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涯好文]纳斯里——I Belive I Can Fly

　　 出生的时候，父亲给我起名“萨米尔”。 　　 　　 　　 这是一个阿拉伯风味的名字，在穆斯林或基督徒中，非常普通。即使我出生在马赛，父母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家乡。他们在我出生之前就移居到了法国，所以我对父母的故乡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闲暇时分，父亲抽着水烟，慢声细语地讲述阿尔及利亚迷人的风光，母亲则微笑着在一旁倾听，时不时纠正一下父亲的小错误，弄的父亲有些郁闷，烟枪的咕嘟声更响了。 　　 　　 　　 　　 我们居住在马赛北部一个叫做“La Gavotte Peyret”的偏僻地区。这里不像马赛那么繁华，听大人们说，马赛人称这里是贫民区，不太愿意与这里的人往来。虽然不太懂，但从电视里看到的景象，总是让我很憧憬。 　　 　　 　　 　　 当环境不能提供让我们娱乐的条件时，自娱自乐就是最好的办法。十几、二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足球，喧嚣、吵闹、欢笑，那是最纯真的快乐。记不清楚到底踢了多久，只要不下雨，我们就不停的在街上踢球，直到筋疲力尽。伙伴们都说，嘿，萨米尔，你怎么那么厉害。大人们也夸我，嘿，萨米尔，加油，以后当个足球明星。我总是腼腆的笑，因为我知道伙伴是夸我，而大人们多半是打趣儿。就像我的名字，萨米尔，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像我的先辈那样，大概都会认为以后也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吧。 　　 　　 　　 　　 朦朦胧胧的，我八岁了。当整条街上已经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时，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读些书，开始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父亲与母亲做出了一个意外的决定——让我继续踢球。 　　 　　 　　 　　 那天的情形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模糊的记得有两个人来到家里，向我的父母提出，邀请我去“Pennes Mirabeau”俱乐部踢球。具体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踢球很累，我很快就睡了。依稀之间听得父母亲一直在讨论，直到很晚。 　　 　　 　　 　　 第二天，父亲把我叫来，郑重的说：萨米尔，你愿意选择足球作为你今后人生的前进的方向么？我一阵迷茫，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个问题显然过于飘渺。看着父亲凝重的眼神，依着对足球的喜爱，我有些茫然的点点头。从此，我走上了一条不同的人生路。 　　 　　 　　 　　 “Pennes Mirabeau”是一个马赛本地的地区俱乐部，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足球生涯的真正开端。有一帮年龄相近的小孩在一起踢球，而初来乍到的我一点也不显眼。教练的脾气很和蔼，但对我们一点也不松懈。他总是絮絮叨叨的，一遍一遍地强调技术的规范，不厌其烦地纠正我们的动作。踢街头足球出身的我，尤其被盯的紧。每当我淘气的时候，教练总会略带生气地说，萨米尔，要珍惜上帝赐给你的天分。自由比赛练习时，我总是忍不住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动作，教练一脸的无可奈何加苦笑。而比赛结束，针对我的特别训练也总是不期而至。 　　 　　 　　 　　 就这样，上午学习，下午练球，不知不觉过了两年。就像以前在街道上踢球一样，我已经能够在球场上随心所欲了。训练场边经常坐着很多人看我们比赛，不时发出善意的笑声与掌声。对大人们而言，看我们比赛就像下班后的娱乐放松一般。偶尔会有几个人边看比赛边记录，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后来，我们听说，人们管他们叫“球探”。 　　 　　 　　 　　 这让我有些期待。两年前父亲的眼神依稀还有些印象，当职业球员的念头开始吸引我。