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无题之首”臆解
庄小小
春木之芒 发表于:(2010-4-21 11:55:42) 据说,晚唐诗人李商隐一生大致共写了20首左右的“无题”诗?为什么它们竟被叫做无题?难道诗歌不是有目的的思想行动而可信笔涂鸦?既然说到诗歌的目的性或思想性,那么无题就不能而且也可能真的是没有任何思想、乏善可陈的,只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不好直接明确说出来罢了。我觉得已给定的古代时代的经典文本往往如此,其中总是纠缠着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对谁说?说什么?说多少以及如何说或怎样说的问题而其魅力往往亦胥在于此。当然这显然并不是说作者想藉以显示或炫耀自己,也不是说他们成心通过让读者看不懂或者不那么容易看得懂而显摆自己:其中必有难言之瘾。于是乎其中便微言与大义共存,仁义与体用同在然而大义易明而微言难知或者说显诸仁,藏诸用。而所谓“无题”显然并非其本身便真的无题,实际情形很可能恰恰相反:其中有题而且还可能存在着关涉整全(the whole)的重大主题,正有如老子第二十一章之所云“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然则其中到底有象、有物、有精、有信还是没有?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当然,在此你也可以此类推曰大物无物、大精无精以及大信不信等等:不信并不等于无信而且不信恐怕亦仅仅只是因为其大信,唯其大信而不信;同时不信恐怕亦在于其信不足焉,故而有不信焉。既如此,徒唤奈何?此方面,我觉得老子所谓正言若反、孟子所谓治则反经以及太史公司马迁之所谓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尤其是孟子所谓以意逆志,是谓得之,最可深味。 李商隐与杜牧在唐代诗坛上人称小李杜,相对于大李(白)杜(甫)但在本人看来,小李杜并不小而大李杜似乎亦不大,正如在“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唐代学者韩愈看来相对于为孔子所创立的儒学(政治哲学)本身而言,孟子是醇之又醇而荀子则是大醇而小疵但凭心而论,就后者来说,其大醇未必大而其小疵亦未必小。而在李商隐的诸多无题诗中,如下一首堪称“无题之道”当然它也是本人多年来一直最为欣赏之作。在此且作一番臆解。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首无题之作,古往今来一般读者多将其解作寻常惜别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无难全。因而这首诗的重要性也便相应地被这种稀松平常的人之常情整个给稀释、削减和湮没掉了。而董仲舒《春秋繁露卷三*精华第五》中之所谓“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在我看来,不过只是大义而非微言,只是给后来直至今日的那些多元、多义的相对主义、虚无主义乃至绝对的虚无以些许借口或者托辞罢了。既如此,又如何可以信以为真?否则又岂非太傻了?仅就其中的“二难”而言:相见时难别亦难。什么叫二难?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历史是需要想象的即所谓历史想象;若按廖平先生的意见,史公以实事求是,好学深思,心知其意,为治经之法。所谓实事求是者,糟粕也;心知其意者,精华也。礼家曰礼意、刑家曰律志、书家曰笔意、儒家曰经意,呜呼!微矣)逻辑学之所谓“二难推理”既然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那么我们就应当像孟子上面说的那样“以意逆志”什么叫二难?譬如生与死、进与退等等,亦如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无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可乐耶”?对此作者范仲淹并没有找到答案因而最后便不得不偷换概念,以先后来取代进退这个二难推理问题: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至此虽然其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作如是说“其必曰”但显然他对自己的这一说法本身并不满意,于是乎紧接着他又不无心虚同时而又不无感慨地赶忙补充道:噫!微斯人,吾谁与归?要知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因而所谓相见时难别亦难当中之所谓相见与别又如何不是事关生死? -------------------------------------------------------------------------------- 第 2 楼 春木之芒 发表于:(2010-4-21 13:03:12) 生且难以相见而死则就更不必说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而在此生死攸关的生死面前,东风显然是苍白、软弱、无能为力或无力回天的。于是乎百花便凋零凋落,满目疮痍,生灵涂炭。且不必对东风寄予太大的期许,尽管它很可能是会定期带给你一点点温暖但其本身亦很可能是个腐败无能的家伙。对此,朱熹显然有着一颗更好的平常心。