露出一丝的失望神色,便觉得自己的心,像有什么小兽不停地抓挠一般,既痛且痒。

      那三夫人也觉得脸上讪讪的,很是没意思,阿九忙傻笑几声,“三夫人,花小姐,咱们里面坐吧,品清茶,评诗赋,岂不是美事?”

      阿九将三人让到中堂,花家仆从也只跟进来两个丫鬟,分别是三夫人的丫鬟春红和花惜玉的丫鬟坠儿。

      无用也不再理他们,自顾在院子里,观天发呆。

      人间寺里就他们两人,无用发呆,阿九只好任劳任怨,去厨房烧水煮茶,幸好,这个是可以用灵火来煮的,所以不过片刻,阿九就从厨间端了几杯香茶来。

    那茶,色清味郁,竟隐隐掺杂了雪和梅花的香气,却又似乎加入了春日的青竹,夏日的晓露,回味甘甜,萦绕舌尖,经久不衰。

      花惜玉樱桃小口轻轻抿了一口,便赞道:“人间寺高僧之地,就连这茶,也是人间极品呢。”

      “那妹妹多饮几盏,”阿九殷勤地招呼,也是想着刚刚的那点小尴尬,喝了茶便过去了。

      周霄汉却视香茶而不见,只满心满目地瞧着花惜玉,只觉得她一颦一笑,说不上的妍丽,触动人心。

      “周公子,难道,这茶不合你胃口吗?”阿九连问几声,那周霄汉好像才刚刚听见,呆愣愣地从桌上拿起茶杯,只那眼睛,还痴迷地望着花惜玉,端起的茶杯喂到了下巴上,一下子倾覆过来,茶水洒了一身。

      周霄汉方觉烫,忙低头擦拭衣襟,一脸的尴尬。

      “嘻嘻”,花惜玉无邪地笑了起来,悄悄地附在三夫人的耳朵上,说了句话,三夫人一脸惊疑之色,她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周霄汉,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方才低声道:“这如何使得,你爹爹,对你的期许,你当知道,是很高的。”

      花惜玉似乎有点不高兴,嘟起了粉嫩的小嘴,可即便如此,她的花容月貌,也不曾损伤半分神韵,阿九都觉得她越望越想让人忍不住亲近。

      一时间,几人也没什么话说,阿九既不通佛法,也不懂得诗词歌赋,何况这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略坐了一会,三夫人也觉得没甚意思,就喝了茶起身要告辞,周霄汉亦快步跟了上去,走到院子里,花惜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仍挂在枝头饱满娇艳的桃子,低低的自语道:“真想去看看那梅花山上,春水温泉呢——”

      她那一声,像是小女儿的一声呢喃,娇娇俏俏却勾人心魂,说到最后,她斜斜地睨了一眼周霄汉,微微一笑。

      周霄汉心觉美人有意,如饮甘醇。

    阿九略送了送,便被三夫人推回庙里,“还烦姑娘再给长明灯加五斤灯油呢,就不劳烦姑娘相送了。”

      花家的丫鬟将三夫人和花惜玉搀扶上马车,花惜玉扶着坠儿的手,坠儿只觉得一方柔软的丝帕已塞进了她的手心,花惜玉的眼神从她的脸上转到那个还在痴望过来的周霄汉的脸上,又不着痕迹地转了回来。

      “小姐?”坠儿低低地唤了一声,这,这不大好吧?坠儿为难地看着她,却见自家小姐虽然还在浅浅的微笑,那眸中却如冰雪一般,流光闪烁,让坠儿心里一颤,想起自家小姐虽然人人称赞摸样好,脾性好,可独处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古怪性子,不知道为什么,坠儿有些害怕。

      坠儿只得故意磨磨蹭蹭,落在大队伍后面,看周霄汉正不断地在向马车方向张望,坠儿飞快地跑过去把丝帕塞给他,低低说道:“我家小姐给你的。”然后就快速跑着追花家的队伍了。

      周霄汉猝不及防,只见手中已经多了一方白色的丝帕,这丝帕仿佛是冰丝织就,滑润微凉,浅浅的香气在他的摩挲中散逸出来,醉人心魂。

      他轻轻地展开那白色丝帕,却见丝帕上隽秀小字,好像墨迹刚干的样子,“冬子之时,梅花春水,愿与君把臂同游,自在山河。”

      仿佛是一团狂喜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那欢喜不能自持,手中的丝帕,也被他紧紧地压在了胸口。

      阿九将花家送来的东西都搬到后院去,一边心里思索着,刚刚花惜玉那声低语,虽然周霄汉听不到,阿九却是听得一字不落,那花惜玉附在母亲耳边说的却是昨夜有佛祖梦中显灵,言及今日寺中将碰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这可不就是碰上了吗?三夫人却不甚同意。

      看那周霄汉,感觉也非佳偶,花惜玉那般人,怎会看上他?阿九想到,不过,跟我好像没啥关系吧,阿九释然。

    自那日之后,周霄汉再未见过花惜玉,即便是找各种理由跟着父亲去花府,也未得一见,那香烟缭绕中一抹艳色的白,却日日出现在他的梦中,巧笑嫣然,怔忡美好,让他沉醉其中。   、   立冬这日,寒风乍起,城里的一些大户人家,都设了一些善棚施赠寒衣,即便花家和周家,也在其列。

      这日清晨,周霄汉想到惜玉相约冬子之时,不由得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又觉得这时日太过漫长,他反复地看花惜玉赠他的锦帕,眉眼都如同喝了蜜一般,浓的化不开的喜意。

      “少爷,少爷,您今儿,是怎么了?”周家书童周棋见自家少爷从早上起来就不断傻笑,心里被他笑得发毛。

      “周棋,快看看,少爷我今天英武吗?潇洒吗?这袍子颜色,可配我?”周霄汉站起来转了几个圈,一脸期待地看着周棋。

      周霄汉今天穿着最新赶制出来的冬衣,是件通体白色绣着暗银花纹的长袍,外面罩一件暗红色的斗篷,斗篷上绣着墨绿色的花朵,白、红、绿三种色泽似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好像在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一般,让人一眼望上去,就只见他白生生的一张俊脸。

    “少爷向来潇洒英武啊,只是少爷,你今要干嘛?”周棋很狗腿地答道。

      “自然,自然是,……”周霄汉突然红了脸,有些神往地抬头望天,“与你谈此,岂非如同对牛弹琴。”

      “莫非,是少爷喜欢的……”周棋揶揄地笑着:“只是,少爷,这都天光大亮了,你什么时辰会佳人啊?”

      “什么时辰?”周霄汉面色突变,对啊,惜玉那锦帕上,并未道明相约的时辰和地点,这可如何是好?

      莫非,玉妹妹是想要看看我们是否心有灵犀?这个这个,却是何时何地呢?

      “周棋,快,随少爷我去走走。”周霄汉一把抓了周棋,就出了周府。   可是,这到哪去呢?周霄汉一下子犯了难,是直接去梅花山,还是去花府?不如,先去花府看看吧。

      周霄汉带着周棋套车去了花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让门房通报,毕竟花惜玉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私下与男子相约,于清誉不好。

      周霄汉围绕花府转了好几圈也没有见过花惜玉或是她那个丫头的身影,不由的有些垂头丧气,就跟周棋弃了马车,自顾在长安城里乱走起来。

      眼见时日都近了中午,周棋摸着干瘪的肚子不住地道:“少爷,少爷,咱可是早上就没吃饭啊。”

      周霄汉垂头丧气地走着,完全听不进去周棋的抱怨,惜玉,惜玉到底会在哪呢?

    不知不觉,周霄汉就走到了长安城的酒楼街市,此时正是午饭时间,这条街上迎来送往的,人数众多。

      街边摆摊经营的那些小型馄饨摊、包子铺,也都是人满为患。

      浓郁的饭香味充盈了整个街市,周霄汉才稍稍有些触动,抬起头来,打算找个酒家先略歇歇,而满街的人流熙攘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静极的白。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身量虽是不高,却窈窕纤细,她微微回了回头,却见头上的风帽遮了她大半容颜,只余一双晶莹眉目,她风帽沿缀缝了一圈白色的动物毛皮,白皙的脸庞几乎要跟风帽融为一体了,而双眸的晶莹光彩,却更见美妙。

      她冲着周霄汉莞尔一笑,可不是花惜玉吗?

      周霄汉一呆之下即是狂喜,却见花惜玉掉头就走,就要淹没在人群中,他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一追,再加上周棋追自己的少爷,很快就出了酒楼街市,只是奇怪的是,无论周霄汉走的多快,却也只能看到八九十步外面,花惜玉的背影,周霄汉一边加紧脚步一边思衬道,怎的惜玉脚程如此之快?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三人都出了长安城,因着北风已起,城外的官道上,人流并不多。

      花惜玉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周霄汉却见她手中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小布包,正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玉妹妹,玉妹妹——”周霄汉奔到花惜玉的身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不停地唤着她,好像这样一声声的,更能证明她就在他的身边一般。

      “周世兄,我在呢!”花惜玉柔柔地回上一声,那面上光华莹然,若天上仙子,偶落凡间。

      “是,是,”周霄汉有些不知所措。

      “起风了,周世兄,冷吗?”花惜玉盈盈地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脚尖,将周霄汉的斗篷缓缓地紧了紧,一双如水美目微微仰看着他,似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美人如斯,幽香盈鼻,周霄汉,不由得呆了。

      便是周棋,也看的张大了嘴巴,这,是仙子还是凡人?

      “周师兄,咱们走吧。”花惜玉转身向路旁走去,那边大树底下,正有一辆宽棚的马车,花惜玉的丫头坠儿正坐在那边。

    上得马车,周棋与坠儿在外面赶车,车厢里,只花惜玉与周霄汉两个人。

      马车的车帘都打了下来,兼之冬日的阳光本就不强,车厢里仿佛笼罩着一团模糊的阴影,花惜玉的整个身子都隐在这阴影里,只有那玉兰花一般洁白柔晰的面容,却愈发显得轮廓清晰,眉目之间,仿佛都散着浅浅的光晕。   就这样看着她,天长地久,只怕,也是不错吧,周霄汉心里悄悄地想到。

      花惜玉此时将手中的包袱放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几上,打了开来。

      这马车从外面看虽然灰蓬蓬的毫不起眼,内里却装饰的极为细致,窗框、箱角、坐蹋转角等处,无一不雕刻着浮凸的木头花样,纹路精细,又被金漆细细描了,像一条金色的藤蔓攀援在四周,在不断地生长。

      两侧坐蹋之间是个小几,花惜玉将包袱里的东西般般样样收拾出来,轻轻摆在桌子上。

    周霄汉一见,却是一壶清酒,两只水晶雕琢的被子,并一大包梅花酥。这些事物一经拿出来,一股香浓的味道就在马车中散了开来。

      “周世兄,没什么好招待的,请别见怪啊,玉儿,敬你一杯酒吧。”花惜玉在两只水晶杯里满了酒,那酒的颜色竟是暗红色的,在水晶杯里荡漾着,似翻腾的血液。

      “这——”

      “这是来自西域的一个胡商送给家父的,我觉得饮着极好,家父就了我,周世兄,你,不想尝尝?”

      “是,是,”周霄汉面对佳人,又是不知所措,仰头将杯中酒喝个干净,却不小心又呛到,又怕咳嗽唐突佳人,只憋得脸色通红。

      “这样,不辛苦吗?”对面的花惜玉幽幽一叹,轻柔的嗓音散在空气里,“周世兄,你说,如我们这般世家子弟,日日谨言慎行,只怕给家族父老丢一点脸面,无论聪明或是不聪明,总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兄,你觉得,这样活着辛苦吗?”

      “辛苦?不会吧?”周霄汉好不容易平息了胸口的气息,“我们,不都是应该这样过吗,难道辛苦,就不要做了吗?以后还要晋身官场,一展抱负,自然,自然是要多学些东西的。”

      “原来,周世兄竟是这样胸怀远大的人呢,”花惜玉浅浅笑了,“若是现在就许诺周世兄一个高官厚禄,无须步步为营的靠自己拼上去,周世兄可会愿意?”

    “这,不太可能吧,纵使你我父辈均在朝为官,却不是能翻手覆雨的,怎么可能,会立许我高官厚禄呢?”周霄汉连连摇头。

      “玉儿说的,不过是如果,如果有终南捷径,你可还要,从头一点一点来过吗?”花惜玉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只那语气,却幽幽淡淡的,好像充满了诱惑力。

      “终南捷径?玉儿莫非说的是武氏王朝的卢藏用?只是如今,却哪里去寻终南捷径,若真有,若真有?”周霄汉喃喃念叨,好像被花惜玉的语音诱惑着,有些许的激动与雀跃。

      “是不会放弃吗?”花惜玉轻轻回了一声,“有捷径的时候,都不会放弃吧?”

      “玉妹妹……”

      花惜玉突地一笑,“哪来什么捷径啊,我不过说笑罢了。世兄,可是饿了,尝尝这杏仁酥吧,这是我最喜欢的呢。”

      周霄汉有些疑惑,却又不知道疑惑在什么地方,这毕竟是他第二次见花惜玉,那如玉的容颜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心思,又岂是他一下子能读懂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两个人也没再说什么话,于周霄汉,却好像坠入了幽香里的梦境一般。

    到达梅花山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未时过半,马上就要申时了,冬日里的天黑的特别早,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是淡淡的了,浅浅的阳光,正一点一点退去,再过一个时辰,恐怕天就要全黑了。

      “玉世妹,天要黑了呢,你……”下了马车,周霄汉看了看天色,很有些沮丧。

      “怎么,世兄已然陪我到了这里,却不想与玉儿把臂同游吗?”花惜玉淡淡地看了一眼周霄汉,那一眼,淡的好像没有痕迹,却让周霄汉的心口没有由来的一紧。

      “怎会,只是,天黑玉妹妹不回家,恐怕,影响不好……”

      “名声吗?”花惜玉清灵灵的一笑,“周世兄是这等迂腐之人吗?”她来到周霄汉的面前,只拿一双美目定定的看去,周霄汉只觉艳光四射,难以抗拒。

      “小姐,天就快黑了,这……”坠儿试图阻拦,却见自家小姐又淡淡的扫过来一眼,却有些冷,那后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周棋,虽然肚子都饿瘪了,却见少爷如痴如醉的样子,必然是不想回去的。

      “世兄,咱们这就去吧。”花惜玉上前牵住了周霄汉的手,完全不理会坠儿与周棋两人,只拉着周霄汉向山道上走去。

      她牵了我的手吗?她牵了我的手!她……周霄汉握着花惜玉柔弱无骨的手,心头巨震,哪里还知道什么周遭事物?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23:35

    刚回头看了下,最近错别字错的有点多,那个是水晶杯子,不是被子,是杏仁酥不是梅花酥,因为我想立冬梅花都没开呢,必然做不了梅花酥吧,而杏仁这种东西是种中药 可以储存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2:34:11

    四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天已经全黑了,此时虽是大半月的时候,却是冬日冷月,光线比较弱,漆黑的山体如同浓墨泼就的,仿佛一靠近,就能沾染一身墨色。

      北风呼啸,穿过山林孔洞,发出呜咽的声音,隐隐的又有什么动物的嗥叫远远传来。

      “小姐——”坠儿胆怯地四下望去,“咱们快回去吧,小姐——”

      那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却没有理会,坠儿正要快步追上,却突然觉得风声鹤唳,穿过身侧的风,一下子变得浓郁的恍若实物,推得她踉踉跄跄,连气息都压抑的难以出入,空气骤然变冷,目之所见,狂风肆虐扬起的,在黑夜中闪烁着莹白色泽的,竟然,是雪。

      是雪吗?刚刚立冬就下雪了?

      坠儿茫然地抬起头来,虽然看不清楚,却也能感觉出头顶上浓郁的阴云,狂发越发大了,纷纷扬扬的,下的是鹅毛大雪了。

      “小姐——”坠儿见前面紧贴着的两个身影即将隐去,她仓皇地喊了一声,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自家的小姐回了一下头,黑夜里,只有她的一双晶莹美目,粲然生辉,像阳光下闪烁的冰雪,美则美矣,却让人不敢靠近。

    风雪,愈发的大了,黑夜里辨不清方向,坠儿和周棋两人一声声唤着“小姐”“少爷”,那声音瞬间就被冰封在冬日里,却一直,都没有听到回音。

    飞雪刚起的时候,周霄汉突然觉得温香软玉抱满了怀,却是花惜玉突然扑进了她的怀里,她的脸向上仰着,那唇几乎就要触到了他的下巴,一股芝兰之气,幽幽地散近了他的心里。

      “霄汉,雪中观那春水泉,必然风光独具,霄汉,你还不陪我去吗?”

      “我……”天降风雪,周霄汉却不知如何回应怀中的女子,只觉得怀中咋然一冷,却是花惜玉已离开他的怀抱,却拽着他的手向前走去,他迷迷糊糊的,好像觉得无论天涯海角,都要随着她去一般,就踉踉跄跄顶风前行。

      风雪越来越大,两个人手牵着手,茫然地在雪中走着。

      天黑的厉害,大风起兮雪飞扬,更是举目难以视物,周霄汉觉得花惜玉的手越来越冷,好像飞扬的冰雪一般,那冰凉的感觉都要扎到他的骨头里了。他使劲紧了紧手臂,把花惜玉拽到身侧,以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大声说道:“惜玉,雪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这个时候,你还回的去吗?”

      风雪中似乎微微传来一声呢喃,瞬间便被穿越身体的狂风绞了个粉碎。

      “什么,惜玉,你说什么---”周霄汉待要再靠她近些,却又被寒风推了一个踉跄,只有拉着他的那只手似乎越来越用力,径自拽着他一路前行。

      周霄汉目不视物,脚下更是深浅不平,突然觉得一脚踩空,天旋地转,腿部传来一阵剧痛,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怀中被填了一团雪,一路冷到了心里。

    周霄汉苏醒的时候,已是天光微明,他微微地打量着四周,深褐色的岩石在头顶蔓延,他身下躺着的也是一大块凸起的岩石,身上盖着他的暗红色大氅。

      这里,是个山洞吗?

