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记忆30年之1994:专访寂寞歌手张楚
李欣斯基(I'm Forever Blowing Bubbles)
从1994到2008,张楚和中国摇滚一起沉浮。现在的他依然在摇滚的道路上独自前行 本报记者 赵彬 摄 作为一种具有先锋意义的音乐流派,摇滚乐于上世纪80年代从海外传入中国后,足迹有些令人不可思议:它越过中国许多主流城市,在地处西北的古城西安受到狂热追捧,并由这里的年轻人创造出新的辉煌。对这一文化现象,一种颇具影响力的说法是,“秦腔本身就是中国最早的摇滚”。 今天,回望西安摇滚历程,我们将时间定格在1994年。 人物档案 张楚,原名张红兵,生于西安,有人说他是中国最寂寞的歌手,因为他从小四处漂泊流浪。10岁那年他第一次离家出走,17岁考入大学,后又辍学,1987年只身到北京,1988年录制早期作品《西出阳关》、《bopomofo》等歌,1992年参加《中国火I》的录音,一曲《姐姐》广为流传。1993年,张楚签约魔岩文化,并发行第一张专辑《一颗不肯媚俗的心》。1994年,张楚最为经典的专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出版。自此,“魔岩三杰”横空出世,同年,张楚、窦唯、何勇在香港红磡参加了“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轰动全港。目前,张楚正在北京筹备新专辑。 1994年12月17日,夜。 香港,红磡体育馆。 在这个左右香港娱乐风向、令无数巨星心向往之的舞台上,一批大陆新生的摇滚歌手,正用不可思议的旋律和思想演绎着一场名为“中国摇滚乐势力”的音乐盛会。 是夜,在这场终成经典的演唱会上,由“四大天王”批量制造出来的成千上万的香港歌迷们,第一次和他们的“天王”偶像一起挤在观众席上,呐喊、呼叫、跺脚,泪流满面甚至长跪不起。 在血脉和思想一片贲张的汪洋之中,一丝寂寞得撩空人心的歌声凄悠悠地飘散开来: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1994:红磡,很中国 这是来自西安的张楚,在吟唱由他自己创作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现在从保留下来的视频资料还可以看到,那晚张楚穿着宽大的格子衬衣,衣摆扎在有些瘦小的牛仔裤里,顺其自然的头发齐刷刷搭到额前。他坐在一只高脚椅上,手一直安静地搁在腿上。聚光灯笼罩之下,他和他的歌,向香港歌迷们倾泻着诗一样的寂寞。 和张楚一起在这个夜晚征服香江的,还有窦唯、何勇,以及作为嘉宾演出的唐朝乐队。其时,张、窦、何同属滚石投资的北京魔岩文化公司,“魔岩三杰”是当时中国摇滚的一面大旗。 此次持续3个半小时的摇滚演唱会,在香港回归前3年的时间节点上,在“此前很少有机会亲眼目睹来自北京新音乐风采”的背景下,具有“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中国内地原创摇滚展示给香港观众”的意义,而演唱会所创造的震撼,已不仅仅是黄秋生现场撕烂衣服狂奔这一例个案。对大陆原创音乐还习惯保持几分矜持的港台媒体亦集体震惊,演唱会结束后,《摇滚灵魂,震爆香江》、《中国摇滚,席卷香港》、《红磡,很中国》此类娱乐头条立即挤爆港台媒体最抢眼的频道和版面。 事实上,这一年春天,张、窦、何三人同时推出各自的首张专辑,最终每人都创下销量过百万的辉煌业绩,也证明中国摇滚在经过近10年“摸着石头过河”,终于在与国际接轨的娱乐市场上攻城略地,这一切使得红磡演唱会成为中国摇滚史上的一块丰碑,而1994年则成就了前无古人的摇滚盛世,从此受到中国乐界的追捧膜拜。 1995:摇滚走向没落 然而,盛世局面从翌年开始即告终止。 1995年5月11日清晨,曾经“纸飞墨香词赋满江”的唐朝乐队贝司手张炬,在一场车祸中死去,《梦回唐朝》从此成绝响; 1996年,何勇因故禁演,6年后的春天,他在北京点燃了自己的房子,随后被送进精神病院; 窦唯从1995年推出《艳阳天》开始渐入禅境,在醉心于“睡梦酣梦中天外青山”的清静之后,这个已经习惯了在公众视野里保持儒雅和古典扮相的音乐天才,在2006年因涉嫌纵火罪被警方刑拘。 张楚似乎也难逃中国摇滚没落的宿命。他在1995年推出第二张专辑《造飞机的工厂》,平淡无奇的歌词与唱法,疏远了和人们的距离,在一片“江郎才尽”的嘘声中,他开始淡出人们的视线。 今年4月27日,记者在张楚居住的北京五环以外的一个社区约见到他时,这个已届不惑之年的男子,依然衣装单薄,头发蓬散,一副形影相吊的样子。 在咖啡厅里将近一个下午的聊天过程中,“90后”的女服务员无数次望着这位“客人”的脸,殷勤地推荐着茶品。她们完全不知道,在她们咿咿学语的时候,这张脸正是中国摇滚盛世的符号,那首《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曾经让整整一代人为之尖叫。 张楚的“摇滚式”成长 张楚出生在西安一个普通干部家庭,这个后来被认为是“最天才的摇滚歌手”,生时正逢一个与音乐完全无关的年代——1968年,“文革”是当时城市农村的惟一主题。 