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心理学才是最危险的专业!给大家讲讲在心理咨询中遇到的非自然事件
来自: 風はため息(❤)
2013-08-06 16:49:22
旁友们: LZ弃楼很久,刚刚发现《心理学》已完结。原楼可以算是在一个故事结尾之后坑了,但也不影响阅读,因为每个故事都是独立的。 喜欢陆本文风的豆友可以去他博客或微博继续看他的新作,LZ实在是没勇气追他了…… 一点小私心,希望留言的豆友不要单纯的【M】,简单留一句话也可以,告诉其他看到的人你的想法和见解,一定比【马克】更有意义。 陆本同学 微博:http://weibo.com/lubendaren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884085314 原帖:http://bbs.tianya.cn/post-16-889414-1.shtml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49:43
因为我们学校心理系比较强,还有一个心理咨询室,所以这方面的故事比较多。最早给我启蒙的是一个师姐。她说有很多高考生心理素质不行,临近高考就精神崩溃的,都来我们学校的咨询室治疗,一般四、五次咨询后就能有明显好转。一般这种由过度的期望值引起的心理问题,病根儿不一定在来访者本人身上,十有八九得从父母那下手。 她记得有一个问题较严重的男孩,在高考前两个月突然拒绝上学,性情大变,暴躁,易怒。据男孩妈妈说,这种变化几乎是一夜间的,前一天还好好的,睡了一觉就全不对了,之前完全没有迹象。而男孩之前性格温顺,成绩也特别好,能考600多分那种,家里特着急,也不顾孩子愿不愿意,硬拉着来心理咨询。这种案例咨询室都不愿意接,因为来访者本人不情愿的情况下,咨询效果事倍功半。我们老师特别委婉地对男孩子的妈妈说,希望能在和男孩聊之前先和她聊聊。这对母子一来,老师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强母弱父型”家庭,当妈的太霸道,什么都管,男孩可能压抑太久了才会一下子爆发出来,所以得先治孩他妈。
结果就是冗长的扯家常半个小时??而一般心理咨询的时间是四、五十分钟。因为接下来还得和孩子谈,老师就制止了孩他妈没完没了的话茬,把男孩子叫进来。男孩子刚一进屋就特别随意地坐下来,一点也不认生,我们老师还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像刚刚来的时候那么抵触了?然后诡异的事就发生了。 日期:2013-05-05 03:34:00 男孩子以一种特别女性化的体态坐在椅子上,开口就说:“刚才说到哪了?”
老师就纳闷,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男孩子也不等老师问话,就直接说开了,动作、表情,甚至声音都特别女性化,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老师就有点懵。倒也不是没见过健谈的来访者,只是这种配合度反差太大。不过刚听了一会,老师就觉得后脖颈子嗖嗖冒凉气——为什么呢?因为男孩子的作态和他妈简直一模一样!而且最玄的就是他自己开始的话题和他妈妈被打断的话题不谋而合!简直就像一个人出去上了趟厕所又坐回来接着聊。
日期:2013-05-05 04:06:00 老师并没有打断男孩子,而是配合他继续聊下去,如果他打算“扮演”这个角色,那么最好不要强行喝止,这样会造成强烈的反应。
结果老师越聊越心惊,她发现这个男孩子简直一点破绽都没有,体态什么就不说了,单从知识结构和记忆内容上看,完全就不可能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老师想引导他聊一些女性方面的话题,让他自己露出破绽,但是他也完全轻车熟路,甚至一些夫妻之间的事他也能说出来。 一般这种情况,某人突然“扮演”某人的角色,或者声称自己是别人,从医学角度上,我们称之为“癔症”。患者的这种“扮演”行为不会被外力所强行终止,你打他骂他都没用,他还越来越起劲。这个时候就要用到我们老师对男孩子用的那种方法,温和地聊天,诱导患者不可能知道的话题,从而让他扮演不下去。一开始说到自己不知道的,他会回避,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就自然从发病状态退出来了。
但是这一招在这个男孩子这失效了。在我们老师绞尽脑汁引导他的时候,男孩子突然做出了一件惊人的事,可把老师给吓了一跳。 日期:2013-05-05 05:41:00 男孩子抬头看了一眼咨询室里的表,说:“x老师,今天时间快到了吧?” 老师回答:“还有5分钟,不必着急,时间是咱们自由控制的。” “人都来了。” 男孩子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堆着笑脸说:“快了,快了。”然后直楞楞地绕到椅子后面,砰地一下坐在地上,眼睛瞪地老大,汗珠突然就从头顶流下来了,其实屋里一点也不热。就这么直挺挺地坐了好一会。
老师自己说:那几十秒我就跟等枪毙似的,又想叫,又不敢叫。胆子再大的人遇上这么个主儿也是会害怕的。 大概打坐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男孩子自己从角色中脱离出来了,一开始有点茫然,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老师看他神色有变化,就壮着胆子叫了他名字几下,男孩子都机械地答应了。再问他刚才干什么呢,和谁说话呢,他就回答不上来了,就好像刚睡醒似的,不过这时候语气动作又恢复了男性特征。 师姐跟我说,当时男孩子最后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都快把老师吓得动摇信仰了。因为在四年前,心理咨询室为了方便对外经营,进行过一次改建装修,大门口和家具的位置都调整过。而男孩子对着空气说:“人都来了。”的方向,原来就是门口,而他突然坐下的地方正是原来摆放沙发的位置!但是这些事情,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结合当时的情景,他就像是在对门外等候的患者说话,然后坐回到了沙发上。
惊讶归惊讶,我们老师还是很专业的,以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的习惯,把那些吓人的事直接归纳为“发病过程中的巧合”。她建议男孩子的家长带他去北医六院挂一个普通精神科看看,因为简单的心理咨询并不适宜治疗癔症。不过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有精神病,估计他妈妈听了很不高兴。而男孩子第二次来咨询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日期:2013-05-05 20:46:00 学了心理学后,我真心觉得这是一门高贵冷艳的专业啊!骂损友的时候可以说:“操!你丫这是俄狄浦斯情结啊!”和女友发牢骚的时候可以说:“唉……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只看到了我的社会化前台而已。”听得对方云里雾里,还不好意思追问到底是什么意思,那种傲娇的感觉真是爽到极致啊! 其实在心理系有这么一个不言自明的共识:心理有问题的人才会对心理学感兴趣。 看似自嘲,其实不然。至少在我们学校,确实有三成以上的学生是怀着“自查自治”的心态报考这个专业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在心理系聚集了一大堆怪胎。
有一个学长,自己患有抑郁症,并有轻度的幽闭恐惧症。他长期服用“百忧解”(一种常用的抗抑郁类药物),控制得挺好,和正常人完全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有这病,连学校都不知道。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学长自己把药停了。 就在一个阴云密闭的夜晚,学长发病了。我在教室自习,快十点才回宿舍,刚一上3层,就发现好多人聚在一块,时不时探头探脑往学长屋里看。我拉住我们班一个人问怎么回事,他说:xxx神经了,大家做临床观察呢。 我一听就有点着急,因为学长平时人很热心,对我们都不错。我拨开人群往里面走,看见学长坐在床沿,面带微笑。他一看见我,眼睛一亮(我确实看见他眼睛里反光来着),热情地向我招手说: “阿本,唱一个甜蜜蜜!” 我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同屋的人告诉我,他已经连续唱《甜蜜蜜》一个晚上了,饭也没吃。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0:04
果真,学长一边自己唱,还一边招呼我也唱,说我唱得好听,就喜欢听我唱。(小子不才,是系里面卡拉ok比赛第一名)
虽然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学心理的,但是还不到给人治病的水平,突然碰到身边的人出现这种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直觉告诉我,最好顺着他的意思做,我就坐在学长身边,开始唱《甜蜜蜜》。我唱歌,学长就特别高兴地给我打拍子,但是根本没拍在重拍上。当时没觉得什么,后来发觉很蹊跷,因为学长钢琴九级,怎么可能拍不到节奏上呢? 日期:2013-05-05 21:45:00 回来了 ------- 我一直唱,学长一直笑着给我打拍子。那种笑容说不上假,但是看久了真觉得心里发毛,不自在。我大概唱了十多遍,学长还没听厌,就在我嗓子都哑了的时候,团委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来了,班级辅导老师也来了。 要说学长他们班的辅导老师也是个猛人,本来学教育学的,后来转心理,女博士后,经常上电视节目。她一来,一看学长这样子立刻就大喝一声: “你是谁!?”
学长当时笑容就凝固了。我距离他最近,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好像我们做青蛙反射神经实验似的,开始高频小幅震颤,脸上的表情急转直下,从笑眯眯变得狰狞可怕。我发现他手指头都僵直了。 老师上前一步又大喝一声: “说!你是谁!?” 日期:2013-05-05 21:58:00
我一看这阵势,赶紧躲开,生怕影响治疗。这时候屋外的人也越聚越多,本来老师冷不丁喊那两嗓子把我们都震住了,几十人围在外面,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一时间整条楼道都变得特安静。但是后来的人不知道我们这发生什么了,就听见有人大声问: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啦?死人啦? 那人话音刚一落,学长腾一下就从床沿上站起来了,他是直上直下地站,额头“咣”地一声撞在双层床上铺床板上,床都离地了!他撞了一下还不行,又接着撞,连撞三下,老师才冲上来压住他,我在旁边,也帮忙压住脚。学长就在床上尖叫,乱踢。 老师让我拿水泼他,我也不明白要干什么,反正只能听她的。还没等我泼,另一个人冲上来往学长脸上猛泼了一杯剩茶水,还有茶叶根粘在脸上。但是没什么用,学长还是大叫,乱动。 我就喊:“暖水瓶!” 日期:2013-05-05 22:26:00 然后就真有人冲上来,拔掉暖水瓶的木塞,往学长脸上倒。幸亏学校卖的暖水瓶质量不好,水都凉了,不然就算治好了精神病,也得二度烫伤。 水一泼上去还真有点效果,学长不再尖叫,开始骂人了,他骂:
臭!弄死你!臭!弄死你!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骂了半天。我开始以为他在骂老师,老师比他还生猛,上去就俩清脆的大嘴巴,学长那句“臭**”生生给抽回去了。我当时心想:这是公报私仇啊! 结果就是这两个嘴巴起了作用,学长开始哭,特别悲惨地痛哭,身体从痉挛状态缓解下来了。老师让我不用压着了,学长头上顶着个大包,哗哗往外掉眼泪。老师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像抱小孩似的抱在怀里安慰他,一会哭声越来越小,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后来学长被拉到校医院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家里人从江苏赶过来把他接回家休养了不到半个月,又继续回来上学,什么事也没有。 大家也都清楚,学校从来不屑于向学生解释什么,但是就这件事,学校还是从官方途径发了一个通知,比较隐晦地说明:学长本来就有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在入学的时候也没有告知校方,因为私自停药导致病情反复,学校不负任何责任,等等。
但是即使初涉心理学的人也能看出来,学长根本不是抑郁症或幽闭恐惧发作。抑郁症的病症一般是沉默不语,情绪低落或者有轻生的念头,而幽闭恐惧症的病症是呼吸困难、焦虑等等,绝对不是在学长身上发生的那样。如果用心理学的角度看,其实更像癔症,但是学校却只字不提,这正是奇怪的地方。 在这件事发生一年后,我、学生宣传部的几个人和那个团委管学生事务的老师,趁着年底有经费一起公款吃喝(惭愧……),无意间提起这件事。团委老师是本校学生,研究生留校做老师,所以对学校特别了解,跟我们也就差四五岁,所以聊开了根本不顾及。他跟我们说:xxx(就是那个学长)发病当天,去过“养殖场”。 日期:2013-05-05 22:37:00 我们所说的养殖场,不是真的农场,而是综合办公楼顶层的一个办公室,我们在那里养实验用的小白鼠和青蛙什么的。心理系的学生要排班照顾实验用的小动物,分娩的时候还要助产。当天就是学长当班,和他同班次的人翘班没去,他就一个人去了。他中午去喂老鼠,不小心把自己锁在放饲料的小房间里了,他还没带手机,在里面整整关了四个小时。直到有老师去取东西才把他放出来。他从养殖场里出来的时候就不对头了。
日期:2013-05-05 22:51:00 到此,也许你以为是学长的“幽闭恐惧症”发作了,但其实根本不是。学长只有轻微的幽闭恐惧,根本不至于变成晚上那样。 团委老师问我们还记得xxx那一晚说什么了吗?我们摇头。 老师说:臭!弄死你! 我想起来了,但是其他人大多不在场,所以不知道。 老师说,在他上本科的时候,学生是不用照顾老鼠青蛙的,有一个工友大叔,专门负责澡堂撤票和照顾小动物。听说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还是明目张胆的那种,大叔很气愤,但是人又窝囊,所以成天在嘴边嘟囔:臭!弄死你! 日期:2013-05-05 23:02:00
听到这,我们酒都醒了,也没人吃了,都静静听团委老师给我们爆料。 老师接着说,放饲料的小房间,原来只有工友大叔有钥匙,因为谁也不用去那里。结果有一天大叔突然辞职了,他给院长写了封信,声情并茂,说自己这辈子很窝囊,到这岁数都是陪着老鼠过日子,不想再继续这样了。连当月工资也没要,档案关系也不转,直接人就消失了。后来有人说他跟他老婆离婚了,又找了个老婆;也有人说他把他老婆杀了,自己自杀。不过这都是闲话,可信度比马里亚纳海沟还低。
日期:2013-05-05 23:44:00 因为大叔没有做任何交接工作就消失了,所以也没人有饲料小屋的钥匙,只好撬锁,换新的。但是新换的锁不好使,经常把人关里面,所以后来干脆就不锁了。而那天学长把自己锁在里面,真的是巧合中的巧合。把学长放出来的老师还说:我觉得根本没锁啊,我过去一拉就开了,但是他就是在里面出不来。
说到这,宣传部的几个哥们开始故意互相加菜,倒酒,大声说话,估计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只好转移注意力来冲淡恐惧。 虽然这些闲话都没有什么根据,但是毕竟发生在身边,谁都存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暗暗留个心眼儿。不过学长后来一直都没事,估计药也按时吃了,“养殖场”也没再关过人。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0:31
----- 这段讲完了 日期:2013-05-06 15:50:00 开这个贴的目的虽然主要是想讲讲在咨询中遇到的奇人奇事,但是现在回忆起来的却都是八卦。既然跑题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再占用点篇幅,先讲一个玄事,很短。跟上文提到的“养殖场”有关。 还是给我开窍的那个师姐告诉我的(八卦是女人的种族天赋)。她班上的某女生,抠脚大汉型,很大大咧咧,很彪悍,微胖界翘楚。 有一天上马哲大课的时候趴桌子上睡觉,临近下课的时候翘楚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拍案而起,桌上的豆浆包子让她一推,全扣前座上了,幸亏没人。因为是所有人必修的大课,所以教室里聚集了“心理”、“教育”和“学前教育”三个大班上百口子人。一时间,上百道目光刷刷刷回头看,老师也吓了一跳,直骂:“xxx你干什么!不想听课就出去,我记你全勤!” 师姐就坐在翘楚旁边,脸都悔绿了。 这时候翘楚又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突然把上衣撩开,露出雪白的腰身,bra都露出来了。 “你看我后面怎么了?我后面怎么了!?” 这可是上百人的大课啊,大家又都在看这边,有男有女,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亮着白肚皮惊惶失措地乱叫。 这时候正好下课了,我师姐和另外几个同学就硬把她拉出教室。这时候师姐也感觉翘楚的行为有些蹊跷。虽然是抠脚大汉型女生,但是平时人也是正常的,从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为什么突然就疯癫了呢? 翘楚被众人架到大教室后门的角落,比较隐蔽,她还在不停地问“她后面怎么了”,老师也跟出来,看她这样也觉得奇怪,就把她上衣拉开一点,一看,后腰靠近腰带的地方有几道红色的抓痕,很细小。 翘楚一听说自己后腰有抓痕,哇地一声就哭了,是坐地上大哭那种。 师姐和老师都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安慰半天,下一节课都推迟了十分钟。 后来断断续续才从翘楚口中得知:她上课的时候做了个梦。 日期:2013-05-06 16:28:00 她说,她梦见自己坐文科楼的电梯,刚进去的时候就她一个人,等注意到的时候发现电梯里还有七、八个小孩子。那些小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都穿着幼儿园的那种白色大围嘴。翘楚说她在梦里迷迷糊糊的,虽然觉得电梯动了,但是却一直不到楼层。这时候她听见有一个小孩子跟另一个小孩子说: “我吃的都是非转基因的生态米,你呢?” “我喝的都是蒸馏水!”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翘楚就要迈步往外走,刚迈出去,衣襟就被电梯里的小孩拉住了。翘楚回头看他,小孩可怜兮兮地说: “你吃的是什么……” 然后电梯门也没关,哗地掉下去了。翘楚就惊醒了。 马哲老师听完打了个哈哈,也不生气翘楚上课然乱秩序,就说她睡迷糊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上课睡觉。
但是师姐和其他同学那个冷汗流的,就跟有人从头顶泼了盆水似的。 马哲老师不是我们系的,她不知道翘楚的事迹,但是心理班的人可都知道。前段时间,翘楚刚刚捅了个楼子——因为太大大咧咧,在养殖场值班的时候把恒温箱的温度调错了,又没给足水,一晚上把一窝新生小白鼠给活活烤死了! 为这事实验室老师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知道这些小白鼠多珍贵吗?你以为外边随便抓一窝就行啦?这都是多少代筛选基因培育的,都是无菌的!吃的都是非转基因的生态大米!喝的都是蒸馏水!” 再看翘楚后腰那个抓痕,怎么看怎么像老鼠爪子抓的。 从此以后翘楚再也不去养殖场了,老师威胁不给她学分,她也不去,后来这事不了了之,学分还是给了。
日期:2013-05-06 17:57:00 因为学心理的人都比较神叨,所以八卦特别多。诸如上文说的“小白鼠冤魂案”都属于最没有可信度的一类,而且很容易用科学理论来解释。但是有一些在学校里流传已久的事件可信度就略高一些,一是因为当事人非常多,二是无法找到自圆其说的科学理论。我比较青睐于这类传说,因为当一件事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时候,当事人往往不敢做太多添油加醋的事。 我们学校有一个比较著名的事件,在我入学之前发生的,大概是1997年。这个事件因为牵扯面比较广,虽然因心理系而起,却已经不仅仅是心理系内部的事了。 电影里学武功的时候,高人总是会告诉你:要想打人,先得挨打。
这话放在心理咨询上也成立。如果想当咨询师,首先要被咨询。 “团体心理辅导”是很多人在一起互帮互助的一种心理辅导方式,本来只是在心理系的课上老师会用。基本内容就是做游戏,互相夸,帮助你建立人格,认清自己。后来这种辅导方式被校领导看中,用来推广到全校培养学生干部。 团体心理辅导需要一个非常有经验的人来组织,当年组织这个“学生干部培养团体心理辅导会”的老师我曾经还上过她的选修课——《儿童心理学》。老师姓王。这老师特逗,是没讲两句话就自己笑个不停的那种,人挺开朗,的确适合组织团体辅导。以后要讲的故事还会关系到这位老师,所以多说一点。 出事的那次辅导一共有21个学生干部参加,各个学院、科系的都有,致使出事以后传播得特别快。
一般开始的时候,老师会让大家围坐成一圈,然后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介绍自己:包括姓名、爱好、优点等。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觉得这样有点傻,但是这就是团体辅导的意义。 所有人介绍完一遍,肯定互相还记不住,这时候就开始玩游戏。 那一次,王老师先带着学生们做了一个简单的游戏,叫《大风吹》。 还是所有人围坐,随便指定一个人开始,他(她)先说:大风吹! 其他人就得接着大声问:吹什么——? 他(她)回答:吹穿黑衣服的! 这时候所有穿黑色衣服的人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迅速找同样站起来的人换位子,谁最慢,或者把指令弄错了,就由他(她)开始下一轮大风吹。
开始玩的时候很热烈,什么“吹染头发的”,“吹A型血的”,还有人喊“吹处女”,结果所有女生都争先恐后地站起来,连老师都站起来,弄得哄堂大笑。 这时候有人发现,总有一个女生,每次不管“吹”什么,她都站起来,玩得特别开心。 当事人回忆说:我们大家都注意到那个女生了,因为她每次都站起来,有一次喊“吹全体男生”她也站起来,不过她动作特别快,总能找到空位子坐下,大家也都不熟,所以没人揪她犯规。当时就以为是个比较秀逗的女生罢了。 日期:2013-05-07 15:28:00 另外一个当事人回忆:我觉得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女生,脸很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看着挺亲切的。后来问过别人,别人也和我一样的感觉,觉得她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名字。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1:15
当时在场的二十多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对那个不知名的女生抱有“亲切”、“熟悉”的情感,类似“儿时玩伴”、“老同学”的感觉。但经过调查,他们每一个人又都确定自己的朋友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而这个女生,甚至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学生干部对自己的学院都是比较熟悉的,很多人回去专门查花名册,都没有找到这个人,换句话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游戏继续,《大风吹》玩了有二十分钟,大家乐此不疲。说这个游戏简单,是因为不用记忆人名。而团体心理辅导很重要的一个“伎俩”就是强迫所有参与者尽快熟悉,形成团队意识。 所以王老师又教了大家一个新游戏,叫《他乡遇故知》,这个有点难度了。
首先两两分组,使劲记住和你一组的人,你们俩就是“故知”。这时候老师喊: “进京赶考喽——” 大家就四散分开,同一组的人分开越远越好,然后开始和不认识的人装模作样地攀谈,主要内容也是询问对方的姓名、来自哪儿。例如: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啊?” “我陈二狗,96物理系的,兄台呢?” “不才,张赛花,95数学系.” “师兄师兄!” “不敢不敢。” (这里确实有点囧,不过游戏就是这么玩的。) 然后老师冷不丁地扯嗓子喊:“他乡遇故知!” 不管你聊得多起劲,也得立刻停下,找当初和你分成一组的“故知”,两人找到彼此后要手拉手围成一个圈。游戏如此循环往复下去,每次“故知”都要增加人数,变成三人一组,四人一组,直到全员分成两大阵营,无法再增加人数为止。
前面说到,这次参加辅导的学生干部共有21人,两两分组会剩下一人,王老师本来准备充当一回“故知”,带着大家玩,但是自由组合后竟然发现没有人剩下来! 不过,王老师属于比较天然的类型,所以只是迟疑了一下,根本没往心里去。游戏按计划进行。 当时和“秀逗女生”分到一组的师姐这么说: “我介绍完自己后,等着她说,结果她只是笑,不说话,我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后来,她好像说了,我听了却记不住。游戏开始后,我和她分开。老师喊:他乡遇故知!我赶紧找她,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正着急的时候,她突然从后腰一把把我抱住,我回头看,她笑得特别开心,我也没在意,把她的手掰开,手拉手围成一个圈。然后老师说三个人一组,我们这组多出一个,四个人,新来的两个男生问那个女生叫什么,她还是不说。这次分开的时候,我一开始就注意找她在哪,但是找来找去,根本找不到,她总是在‘他乡遇故知’的时候突然出现。后来我问了至少十多个人,没有人在‘进京赶考’阶段和她交谈过。”
日期:2013-05-07 18:37:00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自己找到很多合理的解释,比如:有种人本身就没什么存在感;在混乱的游戏中一时间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也许目前为止还能说得通。 游戏继续,但是不安的气氛已经在众人之间蔓延了。 纯天然的王老师浑然不觉,结果是她把大家导向了一条不归路。 她说,接下来再玩一个《人名抢椅子》! 众人大眼瞪小眼,等着她解释游戏规则。 规则很简单,就是在普通版的《抢椅子》上加个新环节。没抢到椅子的人可以随意指定一个抢到椅子的人PK,两人轮流叫在场的人的名字,不能重复,被点到名的人帮忙喊一声:到!这就看谁在前两轮游戏中认识的人多,先叫不出来的人输,离开游戏。游戏目的在于帮彼此进一步熟悉。 游戏比想象中激烈,又得运动,又得动脑,而且输了的人需要继续帮忙喊:“到!”还会不自觉地帮PK的两人想还没叫到谁的名字,所以根本没有冷场的机会。 游戏迅速进行到只剩下两个人,剩下一名瘦小男生和那个秀逗女生。到了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秀逗女生的古怪之处。 首先,她抢椅子又狠又准,每次都立刻抢到。这个不算什么,也许人家身体素质好。 其次,从没有人找她PK过,这是一个非常小概率事件。PK是随机的,已经进行过20次,却唯独她没被人找上过。
最后,最令人费解的一点。进行过三轮游戏后,所有人都熟悉得差不多了,但是仍然没有人知道秀逗女生叫什么。 终于游戏进行到最后,仍然是秀逗女生抢到椅子,瘦小男生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一个女人有那么快的速度。PK开始,瘦小男生立刻说出一个人名,下面有人喊:到! 然后便是沉默。 从这一段开始,故事的说法开始变得不同。 日期:2013-05-07 19:14:00 有人坚持说秀逗女生当时连续叫出了几个人名,但是被叫到的人却没有反应,没有喊到。 更多的人坚持她根本说过话,只是坐在那笑。 诡异的并不是这个女生到底做了什么,而是为什么同在一个现场的人会有不同的经历。 而最诡异的事情是,当事后大家核对那个女生的特征时,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有人说她是短发,有人说她头发已经过肩;有人说她穿着白衣服,说人说她穿黄色的。 那时亲历过事件的心理系学长流传下来的形容是:她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四周,不说话,场面一下子从特别热烈变冷了。但是她根本不在意。她不和任何人对视,脑袋不停地摇来摇去,好像目光在追逐什么东西。说白了,就是根本不屌?我们,也根本没打算配合。 后来王老师出来干巴巴地圆场,说了些总结的话,说瘦小男生赢了。这时候大家逐渐回神过来。 辅导结束后,王老师让每个人在名册上签到,然后赠送小奖品。 **来了。 当签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奖品不够了。 每个人都经过老师面前签字,签字数量是对的,但是奖品少了一个。这只有三种解释: 一、老师更年期健忘,少带了一个。 二、有人多拿了一个。 三、多了一个人。 日期:2013-05-07 21:10:00 这时候天然呆王老师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咱们一共几个人?” 有人数得快,回答:不算您,21个。
有人数得慢,却发现了异常。 那个秀逗女生不见了。 但是教室门始终是关着的,没有人离开。如果她是趁大家签到的时候不注意溜走的,也应该能听见开关门的声音。我们学校的教学楼是20世纪50年代建的,门是铜轴木头门,不可能没有声音。 这时候大家彼此一交流才发现,没有人认识她,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科系。 在下一次团体心理辅导时,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干部没有出席。所谓法不责众,校领导不知道听说了什么,也没有再坚持搞下去。 我自己对这件事有两种解释,一种比较无聊,但是有社会学理论的支撑。 人群有一种“从众效应”,个体在群体中会丧失大部分判断力,盲目遵循他人的意见。也叫“羊群效应”,在经济学上常用——经济学离不开社会学和心理学。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1:43
对秀逗女生相貌和穿着的多种不同记忆正是“羊群效应”的一种表现形式。 什么是短发?什么是长发?个人理解不同。我有一件衣服,我自己认为是粉绿色,但我妈非说是蓝色。当第一个人提出:不对!那女生是长发!其他人就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而多长才叫长发?没人下定义。所以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对秀逗女生外表的不同观点。 秀逗女生身上的众多疑点,合在一起看好像挺唬人,但逐条分开分析,好像也不算什么。 为什么她能从二十多人眼前消失?我觉得就是你们没注意。 为什么礼品少了一个?我偏向于更年期的说法。 为什么她老笑?难道还哭? 为什么她头发光泽度那么好?飘柔。 只有一个问题我无法从科学的角度解释——她到底是谁? 我想到了一个日本神话中的人物——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和镇宅神兽的作用是一样的,是无害的。他(她)可以保佑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健康长寿。他(她)喜欢游戏,喜欢小孩子,没有一定的形象,会变成你熟悉的模样混在人群里一起玩。我们学校建校已经有60年,建筑都是老的,出现个把用飘柔的座敷童子一点也不稀罕。 所以,其实我校的著名事件本质上还挺温馨的。
座敷童子的说法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也许她就是个大众脸的秀逗女生,有些事太较真就没意思了。 在别的学校,新生报道也许会收到学长学姐准备的《手绘校园地图》啦《喜欢点名的老师名单》啦之类的贴心小礼物,但我入学那一天收到的就是学长口述的这个故事,还有一句:“心理水很深!”的告诫。 吓唬新生是老一辈心理人不可推卸的重任,在我和另外几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个传统又有了新的发展。我们当学长的时候故意找了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站在门旁边,给新生讲完故事,在他们寒毛还立着的时候,突然问门旁边的人: “你是谁?”
