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史诗到悲剧——古希臘啓蒙研究之一
来自:旦暮遇之(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
小引 笔者发现古希腊的发展历程中有这样一条线索:从史诗到悲剧;那么是否可以将此发现应用于分析古希腊启蒙,并作为一种基本的分析古希腊启蒙的框架呢? 古希腊有过很丰富的文化产品,其神话传说一直是哺育希腊人成长的精神食粮,但是作为系统整理而出的结果,流传于世的主要是荷马史诗和众多的悲剧作品。据说古希腊人是“读”着荷马史诗长大的,其血液中流淌着这些古代英雄的东西。而公元前五世纪后的希腊人更是离不开“阅读”悲剧,他们在特定的日子里观看戏剧表演,这是一种精神享乐,更是作为一种传统的熏陶,一种身份的辨认以及一种集体记忆而存在并延续的,可以说,不知道荷马史诗和古希腊悲剧的人不是一个可以引以为自豪的希腊后人。以下“尝试”分析从荷马史诗到悲剧的转变,试图从中折射出启蒙的影子。 尝试 把荷马的思想与荷马史诗中的英雄的思想区分开来是必要的。荷马已经站在了启蒙的边缘,已经是最早的启蒙思想家了。但是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显然不是启蒙思想家。如同麦金太尔所言:“胜利也可能是失败的一种形式,写《伊利亚特》的诗人看到了这一点,而他笔下的人物似却没有看到。” 《荷马史诗》是伟大的创制 ,这是前无古人的。 荷马那里已有永恒,但这永恒主要是用于对神的描述。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家寻求世界本原,包括神而又不止于神,这本原也是永恒的,过去存在,现在在,未来也在。而荷马和自然哲学家的时间观念有何不同呢?荷马先定了神的永恒,然后再描述神的现象,神超越了时间范畴,而荷马试图在这种超越中呈现神的昙花一现;而自然哲学家在纷纭复杂中寻找清晰,在变化不息中寻找恒定。前者为人描述神,后者在人中寻找神;前者出发于神在,后者出发于人在;前者的永恒是已存在的,后者的永恒是被找到的。 荷马史诗的主题为英雄、英雄的显赫家世或者其家世和神族的联系。我认为史诗中强调英雄显赫家世正是荷马(们) 内在心理的无意识的流露。英雄有着显赫家世使得他们自然的就成为首领,英雄家族和神族有着联系正好可以不仅证明他们是被选择来带领或管理众人的,更是在无意识中强调这个世界是关于英雄的,是关于英雄之间的事情,其它的更为广大的民众主要是作为配角来使得这个关于英雄的世界构成其完整性。 由此我们可以在探寻从荷马史诗到悲剧的转换中首先确认荷马史诗的这个特点:荷马史诗是关于英雄的,进而我们确认荷马史诗是关于个人的。关于荷马史诗是关于个人的这一点是很值得辨认的。我们现在最常见的说法是:遥远的古代更多的是关于集体的,个人的萌生是很现代的事情了。这种观点自然有其道理和依据,在特定的语境中尤其如此。我想这种说法更多的是关于个人主义的,把个人主义的萌生归于现代虽然缺乏洞察力但是并不错误,把古代说成是集体主义的也是可以的。其实这只是思考问题的第一步——古代的集体主义的背后还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区分和探讨。 古希腊的集体主义在荷马史诗中的显现是很明显的,我们没有从史诗中找到如下线索:荷马很有耐心地去刻画哪怕某个普通士兵的即使是我们认为很必要的在现代小说中经常见到的细节。但是荷马们却顺从“听众”的“脾好” ,用巨幅笔墨来描写某个英雄的盔甲上的一个小的细节。这些我们认为并非是故事情节中的必要的东西却极有可能是当时的人们认为极其重要的东西。这里要指出的是,时人认为英雄之事事无巨细皆是大事,甚至是所有的事情,是一切。这对我们的启示是,荷马习惯于 描写个人的事情,习惯于描述全部事情 ,当我们以我们时代的心灵去思考,以我们时代的眼睛去观看时,我们只知道这就是全部,却不知道这全部的内容是什么。我们在此很大胆的断定荷马是在描述个人也只是一种合乎我们自己的标准的揣测而已——我们只能用我们的眼睛看,这里涉及到的更多解释学的上的东西是本文没有能力讨论的。荷马描述了个人,体现的是集体主义,这是一个结论。前半句已经证明,后半句需要接着澄清。荷马虽然描述的是某个英雄,但是这个英雄承载的却不仅仅是其自身,其代表了一个家族:昨天的、今天的、明天的,人间的、神祗的,关于自己的自己、关于民众首领的自己等等。其中既有时间维度又有空间维度的覆盖。其荣辱不仅关乎自己更关乎祖先、子孙、神祗。