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章鱼》长诗2010年

再遇章鱼 春分。上午在医院输液 一头生病的野兽，内心哽咽。 下午松绑后冒险跑到了 隆福寺小街，忧愁，闲遛。 天气阴郁，中国书店像 地摊做假的古董，破旧不堪 小街，也凋敝凌乱。 在遭遇了一场火灾之后 风水散尽，历史不再弥留。 灰暗沉重的天空下，过去浮现 闪烁出海底的记忆沉船 人群，鱼群，珊瑚，海藻，贝壳 丛生繁荣着茂盛的往事。 《实用抗癌药膳》，一本小书 暗紫色的封面，破旧凋敝 定价三块三，卖二十元。宛如 治疗病兽的一颗灵丹。毫不犹豫地 占为己有。买了它，带着 粘满的灰尘，和翻阅的历史， 和数不清的触摸的痕迹。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促成 购买的决定，来自于偶然翻阅 第54页，词语“章鱼”赫然书写。 这几天追逐着幻想的章鱼， 读着自己写过的第二条《章鱼》 这条章鱼，恰巧是第三条。 章鱼是章鱼吗？绝对不是！ 不是。是我又超越我头脑所及的 理解，和思维的意志。 发现到章鱼时，喜悦和恍惚的 感觉，我退出了我。书店的角落和 灯光掩护，人影匆匆地晃动 障眼着。我脱离了自己四处游动 抛弃的身体触须狰狞，或者 是章鱼，容纳又大于章鱼容纳的形体。 一个希望的生命力，一头健康 或刚刚从疾病折磨中，康复的野兽， 晃动着力的腕足，在目光离奇的 明亮里，溶解着世界的阴郁。 得意洋洋地吐出弥漫的墨水 在海水里，在空气中，在时间上 在空间上书写。书写个体的经验又 超越个体经验的秘密感觉。 章鱼的腕足张牙舞爪，阴茎般膨胀 或复仇的力量。只有鬼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化学 反映或神的咒语？让灰暗的 天地，充满盎然生机。五颜六色的 鱼，墨绿色的海藻，红色的珊瑚 彩色的贝壳，衣着花色的人群 不包容思想的从容行动，一切是清晰的 一切清晰的，又都是恍惚。 一条出路，在没有路的茫茫迷途。 环境阴险得像一颗乌梅，隐藏 在内心的核，有坚硬的暴力， 但是压抑和忍耐着。铀的提取和运输 不断增生的淋巴组织，连接着血脉 和神经，串通着经络和骨髓， 因着章鱼的影子，斗争紧张。 在喉咙涌吐的墨汁里，幽灵闪游， 镜子背后，不照见镜子照见的物体 虚无隐藏的秘密，正在于此。 三心二意，正是三颗心两套记忆， 在一个身体里。人一直以为理解自己 说出的话，是人写出的词语宽容着自己。 有一线光明，直抵内心。 穿过苇茎的空空洞孔，经过天空 湖水和淤泥。这只是一个隐喻 仿佛将来，现在和过去。根本没有 根本就没有将来，现在和过去 一棵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 经历了。人不比章鱼知道得 更多。经历是短暂的彗星尾巴， 但不是曲线。是眼睛，经验的 错觉毁掉了真理经典，往复而循环。 在章鱼的内部，我感觉脆弱的 孤独。当章鱼的身体压扁成章鱼词语 我变成我，一口吞得下整个下午。 章鱼是我吗？在作为章鱼的 我和作为词语的章鱼间，有一张 冷默的脸。它仿佛冷默于 虚空幻影，了知色受想行于心中。 仿佛麻木了章鱼的游动 章鱼游动在大海里，不在意章鱼的 名字和意义。捕杀和逃逸 自由和隐秘，在岩石的缝隙 在贝壳的巢穴，在自己建造的 秘密天地。我正是章鱼，不在一个 显像的世界，拥有清醒的认识 和无聊的冲动。享受得到的快乐和 得不到的苦难与困惑。 不是的。章鱼也不是章鱼， 更不是我。章鱼是章鱼 不是词语章鱼所指代的意义。 我不是我，不是章鱼 不是词语我遮蔽下 内心的忐忑。词语有词语的 意义，不为我所知。 像天空的沙尘不为我所知 两天前，沙尘笼罩了十三个省 作为肉体的部分，隐藏于 慧智。和着风，火和地下的 水流。和着六尘浮影的枯荣与偶然 章鱼或许会是颗灵丹？ 不死的章鱼，活在54页。 借着枯黄的纸页和铅印的文字 说着章鱼的死，和种种死。 章鱼的活是短暂的，因着死 因着词语章鱼所解剖的 秘密。不因章鱼的欲望和逃生本能 基因的意志和捕杀行动。 放电，放毒，放漆黑的墨水 抛弃躯壳包裹的一挂下水。需要 内脏时，另一挂下水会长出来 会继续等待。游戏。身子装满了委屈 就再抛弃，抛弃了死亡的部分 就留下久活的另一部分。 而词语章鱼是不生的，因着 不死，也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章鱼生动，书写着内容： 眼睛的构造几乎同人的眼睛 死亡腺，隐藏在眼睛背后 一个生命的自毁体系。切除一个 不吃喝可活两个月。全部切除 不吃喝可活九个月。书写着内容： 有抗毒作用，又有抗癌作用 蛋白质，脂质，糖类，钙，磷，铁， 维生素。血蓝蛋白。你知道 章鱼的血是什么颜色？蓝色。 活性的天空的颜色，大海的颜色。 深远的蓝和深沉的蓝。当章鱼和我 相互照见，食物和药材。液体 输液瓶和输液导管中 冷静的药滴。退出了章鱼 我照见我。病兽退出了绑缚缠裹 轻松而自由。身体和思想 轻盈的状态宛如飞翔。悠闲而自在 不作为词语，作为词语背后的 真实生命，生命背后的真实 渴望。渴望背后的永恒 追寻。超越死了的和活着的，超越 实体和意义。隐藏于一首诗的 秘密主题，继续地隐藏。 由着章鱼和章鱼隐藏的 秘密思想，物质的身体隐藏的 能量。诡异的魔术遮蔽了 眼睛的光芒。迷茫和呆滞是另一种 清醒。清醒于章鱼，清醒于 小街的回忆。从一头忧愁的野兽 回归自己。街头的天空继续 阴郁。每一个人匆忙地 奔行于傍晚的自己，回归 自己的角落，一块木板一张沙发 或一张床。平静地叹息进入 思想。让世界保持平衡或者和平 痴人说梦，疼痛大于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