这人只要坏笑几下就完成任务了,必定有学弟吓得脸色发青,屡试不爽。 下一件要讲的事就是在天然呆王老师课上发生的。而且由本人全程亲历,品质保证。之前讲了那么多玄乎事,有些已经超出了“唯物论”的范畴,究其原因,是因为并非亲身经历,在一传十十传百后,难免艺术夸张变得不那么真实。下面这件事我准备老老实实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 王老师的研究方向我不太清楚,感觉她更偏向于儿童心理学,但是我总觉得她想当学术超女,特别热衷于推销自己的书。 我在大二的时候选修了她的《儿童心理学》,教材嘛,用的就是她自己的书——《学校心理辅导》。 说实话,这本书写得很讨巧,有技术。通篇都是案例,可读性很高,但是学术性不强,作为课外读物看看还行。不过选修课也不用那么严肃,一共十五堂课,基本都是在王老师的神侃中度过的。
我习惯上课踩点儿去,所以座位通常没得挑。每次我都坐在两个中文系的男生旁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只有他俩旁边有空位。后来有一次我发现他俩上课的时候手拉着手才恍然大明白,顿时替自己担心起来。 日期:2013-05-08 23:34:00 我一开始不知道这俩男生叫什么,上课见到也就是点头微笑而已,所以自己给他俩起了个外号:矮个儿圆脸的叫“没头脑”,高个儿长脸的叫“不高兴”,这哥俩在二次元也是一对儿,正合适。 (我对起外号很有心得,将来想出本书叫《外号的艺术》和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的艺术》这类伪经典放在一起。) 在第六次课的时候,“不高兴”主动跟我说话了。 他说:“同学,你上节课没来吧?” “嗯,怎么,点名了吗?” “没有,不过比那更麻烦。” 不高兴告诉我上礼拜王老师把考试内容布置下来了。她和本市一所中学取得联系,让初中一年级的学生给“大学里的哥哥姐姐”写一封信,把自己在学习生活中的困惑写在信里,由我们回信解惑,和初中生结成一对一的互助小组。 “这门课的成绩就看回信的质量。但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水平,所以只要按时回信就有成绩,不过,你上次没来,没你的信。” 不高兴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是上次发给他的,我一看落款,是个女生的名。 下课后,我硬着头皮找王老师坦白交代,把情况一说,老师拉长了脸,说,信都派完了,没派完的也都交给她别的课上的学生了,这会儿那边回信都该来了。 我又一通赔笑脸解释,然后王老师同意我找别人借一封信,两人同时给一个孩子辅导。 我找到不高兴,他爽快地把那个女生的信给了我。信不长,写了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和我猜的一样——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困惑?我当天就回了封三千字的长信,学分总算是保住了。 隔周,我和不高兴都收到了小姑娘的回信,我看完自己的,又和不高兴交换。看完之后,我有点洋洋得意,因为小姑娘明显和我更交心。在给我的回信中她说自己不喜欢班上的某某同学,觉得那人很讨厌,问我该怎么办。给不高兴的信就客套得多,主要请教他怎样才能写好作文。 我这人不太谦虚,得意都写脸上,不高兴还真不高兴了,损了我几句,让我小心别“一树梨花压海棠”。我回骂他,老子没那个爱好,还就喜欢“备受摧残的容颜”。 不高兴听出来我看过杜拉斯的《情人》,说他特喜欢那书,跟我多聊了几句。然后没头脑就“一脸不高兴”了,不高兴就不再跟我聊天,整节课都在尴尬的气氛中度过。 我们收到了小姑娘的第二次回信,始料未及,事情开始朝未知的方向发展。 给她的信里,我建议她不要给我们分别回信,只要合起来回一封就好,不要耽误太多学习时间。小姑娘在信中回答: 我没有写两封信啊,我一直在给你一个人写。 日期:2013-05-08 23:35:00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找到不高兴,仔细对比了小姑娘的笔迹,确定是一个人没错,署名也是一个人。我敏感地觉得这事有问题,于是找到王老师,把信给她看。 王老师看过后想了想,要我正常回信,并忽略这个问题,这次换不高兴询问她写两封信的事,看看有什么反应。 第三封信,小姑娘给不高兴的回信中依然否认了这件事。 王老师叫我们不要再回信了,说她准备去一趟那所中学,见见那个小姑娘。老师认为,虽然不排除分裂型人格的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不高,也许她只是一个爱幻想的小姑娘。
30%的十岁以下儿童,都进行过“幻想伙伴”游戏,这种游戏在缺乏陪伴的家庭中更易发生。如果幻想出来的角色是人,那“它”通常来自儿童不熟悉又觉得有魅力的不同文化环境(比如美国孩子可能会幻想出一个会功夫的中国孩子);如果幻想出来的角色是动物、动画片人物,那则是儿童另一种人格的化身。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2:04
因为幻想出来的角色无法与成人互动,所以有时候儿童会代替“幻想伙伴”做一些事情。有这样的案例:男孩子吃了很多果冻,还要继续吃鸡腿,被家长阻止时他争辩说——果冻是杰克要吃的,我还没吃呢! 王老师说她也没听说过“幻想伙伴”写信的情况,而且这种游戏在青春期之前就会逐渐消失,她也没听说过中学生的案例。所以见到小姑娘之前什么也无法确定。 但是王老师忘了一点,就算我们不给她写信,她也依然可以给我们写。 再上课的时候,王老师先把我和不高兴叫到一旁,我被没头脑盯得后背直痒,我猜他在心里已经把我杀了上百遍了。 王老师一脸轻松地告诉我们,放心吧,小姑娘没事,找她谈了一次,她承认分别给我们写信了。因为别人都收到一封,她两封,所以特别开心,觉得自己受重视。但是由于性格内向,又不想太招摇,所以下意识地否认给两个“大哥哥”写信。但是小姑娘有点过于内向了,对成长不利,还得慢慢引导。 既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爱幻想,这真是太好了。 在我刚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又收到了小姑娘的来信。不高兴没收到。 信中她只字未提老师去学校找她的事,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在那之前写的。 她说,她特别讨厌的那个女同学每天喷劣质香水,臭得要命,还把头发染成红色,怕老师看出来,又染了一层黑色。这样在屋里看不出来,在阳光下能看出颜色。她说她特别不喜欢这样“花枝招展”“金玉其外”的人,觉得特别“令人作呕”。
因为排除了人格分裂的可能,回信依然是我的义务,我就字斟句酌地回了一封信。大意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之类的屁话。然后还跟她探讨了一下“格调”的问题,顺便称赞她成语用得好。 从那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收到小姑娘的来信了。为此我还嘲笑不高兴缺乏魅力,他哼哼了两声,也不反驳。 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小姑娘认定我之后,信中所流露出来的阴暗面也越来越露骨,有时候让我无法招架。 她说她已经无法忍受那个女生了,她讨厌她每天炫耀,讨厌她每天在校服里面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一到课间就迫不及待地露出来。她想把她的头发点一把火,让她变成秃子,看她还臭不臭美。 我赶紧向王老师求助。 老师让我找到不高兴,把小姑娘给他的信拿来,她要看。把所有信件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之后王老师向我们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我说,这还叫没事呐?都快开篝火晚会啦!要不要跟那边学校联系一下,先在操场把柴火垛架好? 老师愣了一下,说:“哦,我不是说这个没事,我是说小姑娘的心理障碍比我想象得好解决。” 接着王老师给我们讲了她上次去找小姑娘的经历。 王老师找的这所中学位于北京市东北方向,从城区划分上来讲,是近郊区。学校的名字不提,单说那天老师在学校里找到小姑娘,两人在音乐教室见面(办公室会让孩子觉得压抑,所以王老师特意要求在没人的教室见她)。 刚一看见小姑娘,王老师心头就一跳。
这女孩长得太漂亮了! 眼睛不说大得跟赵薇似的,也跟牛犊子差不多了。小红嘴唇,天生像擦了胭脂。乍一看清纯不可方物,看久了,又带出一股子媚劲。用我的话说,那是卖萌扮鬼两相宜啊! 王老师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漂亮,所以一下子震住了,想好的台词也忘了怎么开场,两人大眼瞪小眼,静坐半天。后来对话进行得格外顺利,小姑娘对老师没什么戒心,轻轻松松就招了。对于写两封回信的事,她觉得很有意思,有两个人和自己聊天,说的话,关心的事都不一样,所以自己也不自觉地用两种心态来回信。当我要她不要回两封信时,她担心这种快乐消失,所以不想承认。王老师说能理解她的心情,也欢迎她继续给大哥哥写信,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老师还打趣地说,要是大学里的哥哥知道她这么漂亮,肯定会争先恐后地给她写信。
这时候王老师侃山的习惯又来了,她卖了个关子,问我们:
“知道这时候xx回答什么吗?” 不知道。我和不高兴老老实实地摇头。 “她说:我不漂亮。” 见我和不高兴不明白,王老师继续解释:
“像长这么漂亮的孩子,我生平都未见,她却说自己不漂亮。同时她又在信中表达了对另外一个外表光鲜的女生的不满,这是什么?是典型的‘约拿情结’啊!对内否认自己的优秀和成绩,对外嫉妒他人的优秀和成绩。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讲,最重要的成绩是什么?‘美’啊!像她这样对内否定,对外嫉妒的情绪,绝对是约拿情结没错。” 在这之后我恶补了一下有关“约拿情结”的知识。 约拿是圣经里的人物,本身是个先知,特别希望神派个活给他。终于神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任务,让他去赦免一座将要被毁灭的城市。但是他不愿意去,怕自己完成不了使命。 在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所说的“约拿情结”中,“约拿”代表了渴望成长又因为内在阻碍而害怕成长的人。要克服“约拿情结”是个比较复杂的过程。 老师建议我继续给小姑娘写信,要使劲夸她,并且写完要先拿给她过目。至于信中说要点火烧人家头发的事,既然说给我听,就是希望我来制止她,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王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成竹在胸,世界尽在掌握的霸气。
后来的发展跟王老师预料得差不多,我一个劲写信夸她,她好像也逐渐接受了自己很优秀这个事实,从字里行间也感觉到变开朗了。在学期末课程结束后,我们继续通了几封信,断断续续坚持到她初中毕业,然后才没了联系。这种事我能坦然接受,我觉得她也能。 再后来,她主动寄来一张照片,没有写一个字,却比以往任何一封信说得更多。真正的转折总是在人松懈后才发生,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被人完全掌握的,像王老师这种有天然呆的资深专家也不行。 小姑娘给我的照片不是近期照的,可能是初二,或者更早期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站在阳光下,美得像个妖孽,穿得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发梢有些发红。照片隐隐带着一丝廉价香水味,熏得我头晕。 (抱歉,写着写着就变成小说了……不过我似乎也没说过我写得是纪实报道。关于真实性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今天一上来看到贴子已经翻到11页,我真的吓了一跳,同时也有压力。可能是在这种压力下,文笔不自觉地就变了。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仅此而已。谢谢所有夸奖我的人,我觉得我也有“约拿情结”。) 日期:2013-05-10 11:03:00 某师姐,主修心理学,辅修艺术,南方人,研究生时来到北方。她自己说是仰慕学校里一位著名教授而来的,想考该教授的研究生,但是没考上。师姐在备考研究生的时候认识了艺术系本科的一个帅哥,结果老牛吃嫩草,俩人好上了。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3:37
嫩草家里有钱,经常开车上学,还停在心理系教学楼门口,我们羡慕嫉妒恨,但是也见怪不怪了。突然有一段时间,好久都没见到嫩草的车,一打听才知道,出车祸了。老牛师姐也在车上。 当时两人在外面嗨皮完,开车回外面租的房子,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嫩草闯红灯,被一辆运送活猪的小卡车撞翻了,猪洒了一地。幸亏两人都是轻伤,只是挺好的车毁了。 这事本来没什么稀奇,还有好多人幸灾乐祸:该!小样儿,让你开车!
但是出于专业的敏感,老牛师姐非拉着嫩草来咨询室做“危机干预”。她这一多事不要紧,牵扯出来一件奇案。 “危机干预”也叫“突发事件心理干预”,最近地震比较多,新闻里说的“灾后心理重建”也是一样的意思。 人在遇到突发灾害和事故后,会产生应激反应,一般持续2个月左右,包括拉肚子,失眠,绝望,恐慌等生理、心理方面的不健康反应。 嫩草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所以被老牛硬拉去咨询室和老师谈话。老师处理这种案子非常有经验,对待症状较轻的一般来访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倾诉。嫩草一开始不愿意说,可能是出于男人的自尊。老牛师姐一样经历了车祸,人家什么心理创伤都没有,自己一个男人却受不了打击,这事说出去有点丢脸。
不过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在咨询室这一亩三分地,没什么秘辛是掏不出来的,前一小时铁骨铮铮的汉子进去,后一小时哭得像小姑娘似的出来。 嫩草说:“我看见一个女人。” 老师一听有戏,鼓励他接着说。 “一个穿绿旗袍的女人,向我招手……然后就撞了。” 有过濒死经验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声称自己见到过“黑白无常”、“索命鬼”、“死神”等等模糊的影像,后来被证实是一种幻觉或误判,大多数病人看到的是室内灯光形成的阴影和穿白大褂的医生。所以,听嫩草这么说,老师根本没往心里去。 在老师的一再开导下,嫩草也释放了不少,对于“绿旗袍女人”的事,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经老师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想了。 因为老牛师姐是学心理的出身,所以老师向她交待嫩草的病情时多说了几句,师姐一听到“绿旗袍女人”这件事,脸立马扭曲了。 她说,她也看见了。 事件回放到出车祸之前,老牛坐副驾,两人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没有交谈,车里放着音乐,夜深了,隐隐开始犯困。嫩草起步早了,还没等交通灯变绿,车就往前开,老牛刚想提醒,一转头,看见路口斜对面的空白广告牌前有个绿色的人影,还没等她惊讶,小卡车呼啸而至,砰地一声,他们的车天翻地覆。老牛的脖子抻了一下,但是没什么大碍。虽说车翻了个,但是车厢没怎么变形,按说是可以立刻出来的。可是不管老牛怎么使劲,都迈不开腿,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不让她出去。
后来我们一直同意是猪压她身上了。 日期:2013-05-16 14:46:00 (这几天遇到些事情,心有余悸,有机会再和大家讲。我先把上面没讲完的故事讲完。) (另外,最近收到很多“专业人士”的抗议,说我在“黑心理学”。我还接到了原来老师的电话,跟我闲扯了半天,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再哪上班呢,最后才问我:网上有个心理学的帖子是不是你写的啊?当然,老师不是专程打电话来骂我的。老师很慈祥地给了我一些建议。建议我和广大网友声明,开这个帖子的目的在于“娱乐”而不是“普及知识”,另外也建议我把文体改一改,尽量以小说的方式写。老师还八卦了一些最近学校发生的事,美名其曰:提供素材。最后,老师鼓励我继续写,因为她已经把帖子推荐给我的学弟学妹了,院长也知道了。汗,老师,您是要玩死我吧!)
我们把翻车事件暂时放到一边,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翻车事件一个月后,有一个患抑郁症的大叔来到咨询室寻求帮助,当时我正好在,帮忙接待了一下,咨询还是由老师来的。作为本科生,我还没有资格接触来访者。 大叔的咨询大概进行了一个小时。我到咨询室本来是借老师的电脑赶作业的,但是我这人容易走神,写着写着就想别的去了。我一边赶作业,一边翻看大叔的资料,一看我就来精神了,原来这位大叔一周前自杀过。 大叔的资料上写着,职业,西餐厨师,还有十年海外游学的经历。五年前回国创业,开了个小酒吧,不到十个月,把辛辛苦苦打工攒下来的五十万全赔光了。之后,他调整好心态,准备踏踏实实去酒店上班,这时候又出了车祸,导致右手残疾,无法再握刀。而在两个月前,他上小学的独生女儿发生交通意外,死了。 我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命运坎坷。我还想,如果这些事放在自己身上,我会不会自杀?想了半天,我觉得不会。盲目乐观、神经大条是我的优秀品质之一。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咨询室的门开了,大叔脸色惨白地走出来,我还想和他打个招呼,结果他看也不看我,直接开门出去了。 老师这时候也从里面走出来,一屁股坐在等待区的沙发上,脸色不太好。我殷勤地倒了杯热水给老师端过去,顺便打听出什么事了。 老师没透露咨询的细节,只告诉我,大叔一开始很配合,刚才突然情绪紧张起来,说有急事,站起来就走。老师有点沮丧,一直跟我念叨: “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啊?”
老师想了半天,把大叔的资料看了又看,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给一个老同学打了电话。我偷听了一点才知道,老师的同学在某“自杀干预”组织工作。 老师的同学原来也是学心理的,后来下海经商,成了大老板。有钱之后又回归本行,搞了一个公益性质的“自杀干预”组织,收编了大量有爱心的志愿者,运作资金主要靠基金会拨款。我们私下戏称这组织就是个洗黑钱的。 在遇到自杀事件时,志愿者会在组织内部的通讯频道收到召集令,在自杀现场附近的志愿者会第一时间赶过去配合民警一起劝阻自杀者,最后让他主动放弃自杀行为。“自杀干预”刚在中国出现的时候,志愿者和警察还会发生小摩擦,因为两者的工作方式完全不同。不过,后来志愿者的工作效果有目共睹,警察也开始学习心理学知识,这样能有效降低死亡率。 “自杀干预”和“危机干预”是突发自杀事件的前后两道防线,缺一不可。 话题说回来——当时大叔的自杀现场也出动了好几个志愿者,之后,自然而然地,组织推荐他到我们咨询室做“危机干预”,这也算是一条龙服务了。老师想打电话再了解一下大叔的具体情况。结果,在反复追问下,老同学告诉了老师一个并没有写在报告里的细节。 一周前的一个下午,大叔爬上自己家小区楼顶,邻居报警后,民警、自杀干预志愿者出动了一大堆。双方僵持了6个小时。自愿者这边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姐,她的劝说颇有效果。大叔从一开始的激情状态缓解下来,还要了大姐的电话号码,说想以后联系。大家一听:有戏!想以后联系,那就是现在不想死了。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大叔却突然直挺挺地向楼下倒去。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4:02
要说还是咱们人民警察英勇,早就守在旁边的小警察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大叔的腰带,后面几个反应慢一些的也在这时候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大叔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这些在志愿者的报告里都有,听到这,老师就不耐烦地对老同学说: “说点我不知道的——不是情绪稳定了吗?怎么一扭脸又跳啦?嗯……嗯……嗯……哦……啊?嗯……” 我在边上看着老师脸色不断变幻,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就觉得老师脸色越来越差,草草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我心里好奇得要命,但是又不能问。等到下班之前都没有预约了,老师也不回屋,就坐在等候区看一会资料,发一会愣。到了五点半,我胡乱写完作业,跟老师拜拜,老师叫住我,让我帮她把咨询室里的挎包拿出来,她也要走了。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老师好像不太愿意靠近那间屋子。
日期:2013-05-16 14:47:00
无巧不成书,第二天,我在食堂碰见了老牛。我当个新鲜事,把大叔的事讲了。老牛听完,特别郑重其实地跟我说: 阿本,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跟别人说。 我拍着胸脯,把米粒儿都喷出来了,说:我的人品你还不信吗?(我只是贴网上。不说。) 老牛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现场我也去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老牛也是志愿者。这可真是巧了。 老牛接着说:当时我们都觉得大叔其实不想死,去的现场多了,能从人的眼神中看出来。大叔虽然很悲伤,但是眼神中有股子对生活的留恋,只是连续的打击太大了,一下子接受不了。那种一心寻死的人,我们去了也没用,就算救下来了,家属要是看不住的话,他还会自杀,不到杀死自己不算完,这种人,我们是救不了的。 我说:那他怎么还跳了?而且还是向后倒?
(大家可以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试试,把手绑住,往前倒和往后倒,这两种摔法的恐怖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就算是一心求死的人,也不太可能采取向后倒的姿势,这是本能决定的。) 老牛:你听我说完呀。当时有个领队的大姐,很有经验,也和大叔建立了初步信任,两人聊得特好。大叔甚至还说,要是他的手还能用,真想露一手给她尝尝。他老婆离婚前根本不吃西餐,结果却跟一个洋鬼子跑了。一般聊到这么私人的话题,志愿者的工作就算成功了。正在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大叔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几点了?” 他问得很突然,领队大姐一直跟他聊做菜的话题,一时间没拐过弯儿来,也不知道谁嘴快,小声说了一句:快十点了。 话音刚落,大叔突然露出一个特别狰狞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所有人都回头看,就在这时候他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我问:“他看见什么了?” 老牛摇摇头。
“那,十点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女儿是晚上十点出的车祸。” 我哦了一声。 “XX大道。”老牛说了个地名。 我说:“那不是你……” “对,我一个月前撞车的地方,也是他女儿两个月前被撞死的地方。他女儿死的时候,穿着一件绿色的丝绸小旗袍。” 老牛劝我不要细想这事,没法想。不过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胡思乱想。 没过几天,大叔又来了,那天我又正好在。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走时那种苍白慌张的样子,所以这次我猛一眼没认出来。大叔冲我笑笑,脸蛋细腻红润有光泽,我寻思,这是有什么好事了吧? 老师正好不在,咨询室的门开着,大叔就自己走进去了,我也不好往外轰他,就一同走进去,说老师一会就回来。大叔点点头,但是眼神总是往一个地方飘,我就顺着他目光看,什么也没有,就是一面白墙。我满腹狐疑地站在一旁假装收拾东西,一边观察他,他就一直盯着白墙看。 也不能一直假装收拾东西,我一不做二不休,主动跟他搭话: “您看起来气色不错。”
“哦……哈。” 他哈完,接着盯着白墙看。 “您刚去拜拜过?” “什么?” “您是不是刚去过庙里?” 大叔嘴角抽搐了几下,露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我心想:身上这么大烟味,总不能是刚去过BBQ吧? 我刚想接着跟他聊,老师就回来了。我识趣地自己退出去,把门带上。 一个小时后,大叔神情轻松地走了。
我走进咨询室帮老师收拾水杯,发现老师坐在一开始大叔坐的位置上,盯着同一面白墙看。我们咨询室有西晒,快落山的太阳照进屋里,老师逆光坐着,眼镜静静反着金光,也看不清什么表情,我喊了一声,她没搭理我,我小心脏就一抖。不过我想多了,过了一会,老师站起来,把桌上的录音笔递给我,这是要我帮忙整理资料呢。老师说,不着急,下周整理好就行。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好像心情很好。
周末,老牛把我约出来唱KTV,她约了好多人,就是不见嫩草,原来他俩分手了。她还约了几个美术系的一起出来,应该是认识嫩草后混熟的,里面还有一个熟人,我俩都选了排球选修课,我二传,他主攻,但是经常轮不到他扣,我就直接把球垫对面去了,所以我俩都互相记得。要知道,把自己不同圈子的朋友约到一起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为大家互相不认识,唯一的话题就是他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所以我们一边听着老牛肝肠寸断地吼歌,一边八卦她和嫩草的事。自然也说到了他俩出车祸的事。那哥们说:
“就是疲劳驾驶了!没那么玄!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没有牛鬼蛇神!” “可——他——俩——都——看——到——了!”(我们都是用吼的) “绿旗袍女人!?” “是啊!” “绝逼眼花了!哥们!信我不!?” “不——信——!” 他扯着嗓子给我讲,听完我耳朵都湿了。他说,那绝对是看错了。补色懂吗?就是在色环上相差120度的两种颜色,调在一起就变成灰黑色。红色和绿色就是补色。他俩肯定是在路口的时候都盯着红绿灯看,红灯看久了,猛一看白色的广告牌,就会出现绿色的虚影。知道为什么大夫都穿绿色的手术服吗?就是怕盯着血时间久了,出现虚影,所以弄个绿色在眼前主动平衡一下。旗袍什么的,纯粹是港产鬼片看多了。
我有点信。但是因为有大叔女儿的巧合在,我并不全信。 日期:2013-05-16 14:47:00 另外在看了一些老牛拿给我的志愿者培训资料后,我又搞清了一件事。当时大叔跳楼,大部分责任在那一句:快十点了! 自杀,类似一种自我举行的仪式,当自杀者询问时间时,是绝对不能回答的。时间是一种特定的信号,会暗示自杀者“你时候到了,跳吧。”类似的还有“风停了吗?”,“人齐了吗?”——这些问题都要谨慎回答。
虽然从专业角度看,那句回答是致使大叔跳楼的直接原因,但是也不好追究,因为十有八九是家属说的。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6:15
后来我把整理录音的事忘了个干净,等到老师找我要才想起来。我找了个借口,又拖了一天,立马杀回宿舍开夜车听录音。 我先听了最近的一段。大叔和老师聊了最近生活的变化,说到原来准备去上班的那家酒店得知他的情况后,答应让他去做行政工作。老家的妹妹也专程过来陪着他,所以情绪已经好转了不少,自杀的念头也没有了。大叔说道,他还是经常梦到女儿,醒来后心里会很不是滋味,既怕梦到,又想梦到。老师安慰他,给了很多建议。大叔说他请了一个道行高深的法师给女儿做了超度,他相信女儿已经走了。
我又听了大叔第一次来访的录音。 大叔的声音很小,好像没有力气说话似的。那种悲凉的语调,听了就让人叹息。录音中沉默的时间很长,我猜想可能大叔几度情绪不稳定,所以老师任由他发泄出来。录音的后半段都是无聊的分析和对话,就在我快听不下去的时候,大叔的声音又一次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吼。我放大音量,反复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大叔说:
“她在你身后。” 把录音整理稿交给老师的时候,我含蓄地问了一个问题: “抑郁症患者有没有可能出现幻视?比如看见生前的亲人什么的?” 老师看了我半天。说: “健康人在极度疲劳或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也会出现幻觉。” “这体验我有,特别饿的时候,我老能闻见炸鸡腿味。”
“是了,这是一种身体记忆,‘望梅止渴’也是这个原理。” 老师拿着录音笔敲我的头,告诫我不要胡思乱想。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老师的水杯是红色的。我试着坐在患者的位置上,想象自己情绪低落,肩膀放送,低着头,视线正好停留在放水杯的茶几上。我盯着水杯看了好久,然后抬头,在迎面的白墙上果然出现了绿色的虚影。然后我就冲着老师傻笑,老师也冲我乐,都被吓过,谁也甭说谁。 日期:2013-05-27 04:00:00 超自然心理咨询室·斜面恐惧 三年前。 那时候我快要大学毕业,学分修够了,只剩下写毕业论文一件事。班长打电话问我选哪个指导老师,我说了一个。他说,原则上选哪个都成,但是这个老师名下人太多,最好能换一个。我想了一下说,那就“姥姥”吧。 “姥姥”不是真的姥姥,人家刚五十,有个女儿和我们一样大。她姓劳,叫着叫着就变成“姥姥”了。 姥姥听了我的论文意向,脑袋摇得跟破电风扇似的。说我选的题目太大,太空泛,得换一个。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篇提纲,姥姥只是扫了一眼,就把它扔到我脸上,露出一个“你是在逗我玩吧”的表情。 “你认真想写这个?” 我点点头。 姥姥深吸一口气,劈头盖脸骂了我十分钟。她说,说好听了,我这是玄学,不在心理系本科生可选的题目范围内。说不好听了,就是伪科学,是瞎胡闹。怎么下定义?有理论支持吗?用什么研究方法?从哪里获得案例?能确保研究对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本来想反驳,但是看着姥姥恨铁不成钢的脸,让我想起一个人,不由心里一疼。 最后姥姥给了我一条出路。她正在做一个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让我帮她整理资料,然后用这些现成的资料凑出一篇本科生论文不是难事。我表示完全同意。 姥姥是“沁情心理咨询室”的负责人,咨询室就在学校北区的一栋老楼里,楼门口有一栋大槐树。文化大**的时候有个老学究被冠上“反动学术权威”的罪名,红卫兵说他是“白专道路典型”,整天批斗,小时候掀小姑娘裙子的事也给揪出来。老学究受不了这个,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吊在树杈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后来大槐树越长越好,比其它树粗了好多圈。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我成天泡在咨询室,一边整理录音资料,一边当前台。 姥姥有个病人,有恐惧症,这个不稀奇,这年头没点心理疾病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稀奇的是他害怕的东西——斜面,准确点说,他害怕在斜面上滚动的东西。 这可让我大开眼界了。
