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北极光
来自:党浩恩
http://www.douban.com/subject/1104707/ 冰岛是一个诗歌文化传统十分悠久的国家,古代就产生过"埃达"和吟唱诗。二十世纪初,冰岛是丹麦联邦的一部分,1904年,它从丹麦联邦里获得了自治权,而1918年基本上成为一个独立国家。这个时期涌现出了一批与上个世纪的诗人们显然不同的新诗人,这批诗人感到传统的诗歌形式使诗人的想象力和灵感受到极大的约束,因此他们开始尝试以新的方式写作。他们用自然朴素的语言歌颂青春和自然风光,他们的作品影响了整整一代冰岛诗人,这种影响持续了好几十年。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欧洲格局的重新组合与变化,各种现代主义诗歌流派逐渐流入冰岛,于是冰岛诗坛出现了现代主义诗歌。斯泰因·斯泰纳尔就是现代主义诗歌的最有力的倡导者和实践者,同时也是传统诗歌的挑战者,他最著名的诗集《时间与水》(1948)打破了传统诗歌的韵律,语言精练,想象丰富,表现自由,成为冰岛诗坛上的划时代的标志。这一批诗人还有斯诺里·夏塔森、容·乌尔·沃尔等人。1946年至1953年,出现了由格里姆松、西格福松、布拉吉、达达松和奥斯卡尔等五位诗人组成了"原子诗人"这一影响较大的战后冰岛最大的诗歌流派,这些诗人继承了斯泰纳尔等现代主义诗人的诗风,但更加趋向"后现代"。另一些诗人,比如西格德尔·A·马格努松,手法比较现代和细腻,但是,所有这些诗人的现代主义都具有为欧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诗人所不能及的北欧独特的韵味,与众不同。七、八十年代以来,国际格局的变化对于冰岛诗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一些青年诗人开始适应这种新环境和新形势,他们深受欧洲和美国的后现代诗歌的冲击,其作品较之以往似乎题材更加宽广,无所不容,表现手法和形式更加自由,也更加口语化。这些青年诗人多半出生在五、六十年代,成名于八、九十年代,已经出版好几本诗集,在诗坛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些青年诗人具有很强的探索性和实验性,他们代表着冰岛诗歌的未来。 另: 中文版《时间与水:战后冰岛诗选》已经被收入敦煌文艺出版社推出的《世界百年经典诗歌丛书》第一辑,已经在1998年10月出版. 斯泰因·斯泰纳尔 (Steinn Steinarr, 1908-1958) 斯泰因·斯泰纳尔,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冰岛诗人、北欧现代主义诗歌的创始人之一,他一只手残废,以写作为生,但后来靠自学成才,引人注目,成为冰岛文坛一代宗师。他著有诗集《烈火熊熊》、《沙上的脚印》、《诗》、《禁止的旅行》、《时间与水》五卷,另外还写了不少的散文作品。 斯泰纳尔的诗歌作品展示了从传统抒情到现代主义精神世界的这样一个转变过程,在二十世纪中期的北欧诗坛上具有十分典型的代表性。他的现代主义诗集《时间与水》更加具有非常重大的划时代意义,这部诗集的问世标志着冰岛现代主义诗歌从发韧、初步发展到走向成熟,成为二十世纪冰岛诗歌史上的一个顶峰。因此可以这么说,他开创冰岛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代诗风。 