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和父亲有关的诗
活宁(s)
[读书] 枣读牛诗选之情感(3)(文/胡卯) 继续来看新诗的情感。现在是“亲情”,也就是对亲人的感情,这次选的,准确的说,是“对父亲的感情”。 朵渔曾写过一篇 《五个父亲》,他说:很奇怪,我们与父亲的交流不多,与父亲的情感维系往往也只是一个场景、一种气味、一个细小的动作或一个表情、一张脸孔、一个动作、一句话,但我们却写出了很多献给父亲的诗作,而且都那么优秀。 谢有顺也说:某种程度上说,父亲是最适合怀念的事物。 这话是谢有顺在解读多多的《我读着》时说的,不过用在那些写给父亲的诗上,也都很合适。 吕德安《父亲和我》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 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的一支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乎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这首《父亲和我》几乎是“第三代”诗歌中关于父亲最著名的一首诗,也是诗人、画家吕德安的成名作。这首诗写透了那种父子之间特有的关系,那种源于血缘之中的默契,什么也不用说,只要走在一起,就能体会到彼此间的温暖,这是血脉中特有的“恩情”。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全部感情,就是默默的和父亲并肩走着,世间除了父子,到哪里还能找到这种感觉?正如朵渔说:这首诗所具备的经典性让人无可挑剔。他的诗从不用力,也从不懈怠,像怀着感恩的散步一样,姿态迷人。 韩东《爸爸在天上看我》 九五年夏至那天爸爸在天上看我 老方说他在为我担心 爸爸,我无法看见你的目光 但能回想起你的预言 现在已经是九七年了,爸爸 夏至已经过去,天气也已转凉 你担心的灾难已经来过了,起了作用 我因为爱而不能回避,爸爸,就像你 为了爱我从死亡的沉默中苏醒,并借助于通灵的老方 我因为爱被杀身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再也回不到九五年的夏至了——那充满希望的日子 爸爸,只有你知道,我希望的不过一场灾难 这会儿我仿佛看见了你的目光,像冻结的雨 爸爸,你在哀悼我吗? 韩东的这首诗,可以加上一点背景知识,韩东的父亲是方之,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著名的“探索者”文学团体的发起人之一。所以诗中称父亲为“老方”。写这首诗的时候,韩东早已经在公众中树立了一个“成熟、冷静”的形象,他的大部分诗作,看上去“冷静”得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但这首诗却感情直露,在父亲的面前,诗人仿佛一个脆弱的孩子。谁都需要一个依靠,诗人也不例外,而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最渴望的依靠,来自父母。 朵渔说:诗人在写作时,根本没有喘息,没有停顿,一气呵成,这种急促的表达使整首诗积聚了充沛的情感。有一次我拿起来朗读它,读得感动,觉得就像是我写的。这应该是诗人中后期最重要的作品。 下面来看一首美国诗人的诗。2007年普利策诗歌奖获得者娜塔莎•特斯维(Natasha Trethewey)的《父亲/1911年2月》(《Father February 1911》): Father February 1911 There is but little I recall of him — how I feared his visits, though he would bring gifts: apples, candy, a toothbrush and powder. In exchange I must present fingernails and ears, open my mouth to show the teeth. Then I’d recite my lessons, my voice low. I would stumble over a simple word, say lay for lie, and he would stop me there. How I wanted him to like me, think me smart, a delicate colored girl — not the wild pickaninny roaming the fields, barefoot. I search now for his face among the men I pass in the streets, fear the day a man enters my room both customer and father. 