不期待球探注视的想法毫无疑问是自欺欺人，在纯粹的足球之外，我开始了幻想。所幸他们没有让我等多久，马赛俱乐部正式登门拜访了。 　　 　　 　　 　　 一切都很顺利，马赛俱乐部向我的父母许诺了很多，而我也充满了期待。要知道，马赛俱乐部可是法国最有名的足球俱乐部之一。离开之前，我去了“Pennes Mirabeau”，向伙伴们和教练告别。伙伴们纷纷跟我击掌，祝我好运；教练则矜持的多，但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一遍一遍地跟我强调需要改进的地方，仿佛我永远不会归来一样。我敢跟任何人打赌，“Pennes Mirabeau”的教练是最好的。也许他们默默无闻，但在我心里，始终无人能够取代他们的位置。“Bon courage!（加油），萨米尔，你是我们的骄傲！”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马赛是法国历史最悠久的俱乐部之一，尽管塔皮的丑闻使得他刚刚从乙级联赛挣扎回来，但对那时的我来说，加盟一家大的俱乐部，成为职业球员的梦想，马赛无疑是个理想的地方。 　　 　　 　　 　　 少年队的训练较之前紧张了很多，没人希望在这里掉队。虽然我依然年少，但梦想的压力已经悄然而至。休息时我总是回忆起“Pennes Mirabeau”，回忆那淳朴的快乐。 　　 　　 　　 　　 1998年，也就是我来到马赛一年后，一件大事发生了——世界杯。法国队取得了最后的冠军，齐达内光耀法兰西大球场。他的表现太杰出了，深深的触动了每一个人。而两年后的欧洲杯，齐达内依然光彩夺目。队友们开始开我的玩笑，因为与他一样，我们都有阿尔及利亚血统，同样打中场的位置。“嘿，齐达内二世”，队友总是这样打趣我。我笑笑不语，尽管我很崇拜他，尽管我有信心超越他，但我不喜欢人们这么比较。我是纳斯里，萨米尔·纳斯里。 　　 　　 　　 　　 就这样，到了2004年。 　　 　　 　　 　　 青年队里我已经能够驾轻就熟，主教练时不时的来看我们的训练。一天，训练结束后，主教练叫住我，“嘿，小子，你叫什么来着？”“萨米尔，萨米尔·纳斯里”我竭尽全力让我的双腿不至于颤抖。“哦，对，萨米尔。”他顿了顿，“我喜欢你拿球的样子，很冷静。明天到一线队报道。记着，别迟到了。”哦，上帝！但愿这是真的！是的，这是真的！职业球员！我的梦想！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我永远不会醒来！ 　　 　　 　　 　　 当梦想逐渐变为现实，我所要做的就是让这场梦更加美好。竞争？很激烈，何况我只是一个17岁的毛头小子。但我总能发现自己的优点，乐观地面对未来。逐渐的，争取上场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主教练阿兰·佩兰虽然数次将我列入替补名单，但始终没有派我上场。我不禁有些焦急，要知道，保罗·马尔蒂尼在我这个年龄已经开始征战意甲了。 　　 　　 　　 　　 机会总是照顾有准备的人。虽然有些焦急，但我尽量保持心情的平静，告诉自己“萨米尔，冷静，教练不让你上场说明你还不够好。”除了努力训练，积极思考也是我很注重的。（当我转会到阿森纳后更是如此）2004年9月12日，让我终身铭记的时刻。那场我们对索肖，落后两球。阿兰眉头紧缩，目光向替补席扫了好几次。每一次接触他的眼光，我都恨不得大声告诉他“教练！让我上吧！我有能力改变！”那种冲动让我全身发胀，胸口憋闷得似乎要炸裂开来，只能靠做热身舒缓无处发泄的精力。直到60分钟，阿兰转过头来，轻轻的一句，“萨米尔，你上。” 　　 　　 　　 　　 后来的一切都很模糊，主教练、助理教练、队友跟我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周围很安静，仿佛没有人一般。我只需一步就可以迈入场内，但边线就像远隔万里一样，好远。终于，我的脚踏进了球场，观众的欢呼声突然爆裂般迸发出来！这欢快的感觉，不禁让我露出了微笑（尽管我们落后）。 　　 　　 　　 　　 自然而然的，我们输了。但我却没有任何难过的感觉。对一个17岁的男孩来说，能在正式比赛中出场是一件多么让人满足的事情。回到家里，父亲拥抱了我，而我只是咧着嘴傻笑。那天的晚餐也是食不知味，母亲的拿手菜也似乎平淡了许多。 　　 　　 　　 　　 之后的事情似乎一帆风顺。我得到了更多出场的机会，进球也是顺理成章。世青赛、联赛、冠军杯、国家队……，顺利到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当从齐达内手中接过奖杯的时候，我才恍悟，哦，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教练都在夸赞我，媒体也纷纷而至，绝大部分是说我多么多么的好。