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蟾舞台看戏
Cathy
日期:2011-11-05 作者:任溶溶 来源:新民晚报 上世纪20年代中叶,我还在妈妈怀抱里的时候,就在天蟾舞台看戏了,看的是《头本封神榜》。还记得一开头纣王到女娲庙,看到女娲神像长得美,在墙上题歪诗。女娲生气,因此让狐狸精去蛊惑他。那是个旋转舞台,纣王题完诗,舞台一转,就换了场景。我后来一查,演纣王的是海派著名花脸董俊峰。这是麒麟童名作之一,他本人在戏中演姜子牙。 不过那是老天蟾舞台,地址在今天的永安新厦。天蟾舞台接下来搬到了今天的地址,即福州路云南路口。原来很出名的旋转舞台倒没有了。 40年代初我迷上了京戏,简直两三天就上一次戏馆。当时大舞台和共舞台专演连台本戏,北京来的角儿都在天蟾舞台、黄金戏院、更新舞台演出,敌伪时期禁演美国电影,演电影的皇后戏院即今天的和平电影院也改演京戏,上海京戏演员主要在这里演出。 我三头两天上戏馆,那时候我在念书,没什么钱,又不讲派头,加上我主要是听戏,听几段好听的,戏的故事大都简单,看一遍就够了,所以总是买三楼票子,乐得省点钱。去得最多的戏馆就是天蟾舞台。虽然座位像体育场的长凳,坐着不舒服,但我开场戏不看,要看的节目看了想看的就走。例如《四郎探母》,从坐宫看到见娘就过瘾了。不过实在感兴趣的戏,我还是买楼下的票子,正正经经看戏。 由于我经常在三楼看戏,看到大舞台上面顶框中间有一个瓷人,有胡子,员外型,一直不知道那是否戏曲之祖师爷唐明皇。 在天蟾舞台看戏,有一件事让我忘不了,就是敌伪时期,有一次在那里看北京富连成科班学员演出。他们都是些孩子,演出前我看到过他们排好队沿福州路步行到戏院,一律穿黑长衫。那天晚上演出的是《四郎探母》。我坐在楼下前排。正在热热闹闹演出坐宫时,忽然一名彪形大汉从观众席跳到台上,凶巴巴地宣布日本兵来抄靶子,叫大家不许动。我回头一看,戏院来了几个日本兵和一帮小汉奸,他们要靠走道的观众站起来让他们搜身。台上的四郎和公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捡场的招呼他们回后台去了。这么大一个戏院,抄靶子也只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过了一会日本鬼子他们就走了,戏仍旧唱下去,可是已经大煞风景。我真希望知道当日演四郎和公主的是谁,他们长大起来,也应是名角了。 想起来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我曾在天蟾舞台看过一次白戏。 那也是在敌伪时期,一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我经过那里,只见戏院门大开,大堂里没有灯火,锣鼓声从里面剧场传出来。我出于好奇,进去看看,也不见有人来拦阻,便一直走进剧场,找了个位子坐下。原来天蟾舞台每晚在九时左右,工作人员便拿着售票对号样板到现场检查,看到有买后座票坐到前座的便干涉。检查完,工作人员便下班了,大门洞开,任由观众自由进出,到散场后再关门大吉。这是规矩。这时候正是自由进出时间。 天蟾舞台这一期演出的班子由马连良、小三麻子领衔,这天演的是群英会借东风。我进去时只见台上马连良演的诸葛亮正在调兵遣将,要派人到华容道拦截曹操。他面前站着小三麻子演的关羽。马连良借东风这个戏我看得多了,总是看完借东风就走,因为接下来没他什么戏。现在看到的正是他最后一点戏,我过去倒没看过。接下来演的华容道,小三麻子去关羽,袁世海去曹操,这是没得说的。可是我“听戏”的老毛病发作,加上时间太晚,没看多大一会儿工夫也就离开了。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看的白戏。 解放后我在天蟾舞台不但看戏,还常常去那里开会,听过陈毅同志做报告。 自从天蟾舞台改名逸夫舞台以后,我再没有去过,剧场里面一定和以前不同,但从外面看看,大堂似乎还是老样子,令人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