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释梦》
杨安忆(想念王安忆)
《释梦》,我想作者描述的是梦境与现实的关系。王安忆将一组与“鞋”有关的梦囊进小说,理由很简单,因为“鞋既有独立的生命,又因形状附上人格,而且鞋除去功用性质,上升为隐喻和象征,是做梦的好材料。”她对鞋有新鲜的创见,她说,“看鞋,不能看久,看久会觉出它的妖冶。”这是作家的洞察,思绪良久,我有一点感知,况且,她能自圆其说。作为一名写实主义小说家,王在虚构小说时非常注重现实生活的逻辑,而梦境的麻烦在于,现实的逻辑之外,它自有一套严密的规则,因此用常识的眼光打量,梦往往显得虚无缥缈,诡异莫测,逻辑混乱且荒诞不经,两种逻辑好比平行线,永无相交,两套逻辑还好比河水与河岸,界限分明,沟壑明显。另外,“梦中梦”,彼此都是做梦人,彼此成为制造梦境的原材料,钥匙掌握在对方手中,事情突然变得很好玩,同时也变得很难办,用语言这种抽象的具有限制性的工具解释梦已是困难重重,难道还能用梦去解释梦?我感觉王安忆在给自己出难题,她强调小说是“纪实与虚构”,可现在,她是“在虚构中虚构”,好比要一个人在水面上行走而不致沉沦,还好比脱离地球引力抓住人的头发让他飞起来,我喜欢王安忆就在这地方,她总是毫不留情地把自己逼上绝境,或者换句话说,她想试一试,在不可能里,她能走多远? “大年和小年,渐变和激变,大陆沉没,火山成堰塞湖,恐龙变禽鸟。”这是一幅进化景观,王安忆生物学也懂,在《启蒙时代》中,不是写过“冬虫夏草”吗?我发现王安忆是个全才,样样精通,他读的书很多很杂,在另外的小说中,她展示了自己在物理学,化学,数学,几何,哲学和地质考古学等诸多方面的才华,另外她外语似乎也不错,“玩票”似得翻译了一本字数不多的小书《我的抑郁症》,美术也好,参见《我爱比尔》对“画风”的评述,音乐也懂,她丈夫是音乐出版社一名编辑,她自己在文工团拉过大提琴,还发表有小说《歌星日本来》,散文《中国音乐在中国》。说实话,我佩服有学问的人,向来如此。 结尾,“鞋象征爱情”,尽管作者谦虚地承认有些“不搭”,也没阐明象征的理由。 我猜测这是不是联想起“灰姑娘水晶鞋”的浪漫的童话故事,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老的爱情宣言?鞋隐喻“行走”,爱情空灵飘逸的灵魂在高空翱翔,但我坚信,它的根仍深深扎在大地上,就像舒婷《致橡树》——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