老实说，被人夸奖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我不禁有些飘飘然。自信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往往就变成了狂妄。我逐渐的有些漫不经心，以为世上的一切都尽在掌握。当一切人都赞扬你是“齐达内二世”的时候，我忘记了其实我是纳斯里，萨米尔·纳斯里。 　　 　　 　　 　　 幸运的是，很及时的，那个人出现了。 　　 　　 　　 　　 那天回到家里，父亲带着神秘的微笑，“萨米尔，周末有时间么？去趟巴黎怎么样，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人？是哪位？”“去就好了。别担心，都安排好了。”我不禁有些犯嘀咕，需要这么神神秘秘么？ 　　 　　 　　 　　 会面安排在巴黎的“银塔La Tour d'Argent”餐厅，这是法国首屈一指的顶级餐厅，以“血鸭（Canard Au Sang）”闻名于世。一个削瘦的身影在餐桌前静静的思考，当看到我们时，风度翩翩的站起来，伸出手，优雅地自我介绍，尽管我已经认出了他（在法国恐怕没人不认识他）“你好，我是温格，阿塞纳尔·温格。” 　　 　　 　　 　　 一瞬间我有些眩晕，看着父亲有些狡黠的微笑，不禁有些气恼。毕竟，之前父亲曾多次公开表示拒绝那些大球会对我潜在的邀请。面对温格，我又仔细打量的一下。他比印象中更削瘦，目光中透出的坚毅与智慧让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我当然知道他治下的阿森纳是全欧洲最华丽的球队，也是法国国家队的重要人才库，维埃拉、佩蒂特、亨利、皮雷、阿内尔卡、维尔托德、萨尼亚、克里希……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都出自温格的调教。如今，他真正的坐在我面前，我知道他的目的，但更感兴趣的是他如何说服我去英格兰踢球。 　　 　　 　　 　　 “温格先生，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但这样做会给我造成困扰的。”突然间，童心大发的我一本正经的套起了官话。温格微微一笑，“先不谈这些，既然来到La Tour d'Argent，重要的是先品尝这里的名菜，不是么？” 　　 　　 　　 　　 看厨师烹调血鸭，就像在欣赏一齣电影，看的人陶醉，演的人投入，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味觉的享受。烤鸭胸伴鸭血汁与烤鸭腿沙律的美味毋庸置疑，任何人都会沉醉其中。我有些慵懒，心情如此愉悦的时候再去讨论公事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萨米尔，知道为什么La Tour d'Argent 的血鸭这么美味么？”温格突然转移了话题。我有点意外，“原料好，厨师的技术也不错。”我耸耸肩。“是的，没错。”温格微笑着，“Duck Challandais（走地雄鸭）非常棒，这里的厨师也都是一流的能手。不过你不觉得Michenet（血鸭的创制者，餐厅的原东主）更了不起么？在400年前就创造了如此美妙的菜肴。如今的厨师技术可能会比他高明，但永远也无法超越他。”“方法，正是因为他前所未有的方法，才让Michenet有了如今的地位。”我隐约地感觉到他想表达什么。“也许会有很多种的鸭子比Challandais 更好，但只有它才能做出最好的血鸭。而若没有Michenet 创制的烹饪方法，也许Challandais 也只会默默无闻而已。”“相互适应的完美，远胜于独秀于世的华丽”温格顿了顿，“这个世界有很多出色的人。比如，萨米尔，你就很出色。但在出色之后，每前进一步都会非常困难。” 　　 　　 　　 　　 当我以为他会滔滔不绝时，温格却出人意料的停了下来，品尝起杯中的波尔多红酒来。父亲很礼貌地接了下去，“温格先生，我很钦佩你的足球思想，还有你看待球员的眼光。如果你能为萨米尔提些建议，我们将感激不尽。”我有些不以为然，想开口说点什么，父亲用眼神告诉我，安静。“纳斯里先生，对你的评价我很高兴。萨米尔有很好的天分，我只是提些简单的意见而已。”招牌式的笔记本，温格的标志之一，摆放在面前。“萨米尔，首先，你要明白，你是纳斯里，萨米尔·纳斯里，而不是齐达内。”我愣住了，当习惯了别人的称颂，平实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刺耳。我有些恼火，但出于礼貌，没有开口反驳。当然，我的表情一定会出卖我的心情。“我看了你最近100场的录像，发现你最近的比赛跑动在减少，处理球也比较随意……”温格的目光并没有变得游移不定，而是直视着我的双眼，他严肃的表情在告诉我，“萨米尔，你还差得远呢”。