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幻界》2013年4月刊刊首《剧透慎入！》by 米墨

剧透慎入！ 作者：米墨 每当媒体播出虚假新闻的时候，每当城管又出去执法的时候，每当暴力拆迁队又开始行动的时候，每当食品又开始更不安全的时候，每当矿工又不能成功升顶的时候，每当剪刀手又残害胶片的时候，每当山河变色黑云压境的时候……总会有一个闪闪发光的词汇一再映入眼帘——科幻。 前几天看了央视“新闻一加一”节目批抗日剧粗制滥造的专题报道，其中主持人说道，现在的抗日剧争着看谁二，“一颗手榴弹可以炸下侵略者飞机，一把飞刀竟然可以灭敌重炮。穿皮衣，戴雷朋，骑哈雷，这是抗日剧还是抗日科幻剧？”心里立刻有点不是滋味，看罢节目又到网上转了转，发现这句“是抗日剧还是抗日科幻剧？”被引用率还很高，难道在大多数人眼中，科幻就代表雷人？“抗日科幻剧”就代表粗制滥造？然后就看到江波的微博上说这些电视剧“一点也不科幻，也算不上奇幻，这是现代版的武侠剧。”而《科幻世界》的微博则直接请求“别黑科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科幻这个词的意义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在各种媒体上用作形容词的时候比作名词的时候要多得多。人们在评论某件无法接受的事的时候动不动就会说“这太科幻了！”其实这种用法由来已久，不过常常用于对时代变化、科学发展快速的感叹。从前就经常从韩松的文章中看到这种用法，韩松作为一个科幻作家自然很多事都会和科幻联系上，所以我也觉得很自然。可现在网上很多人对科幻还没有什么认识就口口声声这科幻那科幻的，还多是用来表达负面的东西，这就让人觉得可恶了。 记得网上有这么一句话，大意是，不要再抱怨我们国家拍不出科幻电影了，我们的社会本身就是科幻，再科幻的电影也不如现实的科幻精彩，科幻天天上演。这话在吐槽的角度上来说还是挺有意思的，可类似的话说的人多了，就让人产生了误解，似乎当今社会上那些不合常理的扭曲都可以用科幻来定性。于是“科幻”这个词被滥用了，而且似乎有变成贬义词的趋势，当然可能并没那么严重，不过想当年我们认识到“同志”、“小姐”这些词义变了的时候，这些变化早已经完成了，也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下一代的孩子可能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词原来的意义是什么，当他们试着通过影视剧了解上个世纪的生活，一定会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那个时代的蜀黍阿咦。所以我把科幻这个词列为即将杯具的行列，并且愿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提醒大家一下，说不定可以稍稍挽救挽救。 或许这是杞人忧天（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或许时代潮流势不可挡，或许对推广科幻也是件某种意义上的好事。又或许有一天，每一种水果、每一种花卉、每一种海鲜、每一种夹心饼干……以至每一种事物都有代表猥琐的另一个意义，这也就无所谓了。即使如此，我也希望“科幻”是最后一个。我真心希望能在这种趋势还没有蔓延的时候就把它控制住，我不知道当我羞于说出“科幻”这个词的时候，用什么代替它才好。我很害怕失去的感觉，因为从小就爱喝菊花茶，可现在却怎么也记不起它的清香。 关于抗日剧雷人的事，科幻插画家李涛在微博上说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孙悟空、猪八戒也会出现在抗日剧里的。我想，孙悟空、猪八戒应该是中国电视剧想象力的极限了吧，要真出现了绝对是神作。从前每当有人想证明中国人想象力丰富，老孙都会跳出来现身说法。不过想象着孙悟空、猪八戒如果真的参加抗日战争的话……呃……那还会不会有抗日战争？孙悟空能不能对抗奥特曼和众怪兽？ 即使不说孙悟空，中国人的想象力也应该是十分丰富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都拿孙悟空说事。想起了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所在的班级和隔壁班被省里定为什么作文实验班，每周都要用高考的要求写两篇作文，实际上别说写作，出题的水平都与高考相距太远，要说和高考相同的地方，那就只有限时和字数是一样的。可一个小学生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出这么多的字数，再加上题目挖空心思的刁钻，只能极力的发挥想象了，记得其中有一个题目是《参观飞机制造厂》，要求仿写叶圣陶先生的《景泰蓝的制作》把飞机制造的全过程写下来。