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疼：切·大吴与崔·格瓦拉的青春

大吴是中餐馆送炸酱面外卖的。1985年春天，乐天敬业、崇拜李小龙的大吴在汉城走街串巷，常常与要求民主体制改革的学生游行——“救国的钢铁队伍”擦肩而过。虽然在韩语中，“队伍”与“大吴”谐音，但骑着摩托车带着铁书包的“钢铁大吴”，从未想过他与“钢铁队伍”会有什么瓜葛。直到有一天，他邂逅了美丽的女大学生徐艺琳。 为了追寻爱情，保护爱人，大吴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艺琳投身的民主化运动——占领美国驻韩国文化院。在文化院坚持斗争的日子中，大吴先是因为机智勇敢被大学生们视作英雄，随后又被误会为间谍，当他的外卖朋友们——实际上的“钢铁队伍”来营救他的时候，他为了爱情也为了革命能够继续，把逃生的机会留给了艺琳和学生领袖，自己被抓进了监狱。这是2012年韩国出品的喜剧电影《钢铁大吴》，尽管它的结尾并不激扬。但大吴诠释了“青春无悔”，正如电影里说的，“反抗正是青春存在的理由”。青春就是要敢于梦想，敢于实现梦想，青春就是“做现实主义者，求不可能之事”。 进监狱之后的大吴们，可能有三个结局。一是在监狱中不断遭受殴打、侮辱甚至酷刑，最终不堪折磨屈服招供。这就是《南营洞1985》，2012年另外一部韩国电影。南营洞是1980年光州事件之后韩国军政府专门关押审讯民主化运动人士的秘密地点。尽管高压当头，但整个1980年代韩国反军政府独裁的民主化运动从未平息，尤其是每年的5月18日光州事件纪念日，抗议声必定高涨。 终于在1997年，全斗焕等独裁者和迫害者被审判，光州事件获得平反。影片中的金钟泰于1988年出狱，折磨他的酷刑专家李斗焕2000年被判刑。结尾处，狱中改信基督的李斗焕跪地请求已身为政府部长的金钟泰的宽恕，但后者并未接受。影片最后，转为纪录片风格，数十位曾被秘密关押遭受虐待的亲历者出镜自述遭遇，有些甚至至今未获翻案。 第二种结局是大吴们很快被发现不是学生领袖而被释放，但仍然愤世嫉俗，特立独行，抵制资本主义，拒绝被主流社会同化。这就是今年出品的《南方大作战》中的崔海甲，人称崔·格瓦拉。女导演任顺礼将日本作家奥田英朗的同名小说改编得相当接韩国地气。年轻时民主化运动人士崔海甲在革命退潮之后的今天，仍然时不时被警察问话，被安全部门监视，开始也不被儿女们理解。但在他孤身奋战、成功保卫了自己的故乡小岛不被暴力拆迁之后，不仅孩子们，连监视他的特务都被他感召，开始思考并践行“另类”的人生道路。影片最感人的是，崔海甲的太太凤熙始终认同并支持丈夫，并在关键时刻与之并肩作战，原来她就是1980年代民主化运动中赫赫有名的“钢铁女人贞德”，影响力不亚于崔·格瓦拉。 第三种结局是大吴们被处决，他的家人（弟弟妹妹或儿女）过起了芸芸众生的“正常”日子，有可能当了警察，也有可能浪迹街头，加入了黑社会。但是26年之后，他们聚集，为了惩治全斗焕而展开报复行动，这就是《26年》。影片前十分钟再现光州事件的段落为波普风格的动画影像，灰黄、压抑，直触人心，非常震撼。影片根据韩国著名“网漫”人江草的同名漫画改编，同时也是韩国历史上第一部观众集资投拍的影片，近15000名网友响应剧组号召，捐献7亿韩元。结尾处长达十分钟的捐资者名单在黑色屏幕上缓缓滚动，也许每个名字背后都有一个与“光州事件”相关的悲剧。 “光州事件”，一直电影界的热门话题。但此类题材近期扎堆出现，与朴槿惠的上台不无关系。作为“光州事件”之前被刺杀的韩国总统朴正熙的女儿，朴槿惠试图漂白父亲铁腕独裁统治的历史，却遭遇此类影片的包围。当然，你看到《南营洞1985》中虐囚专家李斗焕的饰演者转身变为《26年》中复仇行动的组织者，多少会觉得这不过是文化工业制造的文化消费品而已，不必过度诠释。然而，33年过去，很多韩国人至今将1980年代的抗争视作他们最热血最酷烈最珍贵的青春，尽管“新自由主义”的经济神话——“四小龙”一类的传奇始终在诱惑他们遗忘与宽恕，但他们选择并表达了拒绝。同样是文化产品，我们可能更善于生产廉价和解。 21世纪经济报道 2013年0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