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奥利弗的诗和诗评》 倪志娟译
黑昼(罹患失语症的大象,诗瘾者。)
《玛丽·奥利弗的诗和诗评》 倪志娟译 1、诗人简介和生平 玛丽·奥利弗(Mary Oliver, 1935-),当今美国女诗人,以书写自然著称。 1935年9月10日生于俄亥俄州枫树岭, 13岁开始写诗 1952年枫树岭高中毕业。1953年前往纽约。并与诗人诺玛米利认识并与诗人的姐姐成为好朋友。 1955年至1956年玛丽回到俄亥俄州。就读于俄亥俄州立大学。毕业后再赴纽约。 1962年玛丽前往伦敦,任职于移动影院有限公司和莎士比亚剧场。 后奥利弗回到美国,并搬到马萨诸塞州居住 玛丽奥利弗没有一个正式的本科文凭,但她的诗词研讨会却在各地举办并在各大学盛行。 1993年她的新诗选荣获1993ohioana图书奖 玛丽奥利弗的诗歌赢得不少奖项,其中包括国家图书奖,并在1984年获普利策奖 奥利弗与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正是这种亲近感成就了她的诗歌。按她自己的说法,孩提时接触世界的方式建立了一个人成长之后的意义模式。在少女时代,奥利弗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然后,一生的时光,她都在做这件事:写诗。她始终按照自己的方式感受,写。对她而言,写诗不是一种事业,更不是一种职业,它就是生活,是幸福本身。她最喜欢的是散步,行走,体验。她总是随身携带着笔和本子,当一些零碎的句子出现时,她就记录下来,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只是削尖了铅笔等待着。” 为了使自己专心沉浸在诗歌世界中,她小心翼翼地回避了任何一种有趣的职业,将物质需求降到最低。因为“如果你愿意保持好奇心,那么,你最好不要追求过多的物质享受。这是一种担当,但也是朝着理想生活的无限提升。”她唯一需要的是“独处的时光,一个能够散步、观察的场所,以及将世界再现于文字的机会。”普林斯顿为她提供了她所需要的隐秘生活,使她得以在一种不受干扰的情形下写作。 在将近25年的时光中,她隐士一样地生活,不为人知地写,很少将作品示人,也很少发表。但是对她而言,她的孤独并非一种折磨,而是一种全身心的沉浸,是一种快乐。当她赢得1984年的普利策诗歌奖,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之后,她也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孤独状态,这使奥利弗成功保持了自己的风格和品性。她没有受到时尚的干扰,也拒绝加入任何诗歌圈子。她认为诗歌圈子由众人组成,加入其中往往意味着要去迎合众人的口味,尤其要迎合组织者的口味,这必然会损坏一个诗人独特的个性。同时,她也愿意隐身在她自己的作品之中,不仅她的诗歌极少涉及个人生活,即便在新书出版、获奖之后,接受必要的采访时,她也避免谈及自己的私生活。她认为,作品说明了一切,“当你更多了解作者时,就是对作品的一种伤害。” 2、玛丽·奥利弗的诗 天鹅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你是否也看见它,整夜,漂浮在黑暗的河上? 你是否看见它,在早晨,飞入银亮的空气—— 一束白色的花, 丝绸与亚麻的一阵完美抖动,当它 将头藏进翅膀中;一道雪堤,一片开满百合的坡岸。 它黑色的喙是否咬紧了空气? 你是否听见它,笛声和哨音 一种尖锐而深沉的音乐——像雨拍打着树——像一片瀑布 冲下黑色的岩石? 你是否看见它,最后,就在云层下—— 滑过天空的一个白色十字架,它的脚 像黑色的叶子,它的翅膀像河面上伸展的光? 