对付恐惧症,常用的办法是“系统脱敏”。简单说,如果患者怕水,就先给他面前放一杯水,适应之后再换成一盆水,逐渐加大力度,和练酒量是一个道理。 姥姥让我帮忙把茶几的一边垫高,然后卷了个纸筒,从高的一头滚下去,让病人盯着看。我感觉挺可笑的,姥姥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硬生生把笑容憋进肚子,打个了嗝出来。 病人是河北农村的,现在是干家装的包工头,混得风生水起,吃得膀大腰圆。但就是看着纸卷在茶几上滚这么一件无聊的事,他都吓得满头大汗,跟看了十几部鬼片似的。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话说得真不错。包工头来了七、八回,病情有所好转,纸卷换成笔筒,斜面角度加大,他也不害怕了。 治疗的空隙,包工头和我聊天,他说: “小哥,不怕你笑话,以前我出门随身带着水平尺,看见桌子、椅子都要测一下,不平不敢坐。” 他把钱包里的照片掏出来给我看。 “这是我老婆,儿子。”
照片里一个吊眉ShaoFu抱着个目光呆滞的熊孩子,出于礼貌,我夸他儿子长得好,虎头虎脑。 包工头把钱包收好。我问他多久回一趟家。他摇摇头,说不怎么回,得了这个病给别人添麻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全屋都量一遍,不然就坐立不安,怕吓着老婆孩子。我有点同情他。 把包工头送走后,姥姥跟我确认了之后一个月的预约。她说她准备再去一趟农村,还有一些资料不够完善,大概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我惊讶:“那么久?” “做田野研究哪有快的?我之前去过,所以才说一个月,要是刚去的新村子,不呆上小半年什么也套不出来啊!” 姥姥说她后天就走,今天让我跟她回家吃饭。我说不去不去,不好意思。她说,没跟你客气,时间太紧,你把前段时间整理好的资料带上,吃完饭我得问你点事。 到了姥姥家,她女儿开的门,一见我就嚷嚷: “你就是我妈说的那个陆本啊?” “你好,我就是你妈说的那个陆本。” 姥姥做饭的时候,她女儿缠着我问这问那,我最怕这种自来熟的女人。
“我妈说,你这小伙子长得不错,就是有点缺心眼儿。” 我脱口而出:“你妈才缺心眼儿!” 她坐在我旁边磕瓜子,屁股狠狠供了我一下。 “我妈说,你本来要写的那个论文题目叫什么来着?超能力什么的——” “《超自然现象的宗教逻辑》”
“对!就是这个!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我妈说你缺心眼儿还是轻了,要我说你就是脑子有病!” “有病也不怕,反正你妈能治。” “别老‘你妈’‘你妈’的,听着别扭,你平时不都管我妈叫‘姥姥’吗?那你说你该管我叫什么?”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6:38
“大姨妈。” 她一把带着口水的瓜子皮扔到我脸上,嘴上呸个不停。看来喜欢往别人脸上扔东西是遗传,我懒得理她。听说这疯婆娘是学物理的,看着一点都不像。 吃饭的时候,偶然聊起包工头这个病,我想起他跟我说的话,感叹了一句:多亏您把他治好了,一家人能团圆了。 姥姥放下碗筷,叹气。 “系统脱敏,治标不治本啊。” “怎么?他不是见好吗?” “病根儿呢?” 我语塞。 姥姥说,她的专业方向是精神分析,诱导病人和她掏心掏肺,把童年的创伤找出来才是她的专长。但是从治疗一开始,包工头就有所保留,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先减轻病症。按姥姥自己的标准,包工头这个案例是失败的。 我说,恐惧症也有可能是遗传的,没有童年创伤。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比较了解他的家底,不是遗传的。我和他原来就认识,他家就在我明天要去的那个村子,我还在他家住过呢。”
姥姥要出门一个月,咨询室也暂时停业了。不过我还不能偷懒,还有一大堆录音资料等着我整理,如果有人要预约下个月的,我也得受理。隔了两天,我拿钥匙捅开咨询室的门,电话答录机的红灯在昏暗的室内闪得刺眼。 我听了前几条,可能是患者打的,一听是答录机,没留言就挂了。 最后一条是急救中心病房的护士打来的,她说她们那有个脑中风的病人,昨天清晨昏倒在路边,身上没证件,只有一张我们咨询室的名片,希望我们能来认个人,不然只能报警了。 我一想,她说的应该是包工头。 日期:2013-05-28 03:49:00 包工头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输氧管,模样很安详。我盯着床头上的氧气机,看氧气在蒸馏水里面冒泡,看了很久。护士跟我说,他睡着了,不过就算醒了也说不出话。
包工头的额头上有擦伤,嘴角肿了,都是摔倒时留下的。 “脑溢血。昨个清晨,有人发现他躺在路边,门牙掉了两颗,卡在嗓子里,没窒息算是幸运的。” 我有点反感“幸运”这个词,不过事实如此。 我问护士,他应该有个钱包的,里面还有他老婆孩子的照片。护士打了个哈欠,说,不知道,送来的时候没有。 姥姥这时候应该已经到村里了,打了她手机两次,都没人接。我发了短信,告诉她包工头出事了,让家里赶紧派人来,然后跟护士说再等两天,肯定能联系上他家里。 “如果他醒过来……他害怕倾斜的东西,是一种恐惧症。”
“什么?” “总之别让他看见东西滚来滚去就行。” 护士眨眨眼,好像勉强接受了建议。我这才意识到,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别人与自己的不同。 晚上九点多,姥姥给我回了电话,她说村长已经过去了,现在应该在长途车上。我问,他老婆没来吗。姥姥说他老婆得带孩子,走不开。 我问姥姥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有没有迅速和广大基层农村妇女打成一片啊?大牲口们还都健壮吧?粮食还够吃不?首都人民的温暖辐射到每一个角落了吗?姥姥说,还行还行,群众很热情,大牲口早没了,人手一部iphone,带的小礼物还没下车就被抢空了,旅行包也没了,鞋踩飞了一只,现在披头散发穿着拖鞋呢。
“您这回还是住包工头他们家吗?” “换了一家,她家俩孩子,人家怕我嫌乱。” 俩孩子?我想起钱包里的照片,里面只有一个孩子。 “又生了一个?不对啊,男人都不回家,她跟谁生?” “不是新生的,一个五岁了,一个十几岁,都是儿子。” “不对啊,他应该只有一个儿子。” 我和姥姥为这事争论了一会,最后也没有结果。 过了两天,大姨妈叫我出来唱KTV。她定的地方有点偏,旁边是货运站,事情也巧合,包工头晕倒的路口就在附近。 大姨妈约我出来的目的不为别的,她想撮合我和她一个好姐们。早知道是相亲局,我是死活不会出席的。我硬着头皮唱了两首歌,她那姐们两眼放光,我赶紧坐一边抽烟去了。 大姨妈除了太过自来熟这个坏习惯以外,还有一个最不可救药的毛病——喜欢翻别人手机。她拿着我的手机,玩了没两下,突然一声惊叫,手机扔出去三米远。我强压怒火捡起来,自动关机了,开机,没坏。 “你在手机里存那么多猫的照片干什么!?”大姨妈睁大眼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就是存大便又管你什么事?” “我怕猫!” 我眉头拧在一起。那姐们出来打圆场。 “你别生气,她确实怕猫,她们家都有这毛病,一看见猫就跟见了鬼似的。” 姥姥也怕猫?这我可没听说过。
大姨妈整了整头发,她说她小时候根本不怕猫,不过她妈老跟她说猫这玩意邪性,后来才开始怕的。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你是说,如果亲近的人害怕某样东西,时间久了也会影响别人是吗?” 大姨妈拍着胸脯保证,说她自己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我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东西,距离揭开某个谜底,就差那么一点点。
手机在我手中震动,姥姥发来一条短信。 “你说对了。只有一个孩子。” 我推开包厢门跑出去,招呼也没打,一边跑,一边给姥姥打电话。关机。 KTV外面灯火通明,木材厂卸货的巨响好像一千头大象在跺脚。我寻着声音找过去,一家名叫“明大通宇货运公司”的院子里,上百根湿润的树干从货车上滚落下来。 我溜着墙根走进去,拉住一个人,先递去一支烟,然后不客气地在他耳朵边喊: “前两天有个男的在路口晕倒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是我发现的!送医院啦!” “怎么晕的!?” “没——看——见——听说是抽风了!” “什么——” “羊角疯!听说站那就抽上了!全身抖——这样——”
那哥们自己抖上了,别说,还挺像。又一辆十八轮卡车停进卸货场,他把我往旁边拽了拽,十几个精壮的小伙子一拥而上,用钢板架起一个斜坡,解开绳索,木材轰隆隆地滚下来。 我又给了他一根烟,笑着说: “不是抽风,是吓着了——被你们这阵势。” “不能吧?一大老爷们。” 隔天,我又去了趟医院,一方面想确认村长是不是到了,其次想托他给姥姥捎点东西。 护士长告诉我,人已经出院了。 “不是说要观察至少一周吗?” “家属要出院。”
护士长不太想和我说话,转身就回护士站了。我愣神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抓住我,回头一看,是那天照顾包工头的小护士。她脸色不太好。 “你上次跟我说,43床有什么恐惧症?” “算是特定恐惧的一种,害怕斜面上滚动的东西——怎么啦?” 她摇摇头,脸色瞬间又白了一丝,雀斑都淡了。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7:00
“别走,咱们坐下说。” 我蛮横地把她推到电梯间,让她坐在塑料椅子上。她有点生气,不过还是向我透露了一些事情,这过程中我没逼她。我知道她必须要找个人倾诉,某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憋在心中只会令人发狂。 日期:2013-05-29 16:27:00 “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鬼?”小护士沉默了半天,好像在搜肠刮肚找合适的语言。 “有。” 她啊了一声,好像很惊讶我这么肯定的回答。 “你见过……鬼?”她问得小心翼翼,好像怕惊动了什么。
“没有。” “那你……” “我相信科学体系下的‘鬼’。人在死亡的瞬间体重会变轻,这是实验得出来的,肯定有某种东西在生命消亡的时候也不见了,我管那个东西叫‘鬼’,我信这个。恶鬼、厉鬼、吊死鬼、黑白无常、阎王爷——这些,我不信。” “那你相信超自然现象吗?”
我转身,声音变得有点冷。 “不信。” “可我看见了!43床——43床……” 我回头,想从她的双眼中看出点破绽。小护士脸色潮红,变得异常兴奋,她捂着嘴,仿佛一放开就会大叫起来。我让她冷静点,去护士站要了个纸杯,给她倒了半杯温水,我说,不要自己吓自己,不管你看到什么,肯定都有科学的解释。她捧着水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脸。 她说,你觉得一个中风全瘫的病人能自己下床吗? 我老实回答,不能。 那他能低头捡东西吗? 不能。 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木杆铅笔,只剩下很短的笔头,圆形笔杆,白色油漆底,上面有红色的小梅花。
“这东西我根本不想带在身上,可是我得用它证明自己没疯。这是我在观察室捡到的,我整个住院区都问遍了,不知道是谁的。” “这铅笔头怎么了?” 我拿在手里把玩,这种铅笔我好久都没见到了。现在文具店卖的一般是六棱形,防止在桌面上滚动。圆形的,少见,也没有这种花纹。 “你上次来的那天晚上,我去观察室,一进门就听见很轻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我没注意。46床的老太太,夜里喊疼,我去给她换点滴……换完,我又听见了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这时候已经过了12点,只开着两盏床头灯,我顺着声音找。我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地上滚,慢慢滚到43床底下。” “就是这个?” “嗯。我弯下腰,它又往里滚了一点,我就蹲下,把手探进去。摸了一会,没找到。这时候我听到身后又有东西掉在地上,我马上回头,又一个铅笔头,向我脚下滚过来。” 小护士喝了口水。我坐在她旁边,手里握着那支铅笔,触感又滑又凉。
“这时候46床大叫了一声,我随手把铅笔放在43床的床头柜上。46床不停地大声呻*,我查看了心率、血压,都没问题。冷不防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踩到了一支铅笔。” “一共有多少支?” 小护士静静地看着我。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平淡的语气好像讲的不是在她身上发生的事。 “只有一支。” “你放在床头柜上……” “就是我脚下那支,也是你手上这支。我到43床去看,柜子上的已经没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 “当时我没有捡起来,只是把它踢到一旁。我已经踏出门外,又听到它掉在地上的声音,所以立刻退回去——我看见,43床坐起来,看着我。” “他不是全瘫了吗?”
“是的。我也很惊讶,所以跑过去问话。我看到他眼球转动,但是对我的话没有反应。然后我看到,他手里握着那支铅笔——我明明踢到相反的方向!他高高举着,我从他手里拿,他力气很大,我拿不到。46床又大叫起来,这一次把整个观察室的病人都吵醒了。我按呼叫器,再回头,43床手上的笔不见了。这时候病房很吵,病人都开始叫,但我还是听见了铅笔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特别刺耳。病床挡住了视线,但是我知道它在哪,它和地板轻轻摩擦的声音好像直接响在耳朵里,我知道那东西正在靠近。我突然觉得屋里光线变得更暗,病人都在呻*,但是我听不到声音,周围变得又暗又静……”
“然后呢。” “然后,值班医生赶过来,问我什么情况。我的感官又突然回来了。我说46床不对劲,还有43床坐起来了。医生说:43床不是躺着呢吗?我一看,他确实躺着,手里还握着铅笔。我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拿到的。我喊医生,说43床手上有劲了,握着东西呢。医生过来,拉着他的手……可他手里的笔又没了!” “他把笔给扔了?”
“没有。他没有。” 这里,她重复了好几遍,好像在细细品味。 “医生把手指头放在他手心里,喊,使劲!试了好几次都没反应。医生说,他手上根本没劲。我辩解,他刚才确实握着东西来着。医生问我握着什么?我说,一根笔。他问我,笔呢?我说,没了。我想证明自己的话,于是到处找那支笔,就在弯腰的时候,笔从我上衣口袋里掉出来。” 听她讲完,我没说话。 我把铅笔头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均匀,没什么特别,抬手扔向墙角,也没有滚回来。我反复试了十几次,电梯间的地板很平,有一次角度合适,滚了二十公分,另外几次,只是静静躺在墙角。 “我们去观察室试试。” “我试过了。没用。” “我试试,也许有用。” 我走进观察室,原来包工头的43床躺了别人,那人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应该是车祸。病床旁围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年轻人,正在极力推荐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我看到46床是个小孩。我问小护士,那老太太也出院了?
“死了。就在那天晚上。” 日期:2013-05-29 16:27:00 我在观察室的地板上反复实验了一小时,病人们都像看猩猩似的看着我,就差给我剥香蕉了。直到护士长过来轰人,我这种典型的疯子举动才停下来。我问护士长,那个有雀斑的小护士呢?护士长依然对我爱搭不理,用很重的鼻音说,她下班了。 我把铅笔头收在裤子口袋里。虽然实验并不成功,但是我已经有了很多科学的推断。包工头应该没有全瘫。因脑溢血引起的半身不遂,病灶的根源在脑部被压迫的血管和神经。我知道病人可以通过锻炼恢复一定的功能,也听说过有的病人中风后存在心里阴影,即使大脑恢复了功能,身体也无法运动自如,这是一种自我暗示。像包工头这种貌似全瘫,受刺激后又短时间回复功能的情况在理论上是可能的。我这方面知识不全,也许应该回咨询室查查资料,姥姥收藏了大量医学书。
至于其它的,我直接忽略了。并非不相信小护士说的,只是一想到非科学的东西,就会觉得异常恶心。 一位护工大姐拿着饭盆和我一起等电梯,她冲我笑笑,我也冲她笑笑。等了半天,电梯都不来,护工大姐一气之下走楼梯了。她刚走,电梯就徐徐升上来,我想叫她已经来不及。我站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钮,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我看见一支白色的铅笔头慢慢向楼梯滚去。我慌忙摸自己的口袋,铅笔没了。这不可能,我放在裤兜里,怎么可能掉出去!?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7:22
电梯到了一层,一大群家属还有医生簇拥着一个躺在担架车上的姑娘。有人冲我不客气地喊:哥们儿,到了,赶紧出来!我们上去! 我把电梯让给他们,跑进楼梯,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把那支铅笔找回来。
我小跑着爬到五层,有些气喘,医院的楼梯又高又宽。刚才那伙人比我还晚一步,我看着他们挤在一起往病房走。 找不到,也许滚到四层了。 我走下几级台阶,打了个冷颤。五层的防火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我赶紧冲上去。那两扇门在我眼前猛然合上!我用全身的力量推!拉!纹丝不动。我大力拍门,但是这时候没有一个人经过。 本能告诉我:快跑!
我扭头向楼下跑去。这时候灯熄灭了。我大叫一声,脚重重踩在台阶边缘,疼得我差点摔倒。我慌乱地掏出手机,用那一点光线照明。 为什么这么黑!?为什么!? 我跌跌撞撞地向下跑。两旁什么也看不到,耳边什么也听不到。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不断传来的门板撞击的巨响,好像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在每一层不断地拍门,大吼,不断地失望,更加惊恐。
“……屋里光线变得更暗,病人都在呻*,但是我听不到声音,周围变得又暗又静……” 靠在一层的大门上,我头一次体会到快要晕倒是什么滋味。 “是谁!?” 汗水落在地上,我睁大眼睛,向寂静的楼梯上方怒吼。愤怒也不能抵消心中的恐惧。 叮——叮——叮——
一个纤细的硬物,出现在楼梯的尽头,用一种近乎嘲讽的优雅,向我慢慢滚过来。它在我脚边停下,我捡起来,入手又滑又凉,笔杆上的小梅花,在微弱的光线下红得发黑。 有人在门外喊叫。随后,防火门被人拉开,我靠在门上,毫无准备地向后躺倒。 “大兄弟……你、你没事吧?” 护工大姐端着饭盆,惊讶地问。 我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那样子一定很恐怖。
“没事。”我躺在地上说。 “大兄弟……你没什么病吧?” “有病。” “有病咱跟这瞧瞧?” “……这,治不了。” 护工大姐看见我手心里的铅笔,她下意识地去拿,我紧紧地攥着,她拽得指甲发白也没拿走。 日期:2013-05-31 17:03:00 之后我一直在联系姥姥,但是她手机一直关机,我开始有种不安的感觉。终于在苦等了四天后,我买了张去河北的长途汽车票,地址是从包工头的档案里找到的。 他们那村子不太难找,就是离车站有点远,我在高速收费站就被司机赶下车,跟着一个同村的老汉,走了半小时才到村里。我一眼就看到姥姥蹲在村口和妇女们拉家常呢。 姥姥惊讶得不得了,一边用手拍我,一边叨唠:你怎么来了?听口音都有点河北味了。 我把在医院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她边听边摇头。 她说,这个事她不好随便说,也解释不了。不过她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赶紧说,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这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姥姥说,她年轻时候在某科学院呆过,科学院的房产是解放前大军阀的老宅子,平房大院,据说是金屋藏娇用的别院。科学院在军阀家的院子里起了一栋小楼,主要做实验用,办公室都分散在平房里。小楼和军阀老宅子的围墙之间有一条仅仅够一个人通过的小道,位置隐蔽,老有人随地大小便,夏天靠近小道的窗户都不敢打开,苍蝇撞脸。所以科学院就找工人把小道两头都安上了防盗门,只有科学院内部的人能走。
姥姥有一次做实验需要配重,想起来后院有砖头,就找老主任借了钥匙,穿小道去后院搬砖。姥姥搬着砖,刚走进小道,一阵旋风突然穿堂而过,砰!砰!两声巨响,小道的两扇门都关上了。当时她也没多想,就觉得关门声大得出奇,震得耳朵疼,而且呼吸有点困难。她搬着砖,不方便开门,就用脚踹,结果发现怎么也踹不开,而钥匙还挂在门外面,她把自己给锁在小道里了。姥姥当年还是小姑娘,受党的教育时间不长,封建迷信思想还没有完全从骨子里剔除掉,一下子就懵了,她想起来同事平时开玩笑说的一句话:
“大军阀不是好死的,是被小妾毒死的,单身的女同志不要晚上在院里瞎逛荡,容易被大军阀的魂认错了!” 日期:2013-05-31 18:05:00 姥姥当时把砖一扔,就拼命地砸门,拼命地喊救命。她嗓门不小,但是就是觉得怎么都喊不出声,声音憋在嗓子里出不来。更让她觉得恐惧的是,周围的光线好像突然变暗了。 姥姥越喊越绝望,心里想:这个挨千刀的恶霸军阀,怎么做鬼了还要害人!?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好东西,死了更是不要脸!姥姥小时候是在山西农村长大的,听祖辈说过一些方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的时候就唱歌,鬼怕人高兴,人一高兴,肩头上三把火就旺盛,特别是唱歌的时候,嘴里喷出中气,就和拉风箱似的能越烧越旺。
想到这,姥姥就搜肠刮肚地想唱点什么。要说人在最危机的时刻想起来的都是最深沉的记忆。用大心理学家荣格的观点说:这种记忆是从“个人无意识”中得来的,是被遗忘和压抑的情结。 姥姥当时慌乱得很,生怕自己被军阀拉下去当九姨太,一段旋律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日期:2013-05-31 19:50:00 刚唱完第一段,姥姥就觉得光线变亮了,气氛好像没有那么压抑了,呼吸也不喘了。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门外高喊一声: “谁在里面唱歌!?” “主任!是我!小劳——我锁里面了,快开门!” 门应声而开,老主任带着门卫和食堂的大师傅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姥姥一看得救了,精神一松,哇地就哭出来了。 “小劳啊!你哭什么?大晚上唱歌,多吓人!” “大军阀来抓我啦——”
结果姥姥为这事被嘲笑了十几年。 姥姥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把我带进她借住的那户人家,女主人是个胖乎乎的大嫂,一直夸我:这小子真俊!我跟她客气:您也挺俊!大嫂哈哈大笑,笑得两只大**乱颤。 我跟姥姥坐在屋里,我说,这跟我经历的是有点像,但什么也解释不了啊! 姥姥说,解释的了。这两件事的发生条件有类似的地方。首先,我们都在狭长的通道内,你更极端一点,是封闭式的。这是一种“楼宇风”的极端情况,风在通过狭长的通道时风速瞬间加强,可以把通道内的空气抽成负压,造成门明明没有锁,但是却打不开的状态。 我说,这个我认可,我也是这么推测的。甚至还可以解释因为气压和情绪的变化,导致心跳加快,呼吸困难。但是光线的变化怎么解释?
日期:2013-05-31 20:59:00 “一样能解释啊……”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7:41
姥姥张开嘴,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死死盯着我身后看。我脖子一僵,就觉得身后有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脖子后面吹气。 我觉得我最近把一辈子要受的惊吓都受够了。 如果是蛇之类的,那还好。 要是鬼什么的……
人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会做出两种反应,要么晕倒(消极防守),要么盲目进攻。我采取了后者。 我心里想着:他妈的!一定得是蛇啊,被咬一口也认了,大不了去医院打血清。 我和姥姥都坐在床沿上,我突然一低头,转身,右掌向后狠狠挥过去。 “别——”姥姥一声惊呼,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我心里还挺美,觉得危机时刻反应不错,如果要是蛇的话,拳头可不好使,我这一巴掌扇过去,就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能震慑一下。 啪的一下,我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很滑腻,好像有粘液。 我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表情木讷地站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巴掌印,我手上沾的是他流的鼻涕。 糟了!
我打孩子了! 姥姥啊姥姥,您看见个熊孩子也不至于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吧!?可害苦了我了! 我愣住了,姥姥更是被我的举动吓得魂不附体,她:你、你、你……说了好几个“你”,后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被我抽了一巴掌的孩子,心想,先道歉吧,姥姥跟村里人缘不错,还不至于把我分尸喽。我刚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那小孩嗖地一下就跑了,动作别提多敏捷了!完了!找大人告状去了!我心脏顿时凉了一半。 姥姥那句“你”终于说出来了。她说,你呀,你呀!你也太莽撞了!我说,您也别光顾着说我,赶紧去人家帮我解释一下吧!姥姥叹了口气,说,解释倒是不用了,可惜那孩子可能喜欢你,结果你把人家给打了。我没听明白,还一个劲催姥姥带我去孩子家里道歉。 她说,还记得你跟我说魏xx(就是包工头)家里应该只有一个孩子的事吗?我说,都这节骨眼了,您还扯这个闲篇儿!一会孩子他爸杀过来,可别溅您一身血!姥姥说,你就贫吧!刚才那就是魏家的孩子!我迟疑了一下,说,不可能!他儿子才5岁!我见过照片!姥姥低沉地说,没骗你,你打的是另一个孩子,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日期:2013-06-01 00:38:00 后来我第二天就被姥姥给遣返了,她说我在村里影响她收集资料。等到姥姥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我问她包工头家那孩子怎么样了?没被我打坏吧?她总是把话题岔开,什么也不说。 再后来,我在咨询室接到一个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妇女,上来就喊:是劳大姐吗? 我说劳大姐正忙呢,您有什么事啊?是要预约吗? 她就哈哈哈哈大笑,说,预约啥啊,不预约。 我一听这笑声就想起来了,是当初姥姥借住那家的胖大嫂。 我说,大嫂子,您好啊,我是那个挺俊的小青年,您有事跟我说吧。 胖嫂子跟我闲聊了几句,说劳大姐把旅行包和鞋落在村里了,她这两天要去北京看病,正好给捎过去。我心说:还不是你们村的小孩给抢走的。
我问:魏xx他还好吧?上次听说在村长家养着?怎么不在自个家啊?他老婆孩子都挺好吧?(我其实是想问问那孩子回去说没说我打他,这事村里传的快,包不住。) 胖嫂子那边哎呦一声怪叫,她说,你说什么呐!大学生!这话可不能瞎说啊,他们家那口子都死四、五年了! 哪口子? 就是老魏他老婆,五年前就死啦!老魏给村长家盖房,忘了带家伙,他老婆给他送过去,结果就掉鱼塘里了。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死死攥着划线用的半根铅笔!
那他儿子呢!? 他儿子就一人在村里,没人管了,我们各家有口饭吃就饿不死他,但是也没人敢过继,都说那孩子邪性,老在他们家里跟他妈说话,怪慎人的。可怜啊……要是她妈不死,他还能有个弟弟呢,她妈淹死的时候,已经怀上啦! 挂了胖嫂子的电话,我准备把这事烂在心里。也不打算和姥姥提起,打死也不说。 …… “换了一家,她家俩孩子,人家怕我嫌乱。”
…… “不是新生的,一个五岁了,一个十几岁,都是儿子。” 日期:2013-06-05 04:09:00 【六度空间的来信】 教我们《普通心理学导论》的老师是个帅大叔,四十来岁——也许五十来岁。一到这个年龄段,男人的年纪就不好猜了。老师长得挺有型,有个花痴女说长得像香港演员任达华,我们再一看,确实挺像的。为此我们宿舍还专门开了个“任达华三级片研讨会”,简称“三研”。会后再上课总觉得怪怪的。 “普心”是挺重要的课,肩负着把我们这些新人领进门的重要使命——不管是大学的门,还是心理学的门。达华不负众望,一上来就给我们来了个震撼教育。 他说,你们刚刚从高中的学习环境上来,还停留在老师在上面讲,你们在下面听的习惯——大学不是这样的,老师会引导你们,但肯定不会把知识送到嘴边。老师会告诉你们哪里有门,甚至推开,但是要你们自己迈进去。大学的老师也不再是老师,而是导师;大学的班主任也不是班主任,是辅导员……
(铁梅,你爹爹不是你的亲爹爹,你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达华让我们自己看教材,分小组讨论,各自找一个心理学理论,再现经典实验,证明理论的正确性。达华说,这是一个长期作业,占期末成绩的一半,这是你们人生中研究的第一个课题。 当时,某个小组提交的课题是米尔格兰姆的“六度空间”。 “六度空间”也叫“六度分割”或者“小世界理论”。
它大意是说:世界上的任意两个人,只要攀上六层以下的关系,就能间接认识。 比如,我也许可以和香港达华攀上这样的关系: 我前任女朋友的现任男朋友是A,A他妈的七舅姥爷的亲孙子在香港做鸭,还是最低等的那种,鸭鸭的长期恩客C是三流电影制片,C的姘头D投资了几部电影,其中就有香港达华主演的《赤裸羔羊》。 感谢A他妈的。 这个理论非常有名,而且实验条件简单,按理说是一个非常好的课题。但是没想到,那个小组刚把题目交上去就被驳回了,达华特别严厉地要求他们换一个题目,必须的。理由?没理由。 这个事情不算什么,当时谁也没在意。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已经触犯了一个禁忌。 自从我长期在“沁情心理咨询室”兼职以后,生活变得非常规律,朝九晚五,但是却没有上班族的感觉。最大的原因是咨询室隶属于学校,受学校的监督。学校的管理方式和公司截然不同,我挺喜欢这样的环境,学术争端又和我没关系,我俨然是整个学校里最轻松的人。另外,我这个人好奇心重,在咨询室工作,总能接触到一些很特别的人。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8:16
有一位郭大姐,早年因为失恋,精神受创,得了继发性妄想症。 郭大姐长得挺漂亮,三十多了,看上去跟我岁数差不多,眉眼间有点林青霞年轻时候的影子。 郭大姐上大学的时候是万人迷,追求者特别多,她眼光高,临近三张儿才千挑万选找了个海归。但是海归只是和她玩玩,交往了一年之后和别的女人结婚了。郭大姐受了很大的刺激,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的家人很担心,也特别恨那个海归。她年迈的母亲在我和老师面前直哭,说自己那时候什么也不想,只盼望时间快点过去,让女儿把那个畜牲忘掉。 大概半年之后,郭大姐突然好了。早上起来,清清爽爽地梳洗打扮好,笑嘻嘻地吃早饭,还和她爸妈聊天。老两口别提多高兴了,以为女儿全想开了。要是原来,她早上根本不起来,别说吃早饭了,半年了,连个笑脸都没见过。
吃着早饭,全家人都沉浸在大病初愈一般的详乐中,哪知道,这才是病的开始。 日期:2013-06-05 04:14:00 她妈妈看见郭大姐把一颗煮鸡蛋揣进兜里,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不吃。郭大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 陈xx喜欢吃鸡蛋,我留着给他。 她妈妈一听,顿时脑中天旋地转。陈xx是谁?不就是那个海归的名字吗! 她爸爸腾一下急了,也不懂得方法,拍桌子瞪眼,骂她女儿:你怎么还想着那个王八蛋!?
