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救赎》
来自:弋戈(野花巢于足迹™太阳血染白衣)
救赎 夜深了,她躺进自己浅绿色的围裙里,世界像一片展开的梦,宁静而安详。她微笑着,剪掉高于火焰的那一截烛芯。“并不可耻,在这样一个密不透风的事件中,我也只能如此。”她打量着自己整齐的身段,并没有觉得因为减少了什么而惋惜。 有时候她又十分暴躁,梦也变得像一截一截因为烛芯高过火焰而滋滋作响的蜡。她觉得四壁上,窗子的玻璃一块一块地开始破碎,她慌忙跑到窗口,外面的窗子如是。“十万只窗子正在破碎。”她喃喃道。脆冽而尖锐的声音,像所有的玻璃碎片,占据了她,那种粗暴和热烈,让她窒息。 然而,疼痛的只是光芒,她喜欢这种窒息,牢牢的噙住她,那种碎片在体内密集的尖利就是与十万只夜莺的歌声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这样想,她就释然了。她以为,只要在起初就牢牢将它们锁在身体内部,它们就属于她,而那些严重的时刻也会变得清澈而单纯。 这样,之前那些似乎可鄙的事物们都显得亲切起来。白天她出门,将屋子内死亡的气息散播到林子中,她尤其爱着那些细软的草,她也愿意将身子完全裸露,融入到一堆白石中。她教会一些十二三岁却蠢蠢欲动的小子们性爱,让他们第一次接触异性的身体不会变得不那么羞涩和笨拙。而她也同样惧怕一个陌生的时刻,那种无助袭来的时候,哭泣是毫无作用的,甚至比沉默更加压抑。终于有一天她因为猥亵幼童而被捕入狱。 她安于任何生活,她仅仅担心他那所偏僻而固执的房子会无人照顾,甚至被夺走性命。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是没什么可怕的,灵魂转世,她仍然会成为这样一个女子,可恶的生活也不过是碗口粗细的一具棺材。 她在四壁坚硬而潮湿的牢房里踱步,想象她最后那次白净而明晰的爱情: 他是如此的羞涩,达利·艾布尔,以至于我褪去全身,将自己完全交给他的时候,他都会惊恐的用双手蒙住双眼。我柔软的对他说:艾布尔,你看我的眼睛,你摸它,你听听我的身体,它们永远是淡蓝色的,和你的眼睛一样。他终于怯怯的在指缝中露出清澈的目光和红红的脸蛋。然后他又把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胸脯上,他终于慢慢温暖了起来。我说艾布尔你要我吧。他却固执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我能听到他想,他想长大了再要我,他想永远要我,不再分给其他人。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了,比身体内塞满了十万只玻璃碎片还要疼痛。 她开始感觉到牢房四壁上忽然长出了窗子,他们一个个渐次打开。她慌忙跑到窗口,外面的窗子也如是。光芒很快就挤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而且算上她的心都不够用,她满满的,甚至要溢出来。 然后她每天经过那片长满小河的树林,是为了寻找他,寻找她的艾布尔。爱情总是悄无声息,而悲剧来临的时刻,她似乎总是站在局外,好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全部命中注定。那是唯一的一次,她带艾布尔回她的居所,那所小小的,安静的房子。她为他点亮蜡烛,她想为他点完所有的蜡烛,可是光芒涌入的时候,艾布尔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就逃跑了。她继续点着那些蜡烛,微笑着看着那具在她床右侧平躺的男尸,有着巨大的阴器。 是他吓坏了艾布尔,这个曾经把强壮的阴器塞入她下体的男人,而她并不讨厌。他是怎么死的她已经忘了,只记得那起强奸案发生在她曾经读书的医学院,歹徒也死了,被她带到这儿安顿下来,而她也用自己牢固的医学知识将他保存的完好。艾布尔逃跑之后,她就被捕了。这些过往的神秘,她总觉得关乎上帝。 狱中的情况似乎并不重要,密闭黑暗的空间本来就跟她的居所环境相似。人类再次证明常做的事,无非是为同类建造坟墓。她细心思考着自己的情欲,认为爱其实存在在一种流体之中,它们并不具体。 她为所有陌生的事物着迷。她巨大的隐忍的性格也为她创造了不同条件的美好,因而,在狱中的时间并不算长,故事也并不算多。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她也并不关心,而唯一折磨她的是她那年岁尚小的爱人,被那具男尸吓坏的艾布尔。她深深惭愧。 出狱的那个早上,夜晚似乎还躲在晨梦中不肯出来,冥河岸边闲置着冥船桨橹,失业的卡戎也因寂寞而叹息。她在恍然中曾经救助的九头鸟还在远方作恶。 她要求被释放,就被地狱释放。她回到自己的居所,如她所料,早已被焚毁。到处残留着小子纵火的痕迹。她眼看着这样的生活再次归于安静,安静极了,就算她再次找到那具尸体也于事无补。 她从火烬中捡起一团被烧得黑乎乎的面目全非的玻璃团,它的棱角已然显得光滑而笨拙…… 后来,她再也没有想起她任何疼痛。 2012年4月22日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纳博科夫:菲雅尔塔的春天 (弋戈)
- 马克•斯特兰德《翻译》 (弋戈)
- 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 (弋戈)
- 村上春树《眠》 (弋戈)
- 科萨塔尔《南方高速》 (弋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