李之平的翻译:《父亲 1911年2月》 是有的但很少。我记起他——我多么 害怕他到来,尽管他会带来礼物: 苹果,蜡烛,一只牙刷和牙粉 作为交换我必须亮出手指甲和 耳朵,张开我的嘴露出牙齿 然后我得背诵我的课文,我的声音低低的 我会因一个简单的单词绊住,把 放下说成躺下,他会停在那里。我多想 他喜欢我,认为我是聪明、 机灵的有色女孩——不是光脚丫 漫跑在田地里的野黑孩 我现在在男人中寻找他的脸 我穿过街道,害怕白天一个男人 进入我的房间。他两者都是 客人和父亲 这个翻译不好,太生硬呆板了,基本上不知所云,也没有译出诗中最动人的力量,实在是糟蹋了这首诗。而在《南都周刊》的报道中,署名“方军”的翻译,就出色得多,也把前后对应的那种强烈的冲击翻译出来了,这才是一首好诗的水准—— 关于他我还记得但回忆不多——我多么 害怕他的来访,尽管他会带来礼物 …… 现在,在那些街头碰到的男人中 我寻找他的脸,多么怕有一天一个男人 走进我的房间,既是顾客又是父亲。 这首诗和这里选的其他诗都不同,诗中写的,并不是诗人娜塔莎•特斯维自己的父亲。她写的是一个名叫“奥菲丽娅”的女人的父亲,这个“奥菲丽娅”,是一个白皮肤的黑人妓女,1900年前后生活于新奥尔良的妓院中,她的众多影像留在摄影师贝洛克的镜头中,诗人特斯维对这个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知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她用自己的诗去触摸那些影像没有说出的故事,写出了诗集《贝洛克的奥菲丽娅》。这首诗就是“奥菲丽亚”在叙述自己的父亲,其中的感情矛盾又复杂——既渴望自己的父亲到来,带来给自己的礼物,带来童年父辈的慰藉,又害怕父亲到来,成为自己的“顾客”。一颗孤独的心饱含着憧憬,而这憧憬的外层又被辛酸和无奈包裹。一个下层小人物的所有不幸,已经无法化解。 朱文 《父亲》 一 父亲靠在土墙上,看着打谷场上 聊天的人。他们袖着手,用臂弯 向灌溉河方向,指指点点。 劳作了一整天,现在他想起 他并不是一个农民。 越是知道这一点,他越是卖力地 干活,越是想听那一群人恭维他 说他真是种庄稼的好手,又懂得 科学种田。小腿上的泥巴干成 盛开的霉斑,他站着,交替地 用脚搓来搓去。但他不走过去, 只是冲他们笑着,只是让他们 感到他脸上,流动缓慢的阳光 让我,他的儿子 看到他象一杆最高的麦穗, 金黄、饱满,让我一下子明白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他们的。 父亲靠着土墙站着,劳累是个秘密 没人注意到,此刻他对墙的依赖 全诗共四节,这是第一节。这首诗写出了朱文对父亲的感情。《我爱美元》似乎给人留下一个印象:诗人对父辈不够尊重。其实不是,诗人对父亲充满了感情。在上面的第一节诗里,诗人描摹了父亲被下放劳动的一个场景,充满了对父亲的体恤、同情和感恩。 于坚《感谢父亲》 一年十二月 您的烟斗开着罂粟花 温暖如春的家庭不闹离婚 不管闲事 不借钱不高声大笑 安静如鼠 比病室干净 祖先的美德光滑如石 永远不会流血在世纪的洪水中 花纹日益古朴 作为父亲 您带回面包和盐 黑色长桌 您居中而坐 那是属于皇帝教授和社论的位置 儿子们拴在两旁不是谈判者 而是金钮扣使您闪闪发光 ………… 我成人了 和您一摸一样 勤勤恳恳 朴朴素素一尘不染 这小子出生时相貌可疑八字不好 说不定会神经失常或死于脑炎 说不定会乱闯红灯跌断腿成为残废 说不定被坏人勾引最后判刑劳改 说不定酗酒打架赌博吸毒患上艾滋病 爸爸 这些事我可从未干过没有自杀 父母在 不远游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九点半上床睡觉星期天洗洗衣服 童男子 二十八岁通过婚前检查 三室一厅 双亲在堂子女绕膝 一家人围着圆桌温暖如春 这真不容易我白发苍苍的父亲 这首诗有点长,中间被我省去了一大段。于坚大部分的诗是直截了当的,这首也是,全部的诗行就是围绕着一个中心:感谢父亲。诗就说了一件事:“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这个家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感谢他。