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之一：雪伊与提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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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得一双雌鹿般的眸子，身形纤细，乳房小而结实，脸上的笑容时而羞怯、时而傲慢、时而邪恶。”这是《冰与火之歌》中，提利昂第一次见到雪伊。 雪伊是个营妓，跟那个时候许许多多平民家的女孩子一样，出身低微，父母早亡，只能依靠美貌与讨好男人的本事在乱世挣扎求存。全书中，雪伊的戏份并不多，但角色却很关键，可以说，她是导致提利昂与家族决裂的最关键因素。 提利昂身家显赫、机智过人，却是个侏儒，矮小、丑陋、畸形，简直像是恶魔投胎，为此，提利昂饱尝了歧视与欺辱，当然更多的是来自家人，具体一点，来自父亲。这也很好理解，对比瑟曦和詹姆的人品风流，这样的一个儿子简直就是上天对高傲的泰温公爵乃至整个兰尼斯特家族的有意嘲弄。不仅如此，比长相更人厌恶的，是这个小魔怪出生时直接导致了母亲难产而死。泰温兰尼斯特失去了挚爱，却多了个怪胎般的儿子，这是泰温难以释怀的心结。 平心而论，泰温并不是不了解这个侏儒儿子的才能，但他内心始终拒绝接纳提利昂，相反地，终其一生，老泰温都在折磨他、羞辱他，必要的时候也赏识他、重用他，但始终做不到尊重他，更罔论爱他。 可提利昂仍竭力表现，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应有的权利和重视。他领父命来到君临担任代理首相，拉拢各怀肚肠的大小群臣、约束日益疯狂的乔佛理，竭尽全力收拾危机四伏的烂摊子，还动用野火击退了史坦尼斯攻入都城的船队，让岌岌可危的君临绝处逢生。正如他在面临审判时说的那样，他拯救了君临的每一个人。可就是这样的汗马功劳，仍丝毫改变不了泰温对他的看法。在论功行赏时，提利昂向父亲提出要凯岩城的继承权，泰温控制不住地爆发了：“你居然还问我这个？你，你这个害死母亲而出世的人？你是个怪胎、畸形、不听话的主；在你心中装满妒忌、充斥着恶意；你淫欲缠身，尽耍小聪明。世人的律法让你冠我的姓氏、穿我的衣服，因为我无法证明你不是我的种。为了教导我谦逊之道，诸神迫使我目睹你佩着雄狮纹章四处蹒跚招摇，那可是我父亲的纹章，我祖父的纹章，兰尼斯特家族的纹章！但无论诸神还是世人都不能强迫我把凯岩城交给你，让它变成你的妓院。” 这一次摊牌，让提利昂更加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没法改变的，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是雄狮纹章上的一处污渍，是父亲和整个家族都想竭力忽视的存在，而他却毫不自量地熠熠生辉，且努力提醒大家来欣赏他。 由此，雪伊对提利昂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更何况，他对妓女有着特殊的感情。少年时，提利昂曾经有过一次接近胡闹的婚姻，他爱上了一名叫泰莎的妓女（后来证实只是名普通的农家女），并私自与她成婚，紧随其后的是父亲天降雷霆般的羞辱，得知此事后，泰温将泰莎交给手下的士兵，让他们排着队上她，提利昂被勒令排在最后一个。随后，泰莎就消失了，不知所终。 父亲主导的这场残忍演出成了伴随提利昂终生的巨大伤痛，他无法违抗父亲，但忘不了泰莎。对他来说，泰莎可以是假的，结婚也可以是假的，可他的爱情是真的，非但没有被粉碎掉，反而混杂着愧疚与仇恨凝成了反叛的种子，深深地埋藏起来，直到雪伊从天而降。 “我要你和我一起住，为我倒酒，陪我说笑，每天在我奔波之后替我按摩双脚……而且，不管我留你一天还是一年，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不许跟其他男人上床。”提利昂对雪伊说。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女人，岂止是爱，根本就是将她当成了生存的全部意义所在。只是跟当年一样，这一次的爱情仍然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场，而且更为残酷。 雪伊显然并不理解他的爱情，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他“我是你的妓女”。