且观其作品《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是啊,无边光景不过只是一时新,正如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在他看来,凡存在都不过只是时间中的存在:如果其时间完了,那么它也便跟着完蛋了!既如此,哪里有什么奇迹而且又哪里有什么永恒或无时间性(timeless)可言呢?没错,东风无力百花残。正是因为东风的无力、腐败无能或者说软弱无力,才最终造成了百花残败,生灵涂炭!因而是天灾乎抑或人祸乎?等闲识得东风面大概是说,识得东风的真面目,谈何容易?那至少需假以时日甚至永远也不可能识得: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因而这个等闲似乎只是一种假设:假如我们真的有幸识得东风(的本来的狰狞)面(目)的话,那么万紫千红总是春,一切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才说完生死、说过生离死别,紧接下来便直入生死这个主题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如果说生即活而死即不活的话,莎士比亚的经典作品中的经典人物哈姆雷特曾有过这样一句经典的台词:到底是活还是不活,这是一个问题。其实这个话题也是老子、孔子、司马迁、鲁迅乃至这位李商隐的。譬如鲁迅的作品《死火》其中所谈论的正是这个。因而相见时难别亦难一句大概在说:无论是活着还是去死,其实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何况更有无力的东风不时地扑面而来进而造成了对以百花为意象的生命的摧残以及残败?但我们难道可以因此二难得因此无力东风的百般摧残而随便去死或不活?答案是否定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其实是一旦成为春蚕或蜡炬,其本身所固有的宿命!是天生注定的,没有办法可以改变。对此不必惋惜也不必叹息。人也一样:既然成为人,成为其所是,那么就应当勇敢地生于天地之间、处于天地之间、在于天地之间或悬于天地之间、逍遥于天地之间或至少说是无可逃于天地之间。太多的人将此跟老师作比以喻其无私奉献,这显然太假了而且也太把这项太阳底下最神圣的事业给看扁了,作为老师其命运也不必那么可耻和可悲,更不必让人同情与可怜。 -------------------------------------------------------------------------------- 第 3 楼 春木之芒 发表于:(2010-4-21 13:32:38) 接下来的下阙四句便饶有兴味了。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这两句更像是一幅极工的对联。岁月不饶人啊,早上对镜观瞧发现自己两鬓微霜并为其所改换得整个人已面目全非或至少说是今非昔比了,但即使如此,即使是在夜晚来临、万籁俱寂、周遭无人而只有自己与天上的一轮明月并因此而使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于是不无感慨想吟诗作赋藉以抒发一下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思想感情之时,那么也应当顾及到月光不严的寒冷而不可造次!尤其当这种思想感情关涉于生与死这样的重大主题时。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毋庸讳言,这更是一个直接探问死亡的诗句。蓬山路如何不即是黄泉路?而蓬山此去又如何不意味着命丧黄泉?蓬山此去无多路或此去蓬山无多路,没错而且不仅仅只是无多,更且是一条、死路一条而且你别无选择甚至任何人都无法逃避!尤其当我们想到所谓青鸟其实就是乌鸦之时。乌鸦就是报死鸟,东北有句俗话叫老哇子(即乌鸦)进宅,无事不来。意思是说如果谁家的屋顶上来了乌鸦,那么他家最近大概就要死人了。因而与其说这是一首惜别诗,倒不如说是一首悼亡诗,其中神神鬼鬼之意是明显的。前方的路、前方的蓬山路或者黄泉路太凄迷不清,其中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是得是失、是生是死、是喜还是悲抑或必然后悔?如果谁一旦踏上了这条路、踏上了这条无多或唯一的路,这条不归路,那么他从此也便不得回头了。既如此,既然我们不能试验或试错,那么为何不请青鸟去为我们前去控看一下呢?藉以让自己心中有个基本考量?毕竟晓镜但愁云鬓改,毕竟自己不再年轻,毕竟自己不再是“戒之在色”的少年或“戒之大斗”的中年而是业已步入“戒之在得”的老年!唯其如此,夜吟应觉月光寒并且唯其如此,唯其蓬山此去无多路,在人生的舞台上可选择的机遇显然已不是太多:如果还不说是来日无多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选择的话,那么这绝无仅有或无多的选择就不得不慎之又慎而不可再随意盲目了。 -------------------------------------------------------------------------------- 第 4 楼 春木之芒 发表于:(2010-4-21 13:36:22) 因为现在的你实在已经输不起了,毕竟自己不再年轻,毕竟年龄不饶人,毋庸讳言,此乃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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