朵渔的评论是:能感动黑暗中最普通的读者,一直是于坚的追求,他做到了,依靠的是最基本的人类情感、最细微的体察、最直接的表达。他能准确地拨动人的心弦,他的激动使我们激动,他的感恩使我们感恩。 多多《我读着》 十一月的麦地里我读着我父亲 我读着他的头发 他领带的颜色,他的裤线 还有他的蹄子,被鞋带绊着 一边溜着冰,一边拉着小提琴 阴囊紧缩,颈子因过度的理解伸向天空 我读到我父亲是一匹眼睛大大的马 我读到我父亲曾经短暂地离开过马群 一棵小树上挂着他的外衣 还有他的袜子,还有隐现的马群中 那些苍白的屁股,像剥去肉的 牡蛎壳内盛放的女人洗身的肥皂 我读到我父亲头油的气味 他身上的烟草味 还有他的结核,照亮了一匹马的左肺 我读到一个男孩子的疑问 从一片金色的玉米地里升起 我读到在我懂事的年龄 晾晒壳粒的红房屋顶开始下雨 种麦季节的犁下托着四条死马的腿 马皮像撑开的伞,还有散于四处的马牙 我读到一张张被时间带走的脸 我读到我父亲的历史在地下静静腐烂 我父亲身上的蝗虫,正独自存在下去 像一个白发理发师搂抱着一株衰老的柿子树 我读到我父亲把我重新放回到一匹马腹中去 当我就要变成伦敦雾中的一条石凳 当我的目光越过在银行大道散步的男人…… 和多多的其他诗篇一样,这首《我读着》也很难解。诗写的是父亲,但这个“父亲”是怎样的一个父亲呢?《特区文学》曾经组织了十个诗评家来“联读”这首诗。这个阵容包括了大部分当代中国最优秀最有影响的诗歌评论家,而这些解读最后给这首诗找到了无数个出口,最终这首诗写的是什么?仍然莫衷一是。 下面是两个女诗人写父亲的诗。一个是台湾的夏宇,一个是大陆的王小妮,她们都在父亲去世之后,写了对父亲的感情,异常沉痛、伤感。 夏宇《野餐——给父亲》 父亲在刮胡子 唇角已经发黑了 我不忍心提醒他 他已经死了 …… 以上四句,只是这首诗的开篇,诗人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了对父亲的诉说。对现实的不接受态度,反映的是诗人心底的疼痛。而诗题所谓的“野餐”也是一个比喻,指亲朋好友们带这父亲去高地火化。最后—— 参加的人都领了一条白手帕 回来 除了他。孤独地 留下他 刮好胡子 不再说话 继续一场无声的 永远的野餐 父亲并没有离开,而亲属们却把他留在野外,一个人野餐——诗人用不肯承认现实的虚拟比喻,和实实在在的内心愧疚,写出了面对生死的那种无力和刺痛。 夏宇是台湾后现代诗人的标志性人物,她的诗作,代表了台湾诗歌灵动的一面。 最后还有王小妮的组诗《和爸爸说话》怀念文章《爸爸》。写的也是对父亲深深的怀念,由于篇幅所限,就不贴原文了,可以从链接去看。 -------------------------------- “父亲”真是诗歌中永恒的主题。上期选出那些写父亲的新诗名篇之后,我在准备这期枣读时,又看到了许多关于“父亲”的诗(原来都没留意)。几乎每一本诗集里都有“父亲”,几乎每一个诗人都写过父亲,诗生活网站也推出了《让我们一起叫父亲,–父亲专辑》。虽然这些诗没那么有名,但有些写得很不错,尽管在技艺上可能存在各种问题,但都饱含着深情和思考。 写父亲的诗歌,最常见的是描述与父亲相处和怀念父亲,也有的诗歌表达了对父亲的想象。 一个人与父亲的关系,也许正可隐喻他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最初柔弱而好奇,对父亲充满依靠;后来渐渐成长,渴望展示自己的力量,对父亲有了青春期的叛逆;再后来日益成熟,有了更多感悟,开始理解父亲;最后归于平静,与父亲全面和解,自己也成为一个父亲。 薛舟《少年和父亲》 微风不惊的艳阳天,少年站在岸边 看着纸船在河汊里搁浅 同样搁浅的树叶,纷纷环绕在周围 小鲫鱼蹿起在河面,胡须长长的鳝鱼在透明 的水底睡觉,这么多游荡的事物见证了失败的航行 悠哉悠哉的小河流淌,仿佛一座气息奄奄的池塘 风浪不来光顾,纸船的历险总是难于实现 心事重重的少年满含热泪,在梦里 责怪年迈的父亲,一双苍老的男子汉的手 折叠起精致的纸帆船,这已经让他很为难 还算聪明的男人,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理解孩子的心事,因为他也曾度过 短暂的少年时光,可是流传在村庄里的习惯 所有的纸船都只放养在貌似流动的池塘 多年以来没有人张望下游,下游生长着别人的村庄 少年依然站在岸边,像一只离群的幼小山羊 注视着漫山遍野的青草,感到动人心魄的慌张 也许凝望就能让河水激荡,也许暴雨冲决堤坝 也许狂风吹来拔起树木,可是谁又能在睡梦中 勇敢地跨上树干,漂漂荡荡进入水中央? 