郭大姐说: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我们都快结婚了! 他爸懵了,问她:你和谁结婚? 她说:和陈xx啊! 他早就和别人结婚了!你上哪和他结去? 郭大姐用一种特别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老两口,好像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后来,郭大姐自然被她爸妈弄进了医院,本来以为她精神分裂了,但是医院确诊了继发性妄想症。医生同时用了西药和中药,效果挺明显,她不再说和海归结婚的事了,但是也不再高兴了,恢复成半年前郁郁寡欢的状态。医生跟老两口说,你们女儿这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吃药只能管一阵子。她心里的事没完,这个病就没完。 姥姥是我们咨询室的负责老师,(前面没看的同学我再赘述一下,姥姥不是我的亲姥姥,她还壮年,姓劳名燕,外号“姥姥”),稍微一听就明白了大概,心里也赞同医生的判断。 继发性妄想症的基础是心理障碍,只有心理障碍解除了,妄想症才能好。当务之急是给郭大姐进行心理咨询,解决她的心理障碍问题。 老师领着郭大姐进里屋咨询室了。本来妄想症的咨询有家人陪伴比较好,但是老师想听听在单独情况下她的逻辑情况。我给老太太倒了杯水。我挺同情他们一家的。这么漂亮的女儿得了这个病,把大好青春都耗过去了。
我和劳老师不太一样。可能因为我从不把自己当成咨询师,每当我了解到来访者的故事,我的第一反应要么是同情,要么是好奇,而老师总是能第一时间从治疗的角度出发。我觉得老师有时太冷血,她却说我感情太丰富。 老太太坐在外面等的时候跟我说,她宁愿女儿身体别的地方出毛病,也不愿意得这个病。我说我明白。她说我不明白。 老太太给我讲,她女儿自打得了这个病,不发病的时候闷闷不乐,发病的时候兴高采烈,却满嘴胡话。 我问她都说什么啦?
“能说什么,不就是要和那个人结婚嘛。不光说,还经常证明给我们看。” “证明什么?” “证明她确实和他还好着。” 我这才知道,郭大姐不光光是嘴上说,她还经常拿出一些东西来证明陈xx的存在。 郭大姐承认她和陈xx闹了别扭(实际上不只是闹别扭,而是陈xx单方面的抛弃)。她说,半年时间,其实是她给陈xx的考验。她的男人不光要爱她,还要有事业心。他有一个在海外工作的机会,是她准许他去的。这半年以来,他们虽然不常联系,但却一直通信。她给他回信鼓励他要努力工作,他也承诺了工作稳定后回把她接过去享清福。 老两口听了女儿的这些说辞,自然要她拿出证据,结果她就真的拿出几张明信片,明信片上还真就盖着外国字的邮戳。他们一共见过四张,正面都是风景照片,背面写了英文,他们看不懂。老两口拍了照片给郭大姐的主治医生看过,医生说,邮戳确实是美国的,上面写得都差不多,大概是,祝好,保重身体之类的。 我提醒老太太,可能是她女儿国外的朋友寄来的,被她拿来冒充。 老太太说,她从没听说过女儿在国外有朋友,亲戚里也没有。 我问,除了明信片呢? 老太太停顿了一下,可能觉得下面要说得不太寻常,所以整理了一下思路。 日期:2013-06-05 04:23:00 她说,女儿有一天突然特别高兴。但是他和老伴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这肯定是又发病了。果然,郭大姐兴冲冲地拉着老太太说: “妈!他回来了!他回来接我了!”
老太太心想:难道那畜牲还真的回来了?于是赶紧问: “陈xx真回来了?他在哪?” “他刚来过!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回来了!” 老两口虽然不太信,但是仔细一看屋里,确实好像来过客人。桌上有两个杯子,沙发有点乱,拖鞋的位置也变了。
“你告诉妈,陈xx真的来了?” “真的!” 郭大姐说,陈xx在那家公司的地位已经稳定了。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国外的老板希望他上任“大中华区商务代表”这个职位,也就是长期留在中国联系业务。他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早就不适应国内的环境了,心里想的还是最好能在美国定居。不过他打算先上任再说,因为从职位上看,这算升迁。 老太太着急问:那他说了跟你的婚事怎么办了吗? 郭大姐猛点头:说了!他说他酒店都找好啦,就等我点头同意了!只要我同意,我们立刻就结婚! 这一下,老两口全傻眼了。 这难道是真的?难道那畜牲和女儿之间真的有约定?难道自己女儿根本没病? 老太太说,当时他们想到这些,都慌了神了。好像突然间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她爸爸就说:那你让陈xx赶紧回来一趟,我们见见他。 郭大姐说,他公司还有事,挺着急的。而且他也有愧疚,觉得不好意思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他说非得等她同意结婚了,才正式来拜访。刚才只是太想她了,所以来看看。 从那以后,虽然老两口多次要求见见陈xx,但是郭大姐总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是又出差了,就是家里有急事了,总之就是见不到真人。渐渐地,他们也确定了,自己的女儿还是在妄想,而且病得更重了。 聊到这,老太太有点激动,眼圈又红了。我经常安慰小姑娘,可是没安慰过老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一想到女儿自己倒了两杯水,把拖鞋弄乱,等着他们回来编那些谎言,心里就难受得像刀绞一样。那会儿,她甚至闻到屋里有一股子烟味,他们家没人抽烟,肯定是女儿点了烟来增加真实性。为什么要为那个男的做那么多?她有时候觉得,也许从他们俩开始交朋友的时候就是假的,他们根本没见过那陈xx,这个人真的存在吗?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8:40
我想说,妄想症不是为别人,而恰恰是为自己。根据佛洛伊德的观点,妄想症是同性恋情感退化后形成的自恋投射。话到嘴边,没敢冒出来。 我跟老太太聊了半天,我觉得精神病人家属所承受的压力比患者更大。因为精神病患者并不承认自己有病,他们在自己的世界中被保护得很好,反而是我们急得团团转。 忘了是谁说过的话: 在精神病患者眼中,我们才是精神病。 郭大姐的咨询结束后,老师跟我分享了一下。老师特别提到,郭大姐说,陈xx也陪她来了。他觉得她不用做心理咨询,不放心,所以也想过来看看。 我说,我可没看见别人。外面只有我和她妈。 老师纠正我。在发病期,不要正面对抗,要引导,不否定也不肯定,咱们要做的是挖掘深层次的病因。我反驳说,您那一套佛洛伊德的欲力理论太落后了,敢情全天下有病的全是欲求不满?再说,妄想症在临床上也不适用精神分析法。 老师说,你说得对,妄想症还得用认知行为疗法,但是认知上的偏差追根溯源得用精神分析法来探究,还有,理论没有落不落后一说。 我跟老师一边斗嘴,一边收拾咨询室。我耸耸鼻子,突然问道:
“您刚才抽烟了?” “我哪会抽烟——” “她抽了?” “也没有啊。” 闻着屋里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我才注意到手上端着三只用过的水杯。我体会到了老太太说的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那种感觉不是慢慢出现的,那种感觉好像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事没完呢,待续。】 日期:2013-06-07 20:49:00 【续上】 我们班比较闹腾,这一点可以用专业数据来表达:“多血质”类型的同学占到全班总人数的四分之三。(气质类型是个浅显易懂的理论,网上有测试题,大家可以找来自己做。)从更换辅导员的频率上也可以看出来——本科四年换了五个。
第二任辅导员是内蒙人,女性,终年绑马尾,个性直来直去,挺豪爽,不过作风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中叶,喜欢叫男生当免费劳工,给她干这干那。 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哥们帮她搬家,大热的天,七大箱子泛着霉味的杂物,还有一个五斗柜,差点让我俩往生了。辅导员觉得过意不去,请我们在学一食堂吃小炒。 她在班上就没少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论,人少的时候还加个“更”字。 她说:大学生就应该谈恋爱,不谈的,要么条件太差,要么就是有毛病。
我一口汤没咽下去,又吐回碗里。我看看那哥们,也是一脸郁闷。 我就说:老师,您这打击面也太大了。我俩都没有女朋友,那是条件太差了,还是有毛病啊? 辅导员瞥了我一眼,说:你俩条件都不错,他更好一点。 那哥们来劲了,赶紧问:您具体说说,我好在哪了? “你看着比他木讷,有股憨傻气。” 我狂笑。
辅导员正色让我别笑。她说现在的女孩子都精着呢,知道什么样的人只适合年轻时候谈谈恋爱,什么样的人适合托付终生,俩人条件差不多的话,当然首选更老实的那个。 她絮絮叨叨给我们俩讲了一大堆爱情观。重点就是一句话: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然后她讲了一个本校发生的轶事。 原来有一个数学系的男生,暗恋我们系的学姐。学姐天生丽质,性格也好,同阶段的追求者凑在一起够打一场篮球赛的,还有替补。男生没有自信表白成功,就玩了个心眼儿。 他用一年的时间给学姐送礼物,礼物都是不太贵重的小玩意,但是胜在用心,几乎每周都送。但他只托人转交,自己始终不露面,也不留名,而且也丝毫不提想追求她的事。学姐开始不收,但是转交的人告诉她,对方说了,如果不要的话就扔掉,没关系,他还会送。就这样持续了一年。学姐在这一年中曾经交往过一个外校的人,不过很快就吹了。有人说是因为男朋友要求学姐把那些礼物扔掉,学姐不肯。
要说那个数学系的男生也是能耐得住寂寞的猛货,在学姐和男朋友吹了之后也没有马上出现,就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继续每周一个礼物。当然学姐也逼问过男生的情况,但是帮忙送货的同学就是不说,嘴够严。就在学姐分手后四个月,也是送礼物满一周年后,这场持久攻势突然停了。 学姐等了俩礼拜,立刻明白过来: 小样,跟我玩欲擒故纵是吧?企图让我把这种小殷勤小关怀当成习惯,你再突然玩消失,让我产生应激反应,本能地想维持习惯,然后再把这种生理上的应激反应当误当成爱恋的感觉?玩心理战玩到我头上,这他妈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 不过,即使拥有理论知识,也不代表着可以免疫。就好像很多有心理学背景的人都存在心里障碍一样。学姐还是无可奈何地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生。 我和哥们张大嘴巴在食堂里听辅导员胡喷,满脑子想得都是:
这他妈也行!? 如此说来,心理系男生运用理论武器泡妞岂不是无敌了!? 我们都着急问后来。辅导员告诉我们,那数学系男生果然在一个月后出现了,俩人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还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总之,他的小心思耍对了。 我敏感地觉得辅导员话茬没完,她肯定不只是想八卦这么个爱情故事而已。果然,没多久,她接着说:
“我听说教你们普心的xxx不让你们做六度空间的实验?” 我承认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不明白她这时候提这个干什么。 辅导员说,教师评分表上有我们班的个别学生给他的评价很低。虽然从数据统计规则上来看,极高分和极低分都是不被采纳的,但是作为辅导员,她想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什么误会,她也有责任调解。 我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做什么课题是老师说了算,我们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为这点事情不至于。而且我们都挺喜欢xxx的。 她说她知道,还知道我们给他起外号,叫达华。她说她也觉得挺像的。 “那这事就不提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他是有苦衷的。” 我问,什么苦衷。 辅导员说,你们那个学姐和那个数学系的男生,一个疯了,一个下落不明。
我一惊,更不明白了。 日期:2013-06-07 20:58:00 她解释,那个学姐是达华原来当辅导员时班里的学生。男生虽然俘获了学姐的心,但是两人性格根本不合适,只是在那份感动下勉强在一起。两人磕磕绊绊坚持了两年,但最终还是分手了。男生接受不了分手的事实,休学去野外旅游换心情,遇上山体滑坡,人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还是不明白。 辅导员叹了口气。她说,失踪事件之后,达华在面向全校的选修课上也布置了一样的作业,同样有人选了“六度空间”。但是这次实验中途出了问题。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8:58
最早美国心理学家米尔格兰姆的实验方法是分发下去很多信件,信上写了一个波士顿股票经纪人的名字。他要求人们把信件寄给最有可能认识股票经纪人的朋友,再由这个朋友以同样的方法转发,最后统计成功送达的数量和平均经手人的数量。 在那次课上,明明设计好要寄给城南一位律师的信件,被人换掉,最后统统发到了学姐手中。而信上所写的要求是: 请把这封信转交给害死李xx的凶手。 (李xx就是失踪了的数学系男生。) 学姐收到大量的信件,当然,信件内容也已经被换掉,有人模仿了男生的笔迹,写了很多封情书放在里面。学姐为此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不得不退学养病。 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辅导员连连叹气,她说,你们达华是最讨厌利用学术搞邪魔歪道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自己被利用,还害了学生。所以,我们应该理解他的苦衷。 那次对话的后半段,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那些情书真的是别人模仿的吗? 不过这问题太傻了,问了也没用。 郭大姐再一次来咨询的时候,她妈妈没陪着来。以她的情况,其实和正常人的生活能力是一样的,只是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未婚夫而已。 应劳老师的要求,她把陈xx给她的明信片带来了,一共有七封,还有一封是大前天刚寄到的。这一次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在咨询室多逗留了一会。郭大姐说口渴,向我要了一杯水,我给她倒了一满杯,问,一杯……够了? 她看着我笑:够了,我又不是从沙漠来的。 我不依不饶,还问:不再来一杯了?
老师说:“行啦,你去忙你的吧。”我明明看到她在笑我。 咨询结束后,老师找到我,说这些个明信片有问题。我拿过来看了,没看出什么。老师要我仔细看,我就看出邮戳有点多,几乎把空白处都占满了。老师告诉我,这就是问题。这些明信片不是直接寄到郭大姐手中的,是经过好几次转发的,而且始发地还是北京。她认为这个细节需要好好调查。我感叹,当个合格的咨询师真不容易,有时候还得当侦探。 老师让我帮她把茶缸子端到外面来,我应了一声,老师又叫住我,说又想喝茶又想喝白水,叫我帮她都端过来。我郁闷。然后她又问: “我一个人喝两杯水……不会吓着你吧?” 我……算了,这辈子是落下把柄了。 【还没完呢……改天再续】 日期:2013-06-15 17:08:00 【大家久等了,续上】 后来,郭大姐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来咨询,我还挺惦记她的。有一天,老师穿了一身特隆重的套装来,我问她今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老师说,刚从婚礼上回来。我哦了一声,老师接着说,她刚从郭大姐的婚礼上回来。我听了一下子没缓过神来。 老师说她昨天突然接到郭大姐的电话,说她要结婚了,在xx饭店,请老师一定要去。老师嘴上答应,撂下电话后又立刻给郭大姐的父母打过去,她爸妈说,是真的,他们刚去饭店看过,门口已经挂上女儿和陈xx的名字了,但就是没见过新郎官,不知道是不是女儿自己幻想出来,一手策划的。他们求老师一定要去,要是有突发情况还能应付一下。 老师义无反顾地出席了,结果还真的出现了一个男的和郭大姐结婚,不过不是陈xx。新郎官姓张,在邮局工作。
“我这辈子都没参加过这么诡异的婚礼。” 老师跟我说的时候好像还沉浸在现场的气氛中。她说,一个能坐下20桌的大厅里,就坐了6个人,服务员都比客人多。有她自己,郭大姐和父母,新郎官和伴郎。 新郎官长得其貌不扬,有点胖。在郭大姐去补妆的时候,他向我们解释了一番,这才真相大白,郭大姐的父母感动得直哭。 日期:2013-06-15 18:37:00 原来,张某是陈xx朋友的朋友,张某见过一次郭大姐,就那一面之缘,张某就爱上她了。不过因为当时郭大姐和陈xx在一起,自己条件也不好,他就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后来听说陈xx把郭大姐抛弃了,他也特别生气,心里又窝囊,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半年后,他在邮局上班的时候偶然碰到了郭大姐,那时候她和工作人员发生了冲突,他赶紧过去问怎么回事。原来郭大姐要给陈xx寄信,但是她根本写不清地址。张某听说她精神有些不正常了,一看到真人,立刻心中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行。他就跟郭大姐说,把信给他吧,他帮忙寄出去。当然,郭大姐根本不认识他。从那以后,郭大姐三天两头往邮局跑,问他有没有回信。这下张某慌了,他根本没把信寄出去,只是想安慰她一下罢了,谁想到她那么执著。他向朋友一打听,原来陈xx还真的出国定居了,他辗转打了个越洋电话过去,说明了一下郭大姐的情况,希望他能对郭的病情负责任。结果陈xx就说了一句:少他妈管闲事!就把电话挂了。
后来,郭大姐越逼越紧,天天问有没有回信。张某就想了个馊主意。他自己刻了一些外国的假邮戳盖在明信片上,假装是国外寄来的,实际上是他从本市邮局寄到郭大姐手中的,外行人看不出来。 听到这,我明白了大概,要说这个张某还真是个情真义重的汉子。不过,郭大姐为什么会和他结婚呢? 老师叹了口气,说,郭大姐认为自己是在和陈xx结婚,她自己编了一套理由,说陈xx工作繁忙,所以委托自己最好的朋友张某替他参加婚礼,类似全权代理人。 我说,这实在太荒唐了。 老师说,谁说不是呢。不过那姓张的小伙子说了,不管郭大姐把他当成什么,他都会好好待她,就算婚礼是假的,但是他会像真的一样对她好,赡养她的父母。他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什么忙也没帮上,他现在只想为她做这些,就算当一辈子替身也行。 对于郭大姐的案例,我和老师有着不同的看法。我认为与其继续治疗她的妄想症,不如让她和张某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因为继发性妄想症的治愈需要引发病症的心理障碍消除,像这种失恋的情况,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等郭大姐慢慢接受张某后,妄想症自然就好了。 老师说我想得太天真的了。虽然张某对郭大姐是一片真心,但是她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完整的人,只认为他是陈xx的代理罢了。所有一切张某对她的好,她都认为是陈xx在对她好。郭大姐只是停留在上一段恋情的妄想中,根本不可能走出来。 日期:2013-06-15 21:31:00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学校里碰见了达华。达华是我毕业论文答辩时的审查老师,我们还挺熟的,我跟他主动打招呼,达华笑着向我点头。我们一个方向,达华边走边问我在咨询室干得怎么样?想不想长期发展下去?我回答不知道。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跟达华八卦了郭大姐的病情。我说每天都听到这些来访者的故事,自己又是一个容易共情的人,太容易陷进去,这对咨询师来讲是个不小的心理负担。达华沉默了一会,站在教学楼门口问我说,一个好的咨询师,最重要的两点品质是什么知道吗?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08-06 16:59:27
我说,要有冷静的分析能力,和丰富的经验。 他说,这算一点,还有一点就是要能够共情。很多人害怕被来访者稀奇古怪的想法牵着鼻子走,所以根本不开放自己的心去体会。这样的咨询师不是合格的咨询师,有再多经验也不行。 说到这,达华突然跟我说,他原来有一个学生,共情能力也很强,不过可惜了,患了抑郁症,和刚才说的案例差不多,也是因为感情的问题。 我一下子就想到原来辅导员跟我说的那个学姐。我没想到达华会主动提起,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达华说,共情和同情不一样,同情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共情是把自己当作他人。来访者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共情,但如果在这一点上走得太远了是很危险的。 回到咨询室后,我有意无意地提起学姐的那件事,老师也没什么防备,跟我聊了几句,结果我听到了一段惊人的内幕消息。 原来那些寄到学姐手中的信件并非别人的恶作剧,而是学姐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学姐自己把“六度空间”实验中的信件换掉,使自己成为这出恶作剧的受害者。 老师说,这一招苦肉计用得好啊,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
我说,有这个必要吗? 老师说,当时确实有不少流言蜚语,指责她玩弄感情。更有过分的,说男生不是意外遇难,而是为她殉情。 我不理解,问,所以她要用这招苦肉计,在别人贬低自己之前,首先自我贬低?一般人会这么做吗? 老师说,一般人当然不会这么做,这是一种自我惩罚的方式。我觉得她倒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更像是自我满足。她把自我贬低当作美德,从而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我问,那她得抑郁症是假的了? 老师说,那姑娘得抑郁症是真的。因为她反复通过诋毁自己的名誉来惩罚自己,想通过这种方式体验那个男生所遭受的痛苦,这是一种高共情的表现方式。但是这样做得太极端之后,他人的痛苦就变成了自己的痛苦,所以就变成了抑郁症。而且他俩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肯定也有感情,因过度悲伤导致抑郁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想起很早之前辅导员说过:达华最讨厌利用学术搞邪魔歪道。 我一直以为达华是在谴责利用实验恶作剧的学生,现在才明白,他是为学姐骗取同情的行为所不耻。 日期:2013-06-15 22:47:00 虽然老师对郭大姐还有一百个不放心,但是因为有了张某这个稳定因素在,郭大姐在表面上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俩甚至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不用说,郭大姐肯定还以为张某是陈xx的代表……连入洞房也代表了……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 郭大姐最后一次来咨询室是和张某一起来的,她塞给我一大把喜糖。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张某的长相,果然像老师说的:其貌不扬。如果郭大姐没得这个病,他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的,所以说,世事难料,福兮祸兮。
郭大姐这次来不为咨询,她自我感觉良好,是专程来感谢老师的。他们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聊天,我也没什么兴趣听,就上网和前两天刚认识的一个学妹胡侃。 聊了不大功夫,郭大姐要走,我站起来送,她朝我神秘地笑笑?,我茫然地一乐。她突然问:向他报告呢? 我说,啊? 郭大姐嗔怒:还装傻? 我说,没有啊,我这么聪明,怎么装也不像啊。
她说:我都知道了,你们是我老公的眼线。我有证据。 说着,她掏出一张照片。我凑过去看,是一张公园里的照片,郭大姐和一个男人很亲热地搂在一起。我看照片中的场景有点眼熟,像是地坛。照片中的男的我猜是陈xx,当年他俩还没分手。不过,我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她说的证据是什么。 郭大姐把照片收回去,特别严肃地跟我说,她知道这些都是考验,他老公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国内,所以才安排这么多人在身边监视她。她让我转告她老公(陈xx),让他放心,她永远不会背叛他。 我听傻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不能珍惜身边的人呢? 郭大姐笑了,她说,对呀,他一直在我身边。 郭大姐和张某走了。他俩刚走,老师就责怪我说,你干嘛一直叫小张陈大哥啊? 我一愣,有吗? 老师说,有啊,你一直叫他陈大哥。糊涂了吧? 我说,但是他都答应了啊。 老师也一愣,反应过来:是啊,估计是做替身做久了,习惯了。 我问老师,他俩这样的关系能正常过下去吗? 过一天,算一天呗。老师说,不是小郭哪天好了,就是小张哪天疯了,好不了。
下班的时候,天都黑了,我想去食堂把晚饭解决,还没走到,就发现前方灯火通明,点了一地蜡烛。我开始以为办丧事呢,后来仔细一看才明白,是有人在搞表白仪式。我到的时候,仪式都结束了,一百多口子无聊的大学生围观看热闹,摆成心形的蜡烛中间一男一女跟丧尸似的抱起来互啃。好多人举着手机拍照,好像这画面真的值得纪念一样。我站在食堂的高台阶上感叹了半天,年轻就是好,可以不要脸。
突然,这个情景启发了我。我想起来一件事,忘了是哪一年,我去地坛逛庙会的时候,帮一对恋人拍过照片。回忆起来,那两个人依稀就是郭大姐和陈xx。 想起这件事之后,我猛拍了几下巴掌,纯粹是为这个巧合感到惊讶,结果引起误会——看热闹的人群呼啦一下全都拍起了巴掌,祝福互啃的那对情侣,那男生还特别激动地跟大家道谢。 我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老师,老师也挺惊讶,不过这只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巧合罢了,充其量,只是让郭大姐在自己妄想的道路上更加坚定地前进。老师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 这个世界真小。 忽然间我就文艺了。听着掌声,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想到失踪的李xx,抑郁的学姐,又想到辅导员的那句: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觉得我突然明白张大哥和郭大姐为什么能在一起了。他俩心里认定的应该都是同一件事: 只要他(她)一直在我身边。 【六度空间的来信·完】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06:13
《出窍》
美术系的老白——就是老牛和嫩草那个案子中提到的和我打排球的哥们,他高中在英国呆了一年,后来人家毅然拒绝了帝国主义的招揽,冒着枪林弹雨偷渡到泰国,跨越整个南海,回到咱们祖国母亲的怀抱,为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实际情况是:他妈送他去读预科,想把语言学好了直接在大英帝国上college,但是因为成绩太差,在英国吃炸鱼也不太适应,他妈一心软就让他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顺道去普吉岛度假,听说坐邮轮入境管得松,就带了点大麻,过关的时候又听领队说最近在严打,结果吓得老白赶紧把大麻顺茅坑冲走了。 我问他抽大麻什么感觉,他特别拽地跟我说:就是人格解体的感觉! “人格解体”是心理学上的一个症状,是自我认知的异常状态。它和大家比较熟悉的“多重人格”在一个目录下,都属于“解离症”的一种。简单地说,就是“灵魂出窍”。患者突然觉得世界不真实了,自己也不是自己了,就像在梦里一样。 他说在英国的时候每周都有趴体,一帮高中生、大学生混在一起寻欢作乐。开始他觉得没意思,但是后来觉得如果不能融入当地文化,那就跟白去了一趟没区别,还会让人家觉得中国人都木讷无趣,于是他就硬着头皮深入群众,跟广大英国妞打成了一片。 我对他这种给自己脸上贴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法完全不以为然,但是他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有一次大趴体,还是圣诞夜前,出了件怪事。 老白平时话不多,人挺深沉,偶尔喝挂了才多冒几句,所以从他嘴里讲出来的事可信度比较高。 用老白的话说,帝国主义的趴体都很水深火热,随时有人邀你吸大麻,东方人随便表演几个功夫动作就有金发傻妞投怀送抱。在那混,得有邱少云一样坚强的意志才行,搞不好就沦陷了。 那次趴体的主人——我们叫他A吧——老白并不直接认识,大家疯到后半夜,一半人都喝醉了,还有一半人正在干那事。这时候A突然摔门从楼上冲下来,脸色阴沉得吓人。老白当时和一个黑人妞坐在沙发里聊天,两人都看见A气势汹汹地往院子里走。黑人妞和A很熟,就上去关心,问他怎么了,结果A不领情,还差点把黑人妞推倒。老白有点怜香惜玉的迂腐观念,黑玉也是玉。他就用不太熟练的英国腔骂了A两句。后来老白知道,A可不是善茬,在学校里是霸王一样的人物,别说是被人骂,就是盯着他多看两眼也要做好被揍的准备。 我问他,国外真有那么多校园欺凌事件吗?我怎么觉得都是电影里编的啊。老白说真有,中国的校园环境算很纯洁的,和社会脱轨,孩子成熟得也晚。在欧美,学校和社会没什么区别,有利益也有争斗。我琢磨他这段话琢磨了老半天。 老白讲,A当时瞪了他一眼,但是明显能看出来神色透着外强中干,好像害怕他似的。这事有点奇怪。A瞪完他,还是径直往外走。黑人妞则是不屈不挠地跟着他,老白见状也跟了出去。 临近圣诞的伦敦虽然没有北京冷,但是也下雪了。A穿得很少,全身像刚出蒸笼的肉包子一样呼呼冒白气。黑人妞有点害怕,一直拉着老白。他们走到游泳池后面的一栋小房子跟前,里面是放工具和过滤设备的。A飞起一脚就把门踹开了,里面传来一声尖叫,A的女朋友和个肌肉男搂在一起,当然是没穿衣服的。 因为捉奸事件,趴体就散了。黑人妞说要留下来照顾A,傻子也明白她对他有意思,老白一个人回家醒酒。第二天,黑人妞主动约老白出来吃饭,到了餐馆一看,A也在。 刚一坐下,A就问他,哥们,你胸口上有什么东西? 老白说他当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自己胸口,一捏,捏到了一个玉吊坠。 老白把玉吊坠掏出来给我看,挺普通的,乳白色泛点青色,我也不懂,就觉得跟菜市口卖的没什么两样。他说,好眼力,就是他母上在菜百买的,还托熟人打折。我点点头,看来他们家也是不信邪的。讲究点的,买玉器不能叫买,得叫“请”,特别是护体观音。更讲究的,连砍价都忌讳,因为神佛的保佑是不能用世俗金钱衡量的。 A那时候盯着老白的胸口看,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还以为他喜欢玉器,就要摘下来给他过过手。A赶紧摇头说不用不用。黑人妞喜滋滋地说,他俩昨天好上了,那个偷吃的贱人已经成了过去式。老白祝贺他们,A很热情,主动跟老白称兄道弟,说以后有事找他,还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整顿饭老白吃得都不太是滋味,因为他完全搞不明白A是什么意思。 老白讲到这就不讲了,要说这闷葫芦犯起坏来更让人抓狂。他说要考考我的分析能力,看我能不能找到故事的关键。他可以回答关于这件事的两个问题,要是问题问得好,前因后果自然就都说出来了,要是问不好,多了他也不讲。 这种挑衅我向来不会认输,我说,咱们先练练垫球,练完了,我也想出来了。 我俩垫排球大概两百个回合,他一直捡球,因为我老垫不对位置。我可不是那种因为别人说话说一半就要拐弯抹角报复的人,绝对不是。 练完球,我问了他第一个问题:A怎么知道他女朋友在偷吃的? 老白有点得瑟,他用手指指自己眼睛,说,他当然是用看的。 我说,要照你的说法,那不可能,他在楼上,怎么可能看到工具房里的事? 老白说,他灵魂出窍了。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09:33
@刹神修罗 4632楼 2013-10-01 01:58:00 回复第532楼(作者: @小熊熊婷 于 2013-05-08 09:11) lz你好,我的男朋友说他有抑郁症,生气的时候很抓狂,会用头去撞桌子,不愿说话,自己一个人缩在那里…… ========== 楼主求回复啊,最严重的时候我还打了我女朋友 经常会抓狂思想不受控制, ----------------------------- 看到了。根据532楼你女朋友的描述我也做不了判断,信息太少了,如果你经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并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我建议你一定要去看医生。
如果一定要我分析一下的话,我猜测你每次情绪失控都是有明确的原因的:可能是别人说了一句误解你的话,也可能是积怨突然爆发。如果你自己能找到愤怒原因的话,你的失控就比较好解决。针对这一种情况,我问你两个问题,请你自己找到答案,然后我们再讨论:1、你的愤怒通常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别人的气?2、你的过激行为(撞桌子、打人)是否能客观消除你的怒气?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10:08
2. 接下来的事情是老白离开英国前,黑人妞告诉他的,她当时用了OBE这个词。 OBE就是out-of-body experience(体外体验)——英语还真是简单粗暴。 在老白的送别趴体上,黑人妞喝多了,很舍不得老白,俩人互诉衷肠,说着说着话题就说到A身上了。老白说A这个人不错,要黑人妞好好珍惜,中国人讲究三从四德,他们这些洋毛子不懂,总之以后少参加点趴体就对了。黑人妞冷笑了一下,问老白为什么觉得A不错?老白说,起码对他这个亚洲人不错,没排挤,有好事还经常邀请他。 黑人妞长长叹了一口气,站在稀风翻卷的窗帘旁边,过了好久才说道: “那是他害怕你。” 老白嘴巴有点干,问,他能怕什么? 她说,A怕他身上的Aura(气场)。
Aura是梵语,指的是环绕在身体周围的能量场,不同的人的Aura形状不同,颜色也不同,能反映身体的健康程度和心灵状态。 老白不懂这个词,黑人妞在他身体两侧比划了比划,说A教她的方法,全身放松,眯着眼睛,现在她也能隐约看到一点。她说老白的Aura很强,而且不可侵犯。 捉奸那天,A抽了大麻后偶然经历了OBE。他感觉精神离开肉体,时间变缓,没有生命的东西很模糊,植物和人变得发亮。A说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烂醉在地上的自己。接下来,他说自己好像被谁牵引似的,在屋子里乱飘,别人都看不见他,但是猫狗好像比较敏感,吓得乱跳。然后他就看到了工具房里的情形。A一生气,就觉得后脖颈子有根绳猛地一拽,把他拽回肉体了。 老白讲完,我俩静静地又垫了会儿球。 我问他是不是还念着那个黑人妞呢? 老白说,走的那天,他在机场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好像也能看到自己的Aura了,但是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黯淡无光,因为他将失去一个重要的人。黑人妞在那头说了一句话:
you’ve always been the tower. (你一直很坚强。)
老白又问她的Aura现在什么样?