在你心里,是否感受到它如何化归万物? 而你最终领会了,美是为了什么? 并改变了你的生活? 鼹鼠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在草叶下,在 第一块 松动的泥土下, 它们出现了——像 甲虫那样迅速, 像蝙蝠那样盲目, 像野兔那样胆怯,但是 比所有这些生物更难被看见—— 它们穿行在 苹果树 苍白的根须间, 在石块,昆虫的 洞穴,和草地上 气味浓烈的黑色鳞茎间, 在最丰富可口的食物—— 春天的花 之间。 在一片又一片田野中, 你能看见他们 漫长而孤独的 踪迹,然后 雨抹去了 这一点微弱的痕迹—— 如此刺激, 如此舒适, 因此愿意延续下去, 一代又一代, 它们并不成就什么—— 除了简单的物质生活, 它们的生与死。 它们用顽固的鼻与口 推动 整片泥土, 寻找它们的 美味。 秋歌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又一年将尽,处处留下了 气味浓郁的残余:藤蔓,落叶, 吃剩的果实 在阴影中腐烂消融, 撤离这夏日的 孤岛,这无处可寻的此刻。 除了腐烂,在脚下, 在不可知的 黑暗神秘的地下城堡中——根和带壳的种子 和水的渗透。当时间的轮盘 艰难地转动,譬如,当秋天 终于闪现,喧闹着,像我们那样渴望 停驻,我试图记住这些—— 明亮的景物变换更替,在这转瞬即逝的 草场中,万物如何 进入永恒。 克拉普的池塘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穿过树林走三英里, 克拉普的池塘躺在橡树和松树间, 岸边铺满灰色的石头。 一只野鸡, 在深冬的旷野上 抬起黄色的腿 猛地张开翅膀,炫耀 它青铜色的羽毛; 一只母鹿,跳过 灌木丛,激起地面 潮湿的雾气,飞奔而去。 * 傍晚,下起了雨。 雨水从黑色的云层倾泻而下, 敲打着屋顶。残留的橡实 落在门廊,四处飞溅;我向火中 扔了一根,两根,然后 更多的木头。 * 万物有时合拢, 像一把有图画的扇子,风景和时间 同时流动,直到距离—— 比如说,克拉普的池塘和我之间的距离—— 彻底消失,界限像翅膀上的羽毛 全部滑落,万物 彼此相连。 * 深夜,我躺在毛毯下, 半睡半醒,倾听 母鹿,浑身挂满雨珠, 穿过潮湿的松树枝,伸着 长长的脖子去饮水。 * 在三英里之外的 池塘。 一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蚊子如此渺小, 毁灭它无需费一点力气。 所有的叶子,以及匆匆来去的黑蚂蚁, 也是如此。 这么多生命,这么多命运! 每天早晨,我轻轻走着,眼睛 扫视低处的池塘和松树林。 在鼻涕虫爬向它的盛宴之前, 在松针簌簌地落下之前, 在迅疾而滋养的雨中, 即使只有短短数小时,蘑菇,也会繁殖 许多,许多,许多, 繁殖出一个世界! 于是我想起那个古老的观念:独特的 才是永恒的。 一只杯子,万物在其中旋转着 变成大海和天空的颜色。 想象它! 必定是一只明亮的杯子! 那一刻, 没有风掠过你的肩膀, 你凝视着它, 你在它里面, 你自己亲切的脸,你自己的眼睛。 而风,不顾及你,只是掠过。 轻抚着蚂蚁,蚊子,叶子, 以及你所知道的其他一切! 大海多么蓝,天空多么蓝, 万物多么蓝,多么微小,万物皆可以被救赎,包括你, 包括你的眼睛,包括你的想象。 在冬天的边缘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在冬天的边缘,小鸟 携带着半真半假的记忆蜂拥而回, 回到以仁慈著称的花园。 绿色的大地一片荒凉;藤蔓彼此纠结, 悬挂在树林沉默的入口。 带着半块面包,我就是面包屑王子; 当雪开始飘落,鸟云集着歌唱, 仿佛孩子们为他们的陛下走到户外! 