这首诗描摹了一个正在成长为“少年”的孩子,开始想摆脱父亲的那个阶段。大部分的孩子其实是弱者,他们在尝试甩掉父亲独自面对世界时,出于怯懦,一边又会埋怨父亲没有帮自己把这个世界理顺。他们开始想象世界的美好,想象自己足够强大,能够解决问题,但同时又暗暗埋怨父亲撑在自己背后的那只手不够有力。离开父亲,迈向世界的第一步,总是充满幻想,又有点紧张。 崔恕《父亲》 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你坐在我的对面 眉头紧锁 锁住我的童年 我爱你如昔 我得走了 我想顺便带走你所有的病 就像四年之前 我拿走家里的钱 你别说了 我不会让你看我的诗 不会对你说我的事 甚至不会让你发现 我谈恋爱时 遗留的蛛丝马迹 我不会让你看到我睡觉的姿势 我不会让你在我睡着时亲我 像我的女人们那样 当然你会隔着门锁 听到我粗重的鼾声 我亲爱的父亲 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像你 我真的要走了 我爱你如昔 你坐在我的对面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茶几 茶几上有一盒香烟 二十四岁的我 眉头紧锁 锁住了你的后半生 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当然不能 孩子长大了,发现自己和父亲不能做朋友。是孩子不能和父亲做朋友呢,还是父亲不能和孩子做朋友?还是两方面都不能?“我亲爱的父亲,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像你”,孩子的这些倔脾气,都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父亲的眉头锁着孩子的童年,而儿子的眉头,将锁住父亲的下半生。孩子终于要走了,但是,终究走不过这两个眉头。 游离《父亲》 父亲在阳台上侍弄着花木 浇水,除草,修剪掉多余的枝桠 他那么的有耐心,像早年 侍弄着田间的庄稼 五个花盆被想象成两亩三分地 父亲在每个早晨种植记忆 来到城市,他就开始埋怨 我把那些农具收拾在杂物间的角落 父亲仍在低头侍弄着花木 躬起的背脊像一座废弃的铁板桥 我在报纸的缝隙喝水,猛一抬头 看见父亲,他已经杂草丛生 儿子渐渐意识到父亲老了,已经生满了杂草,老一辈人注定要荒芜。平静的叙述中坠满了恩情 宋烈毅《与父亲对话》 我和父亲坐在窗口下 房间里光线昏暗,这窗口 是唯一光亮的地方 父亲始终一语不发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痛快 地对他说一次话 而父亲老了,窗口是一处 休息的好地方,我们可以 互相打量对方。我,作为 他的儿子,始终被他的影子 笼罩着,而窗外 就种着他亲手栽下的梅花 如今它们都怒放如雪了。 这窗口可真是一处好地方, 杯子里面的冰糖,小巧的 立方体,它们都很透明。 而我总感到一种伤感。 父亲说房子里的老鼠 越来越多了,那些捕鼠夹 也不管用了。关于这座老房子 他,作为一个老年人,总是 有一大堆说不完的话 房子老了,就避免不了一些死亡 的发生,那些红漆家具 也渐显出它们细密的木纹来了 桌子上,每天都堆着旧报纸 和一副老花眼镜,他似乎 总在读着过了期的新闻 而那只家猫,岁数也太大了 总在一边默默地啃着鱼骨头 作为他的儿子,我因注视 这一切而拥有幸福感 我知道过些年,也许 就不会再有这窗口了 窗口会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就像天空,就像死亡。 2002.2.7 有几个儿子能做到与父亲对话?儿子们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也许还不如对自己的同学、同事了解的多。但与父亲只要坐着、注视着,什么也不说,也能充满幸福感。 白地《一粒灰尘的包裹》 父亲以前最主要的职业是拣破烂的 我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位好父亲。 他从一堆垃圾的营养中寻找生活 他在一口冷饭中吃着快乐的数量 如果能这样继续有多好?然而 世界太花 啜一口劣酒也能熔化内脏 那么一些优良传统必定会遭遇失败 我的父亲,突然变成健全的瘸子 他游弋到一粒灰尘中 从胎儿最初的形状锻炼畸形 重重包裹。家人和亲戚们帮他喘气 并且每天预算他在下一日给出的谎言 终于他从精疲力竭的哭叫中选择逃亡 他掐断所有的电话与线路 他学会把过年的祝福埋进桥墩 他赶上大风大雨 穿着黑色雨衣看望家人 他应该还活着--我坚信是这样。 