她说:bright,but sad. (明亮,但是悲伤。)
老白说完,整个身形都垮了,坐在排球场边发呆。我拍着他的肩膀,想笑话他,但最终还是没笑出来。我问他,A为什么对观音玉吊坠感兴趣?老白说我的俩问题都已经问完了,窥探私生活的也算一个,这事就此揭过,不再谈论。我骂他臭不要脸,他也绷着脸不说。
关于抽大麻能引发OBE的说法,我曾经向劳老师求证。据老师阐述,OBE是“超心”研究的,她没有涉猎。不过抽大麻确实能引发“人格解体”。吸软粉的人其实都是为了追求人格解体的感觉。另外,酗酒也有一样的效果。 我追问,啥叫吸软粉啊? 老师说,就是大麻、摇头丸什么的,毒性不像海洛因那么明显。海洛因叫硬粉。 我还想再问,老师突然开始警惕了,问我打听这个干嘛?是不是自己想试试啊?我说,天地良心,我想试也没处找去啊!老师笑了一下,告诉我这软硬毒品的分类在医学上根本不成立,都是民间自己分的,其实都一样成瘾,千万别试。但是如果想体验类似OBE或“人格解体”的感觉,方法可多了去了。 老师有一个普通中老年妇女都有的毛病,话题一开就停不下来。她问我知不知道苦行僧?我惊讶道:和尚也吸软粉!? 老师抽了我脑袋一巴掌,叫我别瞎说!她的意思是,苦行僧磨练肉体的修行方法最终追求的就是抛除杂念,让灵升华。传说修炼到极致的僧人可以在冥想时把“灵”融入任意一个人的躯体中,体验他人的生活,感受世间百态。这种“我非我,他非他”的状态就是OBE,同时也和“人格解体障碍”患者的描述很类似。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为引出一张画而做的铺垫。 上了研究生课程后,我已经能帮老师做一些基本的案例分析了。老师的病历档案库也都对我开放,但是有那么一小部分老师偷偷藏了起来,直到最近我才拿到。这一部分被藏起来的资料中有一张画——铅笔画,笔触很凌乱,一张A4纸涂抹得乌漆墨黑。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是小孩子画的。 因为画面没什么空间感,我换了好几个方向看,感觉都不对。 画里好像有三个人物,两个躺着,一个站着。要么就是一个躺着,俩站着。有一个人闭着眼睛。 我注意到老师在画下有个注解:
只有一个人?
“人”字被慎重地圈了起来。
这张画被归在一个白领姑娘的档案中。她来找老师咨询的时候,我还没上大学。 这个白领在某泡菜国公司上班,患有焦虑症,在焦虑爆发时会伴有“灵魂出窍”的典型人格解体症状,这种体验会让患者更加焦虑,变成恶性循环。但是她的情况特殊,她会通过酗酒主动引发“人格解体”来缓解焦虑。她跟老师说——那种感觉很好,很轻松。 白领参加过戒除酒瘾的训练营,效果不怎么样,后来被人推荐到我们咨询室。老师觉得,要想帮她戒除酒瘾,得先消除她的焦虑。就这样,白领前前后后来过六趟,每次都给老师带点小礼物。职场人就是不一样,挺会来事儿。 后来每次提到这个白领的时候,老师心中总会有点不忿,因为老师冒险在她身上玩了个激将法,结果玩现了。 从表面上看,经过几次咨询,白领的焦虑症状有所好转,但是老师知道,那都是装的。 这个白领在咨询的时候隐瞒了某些关键的实情——就是她真实的病根,没跟老师掏心掏肺。老师推测她的病根十有八九和外企的工作有关。现代人工作压力大,特别是白领女性,压力更大。每次咨询后老师都给她做一个简单的问卷,数据是不会说谎的,她的焦虑症状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但是,白领姑娘却表演出自己越来越轻松的样子。 在第六次无效的咨询后,老师告诉她下次不必来了,如果不说实话,咨询再多次也没用。我个人觉得没必要这么强硬,但老师有老师的道理。她说,这个姑娘自尊心很强,适当刺激一下是可以的。通常像这样咨询效果欠佳的情况,来访者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责备自己,一种是责备咨询师。她是前者,说明她有内省的素质,也有自助的强烈愿望。我听了,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姑娘也许太实诚了,老师一下通牒,她就真的不来了。 时光荏苒,过去大概半年多。某个小雨朦胧的清晨,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咨询室,人瘦得从门缝底下就能钻进来,眼眶凹陷,一看就是严重酗酒患者,好像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老师吓了一跳,认出来——呦!这不是在外企当白领那孩子吗?怎么半年多变成这德性了?老师心善,差点哭出来,赶紧把她让到沙发上。 白领拉住老师的手不放,要老师救救她,她说她快要死了! 老师说:孩子,别着急,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不行,咱外企的工作不做了,也不能作贱自个的身子啊!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身子骨薄得跟山东煎饼似的,你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多工资不就白领了吗?白领白领,这回真白领了! 姑娘说她已经五天没睡过觉了,不敢闭眼。 老师警觉事态很严重,白领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狂冒虚汗。老师怕她脱水性休克,就让她先歇一下,喝口热水,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出来。就在老师起身倒水的空档,白领躺在沙发上,没动静了。老师碰碰她,全身冰凉。
(待续……)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10:36
看到这里,诸位可能会做出以下几种推测: 一、白领已经和佛祖打牌去了。 二、白领睡着了。 三、白领灵魂出窍了。
你们都猜错了。当然,本人存在一些不太厚道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叙述性诡计。 回到当时的情况。 老师说,她从没摸过那么凉的东西,好像指甲碰上一点,凉气就要顺着爬上来把整个人冻僵似的。老师吓了一跳,想大叫,但是怎么也喊不出声,哇地一声,老师就从梦中醒过来了。 老师当时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午睡,惊醒之后,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屋里没别人,墙外的爬山虎把阳光都挡住了,阴森森的。老师也不敢在那呆着了,她拿上衣服,走去北区足球场太阳底下,那正好有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踢球。老师就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他们踢球,还叫了两声好,直到身上的凉气散尽才觉得好受了点。 梦的产生机制,人类至今没有研究清楚。普遍的共识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佛洛伊德把这一共识推进了不少:梦是潜意识的表达(通常和性冲动有关)。 要说白领这个事情,虽然老师有点耿耿于怀,但是毕竟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为何现在会做这样的梦?为何梦得那么真?在梦里,白领为何会以濒死状态出现?老师虽然对“精神分析”很有心得,但是对于这个梦,她怎么也分析不出合理的解释。老师当时做了一件在我看来非常有勇气的事情。她决定去回访白领姑娘。 白领当初留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老师按照她资料上写的公司地址去找,泡菜公司的接待说没这个人。老师咬咬牙,找到她家里,白领的父亲在家,母亲已经去世了。 老师说,她也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人家明显不想接待自己,她还硬往人家屋里闯。当时就一根筋,觉得必须得弄明白那姑娘怎么样了。当初人家来咨询室寻求过帮助,自己却没弄好,怎么说也有点责任。 白领她爸老大不情愿地和老师聊了会,但是却对自己闺女的事闭口不谈,就说孩子挺好,让老师不用挂念。老师不屈不挠,问她爸能不能给一个白领的联系方式。她爸神色有点僵,低沉地说:你联系不上,连我都联系不上了。
老师当时心也是真大,还是不想就此罢休。不过话题都断了,两个陌生人对坐有点尴尬,她爸就起身给老师沏茶。老师想客气客气,就一同站起来,嘴上说着不麻烦了,眼睛却到处乱瞟(我觉得我们老师有做女特务的潜力)。这一瞟可不要紧,刚才坐着看不见,站起来才看见卧室的门虚掩着,一个长发的女人正站在门后,露出半张脸,和老师来了个对视。 老师说,她当时一个踉跄就跌回沙发上了,整个人虚飘飘的。 那个女人还在盯着自己看! 老师镇静了片刻,仔细一瞧,咳,原来是张照片,而且照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白领姑娘! 讲到这,大家可能又隐约猜到事件的走向了。一般人家里是不会摆大幅正脸照片的,除了我们都能想到的那个原因。 老师也想到了这一点。再一结合她爸刚才说的那句话——“你联系不上,连我都联系不上了。”——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要是按这个剧情发展,自己那个梦……饶是老师心这么大的人手脚也开始发麻。
关于白领的故事,老师并不是一次痛痛快快讲给我听的,大部分事实是我软磨硬泡从老师嘴里抠出来的。老师对这位曾经的来访者始终心有顾虑,也不想让我接触太多,还说,那幅画都不应该给我看,说我太爱刨根问底。 去白领家中回访的始末,老师并没有如上面讲得那么详细,好多细节是我后来拼凑上的。 最后老师说:“我当时真以为她死了。” 我觉得这话音不对啊?以为死了?再问,老师死也不肯说了。我觉得在讲故事的品性上,她和老白有一拼。
再说老白。我后来去美术系找他。因为听说美术系的气质美女像草原上的牛羊一样多,我去的时候还特意打扮了一下,抓了头发,结果半头美女都没看到,只有老白一个人满脸胡茬在画室里赶作业。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您说的成群结队的美女呢?还牛羊一样多?您说的是可可西里的野驴吧?都快死绝了,巴扎嘿!老白没功夫跟我贫,他让我陪他呆会,晚上一块吃饭。我无聊在画室里乱转,猛一抬头,看见一幅油画,觉得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老白说,那是毕业的一个学长画的。听说是喝醉了之后瞎画的,但是无意中被系主任看到后却惊为天人,说终于看到了一幅有灵魂的作品!为了让所有人学习,特意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 老白一边抽烟,一边淡淡地说。 “听说那学长现在开出租呢……我不是说开出租不好啊,都是挣钱……你明白我意思。” 我说我明白。 学校不让抽烟,不过那会儿除了我俩没别人。我也摸出一根放在嘴边。 有人说:并非男人不喜欢哭泣,只是用吸烟代替罢了。 这话说得真他妈好。
老白说他们很多人都看不懂这幅画哪里好。但看久了,也能隐约感觉到的确有点不凡之处。 我虚心请教:这破画到底哪里不凡啊?这画的是人啊还是一坨猪大肠啊?忒抽象了吧? 老白让我就盯着看,看一下午多少也能体会点。我差点把烟头捻他脸上。 那时候,我还没拿到老师封存的档案。如果我早一点看到白领的档案,或者我能听老白的话,乖乖盯着看一下午的话,我也许能早一点醒悟。
关于白领的后续报道,最终还是让我打听出来了。老师受不了我老问,就告诉我了。 “那姑娘没死,我看到的其实就是一张艺术照,他爸摆着那照片就是想闺女的时候看一眼。” 我问,白领出国了?去外地了? 老师说不是。 我纳闷:既不是死了,也不是在外地,难道就见不到面了?怎么会联系不上?用得着睹物思人吗? 老师说,他爸没说谎,就是联系不上了,我们都不可能联系上。她在一个我们根本想像不到的地方。老师说到这,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久,看得我俩都对眼了,才一字一句地说: 那一次,并不是梦。
(待续……)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11:05
这句话的可能性太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 老师那时候送给我一个忠告,我当做箴言,至今记得:什么也不要去想,从来也不存在什么真相。 老师说:“我给你讲个事吧,不过你要记住,这个事听完就完了,不要做无根据的联想。” 我自然满口答应,只是没想到老师竟然讲的是这样一件事。听完之后我才明白为何老师要告诫我:从来也不存在什么真相。
老师说,她还是大姑娘的时候,和我一样跟着自己的老师学习。他的老师是国内心理学界的一个怪人,喜欢自己闷头研究纯理论,不喜欢交流,也不喜欢教学,对于找他寻求心理帮助的人更是爱搭不理,因此在圈内名声不太好。在此我就不提师祖他老人家的名讳了。 但是老师知道,师祖他有心病。 1965年的时候,姚文元发表了一篇文章,说心理学是资产阶级的伪科学。自那之后的十年动荡,国内的心理学发展停滞不前。但是也有人冒着危险偷偷进行研究,师祖就是其中之一。 老师说,她明白师祖的心思。那十年伤了他的心,他觉得科学就是科学,不应该和人和政治搅和在一起,但是心理学又是研究人的。面对这种矛盾他老人家就采取了闭门造车的做法,拒绝和圈内人交流。 老师还记得,在1981年,仅有那么一次,师祖接待了一个从福建来的中年男人。那个中年人风度翩翩,用现在的话说:他长了一张少妇杀手的脸。男人拿出一张画请师祖看,不是水墨画,也不是油画,而是一幅小孩子画的铅笔画。 画面很脏,有三个模糊的人形,两个横着,一个竖着。 讲到这里,我想我当时的惊讶大家完全可以理解。 福建男人手中的画,就是我在白领的档案中见到的那幅。我从没想过这张被封存起来的画竟然已经存在了三十年! 老师记得,当时男人说师祖是心理学界的泰斗,他找遍了北京的研究所和大学,都没有人搭理他,他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找师祖。他就想问一个问题:
到底有没有灵魂?
老师本以为师祖听到这儿会把男人赶走,但也许是因为男人英俊的相貌容易给人好感,而且他的表情特别诚恳,也不像是来瞎胡闹的,所以师祖破例耐心解释了一番。如果把师祖当初的那些话放到今天来看,依然足够惊世骇俗。 师祖说:有。 男人一听,立刻激动得大叫:“您是说真的?真的有!?” 师祖说:肯定有。 男人哭了,哭得特别开心。他一边哭,一边说,太好了,太好了。师祖本来就不太会和人打交道,老师做为一个女同志自然就上前安慰了几句,问他,到底什么太好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男人就说,太好了,如果真的有灵魂,那他就可以和女儿团聚了。 原来,男人的女儿在1980年(来找师祖的前一年)生病死了,得的是一种罕见的寄生虫病。虫子在人体内偷营养,病人即使吃得再多也会变得【皮包骨头】营养不良,最后活活饿死。八十年代的技术根本没办法治疗这种病,他还是听老乡的偏方,【天天给女儿喂高粱酒喝】,麻醉寄生虫,才多活了半年。死的时候,一个八岁大的女孩才十多斤重,惨不忍睹。 听到这,老师也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男人说,这画,是她女儿生病之后画的,他只拿来一张,家里还有好多。她女儿每天都要画,但是画的内容都一样,全是模模糊糊的人影,有的躺着,有的站着,从不画别的。男人说自己多次询问过女儿画的是什么,女儿就说,她画的是暗号,等她死了,要爸爸去找她。 在女儿下葬半年后,男人去隔壁县城办事,偶然间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有个小女孩在地上画画。女孩子长得水灵可爱,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想亲近一下,结果,当他看到女孩子在画什么的时候,吓得立刻瘫坐在了地上。 那女孩用树枝在地上画小人,两个躺着,一个站着。 听到这里老师有点忍不住了,要不是师祖在,她就要送客了。这个男人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他想暗示的东西再明显不过了!这对于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来说是不能容忍的挑衅。老师当时插嘴说,小孩子都喜欢瞎画画,也不能—— 男人打断了老师的话,他亢奋得脸都红了,大叫着:你们知道她叫我什么吗?你们知道她叫我什么吗? 她一看见我,就喊我:爸爸!
即使是听老师转述,我也能感受到当时气氛的诡异。 老师那时候还年轻气盛,听到这里,心里那个气啊!感情您大老远从福建过来就是为了埋汰我们的啊?我们这儿可是大学,不是宣传封建迷信的地方!把男人送走之后,老师还特别不高兴,甚至有点埋怨师祖不应该说什么:有灵魂。 师祖说,他只是肯定有“灵魂”,并没有肯定男人暗示的“转世”这类事情。现在科学已经证实了人死之后有微弱的脑电波活动,能够给环境造成一定影响,可以理解为某种类似灵魂的存在。 老师说师祖这是玩文字游戏。师祖叹了口气,说出了下面这段话。 他问气呼呼的老师:当今世界谁是思想的权威?谁是意识的主宰? 老师想了想,回答:您是想说“科学”吧? 师祖说,不对,是政权。 藏传佛教有转世灵童一说,在上一世活佛圆寂后,他的灵魂会转世到他预言的一个儿童身上。这个儿童身上会存在某些蛛丝马迹,比如耳朵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啊,能说出一些前世才知道的事情啊之类的。这件事用科学如何解释? 老师卡壳了。不过心里肯定也不怎么服气。 师祖又说:“科学尚无法解释的事情,政权却已经解释了。国家早就承认了班禅额尔德尼,领导人还和当代活佛建立了往来——我现在在问你:谁是当今世界思想的权威?谁是意识的主宰?我用世界上最权威的话语来解答他的疑问有什么不对吗?” 老师哑口无言。 师祖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和他的遭遇有关,但是我觉得这里面还大有深意。 听了这件陈年往事,师祖的形象一下子在我心中丰满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像这样一个有怪癖的疯老头才是一个心理学界泰斗应该有的样子。 我问老师,我现在知道那张画的来历了,但是这和白领的事有鸡毛关系啊? 老师看着我不说话。我又回忆了一遍故事的细节,突然冷汗就下来了。 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个陷阱。老师和那个中年人一样,像一个高明的说书人:故事的结局根本不出现在结尾,就在你刚刚翻开第一页,还放松警惕的时候,层层暗示就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提示:在男人叙述的那段事实中,我在关键的地方加了着重号。
(待续……)
(因为昨天欠了一章,所以一会儿晚些时候还有一个尾声) (着重号显示无能,改成方括号了。)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11:30
追究白领事件的始末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如果像老师暗示的那样,白领的身世和三十年前的福建男人有某种关系,那就更不是我的能量可以触及得到的了。 听从了老师的告诫,我没有对故事做任何延伸,在假设之上做出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我只列出几个我本人亲身接触到的疑点: 一、老师称“那不是梦”,究竟该如何解读? 二、那幅铅笔画该如何解读? 三、白领和三十年前的小姑娘究竟有哪种意义上的联系? 四、老师是否掌握了两人之间联系的关键证据?(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巧合就做出推测不像老师的风格。) 五、白领现在身在何方?
可惜,我觉得我永远也没有机会调查清楚了。 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山不转呐水转,水不转呐人转,东边日出西边雨,上帝关门又开窗。 转机出现在前年。老白本科毕业后去了一家室内设计公司,一开始做绘图员,又辛苦又没前途。后来他自己给人家装修房子,弄得风生水起,现在身价噌噌往上长。前年他结婚了,喜事在一家外资豪华酒店办的,花的全是自己的钱。新娘子是澳大利亚人。我也去了,突出感受是洋妞穿旗袍怎么也穿不出婉约的感觉。 毕业后我和老白一直没怎么联系,借机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我突然脑子搭错弦,说了句话,大意是你小子这辈子够本了,光开洋荤还不够,还要跨南北两个半球,把英联邦国家都占上。说完之后,老白就有点不对劲。他告诉我,黑人妞昨天给他打电话了。我耳朵里嗡地一阵乱响,酒就醒得差不多了。 那时候宾客都散了,新娘子躺在酒店厕所地板上乘凉。本来听说她酒量好,可能是喝不惯五粮液兑雪碧。老白和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他哭了。 他说,他很爱现在的妻子,也有信心能过一辈子,但是听说黑人妞过得不好,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胸口闷闷的,像堵着块石头。 他摸到胸口,把母上那块玉观音掏出来。 他说他从英国临走的时候,黑人妞想要这观音留个纪念,他没给,因为回家不好交待。黑人妞当时很失望,她说,她没有安全感,在A身上找不到,但是却在老白身上找到了。讽刺的是,他们都清楚彼此不可能在一起。她想要玉观音,不过是索求一点可悲的安全感罢了。 老白说完泣不成声。他说,她在电话里告诉他,A打她,她有一只眼睛失明了。A进了监狱,但是过不了过久就会出来。黑人妞已经离开伦敦,去了乡下。她祝老白新婚快乐。她说她也许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错过了她这一生最应该去爱的人。 老白说着突然把玉观音摔在地上,大喊大叫,说,我要这东西做什么!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这时候伴娘正好伺候完新娘,走到大厅,看到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跟我一块儿撅着屁股满地捡玉。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另外也特别恨曹雪芹,有钱人摔玉这毛病都是打他老人家那来的。 然后,老白跟我说了一个关键的信息,让我对白领的事情有了一丝灵感。 他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黑人妞特别想要他的玉观音?因为那年圣诞,A经历OBE的时候看到了他的Aura。A告诉了黑人妞,说老白的Aura是个全身青色的漂亮女人,挡在他的胸前。A说他从没听说过谁的Aura可以强到变成人形,所以老白一定很厉害,不好惹。 可以肯定的是,A在那之前对中国文化完全不了解,也根本不知道老白有一个玉观音。他所看到的是什么,我不敢猜测。 佛教发展到汉代,人们认为观世音菩萨有三十三个化身。这些化身可以变换成任意样貌行走世间,渡化信众,解救灾苦。 再有一说,僧侣修行到至高点,便可成佛。老师曾说过的苦行僧的类似OBE或人格解体的经验,也许不是空穴来风。 说到这里,又超出我们可触及的范畴了。说白了,人类真是井底之蛙。
后来我拿着白领档案里的那幅画找到一位儿童心理学的专家——就是天然呆王老师——她凝重地看了半天,然后从自己的书架里也翻出一张画给我看,问我是不是觉得两幅画挺类似的? 我比较了一下,确实很像,不管是布局还是人物。不过王老师拿出的这幅明显作者年龄更大,表现力更强,我觉得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内容。 王老师说,这是她接触过的一个遭受继父性侵害的女童画的。躺着哭泣的是她自己,站着的是正在施暴的继父,而站在远处轮廓不太清晰的是她“人格解体”后的形象。每当她遭受继父性侵时,她就想像自己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飘在空中自由自在,甚至可以出门和朋友玩耍。很多儿童都用这种方法来减轻伤害的痛苦,幻想受伤的不是自己。 听了王老师的分析,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老师留下的注解(或许是师祖留下的)几乎已经把真相摆在我眼前,我还浑然不觉。
“只有一个人?”——这句话如何解读?
