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1)：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语出《大学》，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成语，清末的时候引进西方自然科学，便借用这一成语，称之为“格致之学”。于是我们今天一提到“格物”，必然以为是穷究物理的意思。我很早就对这种解释怀有疑问，孔氏之学是道德和心性之学，怎么可能把治国平天下的根基放在“格物”上面呢？（《大学》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来知道对“格物”的这种解释源于朱子，朱子将“格”解释为“至”，于是“格物”就成了“穷至事务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朱子如此解释“格物”，显然是为了说明他的“理学”，他吹嘘说：“大学始教，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致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朱子的《四书集注》后来成了后来几百年间的钦定教材，众学子欲求功名，必得按照他的注解写作八股，有任何不同见解，前途即毁于一旦。王阳明少年时自然熟背朱注，并按照朱子的教诲去格门前竹子，几天几夜没睡觉，誓要“格”出竹子之“理”，结果病倒。后来王阳明在龙场顿悟，乃提出自己的“良知”之学。 王阳明在《大学问》中对“格物致知”的解释是这样的：“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谓充扩其知识之谓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然欲致其良知，亦岂影响恍惚而悬空无实之谓乎？是必实有其事矣。故致知必在于格物。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正其不正者，去恶之谓也。归于正者，为善之谓也。夫是之谓格。 于是王阳明将“格物致知”解释成了道德践行，正其事而致其良知。王阳明的解释显然更为合理，整个《大学》一书所言全部是德行修身，跟“穷究事物之理”没有半点关系，更别提后世将“格物致知”同自然科学相附会了。《大学》所说的“知”显然也不是“事理”或“物理”，否则这和“诚意”有什么关系？（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至于这个“知”是否是王阳明的所说的“良知”？《大学》一书里没有答案，不过我觉得是一种合理说法。 还有一种说法是南怀瑾以佛解儒，可以作为参考。他认为“格物”之“格”是“来”的意思，“格物”相当于佛法中“心能转物”的意思，“致知”之“知”则是“能知”，即与生俱来的能力，而非后天积累的“所知”。他对“知”的看法与王阳明是类似的，只不过“格物”就格得有些玄了。 古人说话从来言简意赅，古文本身又具有模糊性和多义性，于引得后人不断地猜测与争辩，学者之间多起意见之争，所谓莫衷一是。就像老子把“无为”解释得不够详细，以至于今天有人说“市场经济”的理念就是“无为”，为数千年之大中华所固有，这也是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