      “惜玉,惜玉,你在吗?”他四肢无力,几乎难以从岩石上挣起来,昨天一天也就吃了几块杏仁酥罢了,周身都冷的厉害,哪里还能有什么力气。

      “醒了吗?”

      周霄汉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花惜玉就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立着身子,向下俯瞰着他,一双流光晶莹的眼珠左右顾盼,面色都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惜玉,你在啊!”周霄汉放了心般地轻叹一声,伸出手来似乎要将那容颜捧在怀里,他低低的问道:“惜玉,我们,这是在哪呢?”

      “大雪封了路,我们,都被封在这里了呢,”花惜玉握住他的手,“霄汉,你会怪我吗,你会怪我的吧?”花惜玉背转身去,以手蒙了脸,似乎在哭泣。

      “惜玉,怎会?”周霄汉大急,挣扎着想要起来,他以手撑住身下的大石,艰难地坐起身来,想要挪动腿脚,却赫然发现平日轻便的腿脚竟然硬如磐石,沉重的难动分毫。

      “惜玉——”周霄汉的声音都岔了,“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不能动了……”

    “怎么?”花惜玉面色也有些变了,她也不顾避嫌伸手在他的腿上使劲掐了一把,看周霄汉在茫然的摇头,想来是没什么感觉了。

      “这样呢,这样呢?”花惜玉连换了几个地方,周霄汉都一直在摇头。

      “惜玉,我会变成瘫子吗?”周霄汉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怎么会?坠儿必然会通知人来寻我们的,到时到了暖屋,有名医候着,一定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周霄汉喃喃问道。

      “肯定会的,”花惜玉点头,收回了犯在他腿上的右手,她纤纤的玉手微微握起来,把尖利的指甲藏在了掌心里,那指甲上,隐然有血迹低落。

      这样,更好玩了呢。她垂着头,低低的一笑。

    第一天

      “惜玉,你说,咱们两家可是收着信了?会派人来救我们的吧?”

      “那是自然,这雪封了山洞,幸好也就不太冷了,霄汉你饿吗,我带着杏仁酥呢~~”  第二天

      “怎么还没找来,凭咱们两家,请千牛卫来帮忙也是能的,怎么如此之慢?”

      “也许大雪封山辨不清方向吧,霄汉,吃点杏仁酥吧~~”  第三天

      “这些该死的奴才,怎么还没找到我们!等回去了,谁也逃不过一顿好打!……惜玉,怎么你不吃杏仁酥呢,你不饿吗?”

      “我吃过东西了呢。”  第四天

      “惜玉,我们会死吗?他们,为什么还没找到我们?”

      “我们不会死的。”

      死的只是你一个人而已。  第五天

      “惜玉,若真的求生无望,人生最后这段时光有你相伴,我也无憾了。杏仁酥所剩不多了,你也吃点吧。”

      “我有东西吃呢。”  第六天

      周霄汉本就身受重伤,又在阴冷的山洞里呆了多日,全身的力气被耗得点滴不剩,连说话,都只是低低的呢喃了。

      那脑子里,也开始有些混乱,一忽好像见到漫天大红的喜色,他携了花惜玉的手,徐徐然地走在长安的大街上,周边都是仰慕称赞之语;一忽又好像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找到了吗,找到了吗,他们要得救了吗;一忽又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母亲揽在怀里,点着他的鼻子说我们霄汉,将来要封王拜相的呀……

      他哆嗦地伸出手,摸索到了坐在他身侧,斜倚着凸起石块的花惜玉的手,触手冰凉冷硬,也没有声息,他慢慢地摸索着她的手,心里面百感交集,一滴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这一生,就到此为止了吧?

      幸好,这一生,还牵过她的手。

      他的胸口,还放着最后一个杏仁酥,他把它放在口中细细地嚼着, 麻木的舌尖传来了苦涩的味觉,惜玉,黄泉路上,你等等我吧……

      天色慢慢黑了,他的眼眶里,虽然都是灰黑色的岩石,他却一直这样看着,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这些东西了。

      眼前已经看不清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上盖的大氅摆了摆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死了吗?我已经死了吗?

      他似乎还能睁开双目,却见山洞里已经燃起了红烛,那红烛托在一个白衣女子的手里,正是花惜玉。

      白衣红烛,光影流年。

      “惜玉,是你来接我了吗?”周霄汉努力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那个白衣女子。

      “是啊,”那女子微微一笑,恍若梨花轻绽,清丽脱俗,“今天是月圆之夜啊,我们的游戏,就玩到这里吧。”

      “惜玉,你,在说什么?”

      花惜玉凝目望过来,略带笑意地说道:“你不是,总问我,这些天,我为什么不吃杏仁酥吗?因为,我有东西吃啊!”

      美得如同仙子一般的花惜玉,将烛火举得近了些,她的左手里,却有一把寸许长的精致的小匕首,那匕首柄上镶嵌的都是水晶,刀锋森寒,水玉耀雪光。

      “你,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掀起身上的大氅,好好看看你自己呢?”花惜玉好整以暇地说道。

    这……这是怎么了?周霄汉满心疑惑,难道,我们没有死吗?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那花惜玉却再没了嘘寒问暖的真情,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霄汉挣扎了好久总算坐了起来,他用手紧紧地拽住身上的大氅,猛地掀了开了:只见他身上的裤子早已被割成一条条的,那森冷的石板上,赫然是一对还沾着零碎骨肉的森森白骨,暗红色的筋络附在上面,像是一幅极其凄厉的画!

      周霄汉急怒交加,一下子晕了过去,身子重重落在石板上。

      “人类啊,真是没用!”花惜玉再走近一点,手中的红烛几乎要贴到周霄汉灰败的脸庞上,她细细打量着这张脸,眉目间的哀痛刻骨,轻轻地俯下了身子。

      她微微地闭上双目,如同嗅到了什么芬芳的花香一般,唇齿微张,那周霄汉的五官七窍中,就隐隐地溢出一股纯白色的光晕,被花惜玉吸入了口中。

    花惜玉站直了身子,嘴角微微勾着,呢喃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你要怨,就怨自己罢。”新吸收的生魂化了她的力量,下一刻,她却微微皱了眉头自语道:“即便冰雪境、月圆夜,阳时生魂却也不过如此,难道,只能从仙妖下手吗?”

      烛火明灭不定,她的脸色,亦在不停的变幻。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水晶镶嵌的匕首落在了地上,花惜玉睁开眼睛,冷冷地说道:“后面的你们自己来吧,难道还要等我投食吗?”

      山洞的边边角角,试探似地跑出了几十个山鼠,一个个山鼠都大过猫,身上皮毛油光发亮,一双双黑漆漆的小眼睛,贪婪地望着石床上的尸体。

      一个形体较大,跟五龄儿童似的硕大山鼠,两爪离地,像人一样行走,面上很是猥亵,口吐人言道:“看不出来,姑娘竟真真是狠心的人物,却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样貌的人呢?说不定,以后,我也……”

      花惜玉冷冷地横了它一眼,漫声道:“我借你之地营这冰雪之境,却不是来听你言语的,这地租,我也付上了,从此咱们两不相干!”

      花惜玉的声音冷若冰雪,让山鼠王不由打了个冷战,它不再敢再说什么,只对自己的部下挥挥前爪,一群山鼠瞬间覆盖了石床上尚有着温热的尸体。

      花惜玉头也不会地走出来山洞,那山洞外,堆积不化的冰雪,冷冷地反射着圆月的光。

    花、周二人失踪这六七日,把花府、周府闹了个人仰马翻,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耐得住雪夜荒山,野兽丛林?

      花家三夫人更是哭的晕过去好几次,这几日搜山,都是在半山腰的小轿里等着,忧心如焚。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突然听到坠儿的呼唤,难道,惜玉找到了?花三夫人跌跌撞撞地出了轿子。

      下了轿子,却见坠儿正一瘸一拐地追着一个山林石块间的身影,自那日丢了小姐,坠儿没少挨板子,打完了还要出来找人,自个也瘦脱了一层皮。

      今天她本走的最慢,反倒在半山腰发现了一个人影,虽然衣衫凋敝,却依稀是自己的小姐,她一着急,也就喊了出来。

      她一瘸一拐地追着那个人影,好在那个人影也走的不快,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抱着头在瑟瑟发抖。

      “小姐,坠儿总算找到你了”坠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花惜玉却被惊得抬起了头,一脸慌张。

      坠儿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小姐,白色的夹裙被撕得一缕一缕的,几乎都遮不住身体,好在外面的披风被她抱在怀里,倒也不算衣不蔽体,她的发髻早已松散开来,上面沾了很多的雪粒和尘土,一张玉也似的小脸灰扑扑的,被泪痕冲的沟壑纵横;曾经灵动顾盼的美目,也一片茫然。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坠儿迟疑得伸出手,却不敢去碰自己的小姐。

    “玉儿!玉儿!”花三夫人如同一阵旋风一般,扑过去抱住了花惜玉,花惜玉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不住地推搡三夫人,三夫人见惜玉衣衫破烂,神情凄惶,心里真是又痛又气,不由得破口大骂道:“这天杀的周家畜生,若被我找到,看我不千刀万剐了他!”

      三夫人伸出手来拧了坠儿一把:“还不快把小姐扶到轿子上!”

      坠儿含着眼泪,一瘸一拐地把花惜玉扶上了轿子。

      回城的路上,花惜玉一直都在昏睡,三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样子,也是心疼地垂泪。

      轿子走到长安大街上的时候,花惜玉似乎突然被惊醒了,双眸里都是惊慌,她使劲掰开母亲的手腕,一掀轿帘,竟跳了下去。

      可把三夫人唬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她急忙也下了轿子,却见花惜玉已经披着斗篷跌跌撞撞地跑远。

      “快追!”三夫人声嘶力竭。

      花家的奴仆撒开脚丫子追过去,连三夫人也踮起小脚亲自追去,一时间,路人纷纷侧目。

    花惜玉跑的很快,七拐八拐,竟然来到了人间寺,阿九正从寺门里出来,一个不防备,被花惜玉撞个满怀,花惜玉却也不再跑了,只紧紧抱住了阿九。

      “玉儿,玉儿,阿九姑娘——”三夫人气喘吁吁地分开花家奴仆,一边弯着腰气喘一边伸出手去拽住花惜玉的衣服道:“玉儿……跟娘……回家吧!”

      那花惜玉却拥着阿九躲着母亲的手,口里喃喃地念叨:“佛祖,佛祖,阿九姐姐,阿九姐姐……”

      不管是三夫人自己还是坠儿,花惜玉一概不许他人碰,却只抱住阿九,阿九一脸疑惑地看着三夫人:“这是……”

      三夫人的脸色很为难,却还是凑在阿九耳边说:“玉儿被周家那个畜生劫持了,今天刚找到,却不想,怎么疯疯癫癫了?”三夫人说着说着,泪就下来了。

      阿九看了一眼紧紧抱住她的花惜玉说道:“三夫人,不如让惜玉妹妹在这里跟我住些日子,人间寺是佛祖清净地,说不定,能平复惜玉的情绪。”

      “这样,也好,那,就拜托阿九姑娘了。”三夫人一脸无奈。

      阿九垂下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花惜玉,若有所思,花惜玉的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笑容,被她埋进了阿九的怀里。

    北方流光殿,悬空于浓密的云层之上,那殿里遍布水晶镶嵌,每日阳光一照,便流光生辉,是为流光殿。

      此时流光殿的主殿,静悄悄的,只余棋子落盘的声音。

      无为与凌湛,正沉浸在一盘棋局中,不知时日流转。

      “凌湛,你何曾连输过十局?”无为落下最后一子,沉吟地问道,“你,有心事?”

      “心事?呵,神仙也会有心事?若离,你只怕是,早已忘了怎样做仙人了吧?”凌湛拎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就灌了一些,“这人间的美酒,果真美味,谢谢你还记得为我带着这酒,却不知道这人间的酸甜苦辣,人情世故,是不是也真的让人流连?”

      凌湛水漾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无为,后者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很好”。

      “很好?对,应该很好吧,所以你宁可舍了西王母也要去那人间,原来当初犯傻的,是我们啊!”凌湛叹了一口气。

      “你醉了。”

      “醉?怎会?这点酒入我腹中,就像倾倒到汪洋大海中,哪里还能醉呢?”

      “你既无心棋局,我便告辞了,离开人间,也有多时了。”无为站起身来就要走,却被凌湛一把抓住了胳膊,“若离,好不容易相聚,不如我带你游遍天界,见见老友,怎样?”

    “不必了,离开日久,我有些担忧!”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若离你身边的人,还值得你挂心?还是跟我逍遥天界去吧!”

      “凌湛……”

      两人争执不下,凌湛说什么也不让无为离开天界。

      “凌湛,你是不是,在拖着我?”无为突然问道,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却似一瞬间有些凉意,让人不敢靠近。

      流光殿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凌湛缓缓地看上无为,那双眼眸,如同浸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中,却又掩不住内里的暗潮汹涌,这样的凌湛,真是好久不见。

      “你绊我在天界,莫非人间,有什么变故?”无为凝眉思索,“只是,就算变故,与你何干?凌湛,我想听真话。”

      “哈,到底瞒不过你”,凌湛仰头一笑,重新落座,有那么一忽的安静,却又幽幽开口道:“若离,我见过那个人间寺里的红衣姑娘了,脱胎换骨,是你动的手吧?你筑那人间寺,可是为了帮她修成正果?日日相对,共赏风花雪月,风霜雪雨,这心中,可是喜乐着的?温暖着的?若离,我,也想有朝一日,驱了这流光殿的寂寞。”

      “你是说,你,找到了……”

      “不错,我找到了那个女子,原来,她只是被女娲大神混在了人间而已,世世轮回,早已忘了她曾经来自天界。”

      “数千年前,她也不过是个肋骨雕就的美人,并无意识?” “是,她本是我一时兴起,取自身水晶肋骨,学女娲大神造人雕刻的女子而已,可是自三界平定,我因着无源之水类我本体水晶,便做了这天界的水神,她日日在我这流光殿里,怎会依然没有意识?她本来自我身,我们又怎会,不心相映?”凌湛的声音,渐渐低回,“却奈何,太昊大帝唯恐三界初定再生变故,便说她需自修为仙方能与我相伴,于是,我便,丢了她……丢了她几千年……”

      “如今,她在长安城?”

      “是,我与她梦中相见,她美好如初……”凌湛静静地想了一会,“她已历经人间数百世,这一世,她既见到了我,怎会甘于做人,她要修仙,我自是,协助一二……”

      “她若正途修仙,即便身具仙骨,却也不得半个甲子,难道,她竟走歪门邪道吗?”无为的语气冷了下来,“凌湛,你要助她成仙?还是为魔?”

      “我将我的一部分神力过给了她,她怎会用的到歪门邪道,怎会走?她,是水晶骨雕就的,晶莹剔透的心,怎会?”

      “那她让你把我引开,所为何为?”

      “她原说,这长安城里,自有高人在,怕不是要,把她做妖吧,我……”话到如今,凌湛也犹疑起来,所谓关心则乱,即便为仙的,却也逃不过吧。

      “阿九再世为人,山中修行一千年,以涤戾气,而你的水晶美人,却在人世数千年,人世三六九等,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辈向多,你怎可保证,她还有一颗水晶心?”无为拂袖即去。

      凌湛忙赶上,口气滞涩地说道:“如果是……请让我来……”

      无为看他良久,方才点头道:“你的流光殿禁忌之咒,可能压制?”

      “压制几日,当不是问题。”

      白色流光,自天坠而下。

    夜已经深了,花惜玉静静地伏在阿九的怀里,“阿九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阿九难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手轻轻抚过花惜玉的秀发,心头默默地念道,是有吗?喜欢的人,或者,是永难比肩的仙?

      “阿九姐姐,若我有了意中人,姐姐会帮助我们吗,成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你以为,成仙是那么容易的事?或者是随便吃个妖吃个鬼,就成了吗?”

      “阿九姐姐,你在说什么?”花惜玉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微笑着看着阿九。

      如水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水银一般镀在她的容颜上吗,那笑容,便更见天真无邪。

      “你说呢?”阿九也坐了起来,眉色里也是浅浅的笑意,她很奇怪,从再次见到花惜玉,她竟然没有生气,是因为,自己在可惜吗?可惜她像是曾经的自己,笑靥如花却心狠手辣?是有些悲哀吗?

      “阿九姐姐,是逗惜玉的吗?”花惜玉突然双手蒙了脸,似在啜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从指缝间看着阿九。

    阿九似乎想要伸手去安慰这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却只是抬了抬手指,眼神慢慢飘向了别的地方。

      花惜玉的眼神倏然变冷,几根闪着锋利冷光的白色冰凌柱,向着阿九的头脸狠狠地扎过来。阿九一个翻身,落在了屋子中间的圆桌上,桌子上的茶壶茶杯被撞倒滚落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地响,那桌上,也撒了一层的水。   与此同时,那些走空的冰凌柱飞快地撞烂木制的窗框,飞到楼下院子里,轰然作响。

      花惜玉见阿九坐在桌子上,却也不追击了,只轻轻掩着嘴笑道:“哎呦,这可怎么好,白天我趁姐姐不在,在那桌子上画了些东西呢,一旦水洒了上去,就是要启动了,姐姐怎么偏偏坐在了那里,这可怎么好啊?”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似乎有着无限的仓皇,而面上却笑得狡黠而得意,而在她说话间,阿九所在的那个桌子迅速攀上了冰雪,那冰雪瞬间就爬到了阿九的胸口,晶莹剔透的冰雪,将阿九的脸,衬得苍白得没有血色。

      “姐姐可伤着了?”花惜玉下床一步步走过来,一脸玩味的神情,“姐姐怎么会怀疑我?如果姐姐睡着了,入了我的腹,岂不是,这故事更美好一些?”