到了中学,张楚身上还看不到一点天才的影子,同学们都管这个黑瘦的小子叫“红苕”。一些同学的记忆中,“在班里的联欢会上,‘红苕’属于因为拿不出节目而闷坐嗑瓜子的那一类人。不过,在初三那年,他决定扒煤车去神农架看野人,这在学校里弄出了不小的响动。” 天才的歌手比较正式地接触音乐是从1985年考入大学才慢慢开始的,而这一时期的中国音乐基本上还找不到摇滚的影子。在北京,一批摇滚乐爱好者才勉强开始自己的演唱尝试,所谓的中国第一代摇滚乐手,像王迪、丁武还在忙于制作简易的架子鼓和音箱,作为中国摇滚之父的崔健,在1986年还正作为一名普通选手参加“青歌赛”,结果落选。 张楚在陕西机械学院(现西安理工大学)学习土木工程,他在无聊的时候买来一些卡带听,还买了吉他,自己琢磨着弹。 “学习音乐付出不少努力吧?” 这样的问题对张楚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说一切都是玩,玩会吉他,再玩谱曲,玩作词,然后玩着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拿了个第二名,是他自己写的歌,歌词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张楚漫不经心地玩耍着吉他的时候,另外两个与他几乎同龄的西安小伙子也正自顾自地在摸索着吉他弹唱和原创音乐的脉络。 一个是比张楚大一岁的郑钧,他在1987年考入杭州电子工业学院后,在整个大学时代,开始不知疲倦地练习吉他,后来他在校内组织了一支叫“火药”的乐队。 与张楚同龄的许巍是从16岁开始学习吉他的,他在1986年4月获得了西安市第一届吉他弹唱大赛一等奖之后,正式尝试写歌。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郑钧与许巍今天已习惯被归于流行乐坛,但这两人在当初进入音乐大门时,均受到摇滚感召,且在初期创作中,坚持走过一段为时并不算短的摇滚路线,所以,时至今日西安的摇滚爱好者仍然认为,西安是中国摇滚的摇篮,张、郑、许三人则无疑就是中国摇滚帝国的开国重臣。 时间走到1987年,这一年,张楚突然辍学出走,他给家里留了张纸条说他走了,然后扒上火车径直去了北京。 “事先作过很多思想斗争吧?” 这样的问题显然又不适合张楚。他说没有想什么,觉得上学无聊,就走呗,“我是家里老小嘛,在此之前就经常离家出走,没啥奇怪的吧。” 有人传张楚在大学时有过一次初恋,他爱上了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一位来自北京的女生。当时去北京会不会是因为女友的原因? 40岁的张楚仍然禁谈这些话题,他很认真地反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到北京不久,张楚在酒吧、大学校园见到了何勇、张炬等一批玩摇滚的人,并成为朋友。1988年,渐入摇滚圈的张楚找到北京一家唱片公司,开始录制自己的早期作品《西出阳关》、《bopomofo》等,但未发行。 关于这一时期张楚以及像他一样“北漂者”的生活状态,可以从他一位朋友的回忆录中找到些影子: “有一天门房告诉我:‘有个剃光头的男孩找你,在你办公室等着呢。’我推开门,原来是失踪了几个月的张楚。他说前些日子四处漂泊(在北大和中戏都住过),终于在芳草地托人租下了一间楼房。“在楼下分手时,他见我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顽童般高兴:‘难怪桑克写诗时说你是北京城里一个骑自行车的诗人呢,我也想买一辆去。’是啊,对于流浪者而言,有自行车并不在于有代步的工具,而等于或多或少地拥有了城市的一部分,以及一份主人般的感觉。” 1986-1994:摇滚盛世 当张楚顾影自怜地行吟在北京的时候,和他一样几乎所有的摇滚歌手,当时都无法察觉到,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摇滚正在日复一日地积聚着自己的力量。 1986年,崔健“青歌赛”落选后,5月9日,他又参加了国际和平年音乐会。这一次,在北京工体,《一无所有》成就了他中国摇滚之父的声名,这首歌也成中国摇滚的开山之作。 以后到1989年间,随着崔健推出《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等专辑,摇滚乐的影响持续扩大,个性鲜明的摇滚乐队如雨后春笋频频冒头。 在北京,1987年,窦唯、李彤等组成“黑豹”乐队;1989年,蔚华、高旗、营军等组成“呼吸”乐队;臧天朔、李力、程进、秦齐、金浩等组成“1989”乐队;王晓芳、肖楠、虞进、杨英组成“女子摇滚”乐队;刘义君、丁武、张炬等组成“唐朝”乐队;常宽等组成“状态”乐队。 在广州,解承强、毕晓世、张全复于1987年组成“新空气”组合,1990年1月,“新空气”在上海举行“太阳神新空气上海演唱会”。 之后,上海摇滚乐的发展势如破竹。