但我钟爱的,是倔强的灰鹰, 它独自停歇在结满冰霜的藤上; 我梦想的是隐忍的鹿, 它的腿像芦苇一样,迎风而立;—— 它们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宁愿长得清瘦, 以此作为超越贫困的起点。 当死亡来临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当死亡来临 如秋天饥饿的熊; 当死亡来临,掏出钱包中所有崭新的硬币 来买我,再啪地合上钱包; 当死亡来临 如麻疹 当死亡来临 如肩胛骨间的一座冰山, 我充满好奇地穿过门,想知道: 它会是什么样子,那黑暗的小屋? 因而,我视一切 如同兄弟姐妹, 我视时间只是一个念头, 我想到永恒是另一种可能性, 我将每个生命看作一朵花,和野菊花一样 平常,又独特, 每个名字是唇中舒缓的音乐, 就像所有的音乐,趋向沉默, 而每个身体是一头勇敢的狮子,对于地球而言 珍贵无比。 当一切结束,我将说终此一生 我是惊奇的新娘。 我是新郎,怀抱着世界。 当一切结束,我不想知道 我是否度过了特别而真实的一生。 我不愿发现自己叹息并惊恐, 或者充满争辩。 我不愿只在世上走一遭就死去。 冷之诗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现在,冷 到了极点。几乎 难以忍受。云 汇成一团, 从北极熊的北方翻腾而来。 在这个树冷得开裂的清晨, 我梦想它肥胖的足迹 和维持生命的脂肪。 我怀念夏天,连同它明亮的果实, 环绕着浆果的鲜花,叶子, 一捧捧谷粒。 也许所谓冷,是这样的时刻: 我们为了自己的身体,秘密地衡量 我们一直拥有的爱,坚硬而锋利的爱, 一个为“我”而排他的温暖水域;也许 它意味着蓝鲨之美,它正游向 翻筋斗的海豹。 在雪的季节, 在无限的冷中, 我们残忍却诚实地生长;我们使 自己活着, 如果可以,我们不断占有 必需的其他肉体,这些 被压碎的红色花朵。 爱万物的一个机会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整个夏天,我和附近的生物 交朋友—— 它们飘荡在 田野和帐篷周围, 有时它们的脑袋钻进门帘, 露出牙齿, 寻找着种子,板油, 糖;嘴里哼哼唧唧地, 打开面包盒,看见里面有牛奶和音乐时 就无比开心。但是,有一天晚上, 我听见外面 传来一种声音,帆布 轻微鼓起——某种东西的 眼睛正贴在上面向里看。 我盯着它,浑身发抖,我的确听见了 爪子的摩擦声,嘴唇的啪嗒声, 在我单薄的房子外—— 我想象它有红色的眼睛, 宽大的舌头,粗壮的腿。 它友好吗? 恐惧战胜了我。然而, 我走了出去,不是出于信念, 也不是疯狂,只是认为 我的梦应该勇敢。 它消失了。 我恍惚听见了沉重的 脚步声。 我是否真的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尾巴 闪到树后?看见 月光照耀着它? 我是否真的朝它伸出了 胳膊,朝着倒塌的天堂,像 正在消失的最珍贵、最狂野的希望—— 这个故事黑暗的中心,是它被讲出的 全部原因吗? 下一次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下一次我要做的是,说话之前 看着地面。进入一所房子前 要先停下, 做片刻的皇帝, 更好地倾听风, 或静止的空气。 当任何人与我交谈,无论是 责备,赞扬或仅仅为了消磨时间, 我将观察他的脸,看他的嘴 如何动,留意发声的 任何一点张力和迹象。 尽管,我应该知道更多——大地 支撑着自己飞翔,在森林 与流水之上,空气 托举着每一片叶子和羽毛,每个人的身体 都像一盏灯,在衣服中 散发着光芒。 早晨之诗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每天早晨, 世界 被创造出来, 在太阳的 橙色光芒中, 夜晚 堆积的灰尘 变成叶子, 将自己固定在高高的枝条上—— 池塘显现了, 如同黑布上 开满荷花的 岛屿图案。 