    “妖怪!还不放开阿九姑娘!”这时,阿九的房门却突然被大力撞开,却是那个这些天都傻呆呆的无用,手中持着一面古旧的铜镜,是他到人间寺之后,无为给他用来防身的,据说有降妖除魔之效。

      无用调整手中铜镜,将穿过破旧窗框的月光反射到花惜玉的身上,“妖怪,赶快放了阿九姑娘!”

      明晃晃的月光射来,花惜玉似乎觉得有些突兀地刺眼,她抬起手略挡了挡,看了看无用,嗤笑一声道:“真是无知!”她堆起花雕玉砌一般的笑容,盈盈地望着无用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妖怪吗?”

      “你……你要抓阿九,自然是妖怪!”无用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呵,姐姐,想不到,是妖怪的别人认不出,不是妖怪的,却被说成妖怪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而在此时,一株藤蔓,已悄无声息地开放在花惜玉的脚边,慢慢蜿蜒向她的腿部爬去!

      “雕虫小技!”花惜玉捻了一下手指,那藤蔓瞬间被冻结为冰晶,碎裂化去。   只听“哎呦”一声,无用身后跌落在地一个胖胖的娃娃,娃娃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色的桃红夹袄打扮,胖胖的脸腮像是刚出笼的包子,又泛着胭脂一样的红晕,两支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桃儿汁一般,看上去甜甜的。

      阿九一见她,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如此着急,变成这副摸样?”

      “还不是因为你”那胖娃娃坐在地上大哭,“她吃了你,怎么会放过我,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还跟了无为大师一千年,可惜了,我的花容月貌啊……”

      胖娃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无用哆哆嗦嗦地端着镜子向阿九靠近,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月光反射到花惜玉的身上。

    “没用的”,阿九摇摇头,“她,并不是妖。”

      “还是姐姐明白呢?”花惜玉好整以暇地坐到了床边上,“只是,姐姐怎么知道的呢?”

      “初次相见,我丝毫察觉不出你身上的妖气,你应该不是妖,可惜,第二次见你,你身上,却有了生魂的味道,你也许不知道,当年我也害人无数,对于这个味道,敏感的很。”

      “原来如此,”花惜玉颔首,“我本想着阳时生魂可助我成仙,不欲招惹你的,可惜啊,可惜,成仙果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好,那位大师不在呢!”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都要被这个坏心眼的丫头吃掉了,呜呜”胖娃娃悲伤地抽噎着,却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办法来。

      “若你都瞧不起我,可怎么是好呢?”阿九对着胖娃娃从容一笑,慢慢地抖动了一下身体,覆盖在上面的冰雪,零散坠落。

      “你——”

      阿九对花惜玉眨了下眼睛,小小得意地说道:“我既识出了你身上的味道,怎会没有防备呢?”

      “坏蛋,坏蛋,你比这个丫头还要坏!”胖娃娃从地上蹦起来,恨恨地指着阿九骂道:“你个坏蛋,一定是怕我修成人形,比你貌美十倍百倍千倍万倍,故意地!”

    花惜玉却袖子一甩,冷冷地道:“如此,便各凭本事吧!”

      阿九纵身一跃,把无用从窗口扔到了院子里,无用扑腾从二楼掉下来,虽然阿九没伤着他,却也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的,他连忙爬起来,却见那扇破窗子里红绫飞雪,阿九与花惜玉,已经打了起来。

      “好啊,好啊,打她脸,给她破相,扒她衣服!”胖娃娃兴奋地看着眼前打架的两个人,也不知道给谁呼喊纳威呢。

      花惜玉身似飞雪,渺然无踪迹,冰珠雪粒,漫天飞舞,阿九袖中红绫护体,飘飘似仙,如同踏了宫商角徵羽的音律,在空中折腰,回旋,翻滚,就像是一场盛大的舞蹈。

      两人如玉的脸庞,恰似一对双生花。

      其间又夹杂着胖娃娃“哎呦”“哎呦”的声音,想是没有躲过那乱飞的冰雪,吃了点苦头。

    阿九的红绫二分为四,四变为八,彼此交错缠绕,从四面八方直袭花惜玉,花惜玉虽然身具仙骨仙力,奈何是初俱神通,无法融会贯通,更无法全力施为,就只见漫天的红绫飞舞,几乎将自己的飞雪都罩在了当中飞不出去,不由有些心焦,她暗咬唇齿,打算倾动全力,却一不小心,被红绫缠了手腕,无法结印。

      她心里一慌,红绫更是乘胜而上,将花惜玉团团裹住,从肩膀到脚腕,如同一个硕大的粽子。

      花惜玉却也不哀求,只双眼一闭,束手束脚地躺在了地上,那地上冰霜雪水,还有被她们砸烂的桌椅板凳,必然是不甚舒服的,花惜玉虽然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说。

      “划花她的脸,划花她的脸!”胖娃娃见胜负已分,更是兴奋地窜上来,看着花惜玉的花样脸庞,恨恨地说。

      阿九真是啼笑皆非,捏了一把胖娃娃的脸说,“她的脸,可是划不花的,只不过,”阿九凑到她的耳边说道:“这冰雪若遇了火,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若悔改,和尚也就最多关你个几千年吧!”

      花惜玉却突然睁开了眼,双眸流转着温柔的水波,浅浅一笑道:“他,来了呢~”

      “谁?”阿九猛然回头。

    阿九回眸,就看到了夜空中的两点白色的光晕,倏然飘过了破旧的窗框,落在地上,化为两个白衫天人,正是无为与先前阿九见过的水神凌湛。

      此时的凌湛,再无半点疯癫摸样,白衣飘然若水波荡漾,眼波黑润深沉,却又有一些隐隐的悲哀。

      “和尚!”阿九多日不见无为,忙凑到跟前道:“和尚你若再回来晚一步,我可要被妖精吃了啊,到时候,和尚你可会后悔?”

      “哼!”却是先前那个胖娃娃恶狠狠地接口道:“你这个坏心眼的丫头,不吃别人就算好的了!”

      无为这才注意到那个圆头圆脑,胖乎乎的娃娃,不禁也有些莞尔,“这样,倒也算珠圆玉润了!”

      “呜呜~~~”胖娃娃掩面奔出了屋子。

      “阿九,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跟我说说。”无为招呼阿九离开了屋子,房门关了上去,唯冷月光辉流转。

    从凌湛进了屋子,花惜玉就再度闭上眼睛,把身子翻转过去了,一声不吭。

      待无为、阿九离开,凌湛走上前去,以手轻拂捆绑在她身上的红绫,那红绫就委顿散落了。

      一经解开束缚,花惜玉忙站起身来,却还是背对着凌湛,不自觉地用手理了下鬓角。

      “水儿,除却梦中,我们从未相见,你难道不想回头看看我吗?”凌湛的语气,柔若一江春水,仿佛这不是在一个狼藉一片的破屋子里,而是花前月下的浪漫所在。

      “初次相见,我如此形象实在怕污了你的眼睛,梦中的你是天上仙人,我不敢企及,如今的我,更加难以匹配,在我老去之前,恐怕,也无法成仙,又怎配的起你这般水晶剔透的人?”花惜玉幽幽地回道,却还是不愿转身。

      凌湛的双手,就抚在了她的肩上,那柔弱的双肩在他的掌中,微微地颤抖,像待飞的雏鸟,对一切未知都有着莫名的恐惧。凌湛心一软,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水儿,即便鹤发童颜,你也是我的水儿,我很庆幸,这一世我能够找得到你。”

      花惜玉垂着头,有些哽咽地说道:“我成不了仙,怎么伴你左右?我又获得了数千年前的记忆,又怎能甘于人世嫁人生子平安百年,凌湛,我应该怨你吗?”

      花惜玉抬起了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那就怨我吧!”凌湛微叹了一口气,将花惜玉揽尽怀里,“你身具仙骨,总会成仙的,你总要经历那样一个过程,修身养性以良善之心提升修为。”

      “可是,我等不及了,这一世我就想成仙!凌湛,把你的神力给我,我会成仙吗?”花惜玉挣脱凌湛的怀抱,定定地看着他,“我只是,想成仙罢了,你都不能帮我吗?”

      …………

    无为和阿九下了楼,就见无用正跟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堂里来回乱转,见两人携手走了下来,惊喜溢于言表:“无为大师回来了,阿九姑娘,你没事吧。”

      阿九撇了撇嘴,“算你小秃头还有点良心,知道去救我,这些日子我还以为你要自杀呢,还想着你死了要不要把你的肉吃了,以免浪费。”

      无用又是惭愧又是害怕,忙道:“阿九姑娘,我想通了,我不能再为自己的错误去影响身边的人了,不管什么事,我总能帮衬一二的。另外,那个,我是阿九姑娘常说的臭男人,肉肯定也是臭的,阿九还要吃吗?”

      “哼,”阿九假装不屑地掉转脑袋,却看见了正趴在桌子上偷偷抬眼看他们的胖娃娃,不由展颜一笑道:“要吃,我也吃这个胖娃娃了,这么多肉,又软又嫩!”

      “什么胖娃娃!人家叫桃灵儿啦!”桃灵儿恨恨地将乌溜溜的圆眼睛瞪起来,“我看你是嫉妒我的风姿。”

      “无用能想开,得谢谢阿九和桃灵儿。”无为道。

      “那是当然!”俩一大一小两个女妖,异口同声地得意起来。

      无用看着斗气的阿九,感觉心里很温暖。

    大半夜的时光,阿九嚷嚷有些饿,无用自告奋勇地为做了几个菜,几个人围在桌子旁正要吃,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下来,却是凌湛白衣飘飘地走了下来,只有他一个人。

      “凌湛——”无为有些担忧。

      “呵,若离,原来我还是没有你那般慈悲心肠,那水晶美人,也必然不会像你的阿九姑娘一般。”凌湛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饱含着苦涩,眸子里化不开的忧伤。

      “她?”无为看到凌湛缓缓地抬起了手,手中,赫然是根水晶骨。

      “流光殿里再守千年,她还是会回来的。”无为安慰道。

      “可惜,她将不再是她了!”凌湛仰起了头,眼睛水光流转,似有一滴泪要滴了下来。

      “凌湛,你想人间发大水吗?”   凌湛仰头静静地站了一会,转而深深地看了阿九一眼:“若离,我愿你能幸福着,我们都未曾幸福过的。”   凌湛化风而去。   “嗯?”阿九疑惑地看看楼梯,看看无为,“和尚,她……我更加罪大恶极吧,我都活的好好的。”   “你只是阿九,知道吗?”无为握了阿九的手,桃灵儿突然“嗷”一嗓子哭泣道:“好感动,我的花容月貌啊~~呜呜”   无用挠了挠头,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心里是莫名的高兴,这样,多好。

    凌湛只是抽了花惜玉的水晶骨,曾经的水晶雕就的美人,在获得人的躯体世世轮回中,便世世都有了一根水晶骨,如今,凌湛抽了这根骨头。

      花惜玉醒来不仅忘了前尘,性子也安静很多,花家人只当她受了刺激把她接回府里静养去了。而周家的二公子,却再也没有找到,花周两家的关系,从此彼此仇视。

      聪明的人,总觉得自己能超脱俗世一举成功,却难免急功近利,机关算尽,误人误己,再也抓不住生命中最真实的记忆。  水晶骨,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2:55

    第十个故事 碧玺弦

      进入腊月里,虽是天寒地冻的,却耐不住人人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即将来临的春节,正是合家大小团圆起来,舒乏一年筋骨,走亲访友的时候,也意味着即将迎来新的一年,一切都重新开始。

      长安城东街西市的生意也空前的繁荣起来,带红纸的包装成了当下的潮流,不论是买物还是卖物,人人都乐呵呵的,充分体现了大唐盛世的繁荣昌盛。

      还有一项人们比较热衷的活动,就是家家户户求写春联,对于人间寺这种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地方,自然不好意思收代笔费,又加上无为大师的字空灵俊逸,筋骨丰盈,无用的字也是工整刚劲,于是各家的红纸就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了。

      无为和无用,也就天天忙着奋笔疾书,为广大民众送去一年的祝福。

      整天无所事事的,就剩下了阿九和桃灵儿,一天天的大眼瞪小眼,相对长吁短叹,实在无聊的紧。

      进入腊月二十,年味也就更浓了,阿九和桃灵儿对人间春节换新衣的风俗做出了强烈的反应,天天想着怎样趁无用不注意,偷拿寺里的钱,做身新衣。

      无用却几乎天天都在寺里,让俩人没法得逞,很是有些郁闷。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3:07

    这日晚间,吃了晚饭,阿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厅堂,却听楼上一阵脚步声,却是无用下来了。

      无用的手中,还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上面蒙了一层红布,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无用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到桌子上,见阿九询问的眼神望过来,不由得莞尔一笑道:“即将迎来的是阿九和灵儿在人间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无用在人间寺的将要度过的第一个春节,做了点小玩意,送给你们把玩吧。”

      “是什么!”趁着阿九还在有些微微感动中,桃灵儿的小圆身子跳将过来,一把把托盘上的红布掀开了。

      却见托盘上,放了几个手指高的木头娃娃,正是各人的样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3:18

    无用的那个,是小和尚正在闭目诵经,眉目间一派安详,他坐卧的衣襟前,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木鱼,似乎轻轻敲击一下,还能发出“箜、箜”的中空的声音。

      桃灵儿那个,是胖娃娃正扑在一朵盛开的巨型桃花瓣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说不上的憨态可掬。

      阿九那个,眉目最是灵动,虽然是原木的颜色,没什么画眉点唇,却还是让人看了,总觉得那眼波是随着你滴溜溜转的,檀口微张,欲语还休。大大的裙摆,足下竟然还刻了一朵舒展的祥云。

      那木还带着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好似那味道只能嗅到口鼻中,却勾的心痒痒。

      阿九把小木人拿到手中,细细地端量,简直觉得没有一处不喜欢,难道,和尚心中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吗?那个,好像,是挺美的吗!嘿嘿。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3:28

    “和尚,你自己做的?亲手做的?”阿九问。

      “嗯”无为点头。

      “我都不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人间多少时日,还有什么学不会呢?”无用一贯淡然。

      “这个祥云,和尚是想我成仙吗?”

      “阿九呢,想成仙吗?”无为深深地看过来。

      阿九没有由来的心头一慌,“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若有和尚在,我何必成仙?阿九在心里轻轻地叹道。

      “还是做妖好,做妖好了!死丫头你可别想着成仙,那些仙啊,很苦的,没好吃没好穿,还天天没事做呢,千万别成仙!”桃灵儿跳出来打岔,末了自己低声嘟囔道:“你若成了仙,怎么能显出我堂堂仙子大人来……”

      阿九却没听到心里去,只在琢磨着,和尚既然送我东西,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送和尚点什么?可是,我好像,好像还没学会人间的这些活计,那送什么呢?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3:41

    “小秃头,最近东街西市的可有什么庙会?”

      无用正对着木头小人傻笑,阿九倏然闪到他耳朵边,对着他就喊了一句。

      “啊,啊,”无用揉了揉耳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似地说道:“腊月二十三是祭灶节,大街上会有烟火会,不过阿九,你想买什么,你也知道,最近寺里没什么盈余的。”

      “哼,小钱奴,又不跟你要钱!”烟火会啊,那应该会有,很多稀罕的小玩意吧,阿九一脸向往的样子。

      “阿九,记得,这个要随身带着。”无为又加上一句。

      阿九依言把小木头人阿九塞进百宝囊,一边促狭地笑着:“和尚什么时候刻一个你送给我呢,我必然天天贴身收着。”

      “呃”无为有点噎住。

      “嘿嘿,哈哈,笨和尚~~”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3:55

    腊月二十三,祭灶节,家家户户要做灶糖,祭灶神,祈求明年一年丰衣足食,餐餐好饭。

      当然更多的人,都凑热闹去了长安城的东街烟火会,逛逛热闹的夜街,提前演练一下新年的喜庆,说不定,才子佳人之间,还能够碰撞出一个浪漫的传说。

      阿九也是早早就出了门,甩开桃灵儿那个小黏人精,一下子感觉身心舒爽。

      街边食肆高挂的红灯笼,将道路映照的纤毫毕现,熙熙攘攘、衣着光鲜的人流,让大街看起来如同白昼一般。

      街边卖糖人的,卖面具的、卖灯笼的、卖对联的,热情洋溢的小贩们,迎来送往的招呼声,充斥了整个大街。阿九一边在人群中穿行,一边东摸摸西看看,也拿不定主意,是该选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呢,还是该找个情意绵绵的传情之物,不知道,和尚会不会脸红嗯?嘿嘿。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4:06

    这时候,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人流汹涌地向街东头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议论纷纷:

      “冥公子,是冥公子,冥公子出来了!”

      “天哪,真的是冥公子吗?冥公子……”

      “快,快,快,挤到前面去,才有机会被冥公子选中呢!”

      …………

      冥公子是什么人物?阿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被人流簇拥到街的东头。

      街东头的一片空地上,以前常有唱曲卖艺的搭台的地方,此时却搭起一座足足有两层楼高的高台,那高台虽然是木头临时搭制的,但木材的搭架结构却很是严谨,好像这就是一栋可供人居住的高楼一般。

      高台前面看不到楼梯,那攀援而上的楼梯,也许是在后面,可层层叠叠的木头却掩了后面的阶梯,怕是有人真的登台,最多也不过能看到一边衣角而已。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4:27

    “那个,请问冥公子是谁?”阿九在拥挤的人群中使劲转了转身体,满脸堆笑地向旁边一个正一脸神往看着高台的女子不耻下问。

      那女子也是云英未嫁的年龄,干瘦蜡黄的小脸上,长满了雀斑,却也因此增添了她的喜感。

      阿九那般谦虚恭维的神态,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先是用鼻孔仔细打量了阿九一般,接着小脸一转,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过来说:“冥公子是谁,你都不知道?”