没参观过飞机制造厂怎么办？老师说要发挥想象力，想象一下飞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于是乎一百多个小科幻作家就此诞生了，不仅很少有坑掉的，而且写的都还不赖。至于我，分数很低，因为跑了题。老师说我写的不是叙事文而是小说。接着说了小说和叙事文的差别，那就是叙事文里的“我”必须是真实的我，不管事件怎么虚构，这个身份不能有假，而小说中的“我”则必须是塑造出来的角色，不管写的多么真实，那都不是作者自己。直到现在我也不知他说得对不对。 我错就错在把作文里的主人公变成了别人，先从周总理乘飞机遇险讲起——这个梗也是来自于小学课文，名叫《飞机遇险的时候》，周总理和叶挺的女儿小扬眉一起坐飞机，遇到寒流，螺旋桨结冰，飞机要减轻负重把行李都扔了，所有人都背上降落伞包，可小扬眉没有伞包，估计是扔行李时没注意，于是总理把自己的伞包让给了小扬眉，后来飞机脱险。下了飞机，周总理语重心长的对小扬眉说：“我们的工业现在还很落后，没有能力生产自己的飞机，只能用人家不要的，所以才会发生事故，你要好好学习，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为祖国繁荣富强做出贡献！”小扬眉深受鼓舞，发愤图强终于成长为新中国第一代飞机设计师，参与了中国第一架飞机生产的全过程…… 前几年，《飞机遇险的时候》这篇课文的四个疑点在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成为小学课本坑爹的代表作。和小学同学在网上偶然谈到那篇课文，他说他在另一篇题目叫《XX变了》的作文中也用过这个课文的梗，是从那个失踪的伞包发挥想象，为什么飞机上会少一个伞包，公安局展开了调查，并破获了国民党特务组织，一名被特务利用的飞行员在周总理的教育下改过自新，依然留在了原来的岗位，可是处处被人看不起，被人当成反革命，但是他无怨无悔不弃不离，默默做着好事，成为学雷锋的典型，终于获得了大家的理解和信赖，总理听说了非常高兴，临时改变计划决定乘坐他开的飞机参加万隆会议，逃过了克什米尔公主号一劫。看，不仅想象力丰富还很有戏剧性，几件都是课本中的小事就能组合成这么好的题材，说明我们的小朋友想象力真的不差。只可惜我们两人长大后，一个成了厨师，一个成了电焊工，可见没有发挥想象力的成熟产业和环境，想象力不会和人一起成长。 更有甚者，隔壁班有同学在课余时间写出了400多页作文纸的同人神作《圣斗士•封神篇》。据说结合了当时流行的动画片《圣斗士星矢》和电视剧《封神榜》。只恨当年流传到我手中时没有认真拜读，现在已经忘了是什么内容。 后来在方韩之战中看到韩寒描述自己在课堂上写小说，写一张就传看一张的情景时，又想起了我的一个初中同学，他的情形真的和那时的韩寒如出一辙，还记得他写的东西。那是我看到的最早的YY小说，武侠修真后宫种马都没落下。主人公就是他自己，其他角色是班上的同学，男同学全都被设定成武林高手，一个比一个厉害却一个接一个败在他的手下。至于女配角，自然个个美貌而且都与主人公有过描写细致的香艳情节，名字不是班上女生的，不过我亲眼见过他有一张戏里戏外女角色代入表，不仅有班上女生，还有其他班的女生和港台女明星。当班上的男生和老师都挑战了一遍之后，主人公已经天下无敌，整天站在山崖上挥剑御雷，只求一败，可惜雷都劈不死。天妒英才，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来捉他，他又踏上了灭神的征途，仙女们自然也难逃魔掌…… 这位同学一年多时间写了厚厚几叠稿纸，后来又整理了一下誊抄在笔记本上，誊了三大本。至于文笔，照现在的说法，是能用尚可一撸来评价的。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你写的“小说”这么与众不同，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好的小说，却让同学很爱看呢？他说他从小就看过数不清的武侠小说，他只写他感兴趣的情节，这样和其他小说一对比似乎少了很多东西，但他觉得少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那些东西或许有人爱看，但他写小说是为了他自己。我一直没把他写的东西当做真正的小说，几年后，我知道了起点，去看上面的文章，感觉一点都不新鲜，都是那位同学写过的东西，可当我知道这些我不屑的东西创造了多少利润，真的惊呆了。说不定某位起点匿名作者的背后真相就是那位同学，如果他从那时开始坚持练笔，到现在应该是神级了吧，不过被耽误的可能性更大。 写这篇刊首本来主要是想剧透一下本期内容，可作为话唠，前面写了这么多废话（其实还没尽兴……住手……别扔臭鸡蛋，当心禽流感！），篇幅已经不够了，只能戛然而止，那就这样结束吧，下回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