一年内,“电熨斗”、“重点工程”、“太极光”、“学士”、“特混”、“女子”等乐队声名鹊起。是年7月29、30日两天,这些乐队齐聚上海黄浦体育馆举办了“新开发90上海现代演唱组首展”,反响空前。 正是在这样的大气候下,张楚在1991年组建了自己的“毒刺”乐队。而此时,摇滚乐已过自娱自乐的发轫阶段,无论在音乐还是思想积累上,都呈现出富丽堂皇的局面。与此同时,在这一阶段嗅足了摇滚商业气息的海外资金蠢蠢欲动,蜚声海内外的三家外资唱片公司——魔岩、大地、红星先后开进北京。 1992年,魔岩推出收有九组中国摇滚歌手的合辑《中国火I》。在这张被视为第一次向华语世界展示出当时中国摇滚乐绚烂全貌的专辑里,张楚的《姐姐》排位第一。 1993年,张楚、窦唯正式签约魔岩文化,翌年何勇加入。 1994年春,魔岩推出张楚的专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窦唯的《黑梦》以及何勇的《垃圾场》。当专辑里的歌曲在中国大街小巷广为传唱的时候,中国乐界从此有了“魔岩三杰”。 于是,在这一年冬天,有了香港红磡的“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也成就了象征自由与奔放的摇滚盛世。 2008:重回起点 然而,14载后,张楚和中国摇滚似乎又都回到了起点。 2008年4月27日,北京某咖啡厅,坐在记者对面的张楚一脸削瘦,他说他的新专辑正在紧张筹备中。 此情此景,恍若又见到上世纪90年代初的张楚,只是这一回,没有人知道,未来中国摇滚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 对话张楚 一生向往世外桃源 记者:我几乎听了你的每一首歌,我感觉听到很多出世的东西,尤其是《蚂蚁》这样的歌。 张楚:(很开心地笑)《蚂蚁》那首歌是在诉求一种自然的天成的不受拘束的东西。 记者:你向往那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吗? 张楚: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在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状态很好呀,我一生都很喜欢。 记者: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生活状态离你很远吗,你为什么不去实践这样的生活? 张楚:(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很遥远吧,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地方,就算是找到乡下,种一块自己的地,也需要跟邻居处关系,跟社会各方面处关系。 那时我还很幼稚 记者:你至今仍然是中国摇滚代表性的人物,如今摇滚已不景气,你是如何看待你在摇滚领域所取得的成绩?今天来看,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张楚:我想过这个问题,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很难过,我感觉,我做了这么多,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一切都按照自己的逻辑在运行着。但是后来我又不这样看了,我觉得如果把自己放在一个漫长的过程当中,那么,我在这个过程中做出了自己应该做的东西,它虽然没有直接获得结果,但它肯定起到很重要的推动作用,我在这个推动过程中留下了痕迹。 记者:你现在怎么看你当年写的那些歌呢? 张楚:我觉得离生活还是有一定距离吧,那个时候,我对很多东西没有看透,没有看懂,有些想法很幼稚很简单。怎么能把这种不成熟的幼稚的东西带给人们呢,又怎么可能长久地感动他们呢? 记者:你觉得成名以后对你的创作有影响吗? 张楚:我觉得原先写歌是一种很自然的状态,成名以后,我做了很多事情好像都是为了维护声名,失去了那种原生的状态。 摇滚需要叛逆 记者:你觉得做摇滚最需要的潜质是什么? 张楚:我觉得还是一种叛逆吧。 记者:近年中国摇滚圈有那种让你眼前一亮的新生歌手吗? 张楚:现在的一些70后或者80后,也在玩摇滚,有很大一个群体,我也听过他们的一些歌,我还没有发现那种特别让人眼前一亮,觉得他肯定是个摇滚天才的。他们的很多东西还不成熟。 记者:现在做摇滚也好、音乐也好,也非常讲究商业成绩,你对此怎么看待? 张楚:我不反对,我认为好的音乐有艺术价值,也一定有商业价值。二者不矛盾,也不冲突。 记者:听说你马上要出新专辑了,你的新歌里会有一些入世的东西吗? 张楚:会有,它比以前肯定要更成熟。 本报记者 康正 http://news.hsw.cn/2008-07/17/content_1014877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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