      “是,是,小女子孤陋寡闻,劳烦姐姐指引一二”阿九把手中刚买到的糖人塞到雀斑少女的手里,雀斑少女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一点。

      “冥公子啊,是这天底下,最英伟,最温柔,最帅气,最美丽,最有才,最……”雀斑少女一边舔着糖人,一边一脸的陶醉和神往。

      “是,是,”阿九点头如捣蒜,“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的这么清楚你还不明白?”雀斑少女白了阿九一眼。

      阿九忙把左手那袋糖豆也塞到雀斑少女的手里。

      “嗯,冥公子啊,听说他善奏仙曲,谁若有幸听到,就能飞黄腾达,达成所愿,所以啊,大家都聚在这里,希望成为冥公子下一个试曲人!不过,最重要的是,冥公子最温柔最帅气,实在是……”

      “哦”阿九恍然大悟,“原来是个琴师!”

      “什么琴师!冥公子是一般琴师比的了的吗!真是孤陋寡闻!”雀斑少女恶狠狠地瞪了阿九一眼,抓出一把糖豆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嚼了起来。

      莫名其妙啊,阿九暗自腹诽。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4:38

    这时候,人群中又爆发出阵阵尖叫:

      “天哪,冥公子出来了,冥公子!”

      “冥公子,冥公子!”

      阿九也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高台之上,临风而立的那个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高冠广袖,很有周汉古风,衣襟袖摆,在风中飘摇,好像要拽着他整个人,临风而去。

      那时候,漫天的烟火突然绽放,赤橙红绿的颜色,混合成暖暖的微光,照在他如同千年寒玉一般的脸庞上。

      可他的眉眼,却如煦日一般温暖,那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让在场的每个人,在这笑容里都感觉如沐春风,恰似春回大地。

      他的鼻峰挺拔如玉,唇角有点微弯的弧度,都让人看到心里,有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

      他虽姿容胜天人,却似乎绝不是高高在上,冷冷地任苍生受苦受难的神,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人群中尖叫晕倒的少女,此起彼伏。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5:13

    黑衣冥公子却不为所动,只静静地站在高台上,微微地暖笑,煦日一般的眼眸俯瞰着脚底的众生,对于人们的膜拜亦或是欢呼,面不改色。

      怎么感觉有点像个君王呢?阿九皱了皱眉,感觉很奇怪,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自己明明觉得奇怪,却感觉不到什么呢?是他故意掩盖去了吗?

      黑衣冥公子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人群,人们又爆发出一股尖叫:

      “他看我了,看我了!”

      “天哪,冥公子对着我笑呢!”

      “看的是我才对,是我!”

      阿九也觉得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带了那么一丝的琢磨和探究,又似有一些讥讽和嘲笑,阿九甩了甩头,心里想着,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台之前,又绕过来一个黑衣的侍女。

      几乎没有一家人,侍女是穿黑衣的,可冥公子的这个侍女,却把黑衣穿的很有些英气,一张圆润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低眉对着众人福了福。

      “我家公子新作一曲,今夜将挑选一位试琴人得幸入我冥琴阁,聆听公子仙曲~~”黑衣侍女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又是一波欢呼,人人推搡拥挤,恨不得立马飞到高台上得冥公子首肯,又或者,挤到黑衣侍女的面前,劳她青眼有加。

      阿九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一身亮若云霞的裙子都皱巴起来,可把阿九心疼的不行,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起来,怒视众人,结果,被视而不见。

      黑衣侍女冷冷地扫了面前拥挤的人群一眼,人群一下子噤若寒蝉。

      什么世道!阿九抚额。

    “我家公子会随手抚出一小段琴音,若谁能听得出其中蕴含的意义,再获得我家公子首肯的话,就会很为新的试琴人——”

      “这,太难了吧”

      “惨了,惨了,我可是从没听过琴的。”

      ……

      “让让,让让!”正当众人叫苦连连,集体犯难的时候,一个消瘦身量,身穿浅绿色夹袄的丫鬟使劲地推搡着人群,小身板绷的很直,一边推搡着别人一边说道:“我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必然能够听得懂冥公子的仙乐,让让,让让!”

      绿衣丫鬟使劲地从人群中挣出来,来到人群围起的圆圈中央,又回身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奴仆摸样的人一起,将一个病怏怏的公子从人群中搀扶了出来。

      那公子大概二十五六岁,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厚厚的皮裘大衣里面,却还是有些微因天冷而不自觉的颤抖,他的面色青白青白的,嘴唇却有些发紫,一双眼睛似睁未睁,好像整个人在梦游一般,有气无力。

      绿衣丫鬟和他的奴仆在两侧搀扶着这个病公子,可他还是在刚一挤出人群,就开始剧烈地咳嗽,喘息,似乎稍微碰一碰,就会一口气上不来,就此溘然长逝了。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天这么冷,杂七杂八的人又多……”绿衣丫鬟一脸忧虑,不由地低声规劝道。

      “不……绿萼,咳咳,好不容易…咳,…出来了,……也许,真能改变命运也未可知,咳咳咳……”病公子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哆哆嗦嗦地扶住丫鬟绿萼和另一个家奴的胳膊,才勉强稳住身子。

      “少爷这病……”绿萼从袖中掏出丝帕,小心地给病公子擦拭额头的虚汗。

      “不妨事……”病公子竭力站直身子。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5:36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似乎很是不满这越众而出的这几个人,乱哄哄的议论成一片。

      冥公子的黑衣侍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咳嗽一声道:“各位,可是准备好了?”

      大家方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忙齐刷刷地点头。

      黑衣侍女微一颔首,高喊一声:“有请公子——”

      众人抬头,却见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古琴,那琴好像把周围的光线都吸收了进去,即便人的目光,一旦沾上,都好似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心里就冒出些寒意来。

      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到冥公子身上,就见那华丽的贵公子,轻轻抬起右臂,从宽广的黑色衣袖中,深处雪玉一般的手掌,五指修长,轮廓优美,仿佛那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他抬手在黑色的古琴上轻轻一抚,间或几个弹勾,天地间的喧嚣突然如潮水般退却,鸟鸣涧流,清风晓月一般,勾起人心深处最赤裸,最向往的情感,又好似整个心都被遗留在退潮后的沙滩上,清晰到伸手就可以触及。

      而阿九听在耳里,也似在一瞬间穿越了人间繁华,回到了某一个山居的岁月,草丛里,太阳下,懒洋洋的打着滚,当然最好的,是和尚在那里。

      正当众人陶醉向往之时,那琴音却戛然而止,尾音甚至尖利地上挑,一下子把众人从各自美好的幻想中惊醒过来。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黑衣侍女又是轻轻一福,轻启樱唇道:“不知各位,可听出了什么?”

      琴音虽然优美不似凡间音乐,却奈何时间太短,冥公子仙乐之说又是盛传已久,人们对这次机会都势在必得,也就反而不敢轻易说话,只是纷纷交头接耳。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个病恹恹的公子抓住丫鬟绿萼的手,低声说道:“可是平步登顶,巅峰之上揽山小的霸气?”

      绿萼立刻抬头挺胸朗声说道:“我家公子说了,是平步登顶,巅峰揽山小的霸气,请冥公子品评。”

      冥公子和他的黑衣侍女都没有说话,人群中却炸了锅:

      “什么跟什么?明明是小院柴扉,佳期如水吗~”

      “胡说,是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一家子~”

      “粗俗,真是粗俗不堪,像冥公子那般人才,自然弹奏的应该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吗……”

      …………

      众人议论纷纷,阿九抬头看高台之上的冥公子,却见无论大家说什么,他依旧笑容温暖,温文尔雅,炫目的绝色也因此让人更加心生亲切感。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28:48

    众人议论纷纷,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渐渐止了声音,盯着黑衣侍女追究答案。

      黑衣侍女转目看向高台,众人的眼光也都纷纷向上,却发现高高在上的冥公子不知道何时没了踪影,此时,风中猛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琴音,黑衣侍女面带微笑,走到病公子面前道:“我家公子属意这位公子为试琴人,请公子随我来~~”

      什么!众人更是炸了锅,

      “是冥公子选的还是你这个小小婢女自作主张?”

      “莫不是见人家公子生的俊俏?”

      “小小女子,屁鸡司晨!”……

      黑衣侍女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声若冰雪:“我与公子,早可琴音传辞,怎么,你们有意见?”

      不知怎么,落在众人的眼里,只觉得她的目光阴森冰冷,一下子就把下面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公子随我来!”黑衣侍女再不理会众人,只引着病公子一行人向人群外走去。

    绿萼激动地抓住自家公子的手:“公子,太好了,太好了,但愿仙乐能让公子不再受这病痛折磨~~”绿萼抹了一把眼角。

      病公子虚弱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这世间,要有比这残躯更重要的事。”

      “公子~~”

      “绿萼,阿成,咱们走吧——”

      一行人随着黑衣侍女远远去了。

      围观的人群大感无趣,也就慢慢地散去了,阿九也热情满满地投入到逛街的闲情逸致中。

    冥琴阁到底在什么地方,恐怕没有人知道,即便是曾经如果冥琴阁的人,也未必说得出它的方向和路线。

      就如同此时,马车里摇摇晃晃的几个人。

      马车的整个车体也是黑色的,在黑夜里更让人忍不住产生些压抑感,绿萼到底年纪最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由得有些紧张,她拽住自家公子的胳膊,低声问:“公子,这会不会……”

      病公子咳嗽几声,却不回答绿萼的话,只在黑暗里对着黑衣侍女坐的地方道:“在下——端木瑾,敢问姑娘这将前往何处?”

      “我家公子的冥琴阁,劳烦公子耐心一二。”黑暗里传来黑衣侍女的声音,语气略有不耐,似乎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端木瑾也止了询问,只间或不停地咳嗽几声,而他的侍从阿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黑影里不知行了多久,黑衣侍女一掀车帘,说:“到了,请公子下车。”

      车帘外,竟然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听声音黑衣侍女下了车,端木瑾虽然也觉得有些怪异,可世家良好的家风家训还是让他忍住了没问,只是顺从地跟绿萼和阿成一起摸索着下了马车。

      “抓好了,跟我来。”黑暗中,黑衣侍女一只手握住了端木瑾的手腕,“跟我来”。

      端木瑾一行一个抓着一个,如同一串被串在一起的蚂蚱,跟着黑衣侍女缓慢地向前移动,因为目不视物,几个人走起来都是如履薄冰,却不知道这样的环境里,黑衣侍女是怎么带路的。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激昂的琴音,却分不清操琴人的方向,只觉得那声音像活物一般,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迫不及待地钻进个人的耳朵,在头脑中盘旋留恋,又似在层层剥茧一般,将思维一层层剥开,露出内里最真实的内核。

      端木瑾的身子更是不堪重负,一下子委顿在地,可是这次,却没有了绿萼的嘘寒问暖和阿成那双有力的手。

      端木瑾茫然地在黑暗里摸索,耳中却听不到一丝声响,就连琴音,都消失了吗?

      这是在哪?

    正当端木瑾迷茫失措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喊叫:“端木丞相,端木丞相,您怎么在这,圣上即刻要召见您呢!”接着是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端木瑾一抬头,却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好像现在只是是初秋的天气,天空澄澈的像是一汪碧潭,会让人顺着眼神就忍不住一猛子扎进去,再也不愿理这纷乱的人世。

      一个着了一身青色内饰服色的人正向他小跑过来,一边嘴里还说着:“端木丞相呦,您怎么能坐地上呢?您的身体受的了吗?让老奴扶您起来吧!”

      “是郝总管啊!”端木瑾不知为何,自己张嘴就能喊出这个陌生人的名字来,好似很熟稔一般。

    “端木丞相,下了朝您就在这吗,圣上要召见您,正合宫找您呢,您快随老奴去吧。”郝总管用力将端木瑾从地上搀了起来。

      端木瑾点点头,刚想说话,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的整个人都抽成了虾米的形状。

      郝总管体贴地为他揉着背,口中叹息道:“丞相,您这身子真难为您了,这么多年为民造福,便是老奴家里,也是因丞相提议的法令法规的实行,得了实惠呢。怎么老天就不保佑丞相这样的好人呢!唉!”

      “我提议的法令法规?”端木瑾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

      “哦,是啦,是啦,端木丞相您最不喜别人议论您如何功高,更不愿担好大喜功的名声,是老奴失言了。”郝总管笑着虚打了自己两下嘴巴。

      “我做丞相,多久了?”端木瑾问。

      “怎么?端木丞相您难道想请辞吗?可千万不要啊,虽然说您做这丞相十多年,为民造福不知凡几,可老百姓还是离不开您的,圣上也正等着您呢,老奴扶着您这就去吧~~”

    “十多年,已经十多年了吗?”端木瑾喃喃自语。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老奴还记得当年您殿试的时候,若不是才华出众,得了圣上的赏识,只怕……”

      两人慢慢走过一座白玉石砌就的石桥,端木瑾低头向下看去,只见那倒映了一抹蓝天的碧水中,出现了一个面色萎顿,两鬓微霜的中年人,好像被时光的刀锋纵横地砍过,只余下一脸的愁容。

      “已经苍老至此了吗?”端木瑾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颊,“难道我就是这个样子吗?”

      “丞相,您身体不好,未免显得略有些苍老,丞相您不是常说,好男儿志不在脂粉敷面吗?”老好人郝总管微微劝解道。

    “对,病!”端木瑾一下子激动起来,更连带胸腹抽痛,咳的呼吸不畅。他使劲压了压喉间的冷意,憋得脸通红,却还是强挣着说道:“我这身子,当年是怎么可能参加科考,入仕为官的,我曾多次想要参考,无奈……”

      “怎么,丞相连这个也忘了?”郝总管皱起了眉头,“当年启用丞相您的恩师,就是前吏部右仆射王大人,当时您因身体之故不能参与科考,是王大人一力举荐才让您入了这仕途,也是丞相您才高八斗,名列当年三甲,殿试得圣上大力褒奖,钦点为状元,这些,您都不记得了?”

      “吏部王大人?”

      “对啊,只不过这位大人的人品嘛——”郝总管摇了摇头,“最后还是丞相您亲自捉捕了您的恩师,为民请命,当下都赞您大义灭亲呢,可也是轰动一时啊——”

      “那……”端木瑾只觉得似乎自己走上仕途的这条康庄大道,只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相扰了,只要拨开这层薄雾,他的人生,应该就是这样吧,造福天下,活人无数吧。

      “那当时,那王大人却不知道是怎么同意举荐我的?”端木瑾状做无意识地呢喃,眼角却小心地盯着郝总管,只盼他能再说出点什么来。   郝总管却停下了脚步,微一躬身道:“丞相大人,这就到了,圣上正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 作者:落夜离痕 回复日期:2012-9-6 18:23:00   端木瑾一抬头,但见巍峨高宅、琉璃黄瓦、檐角飞龙,一股肃然起敬的情绪油然而生,再关门上,朱红色镶边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紫宸殿。

      端木瑾不由得紧张起来,又加上还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忙抓着郝总管的手道:“到底当年,那王大人如何才能举荐我?”

      郝总管那张没有胡须的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嘴角诡异地透出一抹笑纹:“大人怎么不自己去找他问问呢?记住,是吏部左仆射!”

      端木瑾还想再问,郝总管却猛然推了他一把,他恍然觉得天旋地转一般,不知身在何方。

      如画的蓝天白云,金碧辉煌突然如流水一般从脑海中滑了出去,眼前重现一片漆黑,身体的感官似乎也在慢慢变的敏锐,耳边萦绕着一曲舒缓若山泉的琴音,琴音汀淙,让快速跳动的心,也慢慢开始平缓。

    可刚刚的幻境,还是让端木瑾禁不住左思右想,口中喃喃道:“难道,是真的吗,如此便会梦想成真吗?”

      这是,他的手突然被身侧一直炽热的小手紧紧地拉住,一个人有些娇羞,有些迷茫地说道:“是梦吗,还是真的?公子,公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吧,一定会是真的吧!”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端木家奴仆阿成,嗓音也有些暗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个人在那个一片漆黑的空间里,紧紧地拽着彼此的手,再也没有了严格的主仆等级,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不愿意醒来。

      琴音戛然而止,三人也没有察觉,直到那个黑衣侍女的声音又响起:“端木公子,今天我家公子弹奏的乃是新作仙曲《梦锦》的第一章节,七日后,还是这个时辰,东街备有马车恭迎公子再度光临,也许下一次,公子就会明白《梦锦》所指了——”

      原来只是第一章节!几个人心中微叹,若一次听完,解掉心中所惑该有多好?可惜,这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

      黑衣侍女依旧以手引路,将三人送到来时的马车上,摇摇晃晃,送走了那各怀心事的几个人。

    月隐星稀,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天,热闹纷繁的大街上,人们为着即将迈入的春节,都彼此阳光灿烂地寒暄着。

      可是在冥琴阁,却是永无尽头的永夜。

      一望无尽浓重的墨色,吞噬了这里的一切,好像,这里只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另一种世界,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日月,也,没有声音。

      这里是如此空寂,如此寂寞,寂寞到谁若站在这里,便会以为自己也是这黑暗的一部分,而不再是,一个会说会笑会思考的人。

      所以,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冥琴阁。

      除非,非人。

    冥琴阁浓重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了数点火星,这些火星莹莹地跳跃抖动,身躯慢慢伸长,就成为一簇簇明亮的火苗,火苗微微地跳动着,如同一个个的邀舞者,为着即将到来的盛大,绽放自己最美的颜色。

      冥琴阁的黑暗也在一瞬间被映亮,却见这里无梁、无门、无窗、无洞,竟是一望无际的虚无,一个巨大的,以黑色碧玺制就的雕花大床就悬在这片虚无之中。

      床上随意地躺着一个黑衣的公子,他宽大的黑色衣袍几乎跟床体融为了一体,一头墨也似的长发随意地散着,更衬的千年寒玉一般的脸庞有种透明的艳色。

      他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身躯,双目还是合着,水岸远峰一般的眉毛微微地剔起,嘴角却绽放出最温暖,最和煦的笑容,他懒洋洋地开口道:“真是讨厌呀,你知道我最讨厌你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吧。”

      他将身子转过来,倏地睁开双目,那眸子里的寒意一闪而过,却瞬间燃烧起一簇暖阳,仿佛他就是这世上,最温情,最慈悲,最心软的那个人。

      金红色的火焰堆里,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白衣白袜,纤尘不染,脸上,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然。

      和尚无为。

    “冥夜,你怎会在这里好眠?人间、幽冥本是两不相干,你却为何打开了长安城的地底之门?”无为问。

      “怎么,这长安城你既来得,我便来不得吗?”冥夜璀璨一笑,色若明珠。

      “我是闲云野鹤,冥夜你呢?肩上羁留可重?”