画中站立着的,疑似施暴者的形象是“人”(福建男人有很大嫌疑)。而两个躺着的,一个是小姑娘自己,一个是她人格解体后的形象。在人格解体障碍患者眼中,这两者既不是自己,也不是他人,是介乎与二者之间的模糊身份,自然都不能算是“人”。
(待续……)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不过太累了,还是待续吧~多包涵。)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3-11-19 08:11:59
回过头来,再说说美术系的那幅画。虽然画法与两位老师手中的画完全不同,但是冥冥之中却有种一脉相承的感觉。再加上作者是在醉酒后创作的,我觉得我有十成的把握确定画的内容和人格解体有关。眼光这东西真不是骗人的,正如美术系的主任所说:这画有灵魂。 学院宣传部的部长认识我,拜托我给广播站写点有关心理学的广播稿。闲得没事的时候,我把白领和小姑娘的故事写了一个小剧本,给部长看过,她连声说好,唯一的顾虑就是觉得有点太玄太重口了。我心中一动,把本子拿给老师,请她帮忙看看。 我写的故事大意如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个海滨城市的小姑娘被继父性侵害,小姑娘非但不恨继父,反而产生了“斯德哥尔摩情结”——爱上了继父。后来小姑娘病故,继父精神受到打击,变成一个猥亵女童的惯犯,残害了27名未成年少女。直到警察把他抓获归案执行枪决前,他还坚持自己是在找转世的女儿。 现代,一个年轻的白领女性在公司受到泡菜国老板的职场性骚扰,不但多次被强奸,还被迫顺应老板的性癖称他为:爸爸。白领懦弱不敢反抗,通过酗酒来麻痹自己。当她偶然间读到小姑娘的故事时,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她幻想自己就是那个转世的小姑娘,而老板就是自己前世的爸爸。白领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正常,老板感到了恐惧,冷酷地把她抛弃。在剧本的最后,白领杀了老板,自己自杀,和老板在下一世再续孽缘。 老师也不傻,可能一拿到这个故事就明白了我的意图,所以她一直没搭理我。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主动问老师对这篇广播稿的感觉,老师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用傻笑来应对。 老师说,这个故事有两个明显的缺陷。 第一,白领是否知道小姑娘的故事,对她本身的命运没有必然的影响。照她故事中的情况发展下去,同归于尽的结局避免不了。 第二,白领的结局太惨了,还是大团圆结局好。 我赶紧把话递上,问老师觉得小姑娘和白领之间怎么才能搭上必然的关系呢?如果有好的结局,那白领现在应该怎么样呢? 老师气得拿笔一直戳我的脑袋,说,早就警告我不要做无根据的联想,现在倒好,居然明目张胆地跑来套话! 我说,您要是对我好,就痛痛快快把知道的都吐出来吧,要是把我急出点心理疾病来,传出去不就贻笑大方了嘛。 老师铁了心就是不说,还说不告诉我才是对我好。我觉得老师真是太残忍了,她践踏了一颗火热赤诚的八卦的心。 后来,老师的女儿孔光(就是大姨妈)点醒了我,她说我傻,她妈的档案库不是早就对我完全开放了吗?问我怎么不自己去查,就算那事真有什么关键隐藏着,也肯定记录在档案里了。 我恍然大悟,之后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把老师的所有资料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毅力。不过,那一年来所受的苦是值得的,我自认为找到了某个惊人的关键。当我看到那一份资料的时候才明白,也许老师真的是为了我好。 2000年,老师接待了一位来访者,她的编号是001007,但是档案却没有被归在00年的目录里。我觉得事有蹊跷。 这位来访者叫作wxt,只有12岁,放学回家途中被人劫持强奸,犯人当时仍在逍遥法外。悲剧发生后她开始出现“夜惊”症状。(夜惊是指在睡眠中突然惊醒,尖叫,呼吸急促,大汗淋漓。早晨醒来又没有记忆。) 在老师的记录中,wxt谈吐成熟,很主动,两人竟然讨论了半天佛教问题。她问老师知不知道锁骨观音?老师表示不知道。wxt说古时候延州有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但是行为轻薄,随便和男人睡觉,很早就死了。后来有个和尚路过她的坟墓,很惊讶,立刻坐下来焚香祭拜。延州城的男人就说:这个女人人尽可夫,你为什么要祭拜她?和尚说:这位是锁骨观音,因为太慈悲,所以世俗人的愿望她都不拒绝,她是用肉体来点化世人啊。众人不信,刨开坟墓一开,果然尸骨的结构像锁一样。 从记录里我能感受到老师当时的惊讶。老师在下面注释着: 妄想症?怀疑?暗示自己是观音转世? wxt临走前,送给老师一个小礼物。我在档案袋中找到了,是一袋六颗漂亮的玻璃珠。老师当时表示,希望下次再让父母带她来,再继续聊天。
wxt说:不用了,她感觉很好,很松松。
两年之后,也就是2002年。白领找到老师,有了后续的种种。 我知道老师的书架上一直摆着白领送的小礼物,是三只松鼠造型的泥塑。老师曾经跟我感叹过:也不知道厂家怎么想的,这么可爱的摆件不把眼珠做上,眼眶空着几个大洞,乍一看怪渗人的。 我至今不敢把那袋玻璃珠装上试试。有些事情还是就这么糊涂下去吧。
【出窍】完
-
CatherineGong (加油加油加油!!) 2014-04-17 16:42:21
偷偷来更新~~~
看谁能发现
=============================
《妈妈》(1)
北京曾经发生过这么一起刑事案件,电视没报道,报纸也没写,不过我却对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特别清楚,原因咱们等会儿再说。 这起案子发生的年代比较早,具体时间就不告诉各位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桩入室盗窃案。嫌疑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夜里把一家商店的橱窗砸了,进去拿了几件衣服,还有不到一千元现金。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探头,商店的位置也比较偏,其实很容易跑掉。但是按当时办案民警的话说:这人有点二百五。 男子偷了东西就慌慌张张往市中心跑,大半夜,一大老爷们儿抱着一堆衣服跑步,脸上还有血(玻璃碴划的),一看就有问题。那会儿北京的三环路还没完全修好,男子从北三环外往南边逃窜,还没跑到新街口就让巡逻的给扣下了。 民警把男子领回派出所,问他什么,都不答。一位办案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同志看出男子精神状态不太对,就把我老师的督导喊了过去。 先给大家解释一个概念:“心理督导”。 每一个心理咨询师都有一个督导,他是帮助和监督咨询师的人,可以是上级,也可以是平级。老师跟我说,她刚入行的时候,就那点书本知识,见到来访者连问话都问不利索,只知道傻笑。这时候就需要督导介入,尽快帮助咨询师上道。另外,咨询师也是普通人,也会有心理问题,一个心态不健康的咨询师是没办法给别人好好咨询的。督导得监督咨询师的心理状态,保证医者不能自己有病。 当年,老师的督导是北京某大医院精神科的主任,从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搞咨询,是这一行里的大牛。他一直和警方有合作,不过受时代的局限性,也仅仅是做做精神鉴定而已,并不像现在,侦查阶段就有心理专家的参与。 督导赶到派出所,一进屋就呛了个跟头。满屋子酸臭味,好像有人把一整颗酸菜塞进你鼻孔里似的,就那么窜。 叫督导来的老民警陪他在院子里蹲了好一会,抽了半包烟才把那股恶心劲给压下去。民警说,那股子怪味是嫌疑人身上的,估计得有相当一阵子没洗澡了,刚刚又跑了好几里地,带回来的时候吐了自己一身,这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督导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心想:我大湖南人还怕这个!?老子吃酸菜的时候汪涵还是一颗细胞呢! 想到这,督导拒绝了民警的陪同,一个人进屋给男子做检查。 检查的过程中男子倒是很配合,督导见过的病人太多了,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人精神没什么问题,智力也正常,只是特别天真无邪——情商特别低。那个时代情商的概念还没有普及,督导给老民警解释了半天才说明白。 民警说:“您别跟我解释什么商什么商的了,您只要有办法让他开口就行,反正我们对付正常人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 督导建议他调个女警察来试试,也别穿警服。民警将信将疑地照办了,结果不到半小时,男子就全说了,不过事情并没有弄明白,反而更让人糊涂了。 女警察报告说,男子是因为身上的衣服脏了,没有的换,所以才去偷商店里的。老民警直叫:“你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督导嘱咐过女警察,如果他开口了,就要她多问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不理人?”看似有点缺心眼的问题,谁知道却成了以后案件的重要突破口。 说到这,女警察露出一个很疑惑的表情,而且还笑了一下,是那种嘲笑。 她说:“他妈妈告诉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男子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不过按照他和女警招供的信息,民警在第二天清早找到了他家。到目前为止,警方都认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盗窃案,而且嫌疑人脑筋有点问题,所以在办案流程里是要找到直系亲属或监护人的。 民警先找到居委会了解情况,居委会大妈证实,该男子的确住在这,他爸早死了,他妈和他住一起。不过等他们一起去“查水表”的时候,屋里却没有人。邻居探出脑袋来,说已经很久没见到男子的妈妈了。巧的是,这时候有一男一女过来找人,说他们老板住在这,已经快一个月没露面了,他们是过来看看的。一问,他们要找的老板就是嫌疑人。 一男一女主动要求跟民警回派出所看望他们老板,虽然没有找到直系亲属,不过找到了关系人也算小有收获。根据本土剧的尿性,这个时候应该发生狗血的转折了!果然,还没等他们回去,派出所里就已经炸开了锅。在当天早上,有人在郊区发现一辆被遗弃了很久的桑塔纳轿车。那年头私家车很少,在郊区就更少了。有人好奇地过去查看(也许是为了偷零件),刚走近就闻见一股腐肉的臭味。 不用说,大家已经猜到了。这辆车就是嫌疑人的,他妈妈在后备箱里,尸体严重腐烂。 本来一桩简单的盗窃案,一下子变成了刑事案件。案子被移交到刑警队,督导做为专家顾问,仍然在跟进案情。 随着证据一件件被找到,比如凶器啦,血衣啦,嫌疑人的罪已经基本上被定下来,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但是动机却查不到,再审问,他又和开始一样不说话了。 虽然案件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根据公司员工的证词,嫌疑人的生活状态已经被拼凑出来: 嫌疑人拥有一家贸易公司,做照明设备生意,手下有三十多人,可以说事业有成。据员工讲,他们这个老板很聪明,特别是对报表、数字很敏感,心算超级快,可就是有一点不好:什么都听他妈的。他的秘书说,就连午饭吃多少,能不能喝冰镇饮料,老板都要打电话和他妈报告。甚至有一次,老板吃坏了东西在公司拉肚子,居然打电话叫他妈来给他擦屁股! 督导分析,嫌疑人的母亲从小溺爱孩子,形成了一种畸形的依恋关系。虽然嫌疑人的智力和精神都正常,但是对母亲的依恋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这时候督导还有点自责,担心自己昨天说他“精神正常”太武断了。根据英国心理学家约翰?鲍尔比的研究,这种单亲家庭、不健康的依恋关系,子女非常有可能在青春期时患上精神疾病。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么正规,排除躯体疾病也不太方便,一般都是用人的经验来补足,难免出现误判。 另外,督导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案子不像是这个男子做的,或者说不像是他一个人做的。 他把自己的怀疑跟警方说了,还要求给嫌疑人再做一次全面身体检查,可人家根本不重视,还嫌督导多管闲事,对案情指手画脚。督导脾气也不小,什么也没说,把鉴定报告一扔就不管了。老师跟我说,那会儿督导有个直觉——警察肯定还得来求他。所以虽然有点替嫌疑人担心,但却不着急。玩心理战,督导绝对是殿堂级人物。 果然过了几天,刑警队长又陪着笑脸过来请了,说:“X医生,还真让您说对了,还真有可能不是那小子一个人做的!” 督导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我操,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我他妈就是诸葛亮转世好吗!牛逼! 虽然心中很得意,但是督导表面上不动声色,赶紧询问是怎么回事。队长说,他们又找到好多证据,初步判断是激情犯罪(非预谋犯罪),也就不可能事先安排好。但是,结合嫌疑人的状态,和他偷衣服的时候那种笨拙的手法,他们又觉得嫌疑人不可能一个人把作案痕迹隐藏得那么好。 督导一拍大腿:“可不是吗!一个连擦屁股都得找他妈的人,怎么可能做出把尸体和凶器分开丢弃这种缜密的事呢?不合理啊!”队长听了也猛点头。 说到这,督导心里就一个激灵。他想到一种可能,差点脱口而出。 从刑警队长一来找他,督导就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帮凶”这个推断最早是督导提出来的,但他也只是从心理层面上怀疑嫌疑人的行为能力而已。既然刑警队已经有了这个方向,那还来找他干嘛呢? 队长也是老狐狸一个,一看督导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来意人家已经推测到了,不由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特别严肃地说: “不瞒您说,我们有很多证据证明,那小子有帮凶。” 督导试探地说,那就去抓啊! “但是……帮他的不像是人……”
(待续……) (我深刻反省过了……下一段很快会来的……就这两天)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4-05-08 23:56:19
妈妈(2)
督导端着白瓷大把儿茶缸,泡着吴裕泰的茉莉花,正往嘴里送,一听这话,卡蹦一声磕门牙上了。 队长好像也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住了,愣了一下,赶紧摆手说不是那个意思,叫督导别胡思乱想。大家评评理!这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事吗?督导腾地就站起来了,震得茶几歪到一边。冥冥中一句特别狗血的台词油然而生:“你到底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愣是没说出来。他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开口。 后来他们哥俩深谈了两个钟头,但具体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 那一天,队长来找督导的主要目的,是想请他抢在“委员会”之前给嫌疑人做一个精神鉴定。咱们关起门来说,这是典型的违规行为。 嫌疑人的律师已经提出了精神病司法鉴定的申请,到时候,会随机抽取三名专家组成一个“委员会”,让他们鉴定嫌疑人到底是真有病,还是装的。“随机抽取”是为了保证委员会成员和嫌疑人之间没有利害关系,但规矩总会有漏洞,特别是在中国这样一个人情社会。督导所就职的医院是当时屈指可数的具有精神病司法鉴定资格的医院,要选委员会也是从那一亩三分地里选。督导的地位咱们之前说了,那是相当有分量的。所以存在这么一种情况——就算督导不是委员会成员,但是他已经做出了一个非官方的报告:丫没病,就是装的,想逃脱罪责!如果你正好是委员会的成员,督导又对你有过提携之恩,你会怎么做呢?你会做出完全相反的鉴定结果来驳人家的面子吗? 当时队长就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督导问:“你是想让他有病呢?还是没病呢?” 队长说:“一个小年轻,能有什么病……” 哦……啊? 督导糊涂了,怎么他妈又不按套路出牌啊? 根据队长透露的信息,这案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虽然给嫌疑人定罪的证据确凿,但是按行话讲,案件还原却不够完美。就跟相声段子里说的似的,小孩子手贱,把录音机拆了又装上,哎呦,居然没坏,能响,真牛逼,给自己点个赞!一扭头,发现桌上多俩零件。 录音机就相当于案情原貌,零件就相当于证据。 证据少了,破不了案;证据太多,相互矛盾,定不了案。针对嫌疑人的这个弑母案,虽然证据确凿,可以确定人就是他杀的,但是模糊的犯罪动机和也许存在的帮凶,都让这个案子的碎片无法完美地拼凑成一个整体。 话说这么多,大家应该明白了。这么麻烦的一个案子,如果嫌疑人是精神病的话不就省大事了吗?动机也不用查了,什么帮凶也无所谓了,屎盆子全都扣他一人脑袋上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督导觉得,他第一次有点看不懂队长这个人了。 咱们解释了这么多,但其实在督导那里只思考了一瞬间而已,比打个喷嚏慢不了多少。和目的的善恶无关,违规的事情肯定不行,免谈。 督导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侠盗劫富济贫,青春期懂点人事之后梦想就变成了当警察抓坏蛋。不过因为督导天生平足,这两个梦想哪个也干不了。现在他以医生的身份和警方合作,也算是曲线救国,圆了梦,像这种明显有失公平的事情,在他古道柔肠的小心灵中肯定是特别厌恶的。 队长早就猜到督导会断然拒绝,他当时说:“老X啊,咱俩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是也相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老婆都明白。我这样拜托肯定有我的理由,但是牵扯到一些关键证据,我不能透露太多。” 督导心想:别给我来这套,有什么理由你摆在桌面上说啊?那我还得视情况看要不要帮你呢。求人还想藏着掖着,门都没有! 督导的性格就那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两人话不投机,队长只好无功而返。不过队长也不是吃干饭的,他能全凭督导拿捏吗?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一开始队长说的那句“帮他的不像是人”就是一个小伎俩。你要帮我呢,我就把话说完,满足你的好奇心;你要是不帮我,哼哼,就自己难受去吧!
把队长送走后,督导站在窗户边抽烟,果然陷入了纠结之中。 “帮他的不像是人”这句话既可以往正道解释,也可以往歪道猜测。现在只能断定,队长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有所指。如果只是为了吊胃口而故意弄了个标题党,那就太没水平了,人家刑警队长不至于干这种事。督导有心问个明白,但是面子上挂不住。自己没给人家情面,估计人家也得让你碰个软钉子。“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案情”这是个能松能紧的规矩,但有时候真要命。 督导一边抽烟,一边叹气,正好看见队长从楼群里走出来,慢慢上了车。督导目送他开车走远,钻进车流,尾灯红成一片,像破碎在柏油马路上的夕阳。他想起来自己不会开车。对别人来说挺简单的一件事,自个就是怎么也学不会。 “别想那么复杂,脚底下一踩就走了。”——是谁这么说过来着?然后,督导突然就想明白了,大热天,后脊梁却噌噌往外冒凉气,跟背了个空调似的。 “帮他的不像是人……” 这话也许并没有什么深意,更不是打哑谜,它不过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罢了。
一个月之后,嫌疑人的鉴定结果出炉了,他患的是“分离性多重人格障碍”。咱们前面提过,一个月之前,队长来找的时候,督导就想到一种可能,当时差点脱口而出。那时候督导已经猜到,没准是多重人格。因为种种证据表明,嫌疑人的性格和作案手法不够匹配,咱们逆向思维一下:如果嫌疑人突然换了一个性格不就都能说得通了吗?在没做任何检查的情况下,这个推测有点惊世骇俗,所以督导没说出口。 这种病现在电影里都演滥了,好像比感冒还容易得,一旦剧情不能自圆其说了,就说主角有“多重人格”。OL打招呼的标准台词不是:“我今天好像有点感冒了。”而是“我今天人格好像有点多。” 早期编剧还收敛一点,顶多让主角分裂出俩、仨互相掐。现如今审美观都扭曲了,我听说有一句黑话叫“多分,多漂亮”,只要出现多重人格的桥段,不分裂出十个八个就显不出来水平。 嫌疑人的情况属于严重意识障碍,并且判定他在作案时处于发病状态,是无责任能力的。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嫌疑人无罪,但是被强制送医院治疗。本来督导已经把这件案子放下了,谁知道因缘际会,嫌疑人又回到督导眼皮底下,成了他的病人。而作为主治医生的权力,督导终于接触到了队长向他隐瞒的资料。 那是一卷录像带。做为关键证据一直处于保密状态,不过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也就无所谓了 督导跟老师说过,当时他满怀欣喜地看完整卷录像,结果却大失所望。 失望,是因为他本以为带子里录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但是…… 督导说得含糊,老师也没细问。 就这样,嫌疑人在医院里住了小半年。治疗效果还不错,做了几次评估后,医院觉得可以让他出院了。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意外。 一个实习医生,跟了督导很多年,有点像我和老师的关系,督导负责的病人病例都是他代劳的,我们叫他小P好了。治疗心因性精神病必须要全面了解病人的心路历程,几岁被门夹过脑袋,几岁破的处,全都得知道,所以嫌疑人的档案里也少不了警方那一段的记录。小P当时正在转正,缺一个有分量的论文,他就整理督导的病人病例,想攒一篇。这一整理不要紧,给他看出点问题。 小P找到督导,问:“X老师,您看过XXX的卷宗吗?” 督导心想:这不废话吗?我主治,能不看吗? 小P又问:“警方的那段您看了吗?” 督导怒了,让小P别绕圈子,有话直说。小P也是个怂货,准备好的说辞也不敢说了,急忙把嫌疑人卷宗里的录像带拿出来,放给督导看。督导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录像已经看过好几遍了,这会儿只好再看一遍。 录像的内容是嫌疑人的作案过程,正好让商店的监控器给拍下来了。另外说一句,这家在九十年代初就装着监控的商店,就是嫌疑人曾经偷过衣服的那一家。警方在最初调查嫌疑人偷衣服的案子的时候,例行公事调看录像,偶然发现服装店的大门口居然就是弑母案的凶案现场!在偷衣服之前十天,嫌疑人母子俩深夜在服装店门口发生口角,嫌疑人发病,人格转换,用刀捅死了母亲。整个作案过程原原本本地被录了下来,这也成了断案和精神鉴定的双重关键证据。 小P知道督导没耐心看完,他一直快进到最后,暂停,画面停在嫌疑人母亲一张惊恐的大脸上,还挺清楚。督导疑惑地盯着小P。 “这有什么问题吗?” 小P把法医报告的复印件推到督导面前,有些艰难地说:“您仔细看时间。” “时间?时间怎么了?” 督导压着火气,翻开卷宗。这是嫌疑人母亲的法医鉴定报告,报告上对她的死亡时间有一个明确的意见。推断死亡时间牵扯到的因素特别多,气温啊,湿度啊,都得考虑进去,不过一般误差不大。 “您再看这个。”小P指着电视屏幕左上角。 督导随着他的手指看,那里显示着录像的录制时间,精确到秒。 他看看屏幕,又看看卷宗。录像时间比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晚了整整一天。 督导脑子里嗡地一阵巨响。 半年时间过去,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其实队长那句话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
“帮他的不像是人……”
督导脱口而出,声音都嘶哑了。小P也傻了。 “您说……什么?” 督导心烦意乱地把小P轰走,盯着屏幕,静坐了一下午。理性告诉他,这两个时间中肯定有一个搞错了。但是直觉又告诉他,这一天的误差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那天之后,督导连续几周废寝忘食,不停地搜集资料,假设,推理,再推翻,整个人呈现一种疯魔的状态。医院里的同事都搞不清楚他在干什么。别人不清楚,可小P清楚啊!不过大部分时候坏事就坏在一知半解上。在小P看来,这事简直跟恐怖片似的! 自己的老师看了一卷录像带,录像里一个女人被杀了,但是在拍录像之前这女人就应该是死人了,然后老师就魔怔了。 平心而论,这事要摊在我身上我也一样犯嘀咕。(正好那会《午夜凶铃》应该传到大陆了,一联想,还真挺渗人。)小P那段时期整天处于惊恐状态,连续出了好几个事故,转正的事也泡汤了。唉,人的命,天注定。 书归正传。嫌疑人出院的日期已经敲定,但是督导赶在他离开之前,单独给他进行了一次心理治疗。这次治疗由于不在治疗计划之中,所以没有记录在案,对评估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今年我正好看了督导的一本著作,这本著作里对嫌疑人这个病例做了简单的描述,再结合老师那里保留的一些笔记,我才能对整个事件做如此程度的还原。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这件案子这么了解的原因。在那本著作里有这样一段话,我印象特别深:
母爱,究竟能深厚到什么程度?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原来,我们只能想像其答案是:死亡。在唯物论体系里,死亡乃万物的究极。肉体消亡后,爱也无法存活。但是我们低估了母爱的能量,在某些个案身上,我看到,母爱已经超越了究极,超越了肉体的限制,超越了逻辑与自然规律。 母爱确实仍然存在于死亡之后。
(待续……)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48:16
我来搬吧 陆本拖了好久楼主都快弃楼惹
在嫌疑人出院前一周,督导把小P叫过去,语重心长地说,小P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过两天有个事情得让他上一下。本来不想叫他的,因为小P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别人。 小P当即表示,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什么缺德事他都能干出来。别看他长得老实,小时候经常踢院里的猫,很有经验的。 督导深深地看了小P一眼,说踢猫的事咱们以后再说,然后就把坐在沙发上的劳老师介绍了一下。 老师那时候刚满四十,还是少妇的感觉,龇牙朝小P一乐。 我猜当时小P肯定以为督导要给他介绍对象,也不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心动还是天雷滚滚。相比较学医的,学心理的人不太在意岁数和体力的搭配,所以老少恋在这个圈子里很常见。当然,督导介绍老师和小P认识根本不是为了保媒拉纤,而是想让他俩演一出戏。准确地说,是演一出“心理剧”。 1921年,既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一年,也是著名的“心理剧”疗法诞生的一年。不过心理剧诞生的那一天是4月1日。(这也算是一种自嘲的方式吧。) 一个叫莫瑞努的哥们,在红灯区嫖妓,警察过来抓嫖。这哥们就想:我不能光享受而不付出啊?(意思是你从来不给钱是吗?)所以他就组织了一个妓女的自助团体,妓女们在团体里面都是匿名的,她们之间互相倾诉,宣泄情感。这种形式是不是有点眼熟?对了,和咱们以前提过的“团体心理辅导”很有渊源,前者可以算是后者的雏形。 后来,莫瑞努在维也纳搞了个小剧场,自己演国王,让台下的人来骂自己,又让观众自己演国王,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让这哥们觉得“心理剧”绝对有搞头啊,之后就跑到美国把这一伟大的治疗手段发扬光大了。 咱们说得不太正经,但是不代表心理剧这一治疗手段不正经。心理剧发展到今天已经拥有很多成熟的技术手段,据说有上百种,我只知道其中几种常用的而已,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没有办法掌握的。 简单来说,“心理剧”就是在舞台上,让患者、医生、家属、观众等等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演一出带有强烈感情色彩,并和患者的人格问题相关的舞台剧。心理剧大多只有简单的剧情线索,主持人加以引导,让患者自由发挥,演着演着,就把自己的真情实感演出来了,然后通过情绪宣泄,讨论分享,解决患者的心理问题。 背景资料先聊到这。 到了嫌疑人出院的前一天,督导笑眯眯地把他请到医院的活动中心,说:“XXX啊,明天你就出院了,今天就算是给你办个欢送会,科室自己搞了个小话剧,大家一起轻松一下。可别激动啊,也不算是专门为你搞的。” 嫌疑人一听,当然欣然接受,对督导又是一通感谢。 督导让嫌疑人坐在第一排观众席,然后给老师和小P使了个眼色,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医院的活动中心和一般学校的小礼堂格局差不多,设备可能更简陋一点,因为一般院领导也不喜欢在医院里搞大型的联欢活动,大家疯起来容易分不清病人和医生。 不过,说是演话剧,可是舞台上没有任何布景,只在台下面对观众摆了五把椅子,这是主持人和演员的位子,最旁边还放了一架电子琴,好像是要现场配乐的感觉。 如果是对心理剧有研究的人,一看这架势,就能猜出来了。这是典型的“一人一故事剧场”的模式。 “一人一故事剧场”可以算是“心理剧”的一个分支。英文名叫“Playback Theatre”,简称PB。PB技术区别于偏重治疗的“心理剧”,更像是一种实验话剧形式,在社区应用得比较多。 督导前思后想,采用了PB的形式。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治疗嫌疑人,而是为了给他呈现一个“奇观”。 劳老师坐在演员席旁边,她是主持人,或者叫“领航员”,是PB中非常重要的角色。劳老师当下也有点紧张。如果只是一般的心理治疗,她是很有经验的,但是像这种“鸿门宴”她还是第一回参与,她也清楚自己是那种心里不藏事的人,生怕露出破绽来。 督导给了老师一个眼色。老师心一横,得啦,说什么都晚了,盖头都撩了,你还能不脱裤子吗?人要矫情也得有个限度不是?老师轻咳了一声,坐在领航员的位子上,大概讲解了一下PB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希望所有在坐的人都讲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幸福的事情,然后由场上的四名演员再现这个故事。 督导先抛砖引玉,讲了自己送女上上小学的故事,很温馨。观众听得很轻松,但是老师做为“领航员”可是带着任务的。讲述者讲完之后,领航员需要把零散的故事有条理地复述一遍,提炼主干,然后暗示给演员。演员听明白领航员提炼的故事主干后,用几秒钟时间简单商量一下,或者干脆完全不商量,就要开始即兴表演。小P在督导的安排下,混在四个演员里面,其它三个也都是督导专门找来的,大家都知道这场PB的重头戏在后面。 暖场之后,活动中心的气氛开始变得活跃,不用领航员调动,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说自己的故事,都觉得这种即兴表演的形式特逗。督导一直在偷偷观察嫌疑人的状态,差不多演过八、九个故事了,督导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一直坐在督导旁边的一个护工心领神会,举手示意要讲自己的故事。劳老师对他点点头。 护工说,他要讲的事情和自己的妈妈有关。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他说,他小时候特别淘气,又住在北京的大杂院里,小孩子特别多,整天一群孩子在一起疯玩疯闹。他家的邻居养了一只猫,他总是趁邻居不注意的时候带着小伙伴欺负那只猫。有一次手重了,把猫的腿弄瘸了。邻居一问,孩子可不知道打掩护,直接把他给供出来了。邻居找到他妈兴师问罪。他妈说,孩子是我养我教的,他做错了事,我负责,要多少钱,我赔。 护工说:“我一点也不感激我妈这样做,因为事情明明是我做的,凭什么要别人来顶罪?” 从那以后,他一点也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恶作剧,受害人找上门,他的妈妈无一例外都替他扛下来,并且不说一句责怪的话。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恨。终于有一次,他把玩伴推向了疾驰过来的卡车。 因为他还未满12岁,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是他的妈妈倾家荡产才凑够了赔偿对方的钱。那之后,他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就病倒了。 在他妈妈临终前,年幼的护工才知道,她很早就得了宫颈癌,一查出来已经是晚期。本来一直在保守治疗,也有效果,但是赔偿之后家里就没钱了,治疗就停了下来,现在病情已经无法控制,只能等死。 他记得他妈妈对他说,他已经没有了爸爸,她知道男人是天,女人是水,她想变成天那样什么都能扛下来,又想变成水那样永远无声地滋润着。可她哪个也没做好。 护工趴在妈妈的床头,问:“妈妈,你怪我吗?” 他妈妈说:“怪你。恨不得打死你。但你是我儿子,怪你之后,还是忍不住爱你。” “我觉得那是我最幸福时候……”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48:58