他的诗歌题材多涉人生哲学、宗教,他擅长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诗歌的闪光点;虽然他的诗歌语言还带有传统语言的残迹,似乎还比较浪漫,但是从内容上看来,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浪漫主义诗人们所崇尚的"夜莺加玫瑰",现代人的精神和哲学观念在他的诗歌中毕竟得到了细致入微的反映,因此,作为诗歌的开创者,他在二十世纪欧美诗坛上影响极大。 ● 大理石雕 这希腊的辉煌, 这罗马的光荣 是我 表面上的尘埃。 风有朝一日 会将它吹走。 看吧: 我躺卧,未被 任何人类之手摸过 等待着我的主人。 ● 自画像 我在一幢预先计划的房子的 墙上画了一张脸。 它是一个疲倦、生病、 孤独的人的脸。 片刻间它从灰色砖墙上 朝外探视 乳白的光。 它就是我自己的脸, 然而你从不曾与它谋面, 因为我把它画在它的表面。 ● 嬉戏的孩子 在发出笑声的阳光中 我坐着凝视 太阳晒黑的脸和赤裸的脚。 我的大脑承受充满冻雨的 夜晚的影子; 我的手沉重而寒冷。 在一片陌生之地里 曾经有一个人。 一把沙子。 一切都被述说。 时间与水(节选) 1 时间如水, 而水又深又冷 如同我自己的意识。 时间如一幅未完成的肖像 有水和我 共同绘画。 时间与水 漫无目的地流出 流进我的意识。 2 太阳, 太阳与我同在, 一个穿黄色鞋子的 苗条女人。 二十英寻深 我的忠诚与爱睡眠 如同一朵双色花。 太阳穿着 黄色的鞋 在信任之花上走动。 3 半透明的翅膀上 水朝着 它自己的抵抗 飞回。 橘子的线索 正在我的面前蔓生, 没有遵循方向。 远在燃烧的物质的 嗜血之唇那边 死亡之花在生长。 在一片正方形平原上 在圆圈与球果之间 白色死亡之花在生长。 埃纳尔·布拉吉 (Einar Bragi, 1921- ) 埃纳尔·布拉吉,当代冰岛著名诗人、冰岛战后出现的后现代主义诗歌流派"原子诗人"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年在瑞典学习时即出版了其最早的两卷诗作,1953年回到冰岛后与几位同仁创办了一份先锋文学刊物,并将其一直保持了十五年。他一共出版了十多卷诗歌作品,此外他还写过他的家乡历史(两卷)。他是一位半传统形式的感觉大师,尤其擅长于散文诗;他的诗比较集中的概括了北欧现代主义的总体特征:现代而抒情,优美而含混,反映出诗人对大自然、人类社会和人类精神世界的沉思默想,影响了大批冰岛青年诗人。 ● 教堂中的灯 犹豫的灯盏 用昏然欲睡的指尖 伸入一所缄默的石头教堂的 被夜晚潮湿的墙壁。 一轮秋月的镰刀 把一个黑暗的十字架 放置在极冷的土地的 雪一样苍白的胸怀上。 沉睡的房舍上面 钟舌那幽暗的和声 在可以打破的寂静中 冲着寒冷的金属烟囱罩回响。 在一个黑色的松树盒子里 一朵晒白的百合花 随弓手的白色之箭 穿过枯萎之心的叶片飞行。 ● 火焰之马 火焰之马 (随着它们的乳房中 歌一般美好的竖琴 和那在心灵的碎浪上面 轻快飞掠的漂泊的鸟儿) 勇敢地疾驰在 闪烁发亮的冰上: 生与死的拱顶之间 薄壳的一层。 ● 名 誉 圈套 在狭窄的脖子上 慢慢收紧 沼泽的鸟儿 痛苦地升高 它的嗓音 于是世界的喧闹 安静了片刻 人们倾听歌声 徘徊流浪 又设计新的 圈套。 西格德尔·A·马格努松 (Sigurdur A. Magnusson, 1928- ) 西德格尔·A·马格努松,当代冰岛著名诗人、小说家、散文作家、翻译家。他迄今已出版了五卷诗作、六部长篇小说(其中五部为冰岛畅销书)、一部短篇小说集、一部戏剧、一部传记、四部游记和五卷论文集,此外他还用英语写成了包括一部冰岛文化史在内的三卷作品。