      “有若离你在此慈悲为怀,拯救苍生,我自然也就无聊了些个,少不得来此看看你,更何况,我风闻你身畔常伴一九尾妖狐,便更忍不住了,却不知道,是何三头六臂的人物能劳的若离你,费神费力。” 冥夜坐了起来,却还是懒懒地斜靠着床板,脸上的笑容更深,向无为的身后看去。

      阴影里,一身红衣的阿九小跑到无为的身后,探出头来道:“我是没有三头六臂了,不过和尚说你却是千手千臂,生食活人,死炼孤魂,却天天顶着一脸伪善的家伙,和尚说我惹不起你,我肯定是惹不起你的。”

      “咳咳”冥夜干咳几声,失笑道:“是吗?若离会说这种话?还是说,是你想当然呢?你觉得,我像吗?”

      “不像”阿九很诚实的摇头。

      冥夜炫目一笑,刚想接话,阿九却接着说道:“不过你那张脸看着就很欠揍的样子,明明心黑的要死,却偏偏装的很无害,尤其笑的时候,真是欠揍!”

      冥夜竭力稳住上翘的嘴角,维持这暖日一般的笑容。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0:06

    “琴呢?”无为问。

      “怎么,若离想听琴?我何其荣幸,可为若离弹奏一曲呢?”冥夜迅速恢复了常态,一派温文尔雅。

      一架黑色的琴凭空出现在冥夜的膝头,冥夜随手一拨,黑弦隐动,墨光流转,声若碎玉。

      “以冥狱炼火,炼化碧玺怨魂以为弦,冥夜,你是在弹琴,还是在勾魂?”

      “何来勾魂一说?黑碧玺也不过是玉质凝粹,可堪魂灵栖居,可对于活人,却也达不到勾魂之效,若离在人间呆的太久,果真开始瞻前顾后了吗?”

      “黑碧玺为辅,怨魂为主,摄魄钩魂,将活人内心的欲望赤裸裸地勾引出来,冥夜,你意欲何为?”

      冥夜被无为喝破琴声之秘,却难得还是面不改色,笑容温暖地回道:“若离你在这人间自可看这花红绿柳,我却也有寂寞的时候呢。”

      “你虽在这幽冥与人间的缝隙中,却也是擅离职守了,这人间混乱,只怕冥界更甚,你何来如此悠闲?何况以人为乐,本就有违天道,冥夜,你我之交,我自当规劝。我想你虽然性子乖张,又虚伪狡诈,到底是冥界之神,隶属天神,总不会真的在人间大动干戈……”

      “我?性子乖张,虚伪狡诈?”冥夜指着自己的鼻子,完美无缺的笑容终于有些勉强,“若离,却不想你我万年相识你如此看我。”

      无为浅笑。

      阿九大笑。

      冥夜哭笑不得。

      “你的琴音已改变数人命运,就此罢手吧!”

      “罢手?也罢,不过是闲极无聊罢了,只是”冥夜声音一顿,“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他们的命格便发生了改变,若离你自信能救得几成?”

      “能救几成,便救几成”,无为声色虽低却掷地有声。

    自从听过冥公子的仙乐,绿痕就觉出了自己的变化,先是往昔干瘦的身子突然间变得丰腻,水蛇腰身,杨柳身姿,行走之间很是风姿绰约。而后瘦小的脸颊也多了一抹红润,双眸之间更是漾着水汪汪的眼波,好似总是烟雾蒙蒙的天,风雨缠绵一般的勾魂。

      虽说她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可却变得风情万种的样子,端木府一干奴仆的目光也就跟树胶一般天天黏在她的身上。

      绿痕对着各种炽热的目光微微冷哼,不屑一顾地转头,将小厨房刚刚做好的点心,一步三扭地给端木瑾端了过去。

      端木瑾正在屋里抱着火炉冥思苦想:究竟,是什么打动了王大人?也是我疏忽,当今名仕,哪个不是靠举荐而迅速地声名鹊起,科考一举夺士呢?只可惜,母亲家里虽然曾是官宦人家,奈何败落太早,父亲又因为母家的关系,向来避讳官场,自己也就离那些纵横交错的关系越来越远。

      “少爷~~”绿痕拈起一块点心,娇娇柔柔地唤着,那声音,那眼波,便是钢铁,也会融化的。可端木瑾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竟是没有听到。

      “少爷!”绿痕很是有些撒娇的味道,使劲晃了晃端木瑾的胳膊,才将端木瑾的目光拉到自己身上。

      “绿痕,你……”这华堂暖炉,怎么就衬得绿痕如此妖娆?端木瑾暗想,难道,是我眼花了。

      “少爷——”绿痕软糯的嗓音犹如煮沸的蜜糖,甜的让人忍不住想要……

      端木瑾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绿痕却是一脸的意得志满,也许,梦想成真吗?

      正当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时,阿成突然闯了进来,他似乎很是欢喜,也顾不得礼节,只口中嚷着:“少爷,王大人府里回话了,说王大人今日午后有时间见少爷,还听说王大人对于少爷投拜门贴所写的《论国之肱股,民之天粟》很是赞赏,所以才当日接见少爷的。”

      “真的吗?”端木瑾大喜,“快收拾下,午饭之后,备马赶赴王大人府邸。”

      “是!”阿成躬身退下,却掩不住,一脸狂喜,就好像,有什么由来已久的心愿即将达成。

      绿萼却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用毕午饭,端木瑾更是一刻也等不得,忙催促绿萼为他梳洗停当,阿成将马车套好,准备妥当。

      又略坐了会,估计王大人午后也喝过一壶闲茶的功夫,端木瑾就携着绿萼,着阿成赶车直奔王府。

      递了名帖,略等了一会,王家的下人就出门来引端木瑾进宅,端木瑾将阿成留在外面马车上,被绿痕搀着,缓缓地进了王府。

      朝廷要员的家里,果真颇有些奢华之气,虽是冬季,大堂里却摆了不少暖室生长的花,让整个屋子丝毫嗅不到火炭的味道,反而是一种浓郁的花香。这花香闻在端木瑾的鼻子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端木少爷请,我家主人在东暖阁恭候大驾!”王家的小厮引这端木瑾和绿萼经过中堂,拐过一条九曲回廊,直奔东暖阁而去。

    屋门一开,馥郁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缓缓地包裹着全身,寒冷的冬日仿佛就是随着门楣的关闭被关在门外,只余满堂春日。

      端木瑾见暖阁正中的太师椅上, 一个近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上面,那人坐的脊背挺直,气度不凡,想来就是吏部王大人。

      端木瑾观他面相,却觉起鼠眉疏须、三角小眼,竟有些狡诈阴险,城府极深的样子。

      难道仙乐指引我来相求的,便是这样的人?端木瑾虽是疑惑,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向王大人行礼,口呼:“学子端木瑾,参见大人!”

      “嗯!”那王大人随口应了一声,似乎不太热情,半晌之后,方才说道:“端木公子坐吧,不必拘束。”

      “谢大人!”端木瑾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绿萼低着头站在了他的身后。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0:31

    “大人,我投贴之文大人可是看了?不知大人可否——”端木瑾直切主题,刚开了个头,却被王大人拦了下来。

      “这个待会再议。”王大人以指扣桌:“端木公子大冷天来我府邸,少不得歇息片刻,尝些茶点。来人,将家里新制的梅花露端上来给公子尝尝。”

      “谢大人。”端木瑾敛下口气,端起新上的梅花露,虽然此茶冰肌玉骨一般满口清香,奈何端木瑾心中有事,哪里品的出清香几许来。

      却不知道王大人心中作何想,他既然已乐意见端木瑾这病怏怏的学子后进,却就是不谈举荐之事,而是顾左右而言他,一会问端木瑾是否娶妻,一会又问端木瑾可有兄弟姐妹,一会又就端木瑾家中宅第良田探究一二语。

      端木瑾心中一紧,暗自思衬道:难道,他是想索财不成?端木瑾暗皱了眉头,即便索财,也只能如他所愿,只要,我能够成功进入仕途,大展鸿图!

    一思及此,端木瑾忙诚挚抱拳:“王大人,学子家中凭靠祖荫,也算薄有余财,尤其是有一处山中庄园,四季温暖如春,园中更有一地底温泉,最是能舒筋活骨。王大人常年为国家操劳,学子愿延请王大人去那春光满园处,修整一二。若王大人喜欢,也不妨……”

      “哎——”王大人拖长声音摆了摆手,“似我这般劳碌命,又怎么能离了京城?也就最多在这家宅里,舒缓舒缓筋骨罢了,却不知,端木公子有何建议啊?”

      “这……”端木瑾无言以对,心中更是焦躁,屋里闷热的气息堵了他的口鼻,让他忍不住狂咳了起来。

      “端木公子,你这……难道是?”王大人捂了鼻子后退,似怕传染上身。

      “我家公子,只是体弱而已,并无恶疾在身。”绿萼为端木瑾不平,也就忘了下人的分寸,忍不住抬头来反驳王大人。

      只是绿萼却不知道,她薄嗔带怨的眼波在这一室暖春的环境里看上去,恰似以水盈心一般,让人看着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王大人的三角眼一下子眯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忙着给端木瑾捏背的绿萼,只觉她行走之间腰肢婀娜,一举一动都透着些风姿来。

      “贤侄想要得到我吏部的举荐,以贤侄的才学,却也不难。”王大人突然口风一转,惊得端木瑾都忘了咳嗽。

      “大人,那您的意思是……”端木瑾斟酌地回着话。

      王大人色迷迷地笑了,一双三角眼从端木瑾身上溜到绿萼身上,在绿萼胸腰之处肆意地扫量几下,又将眼光转回端木瑾的身上:“贤侄适才不是说有四季入春的庄园吗,可惜我公务缠身,却不能久离长安,若贤侄真有心,我……”王大人不再说话,只拿眼睛斜睨这绿萼,看的绿萼心里发毛。

      他的意思是?端木瑾也是聪明人,却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突然想起来曾经听人说过这王大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有点好色。

      一股羞辱之气直冲胸腹,难道他?我堂堂男儿难道要依靠婢女去攀这场富贵吗?端木瑾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仍觉气难平,上下不继,整个人咳的蜷缩成一团,绿萼忧心不已。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2:12

    王大人的神色也冷了起来,一双小三角眼射出危险的光芒,他拿腔拿调地说道:“贤侄你可想好了,吏部是干什么的,想必贤侄心里很清楚……”

      端木瑾虽然在剧烈地咳着,却把王大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是啊,是他掌管着吏部,若自己今天踏出这个门,恐怕多少年也是没有机会的了。

      又想起幻境中,那个满脸褶皱的内廷总管,对自己也是歌功颂德,难道,自己真的只能依靠他进入仕途?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推陈出新,为民造福吗?   他一边咳着,一边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屋外走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路越走越是无力。

    绿萼虽然还是懵懂,却也听出这个王大人不会再管自家的公子了,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其它,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道:“王大人,王大人,我家公子多年用功读书,身子成了这样也不肯一日歇息,我家公子才学很高,就是这个身体累的不能报考,求王大人帮帮我家公子,求求您了!”

      绿萼跪爬过去,拽着王大人的衣襟,情真意切的恳求,那发自内心的焦灼和悲戚,倒让她更添了几分风情,那王大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以脚轻点绿萼的膝盖,悠闲地说道:“你家公子才学很高,那你呢,你可有什么才学呢?”王大人的笑容都变得猥亵起来,绿萼一时愣在当场。

      “绿萼——”端木瑾压抑地唤了她一声,却又剧烈地咳起来,语不成句,却又似有着千言万语。

      “只要你点点头,你家公子,我自是会帮的~~”王大人俯下身来,伸手在绿萼的腮上轻摸了两把,心里衬到:想不到一个做苦力的小丫头,皮肤也有这么滑嫩的。

      绿萼打了个激灵,才算明白了面前这个大人的意思,她一时有些茫然,回头看端木瑾,却见端木瑾还在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想起他无数个夜里临烛苦读,却一次一次因为这身体被拒之门外,不由得心头一软。

    “怎么样啊?”王大人用手指捻着绿萼的脸颊,一时不舍得拿下来。

      绿萼整个人像呆掉一样,跪坐在地上,一时无语。那王大人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整个屋子里,只有端木瑾的咳嗽声,那样撕心裂肺,似乎痛不欲生。

      难道,那真是梦吗?绿萼呆呆地坐在地上,脑海中都是仙乐曾经带给她的那些美好幻境:大红嫁衣,大红盖头,那轻轻挑起盖头的人,正是自己从小伺候的公子,那个从来不忍苛责下人的公子,那个体弱多病却比一般主子更体恤下人的公子,那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深深爱上了的公子——端木瑾。

      梦,真的就只是梦吗?

      即便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触手可及,却原来不过是错觉吗?

      绿萼爬起来,走过去扶住差不多要委顿在地的端木瑾,胳膊用力,将他生生地拽了起来,双目微微地仰视着他,轻声问:“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端木瑾手中用力,捏住她的臂骨一边咳嗽,一边嘶声回道:“绿萼,我们……走……”

      “那公子还会彻夜苦读吗?公子还想进入朝堂吗?”

      “我……”端木瑾别过眼去,似是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你知道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吧!”绿萼哀哀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我也知道,我在公子心中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可是,公子”绿萼把嘴凑到端木瑾耳边说道:“我爱你,公子,不论你喜欢不喜欢,这也是爱。就此,与公子别过吧。”

    “绿萼,你——”端木瑾一惊,想不到一个不识诗书的小女子能有这般勇气与决断。

      “我想,王大人必也不会食言的。公子请回吧!”绿痕用尽力气将端木瑾推出门外,“哐”地一下关上了东暖阁的门。

      端木瑾一下子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周身都起了一层寒栗,他伸手欲去拍门,脑中却又突然出现了郝总管那张脸,郝总管一张没有胡须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丞相,您造福万民,活人无数,丞相,您千万不要走啊——

      此时东暖阁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杯碗落地的声音,绿痕颤颤的声音叫了一声:“大人。”接着就被一片混沌的声音吞掉。

      大义天下苍生,小义左右手足,是晓大义,还是选小义?更何况,还是一个婢女与苍生?只怕谁选,亦不过如此吧。

      为天下而献一己之身,算不算,也是幸福呢?

      端木瑾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端木瑾艰难地爬起身来,佝偻着身子,踉跄地向府门走去,一路上,王家的下人,对这个包着皮裘一脸病容,走路歪歪斜斜的病公子都是视而不见。

      端木瑾穿过回廊,走过前院,终于出了府门。他跌跌撞撞地扶住了马车,阿成忙过来搀住他,他手忙脚乱地爬上了马车,将自己整个扔进了车厢里,他怕阿成问他,绿萼呢?可是,阿成竟然一句话都没有问。

      他仰面躺在车厢里,眼睛望着车厢顶上的一处花纹,呆呆地出起神来。

    马车晃晃悠悠上了路,端木瑾却觉得自己的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头脑中更是一片混乱,绿萼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好像在山洞中喊话的回响一般,一层一层,一波一波地冲撞着他,让他难以控制地想要鄙视自己,却又不断地用什么“晓以大义”的道理来劝诫自己,头脑里就像有两个人不断地撕扯着他,让他不堪其扰。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端木瑾抱住头,恨不得向马车壁上撞去,可那时那刻的情景,还是那般清晰地反复出现,好像,他一直都在现场没有离开。

      唉,端木瑾长长地哀叹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的光线暗的几乎要看不清楚四壁的花纹了,端木瑾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怎么还没回府?

      端木瑾掀开马车车帘,却见周边一片荒芜,马车正在一条山间小路上行进着,阿成的背影在这阴森森的山里,也变得有些模糊。

    “阿成,这是哪里?为什么,咳咳,不回府?”端木瑾问。

      “回府?”阿成冷笑一声,“端木瑾,如果你想要回地府,我倒是可以送你去!”

      “嗯?”端木瑾一时呆住,“阿成,你,你在我家二十多年了罢,你说这话,是何意?”

      阿成停下马车,跳到地上,所有看了看天际的远峰,嶙峋的石块和参天的大树,都似一团团的乌云覆盖在上面,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肯定不会有人经过了。

      阿成冷笑地看着端木瑾,“你这个病怏怏的身子本来也活不下去,不如我送你一程,也让你好好享享福吧!”