护工说完,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 他们不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老师早就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情绪没有受多大影响,但是还得装作一副沉痛的样子,把护工感人的故事又提炼复述一遍,然后演员就开始演了。剧情其实根本不用领航员提炼,早就都商量好了。 小P演护工,一个大姐演妈妈的角色,有一哥们演猫,一人演邻居。 旁边伴奏的,傻不啦叽地弹了几个音阶,就算伴奏了。 演员们先是重现了虐猫的情景,嘿,还真别说,那哥们腿瘸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然后到了医院的场景,演邻居的那个扯了块白布,站在后方,就表示是医院了。 小P趴在大姐腿上,说了那句台词: “妈妈,你怪我吗?” 大姐原来好像是科班出身,表演松弛极了,把妈妈的形象演得出神入化,还自己加戏。她说: “怪啊,恨不能打死你……可你是我儿子,怪你之后,还是忍不住……” 大姐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小P头上,后半句台词故意没说,然后脖子一歪,咔吧一下,死了。 督导一直特别紧张地注意着嫌疑人的反应,一看,果然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不过,这场戏的重点还没来。 台下的观众以为已经演完了,刚想吧唧吧唧拍巴掌,但是演员又变幻队形了。大姐退到了舞台旁边,表示自己不在画面里,小P和另一个女演员挽着手上场,貌似情侣的样子。小P对女演员说: “我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全是因为我妈妈。她牺牲了自己,把世界留给了我。” 女演员贱兮兮地附和道:“是滴呀,是滴呀。” 小P帅帅地一甩头,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他说:“你不懂。她是放弃了生的权利,给了我。她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我的‘活’。” 女演员做沉思状。 全场都安静了。 我觉得这时候嫌疑人已经懂了。 女演员想了一会,突然开朗地笑了,然后对小P说: “我觉得她一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你。” “你是说她在天有灵,会一直保佑我?” “不,我是说,你的‘活’并不是真的‘活’,所以她的‘死’,也不是真的‘死’。” 女演员说完这句莫名奇妙的台词,一直躲在台侧的大姐突然走上台,迎面朝小P走去,两人肩膀对撞了一下,停下脚步,保持背对的姿态。 小P:“对不起,你怪我吗?” 大姐:“怪啊。” 小P:“你能回来吗?” 大姐:“不能。” 小P:“你在怪我?” 大姐:“没人喜欢死亡的。” 小P:“你是真的死了?” 大姐:“不。” 小P:“那为什么不回来。” 大姐:“只有我真的‘死’了,你才能真的‘活’……” 表演戛然而止。 台下观众都觉得最后发展的这一段剧情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性地鼓掌。比起其它人的故事,这个故事表演了很长时间,算是一场大戏了。 老师说:“下面,请谁来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说完直勾勾地看着嫌疑人。嫌疑人汗如雨下。他本能地站起来,又坐下,说他要再想一下。 老师紧追不放:“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组织语言。” 嫌疑人光张嘴,说不出话,还是摇头。督导点点头,示意老师可以了。老师得令,也就不再纠缠嫌疑人。 据说,第二天嫌疑人出院的时候,情绪都不太对头,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而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督导一个人知道。
后来大概过了半年时间。 督导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陌生女人叫住。她说她有些事情想和督导聊几句,不知道他能不能跟她去一个地方。督导心想:现在站街女揽客都这么大胆了吗? 督导赶紧摇头,说他没时间。 陌生女人依旧拦住他,说只要一会就好。 靠,这绝对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啊!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一会就好!? 陌生女人见督导死活不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她是想聊聊XX的事。 督导一惊。 XX是嫌疑人名字的后两个字。能找到自己说出名字的,肯定是和他有关的人。而把姓省略,只叫名字,说明他们关系很密切。再一打量这个女人,大概五、六十岁,大晚上戴着墨镜,有点奇怪。督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跟女人走了。 女人把他领到一处出租房,家具没几件,感觉根本不是长期住人的地方。女人让督导坐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说,X医生,真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督导想了想,问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那之后,你一直住在这?” 女人摘掉墨镜,说,也不是一直住这,换了好几个地了,现在也不住了,只是今天用一下。 督导点点头,没再主动问问题。 女人说:“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督导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插嘴,问她:“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女人说:“我是个死人。” 督导低头颤颤巍巍地点上一支烟,表示自己明白了,请她讲下去。下面就是这个女人那天所讲的故事……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49:25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处世界边缘的国家,这个国家东边是美如画的仙境,西边是宇宙的无尽深渊。这个国家每一宇宙纪年都被评选为世界上最美的国家——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国家没有垃圾。它的旁边紧挨着无尽深渊,有什么垃圾往里一扔就消失不见了。这个国家也没有墓地,人快要死的时候,就自己走到深渊里,再也不回来。甚至连犯罪都没有,因为人只要一动歪念头,就会被放逐到深渊里。所以,能留在这个国家的,都是美好的东西。 这个国家,我们叫它仙境国。仙境国没有国王,只有年轻的王子和老王后。国王去了深渊以后,王后就把王子扶持成新的国王了,但人民还是习惯地称他为“双鱼王子”。 王子有一个弟弟,是仙境国的禁忌。这个小王子不能被提到。他是唯一个可以穿梭于仙境和深渊之间的人,他会把深渊的消息带回人间,他的能量来自于人民的话语。只要有人谈论他,他就有了穿梭的能量。所以人民憋得实在难受,必须要八卦一下的时候,会称他为“艾德”。 有人说,是王后亲手把老国王和艾德推进深渊的。当然,这也是个禁忌,不能被提起。 双鱼王子到了适婚年龄,有很多人家都把姑娘送到皇宫里给王子挑选,但是王子都看不上。大臣问他为什么不想娶王后。王子眨眨眼,说: “我有王后啊,你们不是都叫我妈妈王后吗?我是国王,她就是我的王后啊!” 王后吓得赶紧下令把大臣处死,但是可惜,仙境国的风很大,一阵风刮过,就把王子的话传到了国家的各个角落。 人们耻笑王子和王后有不正当关系,说他们母子相奸。 王后气急了,她撒了一把灰在风里,灰飘落在哪,她就把那里的人立刻丢进深渊。深渊中每进入一个人,仙境里就多一种花。流言在王后的铁血手腕下被镇压下去了,仙境国也多了上千种花,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地方了。但是她也终于醒悟到,必须马上给王子找一个真正的王后。 几经周折,王后物色到一个农夫女儿,这个农夫女儿和自己有八分像,年纪也比王子大,王后觉得,这样的姑娘肯定能代替自己照顾好王子。王子看了也很满意,就娶了她。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人民也不希望自己的王室出现丑闻。 但是婚后王子和新王后过得并不美满。王子觉得新王后没办法像他妈妈一样照顾他;新王后觉得自己根本不像嫁了个老公,就像找了个儿子一样——除了有钱这点还不错。 于是流言又开始在仙境国传播。人们说新王后不过是个摆设,王子每天晚上都去老王后的卧室睡觉。老王后和上次一样,开始把她的人民丢进深渊,全国人被她丢进去一半。仙境国俨然变成了全宇宙鲜花最多的地方,每个人身上都被花粉熏得香喷喷的。 但是这样也无法阻止事情变得更坏。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王子跑到老王后的床边,把她摇醒。 老王后生气极了,她跟王子说他不能老在晚上过来,他应该和自己的王后睡在一起。 王子笑了笑,说,怎么?“伊戈”总是在晚上来找妈妈吗? 老王后吓得脸都白了,比闪电还白。 “你不是王子!?” 王子说:“我是,妈妈。” 老王后拼命摇头,说他不是,绝对不是。 王子笑吟吟地说:“妈妈,我是你深渊里的孩子啊!” “你是……艾德!” 王子点点头,流下眼泪,他说,终于又听到妈妈叫自己的名字了。这样他又能多留一小会了。 老王后让他快回去,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在西边的无尽深渊里。 王子说,不急的。 “妈妈,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快去伊戈那里看看吧……另外爸爸让我问你好。” 老王后跳下床,冲到王子的寝室。新王后躺在祭坛一样大的床上,黑色的血凝结在床单上。老王后用镶嵌着珐琅的发带拼命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来。 王子站在老王后身后。 “是你……杀了她?” “当然不是,妈妈,是‘伊戈’。” 不可能!那孩子不会杀人的!老王后大叫起来。 王子眼神黯淡下来。 “还是想想怎么办吧,妈妈,一会伊戈回来可帮不了你。” 老王后迷惑了,问王子,难道他愿意帮助她。 王子说,当然了,他爱着她呀! 老王后无力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王子想帮她揉肩,老王后厌恶地把他推开。她说:“能有什么办法……就说是我杀的吧。” 王子说:“不行呀,妈妈,新王后没有罪,你不能杀她,临时定罪也来不及了。我们只要走出这扇门,风就知道了。这个国家的风还是这么不友好。另外,妈妈你太强势了,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信服伊戈,人们只会说——王子的妈妈又帮他顶罪了,其实所有的坏事都是王子干的。” 老王后的头疼病又犯了,她一边皱眉一边说,哪又能怎样? 王子想帮她揉揉,但,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王子说:“就说是我干的吧。” “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坠入深渊。” 王子听了,眼神更黯淡了。但还是接着说:“说是艾德干的,说伊戈根本不知道不就好了?哥哥的罪都推到我身上,反正大家都怕我,我也不怕再去深渊。” 老王后抬头看着王子,好像有点看不懂他。她问,这样可以吗? 王子说,可以呀,妈妈。 “但是如何能让人民相信是你杀的,而不是可怜的伊戈杀的呢?” 王子说,证人,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人人都相信的证人。 谁? 这个国家最讨厌,也是最喜欢传播流言的家伙。 “你是说……” 没错,妈妈。风。 王子说,他们现在不能开门,一开门,风就进来了,而且现在是雷雨天,风更暴虐。他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然后故意让风知道,这样人民就相信了。 老王后问他,应该制造怎样的假象呢? 艾德说,再杀一遍,这次让他来做。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49:46
老王后痛苦地捂着脸,大叫着:“天呐!这不可能!新王后已经死了,风那么狡猾,它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活人和尸体?” 可能的,妈妈。王子终于扶助了老王后的肩膀,这一次她没有挣脱开。 “上一次,你为了伊戈,把我和爸爸丢进了深渊,这一次,这一次轮到你自己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双鱼王子推开窗户,满脸狰狞,用一把剪刀刺向老王后。老王后尖叫了几下,倒在血泊中。王子扔下刀,迅速把挂在窗户外的船帆收紧,把看到了这一幕的风全都关进船帆里,然后迅速把窗户关上。整个皇宫门窗紧闭,闷热得像个烤箱。 “是这样吗?妈妈?” “就是这样,伊戈。” 老王后擦擦身上的番茄酱,从地上爬起来。 王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仍有些不相信。他问老王后,艾德的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 老王后说她也不清楚,但是也只能这样做了。她嘱咐王子,等到十天以后,新王后的尸体开始发臭的时候,再把风放出去。因为新王后和她有八分相似,给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再等到尸体腐烂后,就没人能分辨出来了。然后人民会相信风的误导,认为死的是我,这样就没问题了。 王子惴惴不安,他说,不管杀了谁,但毕竟是他杀了人啊! 老王后摸摸他的脸,说:“不是你杀的,你刚才那个样子,大家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伊戈,你是艾德。” 王子好像松了口气,一下子倒在床上,不过好像又想起来那张床上死过人,又吓得跳起来。 “那妈妈你怎么办?” “我会去深渊的边缘生活,永远不回来,就当我已经进入深渊了吧。” 王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道,那以后就没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了啊…… 老王后突然哭了。 王子问她哭什么。 老王后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艾德的一句话。 什么话? 老王后说,昨天他法力不支,不得不回到深渊的时候,自己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有没有责怪她? “那他怎么说的?”王子好奇。 他说,怪呀。但是她是他的妈妈,责怪之后,仍然忍不住爱她。
就这样,十天之后,新王后的尸体被发现,风也卷携着假消息传遍整个仙境国。大家都知道老王后被王子杀了,但是没有人责怪王子,因为,那不是仙境国的王子干的,那是无尽深渊的“艾德”干的。也没有人关心新王后去哪了,因为她根本不受爱戴。人民依然安居乐业,他们知道只要不提起“艾德”的名字,他就不会再跑出来,现在的王子是好的,是无辜的。同时,也因为他们有个习惯性的思维,能留在仙境国内的,全是好东西。 老王后如约留在了仙境和深渊的交界处,那里环境恶劣,朝不保夕。但是为了王子,老王后并不后悔,她打定主意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只是一个人呆久了,她思念最深的却不是那个在仙境安乐的伊戈,而是在深渊内的艾德和老国王。 之后突然有一天。伊戈王子突然跑来边界找老王后。 老王后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 王子慌慌张张地问老王后,是不是准备真的走进深渊,永远离开仙境国? 老王后问他,这话是谁说的? 王子说,是全国最聪明的一个老郎中说的,他说,老王后用自己的死,换来了王子的活,但是老王后并不是真的死了,所以王子也没有真正地活着。所以王子来问问老王后,是不是真的要走进深渊,真的死去? 老王后听完笑了出来,她说,她不会这样做的,因为平白无故地多出一种花,园丁会觉得奇怪的,如此完美的计划不就有了破绽了吗? 王子听后放心下来。 他说,他开始后悔了。他应该自己承担自己的罪。他不该让老王后替自己受过,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 老王后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她说王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这样她便觉得值了。她这样没关系的,她已经老了,这样还能有几年?而王子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偌大的国家要统治。 王子问:“妈妈,你怪我吗?” 老王后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王子,久久说不出话。 王子喊她:“妈妈……你在怪我吗?” 老王后摇摇头,指指身边的花丛,让王子仔细看。她说,她觉得这朵大一点的是老国王,而这朵小一点的是他的哥哥。 王子惊讶极了,他挨个上前摸了摸花瓣,他问,这个真是艾—— 王后打断他,警告他永远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王子点点头。又问她:“你还没回答我呢。” “怪呀。” 老王后说,转过身,再也不去看王子。
从那以后,老王后就从老国王和艾德的花丛旁边搬走了,她没有进入深渊,但是同时也再不见王子。 仙境国从此进入了最鼎盛的统治时期。
女人一口气把故事讲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就像一位经过训练的朗读者。 督导心里想着:这就是死亡推断时间,比录像上的时间早一天的原因。 然后他又想起刑警队长的话:
帮他的不像是人。
看来不学无术的经验主义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对的时候。 讲完之后,女人又把墨镜戴上,向督导致歉,说对不起,耽误他宝贵的时间了。督导说他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女人请他问。 “首先,老王后为什么要把老国王丢进深渊?” 女人戴着墨镜,看不到表情。她说,因为他要伤害王子。 “所以,老王后本来就有罪了?” 是的。但那是个意外。所以老王后并不觉得自己住在边界很苦,这是她应得的。 “还有,伊戈为什么要杀新王后?艾德又是通过什么契机突然在那个时候来到仙境国的?你确定是伊戈杀的,而不是艾德吗?如果你搞错了,那不是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她说,这不是她的故事。是老王后的故事。 伊戈和新王后发生了口角,是关于性方面。伊戈的心态还是个孩子,无法满足新王后,新王后羞辱了他,所以他一怒之下杀了她。杀人之后,伊戈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所以叫艾德出来帮忙。在故事里面,是伊戈逼问新王后,问她到底爱不爱自己,新王后被掐住脖子,不得已求饶,连连喊——爱的(艾德)!爱的(艾德)!——所以才让艾德从深渊回到了仙境。 她说这段刚才她忘记讲了,但也无关紧要。至于会不会就是艾德杀了新王后……其实真相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当时那种情况,没有风,根本无法证明。为了让伊戈脱罪,必须要让风知道,这才是重点。 “新王后不仅仅侮辱了伊戈,她应该也侮辱了老王后——是这样吧?” 女人不说话。
督导和女人一后一前走下出租屋的楼梯。天色更晚了,督导这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个危房,只有一些拾荒的人暂居而已。砖墙上大大的“拆”字特别显眼。怎么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呢? 他们走到路口,女人向督导道别。督导突然问她是不是在脸上动手术了?怎么和他在录像上见到的不一样? 女人说,他们从未见过,不管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她也从未动过什么。后来又说,可能只是老得快了些。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督导看着女人逐渐远去的身影,还是忍不住问。 女人轻轻的声音传过来。 “您是学心理学的,应该比我了解。故事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一个没人知道的故事是会把人逼疯的。” “您学历很高吧?” “文学硕士。” “您就这么相信我?” “您是全国最聪明的郎中呀!”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尊敬您。” “……” 女人终于走远了,可能这次真的没有人再找得到她了。督导年轻的时候也有文艺青年的情怀,这样违道德又决绝的分别,甚至令他觉得带有一丝诗意。他很想再问一遍那句台词,但是空气里的情绪好像还没有浓到那个程度。 后来开始下雨。督导想起仙境国里那两个雨夜。他好像真的听见爱传播流言的风刮过来了,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地说: 怪呀……
后记。 这个案子发生在1993年之前。在刑侦过程中,全国首次运用DNA鉴定技术是在1993年的东北。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也解决了我的一丝困扰。所以这个特例只能发生在那个年代,现在,再也没有这么辗转悱恻的事情了。 另外,利用精神鉴定来脱罪是很困难的,现在科技更发达了,大家不要动歪念头啊! 考考大家,知道“艾德”和“伊戈”是什么意思吗?
(《妈妈》完)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50:15
新故事来喽!!
———————— 《哲学恐惧》
几年前的一个中秋节,别人送了我两瓶红酒,一盒大豆异黄酮。我当时就惊了,说你丫存的什么心?送我一大老爷们雌激素干什么?那人也是个奇葩,说根本不知道大豆异黄酮是啥玩意,就觉得是保健品。我心想着,老师这岁数应该能用上,就借花献佛拿去咨询室了。我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咨询室的人都认识我,我看屋里的门关着,以为老师在忙,结果前台的学妹两眼冒星星地告诉我说没事可以进,里面的人也是来看老师的,还是个帅哥呢! 我们学校男人少,以前学妹都是围着我转的,听她这么说,我还有点不爽,心想:能有我帅吗?——然后捋了捋头发,推门就进去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老师笑着聊天。老师看见我来,特高兴,指着那个年轻人说:“来来来,你们认识一下,这是耿X,这是陆本。” 耿X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我接过来,看到一个很牛叉的审计公司的名字。我跟他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名片。 耿X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像他们这种没身份的人才老发名片,生怕别人不认识自己,不像我这样事业有成的菁英,根本不需要。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这小子还成,还算顺眼。 我坐了一会,三个人热络地聊天。我看看表,四点了,不想晚高峰在路上堵着,站起来告辞,耿X说他也准备走了,我拉着他上了我的车执意要送一段。开出学校的时候,学妹站在窗前兴奋地挥手,用口型比划着要我加油——加个屁油啊! 耿X说他得去国贸的嘉里中心,刚刚接到信,得回公司加班。 我心想:果然这审计公司不是一般人能呆的,不是还听说前段时间有个从事这行的女生过劳死了?珍惜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我老气横秋地嘱咐耿X别太拼命,能偷懒就偷懒,别年纪轻轻弄一身病。 耿X笑眯眯地说,肯定不会那样的,他知道身体多重要。他小时候为了上个好学校,特拼命,后来精神出了点问题,她妈带他来找劳老师看病。后来病好了,她妈就再也不逼他了,反而老鼓励他歇着。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万马奔腾:哇噻!要不要这么巧啊! 我试探性地说:“我知道一个事,是别人告诉我的,难不成就是你?” 然后我就把最早师姐讲给我的,那个高考男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详情请见第一个故事)耿X听完腼腆地一笑,说,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名。 要不我怎么看耿X还挺顺眼的呢,这孩子确实有眼力价,没等我问,他就把后来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他说他妈一开始根本无法接受他有病,就认为是累着了,歇几天就好。但是老师是个特别负责的人,老打电话给她妈,劝她赶紧带耿X去医院。什么话都说尽了,可她妈就是铁了心不去,可能是怕这一去,自己儿子有精神病的事就坐实了。 癔症可不会歇两天就好,是会反复发作的,后来耿X在家里又发作了一次。他爸也在,全程目睹自己儿子变成他老婆的样子,还提出要和自己上床。全家都傻了,抱在一起哭,第二天就把耿X送医院了。 说完,耿X自己还有点脸红。 我说,他这后来应该确诊为“多重人格”了吧? 耿X说:“是啊,本哥,你真厉害,光听这些就看出来了?” 我说他这个也算典型了,基本上跑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去。而且后来老师也提起过几次,说头一回见到后继人格全面模仿别人的性格和经历的案例,开了眼界了。 我俩后来聊得挺欢,我开过了头,他公司比我家远。于是干脆送佛送上西,直接奔国贸去了。回来的路上憋着尿,差点死在拥堵的三环路上。耿X给我发了条微信,说很高兴和我聊天,他曾经生病的事,只敢和我这样有学术背景的人聊,一般人都会害怕。末尾还带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我一边憋尿,一边按了一条:“怕你的人都不如你。” 那时候我有个比较暧昧的对象,只是暧昧,还没说要交往。那个女孩子有点“作”(对不起,不该背地里说坏话的,但是找不到更形象的词),缺乏安全感,多疑,什么事都要管,所以我迟迟也不敢把她转正。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迫使她后来在“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到楼下还没停好车,她就凑上来了,一张脸贴在玻璃上,吓了我一跳,感觉尿都漏出来一滴,所以当时态度可能有点不好。我问她怎么在这呢?怎么不上楼? 我们叫她ZZ好了。ZZ说,她给我打电话没人接,给我家打电话,我爸说我不在,去学校找老师了,所以她就在楼下等我。 我锁好车,推了她一把,说,赶紧走,憋着尿呢。 她一下脸色就变了,问我刚才车里坐着谁? 我超过她,一边夹着腿往家走,一边说,一个哥们,刚认识的。 她也不说话,就跟着我走。其实我当时就知道她不对劲了。学过心理学,也练过一点咨商技巧,察言观色的敏感性还是有的。可是我真没功夫理她啊!你们懂的,心想只能一会再解释了。 我就没管她,噔噔噔往家跑,正好还赶上六层两个买菜回来的大妈扒着电梯门依依惜别——我…… 回到家,上完厕所,我爸用一种特别怪的语气告诉我,刚才有个女孩子给我来电话,声音很嗲。问我那是谁啊?我跑进楼道,发现ZZ没跟上来,就和我爸说,她人就在楼下呢,但是不是那种关系,我去叫她上来。 我下楼转悠了一圈,没看见人,就给ZZ打电话。她接了,特别丧气地“喂”了一声,不去做售后真是屈才了。我问她在哪呢。她说她在出租车上。我一听就有点急。 “你干嘛?又不高兴了?” 她说没有,就是等太久了,想早点回家。 “你骗鬼呢!不就是嫌我刚才没好好跟你说话吗?我不是说了我憋着尿呢吗!” 她沉默。 我调整了一下语气,让她别生气了,我不知道她等我,快回来,我带她吃饭去。 她还是不说话。 我问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请直说,我猜不到,就算是要生气,也请生个明白气。 然后,她把电话挂了。 我忍住砸手机的冲动,回家,我爸听见脚步声就开了门,居然换了件衣服。我进屋后还问我,人呢?我说,人家腼腆,不上来,回去了。 我妈衣服换一半,开门出来问我,有照片吗? 我说,照片没有,不过她爸长得特像说相声的于谦。 我爸急忙说:“那可不行啊!”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不行。 等吃饭的功夫,我躺床上犯迷糊,ZZ发来一条微信,她问我:“你车上刚才坐的是谁,别骗我。” 我说:“真是个哥们,原来是老师的病人,今天碰上聊了会,我顺路送他回国贸。” ZZ:“顺路?是专程送吧。” 我:“开过了,所以就送回去了。” 她又不说话。 我追问:“你就认定了我送的是女人了是吧?” ZZ:“我闻到了香水味。” 我从床上坐起来,让我妈闻我身上有没有香水味。我妈使劲闻了闻,说好像是有一点。我就纳闷了,是谁身上的味呢?我爸也过来闻,闻完皱了皱眉头,说这味可不适合小伙子,有点像老太太喜欢的那种。我心里更奇怪了。是老师的香水?不能啊,老师从来不擦香水的。 我反复闻我身上的味,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还和哪个擦香水的中老年妇女接触过。想啊想啊,突然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真是笨啊,光被“中老年妇女”这个条件误导了,其实今天开车的时候一直隐约闻到一股香味,只不过没往心里去。这味应该是耿X身上的。 想到这,我赶紧给ZZ打电话。她已经到家了。我跟她说,知道那香味是哪来的了,就是坐我车上那哥们,是他的香水,我根本没注意。 ZZ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然后没说两句,又比较客气地挂了我电话。 没过一会,她给我发来一个淘宝链接,我点进去一看,是一款Dior的女士香水。然后ZZ又发了一段话给我,说基本确定就是这一款,她妈也在用。这款是女香,而且都是上了点岁数的女人才用的。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怎么可能分得清这劳什子东西呢! 心里烦,饭也不想吃了,觉得这事必须得抱怨一下。鬼使神差地给耿X发了条微信,跟他说,大老爷们用什么香水啊,可害苦我了。 刚发出去,他就回了,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不是加班呢吗?这么闲? 他说,加班就是熬点,不忙。 我说我女朋友怀疑我车上坐了别的女人,因为闻到了他的香水味,还说他用的是一款女香,我根本解释不清。 他说,对不起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故意损他,说:“耿阿姨,你没事用女人的香水干什么?你不会是gay吧?” 这一条,他突然哑了。 我等了一会,觉得要坏事,赶紧又写到:“对不住啊,我开玩笑没轻没重。” 然后他又回了,说他有个秘密要告诉我。 我脑袋里唰唰唰唰,居然浮现出的都是学妹笑盈盈地让我“加油”的嘴脸。要不要这么狗血啊?不过我等了半天,他也没有下文了。我妈喊我吃饭,我迷迷瞪瞪地吃完,回屋一看,回了。两条。 第一条:我的病,从来就没治好过。 我刚吃完饭,大脑有点愚钝,心想:这前言不搭后语啊? 第二条:刚才你车上坐的,不是我。 我觉得我的心脏一下子沉到了五十米的湖底,被压的跳都不敢跳一下。
(待续……)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50:42
《哲学恐惧》(2)接上文……
------------------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太容易相信别人。我虽然比耿X痴长几岁,但是根本玩不过他。大姨妈孔光听我八卦完这事之后,哈哈哈笑得姨妈巾都快掉出来了。她说,你丫真傻!她说亏我还是学心理的,耿X肯定是逗我玩呢! 我寻思着:不能吧?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开这种玩笑? 孔光说爱信不信,她见过几次姓耿的那小子,性格很恶劣的,可千万别被腼腆的外表所蒙蔽了。 耿X到底是否在骗我,我并不太在意,毕竟我跟他的生活没什么交集,一面之缘,连朋友都谈不上。自从那天他给我发了那样奇怪的信息后,我们一直也没有联系。不过后来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事,那是我们仅有的几次接触之一。 事情发生在政法学院,说起来也算是我校著名的桃色丑闻。说有一天夜里,女生宿舍楼熄灯后,有俩男生打起来了,后来又窜出来十几个男生劝架,各种撕扯,慢慢演变成裸体打群架,书桌都砸坏了。事情宣扬出来之后,政法的女生就变得很抢手,貌似大家都觉得泡起来难度比较低。 出了这样的事,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肯定要介入。因为原来有过先例,学校给一个男生处分,男生接受不了,差点轻生。后来咨询室必定会在学校给出处罚的同时给相关人员做心理疏导,说白了就是贯彻一条宗旨:罚你丫的,你敢不乐意啊? 前几年我已经不在学校了,所以这事还是听几个学弟跟我八卦的。当时数学系的学生会主席和我算熟,他是有名的“理性碎嘴”。这男人一扯起闲篇来,比女人还厉害,重要的是主席还会一边讲,一边给你分析这件事的合理性,再扯的事都能让你觉得很有道理。 主席说,这个事他知道,但是在他看来不能算是个桃色丑闻,而是很恐怖的事件。我追问他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他说,真实情况并非是俩男生打架,而是一男一女打架,最后也不是打群架那么简单,而是差点出了人命。 主席的说法是,那天晚上夜里两点多,女生楼里突然有人打架,摔东西,砸椅子,总之打得挺热乎。主席的一个哥们当时也在那非法留宿。本来他以为是有人在看A片,后来越听越不对,那尖叫声太逼真了,还有人喊救命。他本来不想出去,要是被舍管发现了,对谁都不好。但是他女朋友很害怕,一直催他出去看看。同屋的姐们也怂恿他,说她们都不介意他留宿了,关键时刻还不顶上,更待何时?那哥们一琢磨也对。要是这一次给人家留下怂货的印象以后就不好发展了。他提上裤子,出门张望,一看,十几个男生的脑袋都探出门来看情况,有的还是熟人。大家都有点尴尬,有种父子俩在窑子里碰见的感觉。 人一多,胆子就壮了。大伙寻着声音找到一间宿舍,有几个女生穿着睡衣哭哭啼啼地站在楼道里拍门。这时候,那间屋里面很安静,什么声也没有。一个男生就问那几个站在外面的女生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女生刚要回答,宿舍门就开了,大伙一看顿时被吓住了。屋里一张双层床翻倒在地上,满地都是木头的碎片,应该是桌子被砸烂了。 领头的男生问那几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女生就伸手一指。大家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翻倒的床底下压住了一个人,只露出两只脚丫子。 大伙一窝蜂似地冲进去,搬床的搬床,拽人的拽人。一拽才知道,床根本没压实,人应该死不了。刚松一口气,等人被拽出来,气氛又顿时凝固了。被床压住的是个男生,什么也没穿,而且下体还呈兴奋状态。因为大家都是非法留宿的,所以多少有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接受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猜想:这哥们儿估计是玩大发,把床弄塌了。 有人上前试了试鼻息,没事,还喘气呢。 这时候有个女生小声说:“别停……床下还有呢。” 早说呀!这会儿您还客气什么呀?哥几个接着拽! 这回是女的,俩,没压在床下,就是躺在床板下面了。把她们拽出来一看,都睁着眼呢,比那男生强,没晕,衣服也算整齐。有一个明显是吓过头了,瞪着眼睛不说话,有一个一直捂着脸哭。 跟电影里一样,总是等问题都解决了警察才来。舍管大妈在这个节骨眼儿姗姗来迟。有个男生人挺好,怕地上的男生丢人现眼,赶紧抽了一条床单给他盖上,本来盖住下半身就好了,结果着急手一哆嗦把整个人都盖住了。舍管大妈拨开人群,一看地上躺着个人形的东西,还用床单盖住了脸,吓得一屁股坐墩布桶里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解释:没事没事,别怕,不是您想的那样。 等大妈缓过神来,男生已经一哄而散,全都逃走了。