“世界上有很多天才，但真正符合这个称呼的只有那些坚持不懈的人。” 　　 　　 　　 　　 那天温格说了很多，他对我的观察和记录详细到令人吃惊的地步。足球圈里流传说温格会观察一个球员两年之久才会考虑与之接洽，我们一直以为只是个玩笑而已。如今，现实告诉我，他的成功，不是偶然，是真正的坚持不懈。 　　 　　 　　 　　 温格缓缓地合上笔记本，表情缓和了许多，这是一个真正的足球狂热份子的特征。毫无疑问，我动摇了，因为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为自己辩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刻起身离去。一种哀伤的心情莫名而生，仿佛从前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萨米尔，”温格缓缓地说道，“我毫不怀疑你拥有巨大的潜力，也毫不怀疑你能取得与齐达内同样的成就。发掘球员的潜力是教练的天职，放任天赋的流失无异于犯罪。”我低头不语。“但在那之前，记住，你是纳斯里，萨米尔·纳斯里。” 　　 　　 　　 　　 平静的语调其实比大吼大叫更有力量，因为那代表你掌握着真理。“这是我的卡片，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给我电话。”温格的温文尔雅，比传说中更迷人。 　　 　　 　　 　　 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早餐桌前，我鼓起勇气打算向父亲说点什么。“萨米尔，做出自己的选择吧。只要不后悔。”父亲的微笑让我的心情得到了安宁。拨通经纪人的电话，“阿森纳。”我的语调是如此的平静。 　　 　　 　　 　　 后来的事情还算顺利，虽然中间有一点点不愉快。经济上的事情总是这样扯不清楚。当举起球衣的时候，我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Hola,hermano，bienvenidos Arsenal.（嗨，兄弟，欢迎来到阿森纳。）”当法布雷加斯用西班牙语跟我打招呼时，我看到了他顽皮的笑脸。虽然已是名震欧洲，但他仍然跟我一样像个半大的孩子。阿森纳的球员都很年轻，（除了个别的老队员），整支队伍散发出来的活力让我跃跃欲试。 　　 　　 　　 　　 温格很少告诉我们战术的细节，而是让我们自己去判断。他真正传授给我们的是他的足球哲学和理念，而不是枝端末节的琐碎。艺术来源于天才灵感的发挥，而不是循规蹈矩的重复。 　　 　　 　　 　　 当我们聚在一起互相调笑时，我想起了在“Pennes Mirabeau”的日子。在一群天才中踢球，有压力，但很快乐。竞技足球是残酷的，但艺术化的风格让人心情愉悦。快速、流畅、优雅、犀利……我想我把任何美好的词语奉献给这支队伍都不过分。很幸运，我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思考，不断的思考，是在阿森纳立足的根本。无迹可寻的球路，全凭队员们平时熟悉的默契与瞬间判断的能力。不懂得思考队友的踢球方式，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温格的行事风格影响着我们，对于足球的热爱更胜往昔。当英超球员绯闻遍天的时候，也许我们都在家中默默的看书。也许我一生都不会成为一个学者，但阅读的乐趣在于你总能发现一些人生的哲理。当你的头脑变得条理清晰时，足球也变得简单起来。 　　 　　 　　 　　 英国球迷的热情无以伦比。当播报员高呼“萨米尔”的时候，全场观众齐声应和“纳斯里”，别有一番满足感。几场过后，我每场都首发，还有两个进球，势头不错。阿森纳的球迷也接纳了我，开始热议“新皮雷”的诞生。我暗暗发笑，温格可不是让我来当皮雷第二的，我就是我，我是纳斯里，萨米尔·纳斯里。 　　 　　 　　 　　 回想起来，从一个简单快乐的足球少年，到一个面对残酷竞争的职业球员，父亲当年的眼神变得模糊。在总结我的成功时，父亲自豪的宣称，“我的儿子很害羞。”殊不知，我刚刚给了巴顿一个小绊子。基冈很愤怒，温格很高兴。 　　 　　 　　 　　 很多年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被称为“纳斯里第二”。但，在那之前，请记住这个名字，我是纳斯里，萨米尔·纳斯里。 　　 　　 　　 　　 　　 　　PS1：本文情节纯属虚构。 　　 　　PS2：感谢“阿猫闯世界”友情帮忙^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