      “阿成你,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端木瑾也下了马车,却见四周荒无人烟,也不想是阿成勾结盗匪,狼狈为奸的样子。

      “杀了你,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了!”阿成的眼睛里冒出狂热的光,好似饿极了的老虎终于逮到了羊,一想到即将享受的美味,恨不得兴奋到颤抖。

    “怎么可能?”端木瑾抚胸咳了一会,道:“你不过是个下人——”

      “下人!哈哈”阿成狂笑不止,“端木瑾,在你的眼里,我就只是个下人?是吗?”他走近端木瑾,一手揪住他的前襟,恨恨地说道:“而我,也的确在你们家做了很多年的下人,伺候你这个大少爷!”

      阿成似乎气极,一把将端木瑾摔在地上,“下人!端木瑾,你不知道吧,我的真名,是端木诚!”

      “端木诚?”端木瑾茫然地念了一遍。

      “不错!端木诚!”阿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这个姓,就像我恨你,恨你们家一样!难道我娘是个下人,我也只能当个下人吗?我也是爹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阿成抓着端木瑾的衣襟疯狂地摇着,晃的端木瑾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都能断气一样。

      “爹,他……知道吗?”端木瑾艰难地回道。

      “你以为呢?”阿成俯瞰着他,一张脸虽是黑影里,也看的出愤怒烧红的脸色。

      阿成双目圆睁,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般盯着端木瑾,嘶声道:“端木瑾,我比你大七岁,你做了二十多年的少爷,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下人,端木瑾,你觉得的,你该不该死?嗯?杀了你,我就是爹唯一的儿子了,即便他再不愿意,这家产也是我的了!” “我?”端木瑾呼吸困难,周边的环境看起来更加模糊,只觉得阿成似乎用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慢慢地用力。

      端木瑾双目圆睁,脸向上仰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可是突然,柳暗花明一般,天空中突然出现绿萼的脸,她说:“公子,这是梦吗?”

      原来是梦啊!绿萼,又或者自己,以为窥得先机,却不过是生活开的一种玩笑罢了。当他们挣扎到死去活来,老天却只是在看笑话。

      阿成的手渐渐用力,端木瑾大张的嘴,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什么大义小义,若生命不再,还能作为何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当阿成以为大事将成,一脸狂热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佛音宝号,雨帘珠玉一般,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阿成一抬头,却觉得这黑夜似乎被慢慢驱散了,因为一个白衣白袜,纤尘不染的和尚。

      和尚施施然走近,带动一种静白的光晕。

      阿成有点懵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3:05

    阿成看那和尚走近,只觉得眼前的夜越来越亮,亮的似乎都能够看清楚,此时端木瑾那圆睁的双目里,一片绝望的死寂。

      若不是他平时低眉敛首,不喜多言,也许端木府的下人早就应该发现,他跟这个所谓的少爷端木瑾,眉眼却是有些相像,或者说,是更明显一点的想象。

      此时,他却在这双与自己很想的眼眸里,看到了绝望的死寂,似乎不是恐惧,只是,绝望而已。

      阿成的手,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松开了。 “放下屠刀,无论何时何地,都可回头是岸。施主,人间律例,杀人者偿命,你又怎会真的可以谋财害命?趁现在没有铸成大错,收手吧。”白衣和尚的嗓音平和温暖,好似冬日里突然刮来的一阵春风,让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阿成慢慢松手,踉跄向后退去,一边抬起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怎么,我没有杀死他?事情,应该是这样吗?   、   “不!”阿成突然大喊一声,“明明仙乐让我看到了,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我在这荒郊野外杀了他,爹怕绝后就公开了我的身份,我成了端木家的少爷啊!我是少爷,有奴仆数十人,姬妾四五人,他们都叫我少爷,我是少爷!”

    阿成脸现疯狂之色,手指白衣和尚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是在做梦吗?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贫僧无为,”白衣和尚仍然气定神闲,“所谓未来,都掌控在你自己的手中,冥冥定数,也可以因你心智坚韧而更改,可是谋财害命,却不会让你梦想成真。”

      此时端木瑾也渐渐缓过气来,他用手摸着脖子说:“大哥,我应该叫你大哥吧,今天你跟我同时出府,若我横尸荒野,你以为官府就查不到吗?大哥,回头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可以成为少爷的,我一定会成为少爷的!”阿成突然迅捷地向端木瑾扑过来,双目圆睁,一脸凶相,似是豁出去一般也要将端木瑾掐死。

      刚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的端木瑾,前所未有地感觉生命才是最可贵的,可刚没喘几口顺畅的气,阿成却又要扑上来杀他,不由大骇,忙大喊:“救命!”

      “魔由心生,施主莫再执迷不悟了!”无为大喝一声,袍袖轻甩,阿成扑向端木瑾的身子就停了一停,端木瑾趁机滚到一边,阿成一下子扑倒在泥地里,他昂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端木瑾,那眼光仿佛就是霜刀雪剑,恨不得将端木瑾一片一片地凌迟处死。

    端木瑾恐惧万分地连连后退,却见阿成只是那样瞪着他,并没有再扑上来,下一刻,阿成突然再次栽倒,头脸都埋在了地上。

      “因贪生怨,因怨生恨,因恨成痴,却是莫若忘却!”无为俯下身去,以手抚过阿成的额头,五指之间莹莹有些光华闪过,阿成的身体,也没有再动过。

      “他心所恨,虽非因你而起,你却不该听之任之,他将忘却前尘往事,你呢,你当如何?”无为又问那还在惊慌中的端木瑾。

      “我,我,我既已经知道,日后必然不会亏待于他,毕竟,他也是我同胞兄弟。”端木瑾喃喃地答道,却不知道,这个白衣僧人是不是能听懂,又怎么会听得懂。

      无为颔首:“以德报怨,善莫大焉。”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3:17

    冬天的地上很凉,端木瑾一边自己挣扎着起来,一边想要去扶阿成,虽说变故突然,可是这几天的变故,也是不少,几乎让他的头脑没有办法消化,绿萼会为了自己牺牲那么大,阿成却又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端木瑾扶着马车车轴站了起来,慢慢挺直了身子,正要跟无为说几句场面上的感谢之语,却见马车后面又绕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红衣服的女子,一双暗夜里看去如明珠一般的眼眸,却有些悲戚之色,她微微皱着眉,对无为说:“和尚,我们还是晚了。”

      无为和端木瑾一起看向红衣女子的怀里,却见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这个人,身上的绿色夹袄裂了一道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棉絮和血淋淋的肌肤,那人的脸上,眼睛处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原本盈盈秋波的眼眸早已没了踪影,脸颊上横七竖八被划了五六道伤口,那伤口的肌肤都向外泛着,呈现出失血后的惨白色;嘴角肿的很高,呈现出乌紫乌紫的颜色,好像一碰,就会有大片大片的血喷出来。

      那人的鼻息微微地喘着,仅剩的一只独眼却贪婪地看着端木瑾,那眼角,有一滴泪滴了下来。

      “绿萼!”端木瑾止不住浑身颤抖,“绿萼,你怎么会……”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3:36

    “绿萼!”端木瑾颤颤地伸出手去,却又不敢碰她,难道,我不过默认那场交易,竟会害她至此吗?

      阿九将绿萼轻轻地就着马车车辕放了上去,绿萼的手指微微伸张,口中虚弱地叫了一声:“公子——”

      “是,我在”端木瑾忙趋身向前,微微躬着背凑近绿萼的面容,却觉她脸上的纵横伤口更是狰狞,几乎让他不敢正视,也不忍正视。

      “她已是油尽灯枯之时,我们虽可为她缓去疼痛,却不能为她改变寿数,有什么话,就好好听她说吧。”阿九道。

      “她不过是……却怎么会变成这样?”端木瑾回看阿九,一脸不可置信。

      “那狗官,倒是喜欢女子不假,却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他喜欢折磨妙龄女子,在他府邸后院里,只怕埋骨不下十几具,若我再玩去一会,她也会埋在那里的。”

      “折磨女人?王大人?”端木瑾似乎被这消息给震住了,若要不信,可绿萼的凄惨摸样就在眼前,活生生,血淋淋,从生到死,竟是这么简单。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3:47

    “公……子……”绿萼微微地唤着,一只独眼带着浅浅的笑意,“公子,绿萼不疼的。”

      “绿萼!”自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端木瑾,终是不忍相看自小服侍自己的丫头死的如此凄惨,不由得哽咽哭泣起来。

      “公子,你……哭了?”绿萼的独眼里散发出一种喜悦的光芒,那些折磨与伤痛,似乎都换不来此时心底的那种悸动,公子,为我哭了?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端木瑾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公子,我不后悔的。”绿萼微微地摇了摇头,嘴角微翘:“公子会记住绿萼吗?”

      “嗯——呜呜”端木瑾用力地点头,泪如雨下。

      “公子,我做到了,想必王大人他,也会做到吧……”绿萼一边艰难地喘息,一边轻轻地说道,她仅剩的那个眼眸有些向往的心思,“可惜,看不到公子簪花游街了……”

      “难道天下大义,就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吗?”端木瑾掩面长叹。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3:58

    “天下人莫不晓为大义而舍小义,可如这小义是你,若你被人以大义名义牺牲,你又当如何?”

      无为淡淡一句,却如当头棒喝,轰在端木瑾头上。

      端木瑾不仅喃喃自语:“我当如何?若我是小义,又当如何?当如何?”

      “你会那般轻巧地双手赞成?”阿九语气里很是轻蔑。

      “我当如何?我当如何?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哈哈,是我错了!”端木瑾仰天长笑,状若疯癫。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4:08

    “公子,”绿萼又轻轻唤了一句,“在我心里……公子……永远都不会错的……”绿萼缓缓地伸出手来,握住端木瑾的手,“公子,你可以,抱抱我吗?”

      端木瑾见她脸色逐渐变的青白,手指又是冰凉,知道她已是回光返照了,却还是那样微微笑着,劝解着他,说,她不曾悔。

      端木瑾慢慢地,慢慢地,将绿萼抱在了怀里,如同抱住了一个稀世珍品一般,一点都不敢用力。

      “唉”,绿萼满足地叹了口气,用力将头脸向他的怀里靠了靠,独眼望着端木瑾,却渐渐变得模糊,直至一片漆黑。

      端木瑾的泪,一滴一滴滴在了她的脸上。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4:19

    “一步错,却可无须步步错,端木公子,经此一事,绿萼身死,阿成失忆,只有你或可读懂人心的真意,端木公子,但愿你从此洞察明事,以己身来救赎这一切……”

      端木瑾回头,却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已飘然远去,自己周身又陷入一片阴冷黑暗之中,远远地,风中传来一声惋惜的长叹。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5 16:34:40

    春节在即,明年的春闱之试也就不远了,可就是这样几天,长安城却突然冒出意见大事来,主管朝廷官员遴选的吏部王大人,被一个升斗小民告上了朝堂。

      听闻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弱书生,这个状子,朝堂鞭笞,也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依他所诉,刑部确实在那王大人府第后院,挖出多具女尸,朝廷官员以人命为乐瞬间传的沸沸扬扬,尔后取证王家下人,屈死女子的家眷,竟是众口一词,果真,民虽告官,诚官不冤也。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阿九正在喝茶,她稳稳放下茶碗,又想起那个身死却依然不悔的绿萼,想这人间,还是有真情的。   人的一生,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若一朝不慎,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痴心成魔,又岂得善终?却是悔之晚矣!

      碧玺弦,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19 21:37:56

     第十一个故事 舍利殇

      一滴浓黑浓黑的墨,不小心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看起来格外地黑白分明。   、   持笔的人将左手抬高了一些,就着灯光仔细地看着宣纸和黑墨,右手的笔也就停顿了下来。

      画什么好呢?持笔的人微颦着眉,眼珠在宣纸上左右逡巡,似乎很是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阵风,紧闭的窗户“哐当”一声被吹了开了,寒冷的风瞬间冲进了屋子里。

      持笔的人放下灯和画笔,走过去关窗,抬眼却见窗口正对着的,不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许许多多冬日也未曾落叶的苍翠古树一棵接一棵地凸显在山石中,黑夜里看起来如同一团团浓重的墨汁,却又有着让人肃然起敬的力量。

      持笔的人不由得心头一喜,这不就是最自然、最鬼斧神工的图画吗?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直到寒风灌进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才将窗户合起来关紧。

      再回到桌子旁边,她再下笔,竟如有神助,苍茫的山瞬间跃然笔下,连绵起伏的天际线和暗黑的天空慢慢融为一体,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浓淡适宜的山体中间,还有一条羊肠小道,那是村人上山毕竟的小路,每一块石块,都记载了村庄的历史,所以她下笔作画也格外细致,连石块中间细小的纹路,都能够看得清楚。

      “嗯!”她不由得点点头,面上有着小小的自得,想来是对这幅画很是满意。

      “夕颜,夕颜,准备好了吗?”突然,屋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叫,屋子门也接着被推了开来,一个十七八岁,生气勃勃的女孩闯了进来。

      “夕颜,夕颜,你怎么还没准备,不是要去看花灯吗?”进来的女孩有着圆圆的脸庞,红润的像是一个饱满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一对圆圆的大眼睛,看得出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充满活力的丫头。她穿着一身劲装,贴合出优美的身形,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觉得冷,很是精神焕发。

      “唉,”被唤作夕颜的作画人轻轻一叹,回过头来,却也是个青葱少女,鹅蛋脸型,一双温柔的眸子,果真是温润如水的女子。

      “若说咋咋呼呼,阿宝你称了第二,只怕咱这善水庄就没有人敢称第一的。”

      圆脸少女吐了吐舌头:“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若是你,便闷也闷死了。”

      “窈窕静好,才是淑女本色,你若这样野下去,只怕可是嫁不出去喽。”夕颜笑着打趣。

      “谁稀罕嫁人,我的志向是做咱善水庄第一猎手,让我去给那些臭男人洗衣做饭,我可做不到。”阿宝摇头晃脑,一点也不把夕颜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阿宝突然看到了桌子上铺陈的画,墨迹未干,可却能够牢牢地把人的视线吸引住,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拉着你慢慢地慢慢地进入到苍茫的深山中,举目不见人影,唯心中旷然寂静。

      “这是,咱们的山?善水山?”阿宝喃喃自语,“画的真好,刚才,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走进山里了,夕颜,你画的太好了。不愧是咱们善水庄第一才女,嘿嘿。”

      “什么才女不才女的,却也没人能看得懂,题诗一二的。”夕颜的语气里有些许的惆怅。

      “行了行了,大才女!咱们还是去看花灯吧,舅舅把马车都备好了,村里的年轻人都等着呢,咱们也快去吧!”阿宝拉着夕颜就要向外走,夕颜忙一把抓过衣架上搭着的棉披风,跟阿宝一起出了门。

      门刚刚关上,适才夕颜关紧的窗子却又突然地打开,寒风呼啸着登堂入室,盘旋在那幅山水画的上空,可那轻薄的宣纸却不见丝毫飘动,只那画面上,山重树影,隐隐地摇晃起来,仿佛那阵寒风已经穿进了画里面,将墨色都吹的活了;渐渐的,山间的小路上,却显出一个人形来,虽然只是淡淡的墨迹,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单薄的衣衫,从山上正远远地望过来,隐隐地,还能够看清楚他眉心凝聚的淡淡忧伤,似乎有那满腹心事,盘亘眉间几百年,挥散不去。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0 22:34:43

    正月十五的长安城,正是花灯夜放,星光璀璨,宝马香车的日子。

      东街西市、大街小巷,长安城的老百姓都兴高采烈地簇拥在街头,看花灯,猜灯谜,迎接一年之计春来到,更兼得或许回首灯火阑珊,便有着那个婀娜女子、多情相公,自此相逢。

      而正月十五的夜,也是各家酒楼茶肆斗花灯的日子,早在腊月之前,各家酒楼茶肆就凭了本事寻些能工巧匠回来,扎制色彩鲜艳、款式新颖的大号花灯,并数十个小型辅灯,共成众星拱月之势。

      斗花灯当天,各家还将在街上搭建高台,展示花灯的同时,也有各种灯谜竞猜,诗画斗品,当然也都有佳礼相送。

      对于商家来说,斗花灯能够主宰他们一年的经商运势,于是谁家都不愿意在这迎春大喜的日子里触霉头,所以这对这花灯盛会是格外上心,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把整个灯市的人都引到自家高台前,并成为此后一月长安城街头巷尾交口称赞的花灯赢家。

      这些商家,可谓人人都想拔得头筹。

      对于逛灯会的人来说,也有了更多乐趣,不仅能够看到普通小民一年所赚银钱都比不上的精致花灯,也可以顺势参加些商家举办的各种会友,得些小实惠。更有甚者,从此诗闻名,得到什么当朝权贵的欣赏,就可从此飞黄腾达了。

      所以这灯会,可以算是全城盛会,无论男女老幼,富贵贫贱,都早早地出门赏灯来了。

      夕颜和阿宝及善水庄村民坐的马车在城门口就被拦下来了,一行年轻人下了车,约好戌时城门相见,便各自散去了。

      夕颜是善水庄村长的女儿,也是村子里唯一习得书画的女子;阿宝是善水庄村长的外甥女,自小父母双亡与夕颜一起长大,却从来不喜欢读书写字,只愿意整天打打闹闹,尤其喜欢上山打猎,整个就是个野丫头。

      两人虽然性格迥异,却难得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厚情谊,平时两个人也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逛花灯会,两人自然也是甩开了村里那些个见了夕颜就拔不动腿的憨头小伙子,结伴游玩去了。

      一路上,两人一边品评花灯,一边听着各种各样人说起花灯会的三言两语,渐渐的,也就听出了好坏。

      原来今年花灯会,东街西市斗花灯,最为出彩的两家一家是东街的来燕楼,一家是西市的紫乐楼。这两家酒楼,都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不舍得踏进这样的地方,所以这两个酒楼也成了长安城达官贵人们往来、宴请、聚会、谈事的必去之地。

      两个酒楼又都装修的金碧辉煌,受到巨富阶层的吹捧,不免就分别看对方不顺眼,恨不得对方突然得个天降横祸,楼倒人亡,剩他一家独大。

      但两家的财力、势力又实在太过相当,所以虽然都恨彼此恨不得牙根发痒,见了面却还是称兄道弟,亲热非常。

      这斗灯会,既然是两家可以名正言顺一较高低的,哪有不用心的?