如果你的天性 是快乐的, 你将沿着柔软的小径 游荡几个小时,你的想象 落在每一处。 如果 你的灵魂 携带着 比铅垂还沉重的刺—— 如果你所能做的 是继续跋涉—— 你的内心深处 仍有 一只野兽在叫喊,土地 才是它所需要的—— 那么,每个开满荷花的池塘 是一声祈祷,被听见并得到 慷慨的回应, 每天早晨, 无论你是否曾 勇敢地快乐, 无论你是否曾 勇敢地祈祷。. 百合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我一直渴望 像田野上 随风飘动的百合那样 活着。 它们在风的利刃下 生长并凋零, 无从躲避 牛的舌头, 没有衣橱或碗橱, 也没有腿。 我仍然愿意 像这陈旧的念头一样 精彩。 如果我真的是一朵百合, 我想我会整天等待 蜂雀 绿色的脸庞 来触摸我。 我的意思是, 只有在那羽毛覆盖的田野中, 我才能遗忘我自己? 当凡高 对着底层的穷人鼓吹, 他想拯救某人—— 他充其量只能拯救自己。 他并非一朵百合, 当他在明亮的田野漫步, 只是获得了更多念头, 这将花费他的一生去解决。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 我将一直孤独,牛在这里 吃草,像一条黑白色的河流—— 枯萎的百合在这里 消融,它们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抗议—— 在这里,无论是否有人大惊小怪,蜂雀, 只是跃起,飞走了。 杓兰 [美]玛丽•奥利弗/倪志娟译 到目前为止, 我一生 所钟爱的 绝不止一样东西。 其中包括青苔一般蔓延的 梦,包括 大树下 柔软的落叶。 春天, 杓兰 接受太阳 轻脆的吻, 并热烈地开放至枯萎。有时, 在阴影中, 我看见了朦胧的眼睛, 茫然的 羔羊般柔软的唇, 它深深地沉睡着, 我能想象,一种崭新的无 存在于宇宙中, 暗淡的叶子 裂开,露出了 楼道上 黑松板似的条纹。 但是我的一生——到目前为止—— 我最爱的, 是鲜花如何生长 并开放,它们粉色的 叶瓣 无比光鲜地 站到世界的前列, 显得心满意足——这是 它们拖着腿 走进黑夜,变成树 之前, 惟一能做的事。 载《诗江南》2010年第5期。 3、生命的亮点——玛丽•奥利弗简评 倪志娟译 “她悠闲地站在事物的边缘,站在地球与天空的交界线上,突破了人类与所谓动物之间的那层薄膜。”——马克辛•库民:《关于玛丽•奥利弗》,发表于《女性书评》。 “玛丽•奥利弗的诗精美深刻;读起来像一种祝福。”——斯坦利•库尼茨。 玛丽•奥利弗从小就知道,她想成为一名诗人,她一直努力地写,即便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她没有受到认可、没有发表作品,甚至没有经济来源。后来,她同样干脆地拒绝了赞美和奖励,使她的写作不受到丝毫干扰——这是一种非同寻常的定力,其他作家未必能做得这么好。 1935年9月10日,奥利弗出生于俄亥俄州的梅普尔海茨市,她的父亲爱德华.W.奥利弗,在克利夫兰公立中学教书,是一名社会学教师和运动员教练。13岁,她开始写诗。AWP的作家记事年表中显示,玛丽于1994年9月曾说过: (作为一个孩子)我通过阅读诗歌获得滋养,找到了一个没有物质实在性的世界,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一样充满生机——是一个想象的世界——你能进入并居住在其中。于是,我想写诗。13时,我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渴望写作,但并不早熟,只是固执……不想放弃我生命中的美好事物。我不谈论我的童年,因为它是我们每个人自我成长的时期。 