他只是被一粒灰尘包裹 他只是暂时让爱装睡 他的秉性只是因为他的属相 听说他属猪。但无法恨上这只动物。 这是一组诗中的一首。诗生活网站发表时署名“马安”,但后来《上海文学》发表,并被《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 2005年诗歌》收录时,署名变成了“白地”。有评论说,这首诗是“审父”的,也许女儿对父亲的感觉,就是和儿子对父亲不一样,敏感的女儿总是希望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永远是慈爱宽厚吧。 艾米莉·迪金森(马永波译)《父亲,我没有把我自己带来》 父亲,我没有把我自己带来—— 那是小小的负担; 我带给你一颗帝王的心 我没有力气把握。 这是我一直珍视的心 直到变得过于沉重, 然而最为奇异,既然它变得沉重, 是否对你也是过于巨大? FATHER, I bring thee not myself,— That were the little load; I bring thee the imperial heart I had not strength to hold. The heart I cherished in my own Till mine too heavy grew, Yet strangest, heavier since it went, Is it too large for you? 迪金森的父亲,是想象的父亲了。 斯坦利·库尼茨(马永波译) 《父与子》 现在,在郊区和坠落的光中 我跟随着他,走下比骨灰还苍白的沙子路, 现在,穿过甜蜜凝固的田野,李子树在那里 卸下成熟的负担,一个接一个 一里又一里我跟随着他,脚步掠过, 追随我血液里的秘密主人, 他,浸泡在池塘的气味中,他不屈服的爱 囚禁着我。跨过岁月:伸入鸟群 跑过沉睡的乡村,在那里我还是个青年, 当我到来时寂静在我前面打开, 夜像一个橘子钉在我的额上。 我应该如何告诉他我的谎言和恐惧, 如何渡过这深坑,用不经意的语调告诉他, “房子,你建的那所灰泥房子, 我们没能留住。姐姐结婚了离开了家, 很奇怪,她走了之后再没消息。 我住在山上,房间太多了; 我们可以照亮,但不够温暖, 当光熄灭,我爬下山。 报纸每天寄来; 我孤独一人但从不流泪。” 在水边,窒息的蕨类举起它们的手臂, “父亲!”我叫喊,“回来!” 你知道路。我拂去你衣服上的污泥; 我许诺,不会留下痕迹。 命令你的儿子,在两场战争之间旋转, 以你仁慈的犹太教法典,命令我 因为我将是那些哀悼者的孩子 田野弃儿的兄弟 纯真者和所有眼睛明亮者的朋友。 哦教我如何工作和保持善良。 在乌龟和百合中他向我转过 他苍白无知的空洞的脸。 美国诗人对父亲的感情和中国诗人是一样的,这首诗的感觉和《爸爸在天上看我》有点接近。 格式《和一个伤害词语的人共眠》 他那么老了,居然还有伤害词语的力量 他平静地躺下,柔和的灯光打在脸上 他伤害了“慈祥” 翻过身他伤害了“翻身” 闭上眼他伤害了“盲目” 盘起腿他反复地伤害“睡眠” 他说“人生有好多因素妨碍卑鄙” 他说“和一个无耻的人怎么谈拔牙?” 他总是最先伤害名词和形容词 而很少伤害动词 他那么老了,居然懂得 合理分配个人有限的力量 一觉醒来,我问所有被伤害的词语 它们说,他很无知但又总能把我们照亮 2002/8/21 这首诗很新鲜,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进入,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向父亲致敬(虽然诗中并没有说那就是父亲),儿子总是觉得自己懂的比父亲多,直到自己也老成了父亲,才发现未必如此。对父亲的认识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加深,终于发现,父亲也许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帮助自己理解世界的本质。 昨天,8月3日,索尔仁尼琴病逝。还没看过《古拉格群岛》,先去看看他197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说词吧,体会那种“被火把点亮心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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