他于1971年至1978年担任冰岛作家协会主席,先后在许多国家的大学讲学,获得过一些比较重要的国际国内文学奖。他还将《尢利西斯》等大量英、德、希腊、丹麦等国文学作品译成冰岛语言,在冰岛具有较大的影响。 ● 苏 醒 记忆突然碎裂成 很多夜晚 碎裂的声音 在我拾起碎片 并扔进那将其 融为一体的白昼的强光中时 在我的体内回响: 制成一件新甲胄的铁片 ● 日 子 日子匆匆穿过我而行 日子:一股被心灵套上挽具的 向前冲动的激流 日子匆匆穿过我而行 奔向海洋 图里德尔·古德蒙兹多蒂尔 (Thuridur Gudmundsdottir,1939- ) 图里多尔·古德蒙兹多蒂尔,当代著名冰岛女诗人,1963年毕业于教师培训学院,现为教师,但她笔耕不辍,已出版诗集六卷。她的诗具有比较深刻的宗教和哲学背景,同时也比较抒情。 ● 祈 祷 在一个白色的早晨 男人们和女人们 来到教堂 念祷文 开始一个新的日子。 在闪耀着的积雪中 树木伫立 向天堂伸出它们的 黑色的手。 祈祷 春天到来 温暖它们的手指。 ● 表 达 在树皮中 时间绘画 它的影像。 在它们的色彩 和枝干的 手势中 它们表达自己; 看着你 自信而骄傲 并且把它们的 多结的手给你 当它们的树皮 变成褐色和红色之际 联系它们的故事。 容·乌尔·沃尔 (Jon Ur Vor, 1917- ) 容·乌尔·沃尔,二十世纪冰岛著名诗人,生于冰岛西北部,早年曾经从事过多种不同的职业,同时也写作。他的第三部诗集《渔村》(1946)成为冰岛自由诗传统的里程碑。他一共出版了十余卷诗作。他多年来担任科帕沃格市图书馆的馆长。 沃尔的早期诗作比较传统,而他的第三卷诗集《渔村》则发展了冰岛自由诗风格,宁静而真实,使他成为冰岛诗坛具有影响的诗人之一。 ● 把你的翅膀 把你的翅膀歇靠在我的诗里 从早到晚长久 飞翔的小鸟。 在你穿越时空的旅程上 星星,在我花园里的 一朵花上倚靠片刻。 像死亡之海边的沙子中的一片草叶 长出那并不搬家的人的根。 没有人询问他来自何方。 ● 鸟蛤壳 一小片海上的 一小片贝壳。 也许你把你的水洼认成是大海, 也许你认为所有波浪碎裂在小小海洋的岸上, 当一小片贝壳带着全体船员沉入 小小的深渊——六块鹅卵石—— 就没有别的海 辽阔的海 死亡之海。 你的父亲吻着你而走向他的船, 没有放下他那沉重的黑色旅行袋。 永恒之海 也许 是一个小水洼。 有一天死亡对生命说: 哦,兄弟,把你的贝壳借给我吧。 在海边 你的小船多么奇妙而轻柔地摇荡 在你童年的海边。 在一面柔软的丝绸镜子里, 在一次漫长的生命后面, 你注视一个少女的眼睛, 她松弛的头发随着小鱼的闪耀而漩动, 它们在阳光中拍动金色翅膀 飞进叶绿的森林。 日子之光 日子之光在你的头发中歌唱, 你沿着一片湖泊而行, 就连石头也在你的赤脚下 变得柔软。 你的沉默就是那些 在大海上 迷途又死去的鸟儿的 翅膀拍击声。 像大海一样 有时你的眼睛像大海一样, 深沉和多变之际 不了解自己的意志。 在你与我之间,夜晚用双关的词语 编织了它的布匹, 直到世界之钟在冬天沉默的深渊里 失去了它们的指针, 而你在夜晚编织的布匹下面 启航去寻找不幸。 我是一捧泥土 呵,你在哪里, 简洁的真理, 像来自一眼 源泉的流水。 呵,你的土地在哪里, 清澈得就像婴儿的泪, 明亮得就像一只初次看见太阳的 好奇的眼睛的希望。 呵,你在哪里, 简朴的真理, 我将用赤脚接受你那铁一般寒冷的回答。 像黑暗中一只孤独的鸟儿 我远离所有的信念而栖息, 我知道今夜我将熟睡, 却不知道我是否将在早晨醒来。 但在哪里,呵,在哪里? 我是一捧泥土, 你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