1953年,奥利弗从梅普尔海茨中学高中毕业后,去纽约的奥斯特利茨拜访她最喜欢的诗人之一埃德纳•圣文森特•米莱(Vincent Millay)。1984年4月,在《克利夫兰实话报》的访谈中,奥利弗对黛安•卡曼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俄亥俄州,进入一个文学圈子。”她和诗人的妹妹诺玛•米莱成为朋友,并担任了诺玛的秘书,在那个家庭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那里最终变成了一个艺术家的聚会中心。 玛丽回到俄亥俄州后,于1955年进入俄亥俄州立大学,读了一年之后,她接到瓦萨大学的奖学金,转学到瓦萨大学,同样,在那里也只学习了一年,她决定放弃学业,专心写作。“在大学里,你得学习学习的方法,”她在访谈中说。“四年的时间并不足以掌握这种方法。我说这些话时对自己放弃学业略感遗憾,但并不很强烈。” 和俄亥俄州的许多作家一样,奥利弗后来也移居纽约,在那里,“我非常小心,避免接受一个有趣的职业,”她在访谈中说。“假如你得到了一种有趣的职业,你就会沉迷其中。”玛丽决定专注于她的创作;她不需要大学教育提供支撑。“在那些年里,我很早起床,通常5点就起来了。我认为,假如你必须9点上班,你就没有理由不能4点半或5点起床先写上几小时,然后用第二个工作时段为雇主去干活——这就是我所做的。” 1962年,奥利弗前往伦敦。她在移动剧院工作,为独角兽儿童剧社写剧本。这个剧社的导演卡瑞尔•詹尼读了玛丽的一些诗,印象深刻,把它们寄给J.M.邓特出版公司,1963年这个公司为她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禁止远行>和其他的诗》。其中的主题诗《禁止远行》赢得了1962年美国诗歌协会的一等奖。安妮特•艾伦说,《<禁止远行>和其他的诗》“源于土地的神秘感,虽然有些评论家认为这些诗矫情,但是它们仍然展示了一种朴素而精致的形式。就像罗伯特•弗罗斯特那样,她以简单的语言和保守的诗歌形式表现了对自然力量的独特观察。” 奥利弗回到美国之后,移居麻省的普林斯顿,与她的朋友兼经纪人莫莉•玛伦•库克一起,在一所“开着许多窗子”的房子中,一直生活到现在。在访谈中,她将普林斯顿描述成“这是我所曾见过的最美的、最符合自然规律的地方……我很依恋这里……有一个夏天我来这里参观,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普林斯顿为奥利弗提供了她所向往的隐居生活,那里有树林,她可以随时去散步,找寻灵感。“我总是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随时可以潦草地记下一些句子。”她在AWP的记事年表中说:“当思路顺畅时,我不会走得很快,也不带什么目的;最后我只是停下来,开始写。那是一种成功的散步!”有一次奥利弗散步时,许多想法涌现,但是她的手头没有一只笔;后来她回到树林,在树下藏了一只铅笔。她说:“除非笔在你的手中,否则天使不会降临在你的肩膀上。” 第一本诗集出版之后,奥利弗继续默默无闻地写,十年后,她的第二本诗集《俄亥俄,冥河》(The River styx,Ohio,1972)才出版。在《蓝莓评论》(Bloomsbury Review,May\June 1990)中,奥利弗谈起她最早的这两本诗集: 它们具有精雕细琢的特点,如果你愿意,可以称之为继承了美国的传统:在那段时间,我并不关心“原创性”。我始终在学习写诗的技巧……我最初的这两本诗集已经绝版,很好,它们可以悠闲地躺着睡觉了……它们不过是早期的习作。我认为后来的诗集才是独立完整的。我不想对它们谈论太多,我只想说,它们以一种象征的方式运用了自然世界,它们都涉及了——这是我的意图——人类生存的境况。 