      听说来燕楼今晚展示的灯名为“福禄寿”,据说花灯人物形象饱满精致,引人惊叹;而紫乐楼的花灯,却是“万丈祥瑞”,听闻也是让人流连忘返,前所未见的精美花灯。

      “夕颜,你说咱们先去看哪个?”阿宝从人群中打听回来,跟夕颜商量起来。

      “去哪个,去哪个?”阿宝未见夕颜回话,更是急不可耐,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听说啊,那个紫乐楼有个才高八斗的少东家,今晚在灯会诗画会友呢,不如,咱们去看紫乐楼的花灯?”

      夕颜看阿宝一脸揶揄,不由得有些好笑:“即便再才高八斗,跟我们农家小民又有何干?你这个小脑袋啊!”

      夕颜戳了阿宝一下,笑着说:“那就去紫乐楼吧,说不定啊,那种文弱书生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孔武有力的女子呢!嘿嘿”

      阿宝大羞,跟夕颜打打闹闹,两人就没入了人流中。

      来燕楼和紫乐楼的花灯高台特别好找,看整个灯市最高、最大、最热闹的花灯台就是了。

      两家又隔得不远,各自的家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人流,于是每家面前,都是满满的人。

      阿宝拉着夕颜,就挤进了紫乐府花灯“万丈祥瑞”前面的人群里。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2 21:05:02

    夕颜与阿宝抬头看紫乐楼的花灯“万丈祥瑞”,竟然是出人意表的简单纯粹,那半人高的台面上,只有一个大型的走马灯,走马灯的每一面,都画着一个年轻的僧人,这僧人或抬头,或低眉,脸上的神情都是那般正悲天悯人。

      虽然只是一个花灯,可每个灯面上,都把那僧人的面目画的惟妙惟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丝纹路,都是栩栩如生,可见下笔那人于画一道颇有大得。

      “这就是万丈祥瑞?”阿宝嘟囔一句,实在是看不出特别来。

      夕颜仔细地盯着花灯看了片刻,眼前花灯上神情各异的僧人渐渐联成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画面,仿佛有个衣衫单薄的僧人,正悲悯地看着她,却又在接触到她视线的那一刻,绽放出一抹微笑,那笑,却光芒万丈。

      夕颜突然觉得心中一痛,呼吸也凝滞起来,她紧紧地抓住了阿宝的胳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2 21:05:08

    “夕颜你怎么了?”阿宝吃疼,回头一看,似乎发现夕颜的脸色不太对,忙从旁搀扶了她一把。

      “阿宝,”夕颜低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灯,这灯上的和尚,让我有种心疼的感觉,刚刚我全神贯注看花灯,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扎进了我心里。”

      “啊?就这个灯?”阿宝莫名其妙,“我刚开也看了好久,怎么一点也没看出什么来呢?”

      “不知道,这还真是奇怪。”夕颜揉捏了几下胸口,待再仔细去看那灯,却又怕再出现刚才的状况,就故意向花灯台上随意地看去,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盏花灯。

      此时台上正挂满了灯谜条幅、诗词画赋,想是紫乐楼出的助兴节目,恐怕已经有人猜过灯谜,斗过诗画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2 21:05:24

    夕颜一张张看去,心里觉得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一面也不由为着自己的水平略有小小自得。

      这时候,一张悬挂的诗歌引起了她的注意,看那笔记,龙蛇飞舞却又筋骨刚劲,想来下笔之人应该是心性坚韧之人,再看那首小诗: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山随将万转,幽意无断绝。

      “幽意无断绝,幽意无断绝?”夕颜轻轻地念着这句诗,想起自己适才在窗前一揽善水山的情景,如乌云一般弥漫的古木,是否就是这般幽意无断绝?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2 21:05:45

    夕颜正低头沉思,猛听耳边有人说道:“前世今生,如梦如幻,但愿姑娘能有大智慧,行大忘却!”

      夕颜一惊,看向说话的人,却是一个和尚,这和尚白衣白袜,纤尘不染,好像随便这么一站,也有种超脱俗世的气质,相比较走马灯上画的那个将悲悯之情形于外的僧人,只怕眼前这人才真的是天外化人。

      “大师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夕颜一脸疑惑。

      阿宝更是不耐:“哎,我说和尚,你也让我们猜灯谜呢?”

      这时白衣和尚身旁的红衣女子“扑哧”笑出声来,“和尚什么时候喜欢故弄玄虚了,若是我,想说就说个明白,不想说就闭口不言罢了,怎么这般磨蹭?”

      和尚笑笑,却不说话。

      红衣女子又对夕颜说道:“和尚的意思就是,你前生有段孽缘,希望你这辈子能擦亮双眼,看清楚你所面对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就像今天这种花灯会,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风头,以免再招来孽缘,毕竟,你貌似命数坎坷,极易遇到爱之不得,怨之不远,恨之不切的人,所以吗,为了以后……”

      “啊?”阿宝瞠目结舌,“他那几句话包含的意思这么多?不过,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前世今生的,又说的这么严重,不会是想骗我们钱吧?”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2 21:05:59

    阿宝悄悄拽了拽夕颜,低声道:“我看他们就是舅舅常说的跑江湖的骗子,说什么能消灾解难,实际上就是骗钱的。”

      “这……不能吧。”夕颜看两人都气质不俗,实在不像是什么骗子。

      这时候,就听台上一阵锣响,把两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只见一个小二摸样打扮的人敲了几下锣,大声说道:“这首诗,是我家少爷日前所做,求现场能依诗境作画一二,若能描画出少爷写诗之时的心境,获我家少爷首肯,则我紫乐楼有厚礼相赠,万望现场的才子们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又是一阵响啰。

      夕颜定睛一看,恰巧是她刚刚在仔细琢磨的那首诗。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4 22:18:35

    “夕颜,你作画那么厉害,还不上去露一手?说不定,咱们都可以去紫乐楼大吃一顿呢!”阿宝撺掇夕颜。

      夕颜也有些跃跃欲试,毕竟,似乎刚刚临窗而作的山水画,恰恰相合这个诗意,最难的的是关于内心深处那种空旷、寂寥的感觉,都是如此相似,而那副画,又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也就忍不住踏步向前。

      可她的衣袖却被拉住了,回头一看,还是那个明艳照人的红衣女子,只见她微微摇头道:“姑娘还是莫出头的好。”

      阿宝一把打掉红衣女子的手:“我们夕颜才气不输任何男子,当然要一露身手,至于你,我看是别想用什么危言耸听来骗我们了!夕颜,你去!”阿宝推了夕颜一把,将她推到了花灯台前。

      “既是看不穿,我们也没办法了。”红衣女子无奈地耸耸肩,不再说话。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4 22:18:49

    而花灯台上,除了夕颜,已经陆续上去四五个书生摸样的人,想是都对那诗歌有感,欲作画一争高低,当然,还有紫乐楼提到的丰厚奖品。

      人们对出现在台上,眉清目秀、小家碧玉的夕颜,也不由得着重关注起来,毕竟,她是台上唯一的女子。

      紫乐楼的家奴将书桌及笔墨纸砚准备齐备,鸣锣示意,斗画比拼正式开始。只见台上诸人提笔略作思考,便唰唰作画,貌似一个个都是胸有成竹。

      夕颜更是未作构思,只把适才画过的图画再画一遍,在她心里,也只有这幅画,才当得起“幽意无断绝”吧。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4 22:19:22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紫乐楼鸣金收画,各人也便住了手,紫乐楼将画都收起来送到台后一个屏风搭起的小隔间里,据闻是由他们的少东家进行等级品评。

      几个作画者坐在台上等结果。

      此时得了空闲,台下的人也不闲着,彼此议论起来,说起紫乐楼的少东家,听说虽然出身商贾世家,却难得才情极高,听闻人又温文尔雅,倒让大家更期待见那少东家,而不是什么谁能胜出的结果了。

      夕颜随意地在台上看着四周,因为离的近,那个花灯看起来更加清晰,仿佛在走马灯上不断更迭的僧人,就要走下画来,或者,走进心里。

      “这位姑娘,请问,这画可是你所作?”

      正当夕颜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如春风吹拂一般的声音,听在耳里,心底甚至泛起了暖暖的涟漪。

      夕颜回头,就看到那走马灯上的僧人果真走了下来,只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俗家打扮,一身酱紫色的长衣,腰系暗银色丝绦,悬挂翠绿圆佩。

      观他面上,与那走马灯上画着的僧人一模一样,只是并非出家人罢了,想来这紫乐楼的少东家是依着自己的摸样画成的,不过看他气韵天成,倒也可以算是祥瑞之相。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4 22:19:39

    “在下云曜,子明之,见姑娘下笔不凡,尤其难得的是姑娘画中真意恰与在下所想一致,而姑娘的画,境界更高一层,可以笔墨引人入胜,明之很是钦佩。”紫衣公子恭谨一揖。

      “公子谬赞”,夕颜忙摆手,不知怎么,就羞红了脸,又想起刚才自己和阿宝看那花灯截然不同的反映,内心深处更是踹踹,仿佛,有什么所谓的命中注定,由此开始。

      “这是此次作画的彩头,请姑娘笑纳。”云曜一指家仆手上端的锦盘,“分别是紫乐楼一年的免费招待,及一套名贵的笔墨纸砚。”

      人群中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人,要知道,紫乐楼是普通老百姓可能一生都不敢望其项背的,现在随随便便就可以免费吃一年,那可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这姑娘,真是走运了!”人群中一时有些嫉妒,不由得聒噪起来。

      夕颜更是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推辞,阿宝早一下子跳上台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我替夕颜收下了,多谢公子美意。”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4 22:20:00

    “夕颜?很美的名字。”元曜微微一笑,眼睛瞥到夕颜满脸红云,不由得心中一动。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元曜见后冲上台的女子拉着夕颜要走,忙赶上一句。

      时至当下,有男子追问女子的家庭、名讳,便是存着上门提亲的意思,虽然夕颜与元曜只见了一面,却也难保不会因仰慕而心生爱慕。

      夕颜一时觉得大囧,忙拉着阿宝下台要走,阿宝却回头大声说道:“云公子,咱们来自善水庄,你只要去山水张打听村长家的夕颜,就没有不知道的!”

      夕颜使劲将这个惹是生非的阿宝拽住,急急忙忙向人群中扎去,就怕别人瞧出自己也有别样心思,所以,她可是一点也没有恼阿宝。

      “善水庄、村长?”云曜微微地勾起嘴角,却不意有一丝冷冷的残酷,真是天助我也!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6 22:57:42

    却说那日,夕颜在花灯会上拔了紫乐楼的头筹,又赢了紫乐楼一年的免费招待,早已在善水庄传的沸沸扬扬,善水庄的普通百姓,也因着这项实惠,分批体验了一把长安城的顶级酒楼,彼此都津津乐道。

      而紫乐楼的少东家云曜,更是多次来帖相约夕颜,每次夕颜犹豫的时候,阿宝却毫不犹豫,直接把夕颜推上紫乐楼的马车,去赴那云曜之约。

      云曜自小衣食富足,琴棋书画自然请的都是最专业的夫子传道授业解惑,又加上本身就聪颖不凡,故谈吐见地也是不凡。这让夕颜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尤其倾慕。两人不过相见几面,夕颜已经开始盼着紫乐楼伙计来送的请帖了。

      只是,他对自己,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6 22:57:58

    夕颜歪躺在床上,懒懒地想,手就不自觉地摸到了自己脖颈中挂着的护身符。

      爹说,那个护身符是她刚出生的时候,颇为神奇地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那是一个颗晶莹剔透,仿佛宝石一般的小圆石子。在夕颜呱呱坠地的同时,那小石子突然硌了一下善水庄村长的脚,又兼这石子外形奇特,才将它捡拾起来,又找了匠人穿了孔,从小挂在了夕颜的脖子上。

      说来也怪,自小夕颜但凡有烦恼忧心的时候,只要握紧自己的护身符,仿佛冥冥中就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支撑她,让她头脑清明,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只是,关于男女之情,似乎便是护身符,也不能给她什么指示。

      若说元曜对她无意吧,却经常派车来请,把酒言欢,共论诗画,彼此侃侃而谈,确是乐事。

      若说有情吧,他却为什么没有一点其他的暗示,又或者是,心慌气短的手足无措?难道,大家风范便如他这般?不会有什么小儿女的忸怩之态?

      夕颜抚额长叹,内心烦扰不已。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6 22:58:10

    这时候,却听屋外一阵喧哗,似乎有大批的人一下子聚集在了门口。

      夕颜看了看天色,是卯时和辰时中间的时刻,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地里的农活也还没开始,即便上山打猎,也是有点早的,却不知这喧哗是为了什么。

      夕颜忙起身整理好衣服,出门正好看到全副武装的阿宝。

      只见她身穿兽毛滚边的紧身夹袄,脚蹬兽皮小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再看她身上,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猎弓,左腰挂着箭筒,右边还插着把匕首,脸上的表情又是气势汹汹,让人不仅怀疑这阿宝是不是要去跟人打上一架。

      “阿宝,你这是要干嘛?”夕颜忙一把拉住她,“大正月里的,你可别出去闯祸!”

      阿宝一挣,大声说道:“夕颜你最近只顾着跟云公子约会,哪里知道咱善水山上出妖怪了?听说那妖怪长得像狼又像熊,体型庞大,特别吓人。前天老关叔为躲避那妖怪都从山上摔下来了,腿都摔断了。这妖怪不除,我们善水庄以后怎么上山打猎?今天就是我约的大家,一起上山除妖去!”

      阿宝的嗓门本来就大,此时又是气势很盛,所以虽然她们两人还没出正堂,那声音却早传了老远。

      院子里的嘈杂讨论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夕颜一猜,便是阿九大嗓门说她跟云公子约会让那些人都听到了,脸色刷就红了,阿宝却还后知后觉道:“夕颜你怎么了?大冬天的还很热吗?”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6 22:58:21

    夕颜简直哭笑不得,却也不好意思出屋子,但还是不放心阿宝,忙低声问:“那太危险了吧?”

      “怎么会?”阿宝不在乎地挥挥手,“想我阿宝四岁就跟着村里的老猎人在山上跑了,现在年轻一辈哪个有我射箭准?你放心!”

      阿宝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门去,一看近日约得帮手几乎都来了,有三四十岁的老猎人,更多的是跟她一般年轻,却又好勇斗狠的少男少女,大约有十五六个人,人人全副武装,从弓箭、刀矢,到农人用的锄头、扁担,都派上了用场。

      还有人拿着几个家用的铁盆,以便上山的时候可以以木棍敲击,以声音震慑妖怪。

      “各位善水庄的勇士,我阿宝,很感谢大家能够鼎力相助,共同除妖!当然,这也是为了我们善水庄的父老乡亲们,为了各家能够在农荒的季节都有口肉吃,我们一定要拿出真本领,除妖务尽!”

      “除妖务尽!”十几个人跟着阿宝大喊大叫,个个义愤填膺,先不论这除妖小组本领怎样,先这气势,似乎就是已经大胜而归一般。

      口号喊完,阿宝打头,便领着一行人向善水山出发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8 12:31:19

    山林里的白日,来的要比平地晚一些。

      阿宝他们上山的时候,山林里还氤氲着薄薄的雾气,一些冬日也未曾落叶的高大古木,遮蔽了阳光,导致林间地面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湿,又兼常年落叶累积的腐殖质,让这里的深山林间,即使白天也有些阴冷。

      “齐伯,咱们村里人都是在哪里见过那妖怪?”阿宝问一个年纪较大、两鬓微霜的村人。

      齐伯道:“大多数都说是在第三道山梁处,那里有个山凹,有几人看见大白天,那妖怪曾经多次在那晒太阳,说不定,那里就是妖怪的窝。”

      “那咱们加紧点速度,去第三道山梁!”阿宝一挥手,一行人加紧了脚步。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8 12:31:38

    善水山虽然不是什么太高的山,从山脚爬到山顶却也要费个小半日,所以当这十几人都翻过山梁,来到山凹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翻过山梁,一行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山凹里是巨大的石头地,没有古树,阳光也就很充足。

      冬日的午后,正是阳光暖暖,照的人懒洋洋的时候,那阳光下,正趴伏着一头巨大的野兽,这兽全身都是长长的白毛,毛色鲜亮,间或随着风轻摆几下。巨兽的四肢都懒洋洋地外伸着,巨大的头颅就歪歪地枕在前爪上。

      看摸样,似乎是一头白狼,可狼却没有如此大的体型,这巨狼正歪着头,眯着眼睛,似乎正在酣睡。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8 12:31:55

    一行人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狼,比耕牛个头都要大了,一时间都失了言语,反映过来之后都向阿宝看去。

      阿宝也有些踹踹,看这妖物如此巨大,自己十几个人能否对付的了?