如果我们知道英雄的成败甚至成败的方式、时间、地点、原因、结果和影响都是合乎某种逻辑的,都是注定的,那么我们就更不会奇怪于这种集体主义之深厚了。现代的我们讨论的集体主义更多的是缺乏时间维度(关于子孙、祖先)的,也是缺乏超越维度(关于人间、神祗之间)的,更多的是某种利益的复合,而荷马史诗中的集体主义是一体的,这种一体不是混集在一起的意思,而是说还没有区分、没办法区分、想不到区分,甚至连去区分的意愿都没有。 从史诗中我们发现英雄的生就是某个家族的生,某个部落的特定的生,关于某个神的某种行为的生。在此,该英雄似乎已经成为了集体的化身。 接下来我要做的是用同样的方法来分析古希腊的伟大的悲剧作品所透露的内容。荷马史诗是关于个人的,那么悲剧作品是关于集体的吗? 荷马史诗在刻画英雄时是在刻画一个家族一个部落某个神祗或者某种荷马们确需且确信的东西,悲剧作品中英雄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主题了,甚至也不是次要的主题了。悲剧开始关注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悲剧开始关注东西的方式也已经和史诗大不相同了。诚然,悲剧关注家族、部落、人神、荣辱、勇气、社会等等,但是悲剧已经不是因关注而关注了,悲剧是在通过这种关注来探索、来探究、来追问、来开启、来创造、来替换了。以前,荷马史诗对很多东西进行了关注,现在,悲剧已经对荷马史诗中的这种“关注”进行关注了;以前,荷马史诗无意识地探索、探究、追问、开启、创造、替换过某种或某些东西,现在,悲剧已经对所有这些举措有了有意识的合乎理性的举措。荷马史诗是一泓汹涌奔流的水,古希腊悲剧是一汪可以照鉴自我的水。荷马史诗描述了家族、部落、人神、荣辱、勇气、社会等,古希腊悲剧再现了荷马史诗的这种描述。不仅于此,古希腊悲剧还讨论了史诗中没有讨论的东西 。而这些没有讨论过的东西或许正好象征了这个时代的伟大,或许这些东西大多也正是我们所称的古希腊启蒙的主要内容的一部分。 小结 以上是我给出的第一种讨论古希腊启蒙的思路及尝试,循着这一思路,我们给出如下想法: 一、按照其中一种思路,古希腊启蒙发动于荷马(们),荷马(们)虽然并没有给古希腊启蒙以必要的定义,也没有提出或实践过启蒙的内容,但是荷马(们)却对自己的传统进行了梳理或宣传——这种梳理或宣传也是一种对传统的强化或者巩固——这使得以后的古希腊启蒙不会是无的放矢。不管荷马(们)的传统是怎么样的,荷马(们)是自己的传统的产物;同时,作为传统的产物的荷马(们)又对这塑造过自己的传统进行了塑造。而古希腊启蒙所面对的传统不但包括产生荷马(们)的传统,而且还包括荷马(们)在塑造自己的传统的基础上对传统的新的塑造内容。当然了,古希腊启蒙思想家所了解的先于荷马(们)的传统也是不能绕过荷马(们)而直接实现的;甚至于,古希腊启蒙思想家都不能够知道原汁原味的先于荷马(们)的传统,他们所能够知道的只能是被荷马(们)塑造过的传统。简言之,作为传统的产物的荷马(们)塑造了新的传统,而这个新的传统为启蒙的提供了可能性,并给出了启蒙的标的。 二、古希腊悲剧作家是重要的古希腊启蒙思想家。我们不能得出结论说古希腊的悲剧作家在把握世界的能力上比荷马(们)高超,这不是可比的内容。但是这些悲剧作家的确是向着荷马(们)来的,他们既是荷马(们)塑造的产物,又是在这种塑造中生发出的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既没有彻底地背叛传统,但是却又的确是重塑了当时以及以后人们的心理内容和生命世界;他们关注的主题和荷马(们)已经不同了,从他们那里呈现出来的能够看到的世界和荷马(们)不同了,他们给出的建议也和荷马(们)不同了。 三、荷马(们)对传统进行了总结,古希腊悲剧作家对此进行了重塑,这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我们不能就此称古希腊悲剧作家是古希腊启蒙思想家,而必须是当这些悲剧作家所重塑的东西也成为了未来的东西时我们才能给之以古希腊启蒙思想家的称号。因为启蒙讨论的不是尸体,而是流淌着的血液。如果一些东西(思想或事件等等)只在某一个时期出现过,昙花一现之后几乎对后世没有任何影响或者甚至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么我便不把这些东西称作启蒙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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