1978年,奥利弗出版了她的第三本诗集,《十二个月亮》(1978),接着是两本小诗集,《夜行者》(1978)和《在森林中沉睡》(1979)。《美国始貌》出版于1983年,并赢得了1984年的普利策奖。然而,获得这一最高诗歌奖并没有破坏奥利弗的安宁;她一如既往地写作。 在访谈中,玛丽回忆了她早期默默无闻的状态:“或许我真的在艰苦奋斗,但我已经淡忘了……我所拥有的已经够多了,我从没感到我在艰苦奋斗。”在访谈中,她说:“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我那些年的生活。我从不渴求财富,我也从不曾富裕过。我的看法是:如果你希望保持好奇心,那么,你最好不要追求过多的物质享受。”她告诉斯蒂芬•瑞迪勒,“我独自写了大约25年……只是写,写,从不试图发表,也不拿出示人。比一般人将作品公之于众或者愿意发表之前所忍耐的时间更长久。” 虽然没有一个正式的大学文凭,玛丽•奥利弗却在全国各地的大学诗歌研究中心教书,包括克利夫兰的凯斯西部保留地大学、哥伦布的俄亥俄州立大学、宾夕法尼亚州的巴克纳尔大学、辛辛那提大学、维吉尼亚的斯维特布莱尔学院和佛蒙特州的本林顿学院。她写了两本非常成功的关于创作技巧的手册《诗歌手册》和《舞蹈规则》。“诗歌是奥利弗的生命,”丹纳•西蒙在《舞蹈规则》一书的评论中写道:“她利用她写诗时所具有的那种出神状态,以及那种敏锐和艺术性情阐释了诗歌的创作过程。” 然而,奥利弗仍然没有向研究中心“出卖“自己,她将自己的写作成熟过程部分归结于这一事实: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没有加入任何诗歌协会。她在《蓝莓评论》中说,在“得不到任何社会反响,不得不自己做出判断……”的时代,她学到了许多。 “有时,我会担心,在某个协会,激情会受到限制。人们终归是对一种积极的社会反响感兴趣——这不正是他们加入某个圈子的原因吗?如果进入某个协会,外在的压力可能会迫使一个作家随波逐流,渴望积极的社会反响的野心会使他变得急功近利。” “此外,诗歌协会总是被某些个体的人管理着,作为个体的人难免会有偏见。……人们努力和睦相处。诗人与诗人之间试图彼此接受,二十个诗人,或者三十个,希望达成和睦气氛。作为一个研究中心的成员,很难不去迎合管理者,哪怕只是稍微迎合一点点。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作家可能因此而放弃他们的创作中最奇异、最精彩的东西——磨平他们的棱角——去适应一个群体的反应……” 当奥利弗的《新诗选》赢得1993年俄亥俄州的图书奖时,俄亥俄州立图书馆向她索要个人宣传材料。她回信说:“既然新书才是关注的焦点,或许你对它的评论就是你宣传的核心?这也许比我个人的任何背景材料更为有趣?”在她频繁的访谈中,奥利弗总是谈论她的作品而避免涉及她的私生活。她在《蓝莓评论》中说: 如果我写出了好作品,我就会从中彻底消失……我相信,对作者了解得更多,会对作品带来侵害。任何了解都显得多余。在我的诗歌中,我努力让自己消失,使读者成为经验者。我不想呆在那里。它绝不是我们一起进行的一次散步。 奥利弗在访谈中提出了她的诗学宗旨:“我喜欢福楼拜那种对事物进行细致观察的句子,”她在AWP记事年表中说,“我想作家的职责——这是一个阴郁的词——并非始于我们自己的感受,而是始于观察的力量。”发现一首诗的素材,“就像一种顿悟。”她对斯蒂芬•瑞迪勒说,“我看着某物,看着它,看着它。我看着我自己离它越来越近,为了更好地看它,仿佛透过它的物质形式看到了它的意义。然后,我从它提取出某种象征性的标记,这样,它就超越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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