主席八卦得很有条理,我听明白了,但是看不到一点“恐怖事件”的影子。我打趣说:“兄弟你小时候是不是看蓝精灵吓哭过?我们正常人不会觉得那玩意恐怖的,你多虑了。” 主席说我嘴太贱,他问我,难道就不想知道那屋里的两女一男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了想,还真有了好奇心,便厚下脸皮问:“发生了什么?” 主席说,他也不知道。 我差点把桌子掀了。主席说,急也没用,这事应该我们咨询室最清楚,后来所有相关人员都被“关怀”了一遍,学校警务处都得向咨询室打探情况呢。我明白主席是想通过我打探第一手资料,我就光嘿嘿笑,不表态。果然主席沉不住气了,他问我难道不觉得学校处理这事的态度很奇怪吗?我问,怎么奇怪了?主席说,按说这种事影响是很恶劣的,牵扯到男女作风和聚众斗殴的问题,咱们学校不可能不严打,但是到现在了,也没有给任何人处分,这明显不合逻辑啊! 我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但是心中也觉得这事蹊跷。不过,我并不觉得我一问,老师就会告诉我,毕竟当年我已经不是咨询室的人了,也不是在校学生,很多事是不能外传的。 但是,我想错了,老师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外不外传的问题。无巧不成书,隔天我走进咨询室,老师正和耿X讨论这事呢。 老师见我来了,倒是也不好轰我走,但是明显兴趣缺缺。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我陪着笑脸,坐在两人中间,问他们聊什么呢?能不能给我听听? 老师说:“去去去,真跟单田芳的评书里说的似的,干里有你,湿里也有你——哪都掺和。” 没想到耿X先打了圆场,说老师有点事请他帮忙想想,其实就是学校里的事,我肯定都听说了。老师见也没什么可瞒的,就大概解释了一下。说最近政法这个事件学校领导很重视,影响很坏,必定是要重罚的。涉事的几个学生有情绪波动,咨询室主动出击,找到几个当事人做心理干预,但是现在却出了点难题。事情的经过,几个人各执一词,不知道谁说的是真实情况,弄得学校连该罚谁,怎么罚都无法决定。现在调查事件的任务居然从学生处压到咨询室头上了,说他们掌握第一手资料,责无旁贷。 我听完点点头,这溜肩膀的事哪都有。 耿X腼腆地说,今天正巧来看老师,就被抓壮丁了。他原来是学数学的,还研究过一点逻辑学,老师也是病急乱投医,非让他帮忙分析案情。 老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惊喜地拉着我,说:“本啊,我刚想起来你不是老看侦探小说吗?我记得你论文写得也挺有逻辑的,快快,咱们一起分析分析!” 我心说:我不光看侦探小说——包青天、狄仁杰、大唐女巡按哪个我也没落空啊!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51:09
(接上)
-----------------
耿X坐在一边,看着我们一老一小拉拉扯扯,跟那笑。 我一瞅耿X乖宝宝那样,就有点不寒而栗。真有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不告诉我,我顶多觉得这人有点娘,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然后,我想起孔光说他在耍我的话,我真的头一次非常想相信这个疯女人。 之后,老师又为我介绍了一下现在掌握的情况。和主席说得差不多。事情的起因是政法学院那个宿舍的女生A,总是偷偷带男朋友留宿。同屋的姑娘很反感,但是又磨不开面子说她。偶尔旁敲侧击一下,A也总是不当回事。而她们宿舍有一个女生B从小就有梦游症,成年后逐渐不再犯了。出事那天晚上,B的梦游症突然发作,在夜里起身,掐住了A男友的脖子。众人大声呼救,但是B的力气出奇得大,根本挣脱不开。所以发生了之后的一幕。 我心想:怪不得说那个男生晕倒后那里还翘着,原来是窒息造成的。 我看过一个资料,说17世纪的欧洲,狱卒发现吊死的男性囚犯会勃起并射精,后来他们还想用窒息的办法来治疗阳痿,可惜不怎么管用。人在直立状态下勒住脖子,会促使阴茎充血,并且因为缺氧导致多巴胺加速分泌,会产生超乎寻常的快感——这叫“性窒息”——好奇的孩子千万别试,《杀死比尔》里演比尔的演员就是玩这个玩现了,结果死了。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疑点。如果B能把A男友掐成性窒息的状态,那她的力气得多大啊?因为那种状态也不容易达到,最好采取站立的姿势才能保证阴茎充血。我当时脑补了一下一个弱女子双手把一个大老爷们提在半空中的画面,打了个哆嗦。 老师说,她刚才说的这个版本,是自称有梦游症的B女生说的。当初校方先听取了她的叙述,所以坊间传的都是这个。如果事实如此,那么B就没有任何责任,而A女生和A男友会受到一定的处罚,但看在A男友受伤的份上,不会给最严重的处分。但是后来同屋的其他女生、A女生、A女生的男友都各执一词,事情就扑朔迷离了。 耿X说,他跟老师整理了一下几个当事人的说法,列了个高度概括的单子。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破纸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看,居然没看明白。 单子上是这么写的:
B证词:我在梦游。我掐A男友。 四女证词:B没有梦游。不是我们掐A男友。B也没有掐A男友。 (这里“四女”指的应该是被关在门外的那四个女生) A证词:男友自己掐自己。 A男友证词:有别人掐我脖子。不是A掐的。
看完单子,我觉得一阵头晕,不由自主骂了一句脏话。 老师到是不介意,说还是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吧,光看这单子看不懂。老师说咨询室分别和这几个当事人聊过。B的证词本来是最容易被理解的。弗洛伊德认为,梦游是“本我”(id)爆发的行动。平常的时候,身体都是由“自我”(ego)控制的,“本我”在“自我”的管束下积攒了很多能量。在睡梦中,“自我”的管束能力会下降,“本我”的庞大能量突然爆发,“自我”就管不住了,只好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所以人在梦游的时候通常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B的证词恰巧印证了老弗的理论。因为A女生不顾其他人生活的不便,长期带男友留宿,怨念积攒得太多,在那一晚梦游的状况下B突然爆发,在理论上是说得通的。大家也都先入为主地认定事情就是这个样。 但是后来同寝的几个女生证明,B那晚根本就没有梦游,而是她们和B商量好,要她装成梦游的样子吓一吓A和其男友,以作小惩。她们并没有计划掐住A男友的脖子,B应该是清醒的,也不可能去掐,因为A男友很强壮。 咨询室翻回去询问B,但是B就认准了,自己梦游,并且就是自己行凶。 为了查明真相,咨询室又询问A和A的男友,没想到连这两人彼此的说法都大相径庭。 A居然说,是她男朋友自己掐了自己脖子。因为她偷听到另外几个女生要恶作剧的事,她让男友趁机反吓一下这几个室友。没有人掐他,是他自己反手掐自己,她距离最近,看得很清楚。 A男友说,当时看到B走过来,但是还有一段距离,他刚想吓唬她一下,就被掐住脖子了,他不知道是谁掐的,更不可能自己掐自己到窒息。距离他最近的是A,但是A更没有理由掐他。 我听完老师的叙述,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让老师打住。我说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没一个人有实话啊? 耿X插嘴说,或者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说完又用那种让人毛毛的笑容看着我。
(待续……)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51:44
(接上!!!!!)《哲学恐惧》
------------ 我们仨人分析了一上午,最终还是有点成效的。 我认为B的证词最为可疑。 结合四方不同的证词,只有B的证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如果认定她当时处于梦游的状态,那么她将是完全无辜的受害人,同时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A和A男友的身上。 其他的人,不管是处于事件外围的四个同屋女生,还是A和A男友,他们的证词,对于洗白自己并没有多少帮助。特别是四女和A的证词,前者平白无故把自己也出卖了,坦白她们四个人策划了这场后果严重的恶作剧,说不定校方也会处罚她们;后者则完全胳膊肘向外拐,不仅包庇真正的掐人者,还把自己男朋友塑造成了自己掐自己脖子的精神病。这从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老师拍案而起,觉得我分析得特有道理。她说,对对对,热力学有一个“墒增定律”,这个定律呀可厉害了,不光解释了物理问题,还解释了好多社会学和心理学问题。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都为自己好,这种自发的为自己好的现象,就可以称为“墒增现象”;谁要是老跟自己过不去啊,那就变成“墒减”了,是非常少见的,而且局部“墒减”势必伴随更大的“墒增”…… 我打断老师,问她说的是中国话吗?我怎么他妈一句都听不懂啊? 老师不好意思,说她丈夫和闺女都是学物理的,自己也就随口带出来了。 我说:“好嘛,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您入了什么邪教呢,满嘴胡说八道——总之,即使证词有所出入,也不应该编出对自己有害无利的口供,所以这从侧面证明除了B以外,其他人的话可信度更高一些。” 我们又聊了一会,老师看看表,说,行了,到饭点了,不过没法带我俩吃饭,因为中午有个老干部的饭局,嘱咐我带耿X去吃饭,还说学一食堂最近开始卖卤煮了,还凑合。 老师急匆匆公款吃喝去了,我就领着耿X往学校外面走。他问我不是去食堂吗?我说,得了,怎么能带他吃那破玩意呢?要吃也得改天去城里吃正宗的。耿X说如果我不饿的话,可以先在校园里走走,他听说我们学校秋天的落叶很美,想去看看。我带他去了,但是中秋的时候天还热着,没有落叶飘满地的景色。我跟他说,要不帮我盯着点保安,我找一棵树使劲摇晃摇晃,摇下来多少算多少,全当提前入秋了。 他眯着眼睛问我,是不是经常用这种方法泡小姑娘?我愣了一下,果断跨出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然后我俩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家常菜馆,结果巧遇老师说的那个老干部聚会,我没去打招呼,径直拉耿X在角落坐下。我抬头踅摸了一眼,学校荣誉照片墙上的老学究,没死的差不多都来了。 耿X突然说:这就是墒增定律。很残酷,但是绝对现实。 我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他说,在一个“绝热”,也就是完全孤立封闭的系统内,事物有变得越来越混乱的趋势。人体的老化,就是体内的细胞变得越来越无序的过程。人死后,腐烂,变成尘埃,热量完全消失,就完成了墒增的过程。 我一边往嘴里塞宫保鸡丁,一边问:“合着我家老是特别乱,根本不是因为我懒,而是根据‘墒增定律’,屋子本身就有越变越乱的趋势,是这么回事吗?” 耿X突然哈哈大笑,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夸他,说他解决了一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以后要再有人说我家乱,我就有理论武器支撑了。 我和耿X愉快地结束了午餐,我老怕他吃着吃着突然告诉我他不是耿X了。是我多虑了。 老干部喝酒也比较有节制,没有出现大讲荤笑话,骚扰服务员小妹和出溜到桌子底下的情况。但是我觉得这违反了“墒增定律”。有知识的人太过于克制,道德限制了他们,想做的事情不能去做。其实更疯一点,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才能更好地触摸到学术的高峰,毕竟这世界本身都是越来越混乱的。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52:10
临走的时候,耿X问我是不是真觉得是B在说谎? 我问他是什么意见。他还是那句话:也许所有人说的都是实话。 我说:“这怎么可能?这些人的证词互相矛盾,不可能都成立啊!” 耿X问我有没有注意到,起码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不相违背的。 我回忆了一下,的确是这样。四女说,不是B掐的,也不是她们掐的;A男友说,不是自己掐的,也不是A掐的。这两方的说辞倒是不冲突,但是由此得出的结论才更是荒唐——把所有人都排除了,根本就没人掐! 耿X说,在给出的条件看似互相矛盾的情况下,我们得先找出表面上合理的,然后由此向下推导。目前看来,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相洽的,可以做为突破口。 我抓抓头发,说:“可是这两方证词把屋里所有人都排除了,没有别人了!所以这证词不可能是真的啊!” 耿X突然眼睛一亮,说我这句话非常关键。 我不明白。 他说,等待更多的证据吧。 我觉得他刚才那眼神肯定是想到了什么,让他给我点提示,他果然又露出那副欠抽的笑容。他说如果我学过数学的话还行,但是现在肯定是和我讲不明白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已经把这事忘了。但是大姨妈孔光又突然打电话来,一上来就嚷嚷,说出你妈大事了! 我说,我妈家里呆着看电视呢,能出多大事啊? 孔光说:“别他妈贫啦!快你妈来!家长他妈的要砸场子了,我妈一人扛不住!你姨妈我也不行了!” 我俩对话里“妈”太多,根本说不清楚,我撂了电话干脆直接赶到咨询室。一看,确实有好多家长模样的男女聚在一起,但是并没有要砸场子的样子,都挺平静的。我看劳老师一个人在那和家长说着什么,就把孔光拉到一边问话。 她特冷冽地说:“你别看现在一个个都跟水里的河马一样挺平静的,那是因为河里还有点水,姑且泡着,一会水干了就得出大事!” 先不吐槽她这个蹩脚的比喻,咱们先说说前因后果——原来,由于迟迟无法调查清楚,校方终于动用了最后的手段:请家长。 劳老师本身就想和学生家长聊聊,这算是心理干预的重要一环,所以没怎么反对(就算是反对也没用)。但是学校忽略了“学生家长”这个群体往往能做出一些不可控制但又好像合乎情理的事情来——还真跟河马有点像——这次也不例外,家长一来就把事件推上了不可逆转的顶峰:纷纷要求给孩子做测谎。 这回学校反倒被动了。实际上,咨询室根本没有测谎仪和测谎员(需要训练)。也不可能拉着学生去司法机构指定的地方去做测谎——影响不好。 劳老师挨个劝说,说家长们相信自己孩子没有说谎的心是很好的,但是现在的局面,必定有人隐瞒了真相,不管测出来谁在说谎,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最好的结果。现在请家长过来,就是为了和孩子进行沟通,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调查出实情。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沟通的过程。 老师说得挺好,在情在理,但是家长根本不买账。 一位家长代表当时就表态,让老师也不必劝了,他们几位家长刚才都商量过了。沟通固然重要,但是诚实和担待也是年轻人必须要学习的。学校已经调查一个多月了,要是能承认,早就承认了。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在扯谎,他们都能接受,现在只需要一个事情的真相,赶紧把这事结束。 估计老师心里也苦:你们倒是明事理,可让我上哪给你们弄测谎仪去啊!? 我觉得老师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歪点子多,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危难时刻能救火。趁老师交涉失败去喝水的空档,我跟老师说,他们要做就做呗,实验室不是有做心电图的机器吗?我记得还有一个能测湿度的,可以冒充测皮电的。 老师说:“哪那行?那是给青蛙用的,怎么能给人用?根本测不出准确的数据啊!” 我劝老师,说她刚才自己也说了,要的就是“过程”。他们也都没见过真的测谎什么样,先把这关过了再说呗。 老师骂我,说我出的这是千足金不带一点杂毛的馊主意。完完全全的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就算是要顾眼前,她一个咨询室的主任能干这种用技术手段蒙人的事吗? 我说,那既然这样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实话实说没有测谎的那些个玩意,但是可以用其他的手段来查明真相。然后我把我刚刚临时想好的点子这么这么跟老师和盘托出了。听完,老师双眼大放异彩,狠狠地表扬了我。 “还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带着猪悟能,就不怕西天没培根吃!好好好!”大姨妈在一旁特得意,好像主意是她想的似的。 老师跟我又探讨了一下操作细节,然后稳定情绪,过去和家长交涉。果然,家长做出让步,同意用我想出来的馊主意代替测谎。 这个主意其实超级简单。我还临时给起了个名字,叫:真心话密室。 找一间空教室,找一扇屏风,老师坐在屏风后面蒙住眼睛,只请那几个要测谎的学生在教室里。老师问问题,请他们依次走进屏风后面,答案如果是肯定的,就用手指头点一下老师后背,再走出来。别人不能偷看。这样在完全匿名的情况下,就可以问出事情的真相。 但这其实就是一个小诡计。 正如那位家长代表所说的,已经调查一个月了,想坦白早就坦白了。我想出来的这个小伎俩根本什么作用也没有。但是,不管是否有人坦白,老师从教室里出来之后都可以声称: “我已经都清楚了。我肯定这位同学诚实的勇气,所以不会公开我已经知道的。我会和校方商量一个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请各位家长放心,你们的孩子通过这件事都充分吸取了教训,我相信他们在以后会更审慎地处事和做人——谢谢!掌声!呱唧呱唧——” 老师对我这个八面玲珑的缓兵之计赞不绝口,因为她本意是想慢慢地处理的。春风化雨,潜移默化,多次谈心,总会有人说实话。坏就坏在校方和家长等不及。 我帮老师把屏风扛到教室,又嘱咐了几句,让老师别演太过,千万别马景涛上身,要松弛,要free。然后那几个学生就陆陆续续进去了。我没等到老师出来,那天我还有事,跟孔光说了一声就走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我应该留下的。 当天晚上,我给孔光发信息,问她白天的事怎么样,顺利吗? 她没理我。 后来,有大概一个月我都没功夫去咨询室,也没给老师打电话,我又一次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只当已经完满解决。等我再去找老师唠嗑的时候,发现她有点不太对劲,好像看到我有点迟疑,话也少了。我问老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说没有。我觉得老师突然变得冷淡了。 我问孔光,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难道她爸给她妈戴绿帽子了? 这一次,孔光居然没喷我。她叹了口气,跟我说:“别提了。不过这事也不赖你。” 我问,到底怎么了?什么事不赖我? 孔光说现在不太想说。 我说,快说。 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发现那一段时间我老是被女人挂电话。 我知道老师和孔光有事瞒着我不想说,但我当时根本没有往别处想,只觉得是他们家里出事了,所以也就没多问。不过好在老师后来恢复了原来没心没肺的状态,依旧对我很好。
后来我偶然发现一个专门吓唬人的网站,表面上是网页小游戏,玩到后半程就突然冒出一个女鬼的图片,还有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我在朋友圈里群发,果然被骂得狗血淋头。耿X只发了一个:呵呵。我心想:这家伙果然很娘。 我发的当天晚上,孔光突然打电话过来,骂我无聊不无聊?我说,不就是个玩笑吗,不至于。我自己也被吓过,也就那么回事。 “也就那么回事……” 孔光在电话里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知道,人,最大的恐惧是什么吗?” 可能是她一反常态正经的语气吓到我了,我还真的认真过了一下脑子,然后胸有成竹地说:“死亡。” 孔光说:“不对。” 我问她,那是什么? 她说:“是哲学上的恐惧。” 我说拉倒吧!她一学物理的扯什么哲学,等研究到弦论的高度再怀疑人生也不迟。 孔光说我平时看起来好像知道得挺多,其实什么都不懂。 她说:“那天你出的那个馊主意出事了,我妈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有心理负担。你可走点心吧,你纯粹就是灵异体质。” 我心头一紧,有点不信,问她一个临时想出来掩人耳目的游戏能出什么乱子? 她说:“这么告诉你吧,那几个学生,也许真的说的都是实话。” 见我不出声,她接着说。 那天她妈蒙上眼睛坐在屏风后面,开始问问题。学生们一个挨一个走到屏风后面。她妈问了几个曾经调查时问过的问题,但是得到的答案都和之前没有区别。后来,时间耗得差不多了,她妈想——再问两个问题就可以按原计划撤了,于是就问: “请你们告诉我,谁隐瞒了真相?” 一共七个学生,走过一圈,没人点她的后背。 她妈想:果然还是没人承认吗? 然后,又接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谁掐的XX(A男友)?” 学生们一个一个绕到屏风后,一个过去了,两个过去了,第三人点了她一下。 她妈心里明镜似的:这人应该就是B。还是没翻口供。 然后,第四个人走过去了,第五个人过去了,第六个,第七个……突然,她妈觉得有人在点她的后脖颈子! 她妈当时很惊喜,觉得终于有突破了!和原来的口供不同了! 但是刚刚兴奋了一下而已,还没热起来,全身就冷了。因为身后点她脖子的人没有停。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很轻,但是又刚好让人能感觉到,一直不停。她妈顿时毛骨悚然!立刻摘下面罩,回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
-
misaki636 (放轻松) 2015-01-08 14:56:00
《哲学恐惧》(尾声)
我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孔光的声音有点落寞。 我说我总结一下啊。本来教室里不算老师就七个人,当时老师以为是第七个人在戳她后脖颈子,但是回头发现根本没有人,再冲出屏风一看,七个人都坐在原地诧异地看着她,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不可能有人迅速回到座位坐好。估计老师问了,也没有人承认。所以在这个完美无缺的密室里,凭空多出一个人站在老师背后戳她,结论是——闹鬼了。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问她,难道就因为这个,她就有意不接我电话?老师见到我也没有好脸色?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我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十几种科学的解释来证明根本没有人戳老师的脖子,也许是静电,也许肌肉痉挛,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可以说。 孔光说:“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我很郁闷,也有点委屈。 孔光问我会不会害怕椅子。我觉得我没听清,她又问了一遍,这回我确认自己没听错。我反问她,为什么我要害怕椅子?她说,听我这意思就是不会害怕了?我说,当然,谁会怕那玩意? “但是我见过一个病人,还是我小时候,在医院里我等我妈,那个病人就陪我说话,完全和正常人一样。我阿姨是那个医院精神科的大夫,她看到之后立刻把我拉开了,说那个人很危险,不要和他玩。当时我不理解。” “后来我见过一次他恐惧症发作,引发了癫痫,四个膀大腰圆的护工都按不住他。他拼命地要从床上跳起来,好像那是火烧的铁板似的。我远远地盯着他看,他发现我,也盯着我。后来我做了好几天恶梦。” 我说,那个人不会就是害怕椅子吧? 孔光说,对。 “太扯了。” 孔光说,一点都不扯。后来经过治疗,弄明白了。那病人害怕椅子,是因为他不认识椅子。医生告诉他:那是椅子,木头做的,人休息用的。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他觉得椅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怪物,它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事物的类别。他知道桌子是什么,但是不明白椅子是什么。他觉得椅子时时刻刻都会伤害他。” 我说,那这个人不是所谓的恐惧症,他已经有幻觉了,还有认知功能障碍,可以考虑“精神分裂”,或者有分裂症状的“心境障碍”。另外还要考虑这个人是不是处女座。 孔光说,别跟她说这些,她不懂。她说:“咱们来打个比方吧。有一天,你回到家,看到房间里有很多东西,架子上有书,桌上有电脑,地上有乱扔的臭袜子,然后,你突然发现,你的床底下有一个东西。它非圆非矩,非厚非扁,非红非绿,非冷非热,非活非死。你甚至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东西,它既不属于衣物,也不属于电器,更不属于宠物,你无法把这个东西纳入你知识体系的任何一级菜单。那么你会怎么做?” 我说,我可能会大叫一声,然后跑出去。 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这么奇怪的玩意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难道还不跑吗?” 她说,人类认知的过程,其实就是把事物不断分类的过程。一个东西在分类的体系里位置越明确,人类对它的恐惧感就越少。反之,如果一个东西超出了人类的认知,它带来的恐惧感就随着人类的无知而不断攀升。说白了,人类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无知。 我说,不如说是来自于“不确定”。 “说得好,就是‘不确定’。” 她说,她妈并没有妄下判断说自己撞鬼,从她的知识层次上来讲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撞鬼。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真心话密室”的场景已经无法再现了。那七个学生在这个戳脖颈子事件中是最主要的变量,如果无法控制变量,那重现实验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妈不可能把这几个人再召集起来重复一遍这个游戏,看是不是还会“撞鬼”,毕竟这事有些敏感,也会伤害当事人的感情——这就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她妈可以做出几十种合乎情理的科学解释,但是无论哪一种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真相已经在那一刻起永远隐藏起来了。这件事究竟属于自然的范畴还是超自然,永远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最后说:“这就是哲学层面的恐惧。” 我说,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仍然觉得她们母女俩有些小题大做。孔光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有事情摊到自己头上才觉醒,所以她总说我实际上蠢得要命。 在孔光骂完我蠢之后,没过几天,ZZ就和我分手了。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从没觉得和她正式交往过,又何来分手?但是有一天,她在微信里把我拉黑了,再也不打电话,再也不来找我,就这么直接消失了。我想过主动打个电话过去,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吧。 后来,我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才逐渐开始明白ZZ的感受。对于她来讲,暧昧的痛苦远远大于甜蜜。我究竟是否爱她?我究竟想拿她怎样?以及将来生活的种种不确定性,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我觉得在这里正好可以运用孔光所说的“哲学恐惧”来形容。正是那种“不确定”的恐惧感摧毁了她,也摧毁了我们之间的平衡。孔光的确比我更懂。
这世界上,总有人来,总有人走。我并没有特别伤感。中国人深谙遗忘之道,很多当初令我们急赤白脸的事情,时间久了,都能慢慢变得和自己无关一样。 我后来在文科楼遇见一个男生,戴着个脖套,就是颈椎骨折的病人戴的那种东西。当时站在我旁边的学妹向我打眼色,让我注意看那个人。我盯着人家看了好久,被他发现了。那男生吓了一跳,和我对视的时候,眼镜片闪了一下。 等那男生走了之后,学妹跟我说,那人差点被一女的掐死。戴脖套是因为喉头软骨断了。 我想了半天,觉得这事怎么这么耳熟啊?等回了家才想起来,哦,那戴眼镜的男生应该就是A男友。 旧事重提,我又突然有了八卦的兴趣,我向主席打听了一下,他还真的知道。他说这事后来不了了之了。因为A男友家里没要求赔偿,所以学校就简化处理,给了个不痛不痒的通报批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表面上是这样,但其实…… 我说,别卖关子,要说就说,不说我就挂。 主席说,A男友去医院的时候,脖子上有十个清晰的指甲刮痕,喉头软骨也骨折了。同时,医生在A男友的指甲里发现了他自己的皮肤组织。这就证明了A的证词:是他自己反手掐自己的脖子。 伤是他自己弄的,既是受害者又是施暴者,学校没有处分就是这个原因。学生处毕竟不是公安机关,没有调查的经验,这么大的铁证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到此,整个“政法桃色丑闻”的全貌终于让我了解清楚了。但是我并没有那种“终于搞清楚了”的畅快感——是我的高潮阈值变高了?听完之后我已经没有了兴趣,不愿意再想它。
那一年元旦,我收到很多群发的祝福短信,其中也有耿X的,直到现在每逢大小节日,他都会群发自己编的祝福短信,而我从来不做这种事。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俩是完全相反的人。 我想了一下,还是回了信息给他,不过,当然是我自己的风格。我说:“谢谢,不过我想知道,祝福我的是耿X还是另外一个。”现在想起来,我那天的行为无异于作死。 耿X说:“如果我是耿X,你便会再见到我。” 我说,请说人话。 耿X说:“这是道智力题,请运用数学知识来解答。提示:这是个复合命题。” 我没理他,岔开话题,问明天说好了要去老师家吃饺子,问他去不去? 耿X说:“明天就知道了。” 我真的不想理他了。于是放下手机,去百度“复合命题”是个什么东西。我查到“复合命题”的词条,看了看解释,没什么头绪。又顺便看了什么叫“简单命题”,然后又顺藤摸瓜补习了啥叫“原命题”、“否命题”和“逆命题”。最后我在“逆否命题”的解释下停住了。 百度上举例说,一个复合命题:若A,则B——这个命题的逆否命题就是:若非B,则非A。这两个命题是等价的,是完全一个意思的。 我把耿X的信息调出来,试着改成逆否命题:
“如果你再也见不到我,则我不是耿X。”
我心说:这什么玩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好久之前在文科楼远远碰见A男友的场景。那个场景在我的梦里反复出现了好几回,每出现一次,好像画面都拉近一些。到了最后,我几乎就像站在A男友的身边打量他,而他也面对面地盯着我。在梦里他没戴脖套,白花花的脖子上十个紫色的手印特别明显。 醒了之后,我出了一身汗。看看时间,匆匆冲了个澡就往老师家赶,到的时候饺子刚好下锅。老师说来得早真不如来的巧。坐在那,我还是有点静不下来,我觉得夜里那个梦的感觉还没有散去。我给主席打电话,问他A男友手上有没有残疾? 主席说:“你大元旦的不拜年,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我说,那算了,问到也别告诉我。 主席问我为什么想问这个? 我说,我前一段时间在学校远远见过他,我好像看到他左手小指少了一截,但是不确定。昨天才想起来。 主席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你大元旦的不拜年,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居然跟刚才一个字不差。 于是我也重复道:“那算了,问到也别告诉我。”然后祝他新年快乐,阖家幸福,早生贵子,月经不调。 老师包的是猪肉大白菜馅的饺子,个儿特大,一个就能占满一小碗,跟她的性格一样忒实在。我吃了七个就撑到了,躺沙发上,边喘气边掏出手机按下一段话:
若屋里没有别人,则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假的。
这是我当初和耿X说过的话,我提炼了一下主干,变成一个命题。他说过,我这句话很关键。 我把这句话改成等价的逆否命题:
若四女和A男友的证词是真的,则屋里还有别人。
我改完之后看都没看,直接删掉。心想默念:主席呀主席,你虚了一辈子,这回可别他妈太实在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后来沙发上歪着喘气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学妹故意挨着我坐,偷偷扣我手心,我反扣之,劲太大,把她弄哭了。大姨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做了一个巨标准的老鸨抽烟的姿势逗我,还挺好看的。 最后散场,我拖到最后一个走,因为我还想等耿X来。但是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完)
-
風はため息 (❤) 楼主 2015-01-08 17:26:08
感谢所有帮更的同学,鞠躬! 此文完结,可以留言了。
一点小私心,希望留言的豆友不要单纯的【M】,简单留一句话也可以,告诉其他看到的人你的想法和见解,一定比【马克】更有意义。
陆本同学 微博:http://weibo.com/lubendaren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884085314 原帖:http://bbs.tianya.cn/post-16-889414-1.shtml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完结|转帖 完结 ===每天只能做一次的占卜=== (朝颜)
- 【完结】我们,曾执行过的那些特殊任务 (走走)
- 【完结】沧月-镜·云荒系列 (水水水)
- 搬运中|【搬运中】朱颜 作者:沧月 (吃瓜小号)
- 锦衣之下(已完结) (吃瓜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