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中国之六：家族

比较确切的应当是称中国乡土社会基本社群作“小家族”。 家庭这个概念在人类学上的定义为：这是个亲子所构成的生育社群。亲子是指它的结构，生育是指它的功能。亲子是双系的，兼指父母双方；子女限于配偶所生出（养大）的孩子。这社群结合的目的是为了子女的生育。或者说是抚育成人。孩子们生长成人之后就脱离了父母的抚育，去经营他们自己生育儿女的事务，一代又一代。因之家庭这种社群是暂时性的，与学校、国家的社群是不同的。 家庭既然以生育为它的功能，在开始时就得准备结束，抚育孩子的目的在于结束抚育。这在西方国家比较明显，因为西洋家庭为团体的社群型特征，经营的家族事务少，因此主要是生儿育女。可在中国乡土社会，由于家没有严格的团体界限，社群的份子间可以相互需要，沿亲属差序向外扩大。在路线的行驶上呈现出单系特征，即父系这一方向。这种根据单系亲属原则所组成的社群，叫氏族。我们在家的结构上就是一个氏族。我们把它又称为家族。最小的家族等于家庭。 家族虽则包括生育的功能，但不限于生育的功能。依人类学上的说法，氏族是一个事业组织，再扩大就可以成为一个部落。氏族和部落赋有政治、经济、宗教等复杂的功能。我们的家也正是这样。我的假设是中国乡土社会采取了差序格局，利用亲属的伦常去组合社群，经营各种事业，使这基本的家变成氏族性了。一方面我们可以说在中国乡土社会中，不论政治、经济、宗教等都可以利用家族来负担，另一方面也可以说，为了要经营这许多事业，家的结构不能限于亲子的小组合，必须加以扩大。家必须绵续，不能因个人的成长而分裂，不因个人的死亡而终止，于是家的性质变成了族。我们称这种社群作小家族，也表示了这种长期性是和团体性家庭的临时性相对照的。 中国的家是一个事业组织，其大小依着事业的大小而决定的。如果事业小，夫妇两人的合作已够应付，这个家可以小得等于家庭；如果事业大，超过了夫妇两人所能负担的，兄弟伯叔都可以集合在一个大家里。这说明了我们乡土社会中家的大小变异可以更甚。但不论大小上差别到什么程度，结构原则上却是一贯的、单系的差序格局。 在西洋家庭团体中，夫妇是主轴，夫妇共同经营生育事务，子女在这团体中是配角，他们成长了就离开这团体。在他们，政治、经济、宗教等功能都由其他团体来负担，不在家庭分内。夫妇成了主轴，两性之间的情感是凝合的力量。两性感情的发展，使他们的家庭成了获取生活安慰的中心。在我们乡土社会，家的主轴是父子，婆媳之间是纵的，不是横的。一切事业都不能脱离效率的考虑。求效率就是讲纪律，女子有着三从四德的标准，亲子间讲究负责和服从。因之，夫妻之间情感淡薄的现象并不少见（造成东西区别的背景？一开始所最追求的目的就是错误的。事业大于感情。究其原因，除了用生活水准的理由来解释之外，还有没更佳解释？产生的后果之一就是中国人在情感上内向、内敛，最大恶果之一就是重男轻女、男女有别、男尊女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