在她的立场，做提利昂一个人的妓女显然比做营妓强上千百倍，同样理由，在提利昂成为阶下囚的时候，受瑟曦太后威逼，对情人作出种种指控，以及爬上泰温公爵的床，这一切也是趋利避害的必然选择。严格来说，她也压根儿没什么选择，就像当时她没法选择留在那个被波隆打断了胳膊的士兵身边一样。讽刺的是，提利昂靠权势得到了雪伊，最后又因为权势失去了她。 当然，也不能说雪伊对提利昂全无真情，这不真实。起码她不愿听从提利昂的要求离开君临，坚持留在他身边。可她究竟是因为感情无法舍他而去还是因为留在提利昂身边能够有更多光鲜的行头和珠宝，这就无从得知了，或者各居其半？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份情感羁绊无法支撑她熬过瑟曦太后与泰温公爵的威逼利诱，对她而言，他们是另一个提利昂，只不过更加强大，更加不可违逆。她提出的条件很现实：让太后把她嫁给骑士，还有，保留她从提利昂那儿得到的所有珠宝。读到这里，简直令人泪下。可怜的雪伊，你到死都不会知道，你被卷入的是怎样的一场阴谋。 可以想象提利昂在面对雪伊的指证时该有多么的绝望。当然他清楚雪伊只不过是个傀儡，幕后操弄的必是泰温和瑟曦。唆使雪伊来指控提利昂，应该是瑟曦的点子，就如提利昂完全了解瑟曦和詹姆的弱点一样，他的软肋也尽在姐姐掌握之中。然后情人的出卖还是让提利昂丧失了理智，狂怒之下他的供词与其说是认罪，不如说是控诉，他把自己脖子上的绞索又使劲收紧了一圈。 事情远未结束，兄弟情深的詹姆最终还是放走了提利昂，这给了他清算一切的机会。 冷酷如高岩、缜密如钟表的泰温，在这里走出了有生以来最臭的一步棋。和雪伊睡觉肯定不是情欲使然，很难想象除了权力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泰温公爵心动，况且是他一直极度鄙视的妓女。在我猜想，老泰温此举无非是打算再一次狠狠地羞辱儿子：这仍然不过是个妓女，妓女得在她们应该在的地方。 从技术上说，泰温公爵成功了，尽管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逃亡之前，提利昂潜入首相寝宫，挂着首相金链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的，赫然是他在牢里仍一直梦魂萦绕的雪伊，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爱人，一样的陈设和火光，只不过这一次她侍奉的是他父亲。“提利昂抓紧父亲的项链，用力扭动，链条紧紧相扣，陷进颈项。‘金手触摸冰冰凉呀，而姑娘小掌热乎乎……’他嘶声唱道，然后给了冰凉的金手最后一拧，任温热的小掌挥开眼泪。”这是他们的永别。 然后提利昂操起十字弓，用最惨烈的方式宣告了与父亲、与兰尼斯特这个姓氏以及整个过去的自己的决裂。凯岩城公爵、西境守护、兰尼斯港之盾、永远的国王之手，泰温兰尼斯特，当朝国王的外公、权倾朝野的实力派，一个被下人誉为“连拉的屎里都有黄金”的威权角色，到头来却被侏儒儿子一箭射穿小腹，死在马桶上，臭气熏天。 雪伊与提利昂的爱情，生发于情欲、撕裂于背叛，湮灭于死亡。因双方悬殊的身份，这是一个注定不会有Happy Ending的故事。更何况提利昂的爱中混杂了太多的东西，对他而言，雪伊是失而复得的泰莎，是黑暗环绕时的羽毛床，是无休止的权力斗争中的避风港，更是对父亲的挑衅，对母亲的想象，是一切已经遗失却从未经历过的美好……简单一句话，雪伊就是他的救赎。可爱情的叵测之处就在于，它一定是不对等的。有甘愿牺牲一切的一方，必然有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一切牺牲的另一方，骑士浴血疆场，为的或许只是某个庄园主女儿悄悄抛落的一支玫瑰。雪伊终究是个妓女，周旋于各式各样的男人之间，作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这是她的生存哲学。她应该是爱提利昂的，但二选一的时候，她更爱自己，说简单些，她对提利昂的感情不会比波隆这个佣兵更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这是爱情最经济的方式，也是雪伊唯一给得起的方式。 他奔驰在城里的街道，离开那高高的山岗 马踏过鹅卵石阶小巷，带他到姑娘的身旁 她是他珍藏的宝贝呀，她是他含羞的期望 项链和城堡都是空呀，比不上姑娘的吻好 金手触摸冰冰凉呀，而姑娘小掌热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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