      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在原地呆立片刻,见白狼还是一动不动的酣睡,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咋然出现在身边的危险。

      阿宝沉思良久,暗中咬牙,也许这妖物沉睡之中全无警惕,说不定恰好可以偷袭得手,忙向同行之人悄悄打手势,让三两结伴分散开来,悄悄从四面包围了酣睡的白狼,张弓搭箭,只等阿宝手势。

      阿宝见众人已经就位,谨慎地抬起右手,就要挥下,却在此时,那白狼动了动腰身,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幽幽地盯住了阿宝。

      那双眼眸,比天空还要蓝,比湖水还要清澈,让人一看之下,心就忍不住沉了进去,幽静的如同山里的岁月。

      那双眼眸,虽然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宝,却未曾露出半点凶悍妖邪之气,反而像是一个满怀忧思的人,那样哀哀地看过来,让阿宝,不由自主的感染了它的忧伤。

      阿宝呆住了,右手,却是怎么也挥不下来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8 12:32:10

    善水庄其他的人见白狼抬头,不由得都两股战战,只怕它突然发威,自己应付不了。

      白狼突然一个纵跳,瞬间到了阿宝的面前。它居高临下的垂下头,黑色的鼻头慢慢地靠近阿宝,来回地嗅起来。

      阿宝吓得呆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年纪稍长的齐伯最先回过神来,忙大叫一声“阿宝”,又指挥带着铁盆的拼命用石头敲,指望能把这巨狼吓跑。

      “咣当”“咣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将附近林中的山鸟惊的纷纷起飞,天空中百鸟疾行,竟然煞是好看。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8 12:32:33

    阿宝回过神来,见那白狼巨大的脸盘正俯视着自己,眸子里满是忧伤,它的鼻头在阿宝的肩头来回嗅了两下,似乎并不想伤害她。

      阿宝感觉一股扑面的热气,却没有想象中的腥臭,甚至若有若无地带着点花草香。

      阿宝大着胆子慢慢抬头,看向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突然有种错觉,好似面前不是什么白狼,而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突然,白狼口吐人言:“姑娘,你的身上有她的味道,能带她来见我吗?”

      “妈呀!还真是妖怪!”周围的人发了一声喊,撒腿就向山外跑。

      阿宝却还呆愣愣地问道:“你说谁?”

      齐伯忙一把拽住她,撒丫子就跑。

      白狼却也不追,只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9 16:21:51

    善水庄最勇敢的猎人们飞快地从山上跑了下来,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彼此顾望的时候,眼中都是满满的恐惧。

      毕竟,兽吐人语,必然是妖邪,岂是三五农人能对付的了的?

      想起各自逞一时之勇就扬言要“除妖务尽”,不仅又是羞愧,又是后怕。   很快的,善水山出妖邪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弄的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几乎连山根下都不敢去了。

      自这次除妖之行后,阿宝就不断地发起烧了,请了大夫也不见奏效,整天就迷迷糊糊地躺在那里,人们都传是中了邪,因为那个妖怪只跟她说过话。

      关于这些流言蜚语,阿宝却一点也不知道,整日里就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整个身体沉的很,几乎动不了一根手指,而思绪却又似乎很轻很轻,轻的就像一根羽毛,在风中随意地飞扬,俯视这苍茫大地。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9 16:22:05

    阿宝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空中的白云,那样闲逸地飘着,看着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哪个街道。

      这时候,突然从一条小巷子里冲出一个孩子,孩子不过七八岁,一头乱发披散着,遮住了脏兮兮的小脸。

      孩子一边跑,一边用手拽进破烂的衣服,还忍不住频频回头,似怕有人追堵一般。

      巷子里又冲出七八个孩子, 还有几个大人。

      那几个孩子一边嚷着:“打妖怪,打妖怪!”一边将手中的石块扔向先前跑出来的孩子。

      被追打的孩子年纪既小,又长的十分瘦弱,间或要不停躲避石块,速度就慢了下来,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倒在地。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9 16:22:21

    那一帮孩子大笑叫好,追上来对着先前的孩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那孩子拼命挣扎着向外爬去,却又被人拽住手脚。他使劲绷起身体,头和肩膀就出了包围圈,似是愤恨,似是不敢,孩子仰天看去,额角鼻下都是淋漓的鲜血,更是一脸凶狠,似乎在对天发誓,终于一日,必报此仇。

      阿宝在空中看的分明,不由得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那孩子脸上狠绝的表情,而是因为他的眸子。他有一双湛蓝湛蓝的眸子,纯净漂亮的如同蓝宝石,最重要的是,他的眸子,跟那只白狼一模一样!

      只不过,白狼的眼睛里都是忧伤,而他,却是伤痛交加,又有些切齿的仇恨。

      阿宝正惊诧于这双蔚蓝的双眸,心下也不免为这个孩子担忧。那帮围殴的孩子嚷嚷着打妖怪,下手却不容情,几个大人站在一边,嬉笑谈论着,却一点也不加劝阻。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9 16:22:36

    “爹爹,他们为什么要打人?别打了,别打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阿宝循声一看,却见一个三旬左右,样貌清癯的男人,右手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那女孩正试图挣脱男人的手去阻止这场殴打。

      一帮孩子看到这小女孩都楞了,围观的一个大人说道:“我们是在打妖怪!你是谁,要管闲事吗?”

      “放肆,此乃本县知县大人,尔等刁民聚众闹事不怕招上牢狱之灾吗?”跟在男人身后的随从喝道。

      一听说是县大人,大人孩子都讪讪地向后退去,刚才说话的人还是不甘心地说道:“可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肯定是个妖怪!”

      “可是,他的眼睛好漂亮啊!”小女孩跑过去要拉那个孩子,那孩子的蓝眼睛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掌打开她的手,就慢慢爬了起来。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29 16:22:48

    “你去我家好吗?”小女孩固执地伸出粉嫩的小手,还是要去拉他。

      他不说话,只垂着头避开了。

      半晌,听那男人说道:“清儿,走吧!”

      远远的,他却跟着上去,跟着那个没有说他是妖怪,反而赞他眼睛漂亮的小女孩。

      空中看着这一切的阿宝也舒了口气,似乎为这个蓝眼睛的孩子找到一个容身之处而感到高兴。   她见几人越行越远,就想再跟去瞧瞧。却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自己的手脚,才能真的如行云流水一般。

      冷不防,一阵风吹来,她被一下子吹向了相反的方向,不知飘荡到哪里去了。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30 13:43:20

    空中虚浮的阿宝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阿宝四下望去,却见身底下是一大片雪白雪白的梨花林,远远地看不到尽头。一丛丛纤巧柔美的花瓣交替蔓延,形成花与雪的国度。

      花丛中,传来女子幽幽的啜泣声,阿宝极力张望,就见那花海中间,有一袭素雅的青衣,穿青衣的女子正低声哭泣着。

      “你可是当真断情断爱,六根清净了吗?若知如此,何必当初?”女子话中隐有责备之意,却说得幽怨凄婉,连飘在空中的阿宝,也忍不住心下戚戚。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30 13:43:37

    却听一人轻叹:“清儿,你当知道,世间安得两全法?”

      阿宝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人,只是这人一身白衣,几乎隐没在了梨花从中,若不注意,还真不知那是一人,还是一雪树梨花。

      “你不过为双眸所累,才入这佛门,难道这佛门是天庭地狱不成,一旦踏入,便不得解脱?”女子冷斥。

      “是,双眸所累,即便你不在乎,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不在乎?即便你不在乎世人一样的眼光,你的父母呢,家人呢?你难道宁愿与家人离散吗?何得两全,清儿,何得两全?”

      “若与你相伴,我宁愿众叛亲离!”女子嘤咛一声,合身向那个白衣人扑去,那人却心肠冷硬地向侧迈了一步,躲了开去。

      离了梨花树冠,阿宝总算看清楚了白衣人的样子,却见他一身白衣竟是僧衣打扮,头上寸发也无,反而有三排佛门戒香,当时佛法高深之人。

      竟然是个和尚?阿宝大吃一惊,在风中调整了下角度,再仔细看这人,就看到了一点星眸,如海洋帮浩瀚,如天空般深远,让人心,恨不得立时沉溺在这蓝色的湖泊中。再看他的面容,竟是悲悯慈善,眉目清逸。

      云公子?阿宝差点惊呼出声。怎么可能是云公子,云公子也没有那般清澈的蓝眸,可看这面容,却又是活脱脱的云曜。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30 13:43:54

    “你走吧,我愿此生皈依佛门,青灯长伴!”白衣人推了清儿一把,似乎真是铁石心肠了。

      “蓝若~~~”清儿哀哀地叫了一声,突然掩面跑去,一抹青衣很快就消失在大片大片的雪白梨花中。

      蓝若的蓝眸微合,似掩住内心深处深切的痛楚。

      阿宝还没从蓝若似乎就是云曜的震惊中反映过来,地下便又变了一出,阿宝待想要搜寻青衣女子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白衣僧人蓝若呆立了半晌,才缓步向一个方向走去,他迈的每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下脚平稳,也不知道他是心伤太重,还是涵养过好。

      梨花林外,原来早已有三人相待,两个随从摸样的人,中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背对梨花林,双手负后,仰首望天,不知是在观云,还是天之不测。

      噢!是他,是他,是他!阿宝兴奋地想,是那个小女孩的爹爹,那个县令大人!原来刚才那个女子就是曾经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可惜没看清样貌,想来应该生的很是好看。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30 13:44:20

    蓝若微微一笑,湛蓝的眸子,似一双清澈的湖,泛起忧伤的波纹。而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却又那么纯洁无暇,似是现在面对的是这世上最平安喜乐,心头泛暖的事情。

      “大人,你当真认为我是妖邪吗?还是为了清儿,清儿——”蓝若说到这个名字,似乎心中剧痛,语气微微一滞,“便以我为妖邪,以便名正言顺呢?”

      “你!”那大人无言以对。

      “若非清儿,我断不会如此感激这个世界,也许不是早早被人乱石打死,也便是怀着仇恨长大,看不到周遭天色微蓝,嗅不到身畔花意芬芳,我能有今天这般心境,也是清儿所赐,即便为她殒命,我也不怨!”

      “大人,跟妖邪费什么话,赶快为民除害才是!”那两个随从中的一个恶狠狠地说道。

      那大人垂下眼睑,轻轻地挥了挥手。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30 13:44:33

    两个随从便上去将蓝若五花大绑,抬到了一堆架起的木材上。原来他们早有准备,准备火烧妖邪。

      蓝若不再说话,双目紧闭,面上一片平静。

      两个随从解下腰间挂的皮囊,向木柴和蓝若的身上倾倒一些油状物。

      空中的阿宝使劲抽了抽鼻子,似乎,是灯油,难道,难道?

      正当阿宝还在为着未知的猜测而恐惧的时候,其中一个随从已掏出了火捻,迎风点着,甩手就扔到了木柴堆上。

      火焰熊熊而起,瞬间就席卷了木柴和那袭单薄的白衣。

      蓝若惨白的面容在火中若隐若现,牙关紧咬,当是痛苦不堪。

      “不要——不要——”阿宝拼命地大喊出声,眼前的景象却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阿宝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想是在火中烧着,沉重无比,却又极度烦躁,额头似乎有汗正不停地滴落。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09-30 13:44:43

    “不要——不要——”阿宝又喊又叫,身体也不断地痉挛。把这几天一直守候在榻前,正迷糊着的夕颜一下子惊醒了。

      “阿宝,阿宝!”夕颜忙过去抓住她不停乱挥的手,看她满脸潮红,应该是还没有退烧,不由得心头更加忧虑。

      一阵冷风吹来,夕颜回头一看,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想来是自己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风把窗子吹开了。

      夕颜忙起身去关窗子,却见黑夜里的善水山,在微微的月光下竟然看的这么清楚。树影婆娑的小径上,似乎走来一个人影,那人一身单薄的白衫,向她缓缓地伸出了手,风中飘来一句几不可闻的叹息:“清儿,你相信我吗?无论何时都相信我吗?”

      夕颜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几乎不能呼吸,好像整个人一下子被沉浸了忧伤的海洋,挣脱不出。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7:12

    夕颜挣扎地坐到椅子上,不停地抚着胸口,却无意间碰到勃颈上悬挂的护身符,只觉得那平日里微凉的护身符却突然发起热来,攥在手里,更觉得越来越热,似乎,有火在烧一般。

      夕颜正自心痛难耐,也搞不清楚状况之际,床上的阿宝却猛地坐了起来,双目圆睁,满面通红,似被烧的傻了一般,却还肢体僵硬地下了床,向门口走去。

      “阿宝!阿宝!”夕颜忙一声声唤着,阿宝却全然不闻,还是圆睁双目,僵硬地向前走着。

      夕颜忙跌跌撞撞地去拉她,却不防阿宝虽然言不入耳,却力气奇大,几乎就是稍微一挣就甩开了夕颜的手。

      夕颜一边拉着她,一边呼唤爹娘来帮忙,只奇怪的是,天刚擦黑一会,爹娘竟然没有闻声而来,难道不在家吗?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7:35

    夕颜拉着阿宝也顾不得其它,只看阿宝面容,火烧云一般容色,双目却呆滞无光,难道中了邪?

      正当夕颜疲于应付的时候,阿宝面前却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紫黑面堂的大汉,却做道家打扮,蓝衣高冠,一脸阴鸷。

      那人伸手在阿宝额上抹去,手心隐有红光闪现,口中叱道:“停!”

      阿宝果真应声而停,如同一个木头人偶一般,突然被人拽紧了线。

      “夕颜姑娘——”夕颜惊愕不已之时,身边却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夕颜定睛一看,没有由来的心口一舒,是云公子!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7:58

    黄庭真人摇头道:“并非我杀,而是这女子最为亲近之人亲手杀掉妖邪,则这女子的魂魄方能跟着亲近之人回到家中,进入躯体,才算功德圆满。”那黄庭真人阴鸷的双眸瞄了一眼云曜,又似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夕颜。

      “最亲近的人?阿宝最亲近的人?”夕颜喃喃自语,却变了脸色,“我或可算阿宝最亲近的人,只是,我手无缚鸡之力了,如何能杀得了妖邪?”

      “这个姑娘无须担心,”云曜见夕颜胆怯,忙说道:“黄庭真人会为姑娘加持护法,让那妖邪不能伤到姑娘分毫。”

      “那,那……”夕颜尚在犹豫。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8:10

    云曜又道:“阿宝姑娘若真被妖邪夺去魂魄,可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只待姑娘相救了,难道姑娘忍心见阿宝姑娘从今以后都这般无知无觉?”

      “云公子既然都为我们请来了黄庭真人,夕颜怎还会推脱?”夕颜这人,看着柔弱无比,却最是心性坚韧的。她与阿宝本就情谊深厚,先前不过见阿宝撞了妖邪都如此这般,只怕自己更是无用。既然云公子都说了有黄庭真人相助,那还怕什么?

      “嗯!”黄庭真人颔首,嘴角有一丝笑意,“本座亲自锻炼了一把青钢匕首,上有道家法力,斩杀妖魔最好,明日你随身携着。”

      “是要明日去吗?”夕颜看看呆立在地的阿宝,忧心忡忡。

      “夜里妖邪法力最盛,阳光下却是最弱,明日这位姑娘可引领我们找到那妖,你来动手!”黄庭真人道。

      “是,”夕颜应道。

      是夜,云曜与黄庭真人都没有回长安城,而是安歇在了夕颜家。而夕颜的爹娘,却是在一场莫名的困觉之后,发现家里来了贵客,尤其是云公子,博学多才,温文俊朗,又兼得家世好,真是怎么看,跟夕颜是怎么配。

      两老人哪晓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只乐的合不拢嘴,恨不得立时就能看到自家女儿嫁给这般翩翩佳公子。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8:36

    一夜无话,第二日,夕颜只道云公子所聘请高人要将阿宝带回城里医治,自己跟着去照顾一二。

      两老正盼着女儿跟云公子多多相处,自然是没有二话。

      几人将阿宝抬上昨晚云曜来时乘的马车,云曜竟然亲自赶车。

      夕颜、阿宝和黄庭真人在车厢之中。

      阿宝浑浑噩噩,这车厢里就如同只有夕颜与黄庭真人两人。夕颜见黄庭真人阴鸷的面容,不由得心下打鼓,只低着头不说话。却还是感觉黄庭真人那双阴冷的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让她如芒在背,坐卧不安。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8:50

    夕颜家本就在善水山山脚,云曜驾着马车不过是在附近转了一个小圈,到了山的另一处山脚下。

      此时天光已是大亮,太阳爬上了山头,将夜间看起来阴森冷厉的善水山,映照的却如同光芒灿灿的聚宝盆,好像伸手就会捧出一大捧金银财宝,乐歪了进山人的嘴。

      夕颜担忧阿宝,也没心思欣赏光芒灿烂的山景,与云曜一起将阿宝架下来,阿宝还是跟活死人一般,毫无知觉。

      黄庭真人又以手抵住阿宝的额头,念念有词,做起法来。

      片刻之后,阿宝的身体就渐渐能够行动,却还是僵硬不似常人,却见阿宝虽然好像还没有什么意识,行走之间却将石块树枝都绕了过去,径自向山上走去。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9:09

    “这?”夕颜满腔疑惑。

      “今日,那妖怪就要收走这位姑娘的魂魄了,只怕连身体也留不下的,咱们只要跟着她,便能寻到那妖怪的老窝!”黄庭真人道。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吗?”夕颜倒抽一口气,“幸好云公子你们及时赶到,若不然,阿宝她,阿宝她……”看到前面僵硬行走的阿宝,夕颜不由得悲从心来,眼睛就湿润了。

      “夕颜,不要担心!”云曜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云曜的手干净修长,骨肉匀称,仿佛那手就蕴含着他的精气神一般,让人心生暖意。

      夕颜一个颤栗,只觉得心脏似乎都要跳出喉咙了,手指更是僵硬地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一张脸红的似刚刚散去的朝霞,却又美艳不可方物。

  • 萌喵喵

    萌喵喵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楼主 2012-10-09 19:49:25

    元曜心中一动,虽说自己接近她是别有目的,却也免不得为这艳色心神荡漾,他见黄庭真人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并没有注意这边,就手中微一用力,将夕颜拉近自己身畔,低首以鼻头蹭上夕颜的鬓发,压低声音道:“夕颜,莫怕,莫怕,有我呢~~”

      一股温润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夕颜只觉得狂跳的心脏突然“呯”地一声停了跳,呼吸也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心中只见元曜的形象,渐渐清晰。

      “嘻”,元曜见她如此羞怯可爱,不由得低笑出声,心中,似乎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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