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格曼:写专栏的经济学家
来自:文景杂志(http://hexun.com/wjmagazine/)
朱易/文(原载《文景》2003年第4期) 自从美伊战争打响以来,有关战争对经济的影响的文章就充斥美国报章杂志,但大部分文章给出的结论是不确定的,因为这些结论都是以“假定”为前提的, 假定战争顺利会如何,假定战争不顺利,又会如何。不过著名的经济学家,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保罗•克鲁格曼( Paul Krugman ) 的结论却只有一个,即不管美伊战争的结果如何,美国经济都不会好。为了表明他对这个结论坚信不疑,他甚至把他的房屋贷款利率固定下来,免得将来有一天美国经济不景气,利率高涨。 可以想见,克鲁格曼的这番话,布什政府是不爱听的。实际上,克鲁格曼是布什政府最不喜欢的经济学家,被视为是批评布什政府的代表人物。他不但对布什政府的财经政策猛烈抨击,对它外交政策也不以为然。克鲁格曼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者,每周两次的专栏文章是政治圈中的人必读的。 美国经济的诊断者 克鲁格曼认为布什政府的财经政策将给美国经济带来灾难。他说布什的财经政策概括起来就是对内榨干克林顿留下的财政盈余,使15%最富有的人增加财富,对外则是到处找敌人并与之作战。在克鲁格曼看来,布什政府最严重的失误就是减税政策,减税使得已呈赤字的财政雪上加霜,尤其是社会退休金系统,可能因减税政策的实施而加速破产。这个政策除了给富人增加财富外,只会给国家财政带来灾难。克鲁格曼指出减税使原本已十分严重的贫富差距更为扩大。他讥笑保守派人士只会以反对搞“阶级斗争”来反对缩小贫富差距,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让比尔盖茨增加收入,的确使人均收入增加了,但却并未使你我等小老百姓更富有。而小布什最近提出的减税计划,90%的美国人根本得不到或仅得一点好处,得益者是最富有的10%的人和律师们。克鲁格曼认为,除非停止这项专利富人的政策,否则不会有任何让财政危机缓和的奇迹出现。 克鲁格曼对于美伊战争前景并不看好。布什政府以为如果对伊拉克战争顺利结束,整个形势将朝有利美国的方向发展。但克鲁格曼看到的是,世界并不会因美国的胜利而信任美国,因为布什政府一而再、再而三地撕毁协议,从控制全球温室效应到导弹防御体系,从国际刑事法庭到特赦墨西哥移民上,布什政府在国际上失去的是信用,这一点也可以从土耳其政府坚持让美方先付现金,才允许美国借道上的争执上看出。 克鲁格曼对大多数美国人并未意识到世界不信任布什政府而忧心忡忡。他从布什开始竞选总统时就警告选民,小布什有关经济的数字是带有欺骗性的,他反复说布什的经济政策是谎言,甚至说布什是一个说谎者。比如布什刚上任当总统时,美国财政是有盈余的,布什政府也誓言要谨慎对待财政预算,但时隔不久,布什又说有些赤字是可允许的,如今两年刚过,赤字已高入云天,克鲁格曼认为布什此举犹如醉汉饮酒,先只是说饮酒不打紧,再来就说只是稍微过量了些。最后却又伸手去拿新的酒瓶,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醉汉。 在克鲁格曼看来,尽管美国在经济外交上面临许多问题,但是布什政府却不是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想方设法将这些问题变成政治议题,然后从中获益。如今,新闻记者变得小心翼翼去处理新闻,而在公众场合,人们除了赞美政府外,只会引述他人的说法,而不敢表明自己的见解,更不必说指出问题的症结和提供问题的解决方法了。 为何布什政府在经济,外交上会有许多违反常识的决策?克鲁格曼的解释是,布什对能否保持权力缺乏信心,而这一点至今还没有被大多数美国人察觉到。 亚洲金融风暴的预言者 经济学家中有两个极端,一类是歌颂派,一类是反对派。歌颂派永远在为政府的各种财经政策辩护,而反对派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专说政府不爱听的话。克鲁格曼是属于反对派的。他的第一个杰作是预言亚洲金融风暴。 早在1994年,克鲁格曼就指出,当时让世界惊奇的亚洲奇迹是一种神话,是高投入驱动型经济,迟早要幻灭的。克鲁格曼的言论在当时的经济界引发了激烈的辩论,只是克鲁格曼的知音甚少,大部分人都不同意他的意见。也正因为如此,亚洲金融危机的发生,才为他带来如此高的知名度。 实际上,说克鲁格曼是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的预言者并不恰当,但是亚洲金融风暴正好证明了克鲁格曼1994年所提出的,亚洲经济其实是纸老虎的结论的正确性。当克鲁格曼提出纸老虎一说时,可谓逆潮流而动。当时的看法是亚洲的增长是不会停止,充当火车头的日本甚至可买下美国,后来的事实与当时乐观气氛相去甚远,而当时人人嫌恶的克鲁格曼最后却摇身一变成为经济危机的先知先觉者。 政治论争前沿的经济学家 克鲁格曼一直被认为是诺贝尔经济奖得奖人的热门人选。如果克鲁格曼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那一定是他长期致力的所谓“新贸易理论”。克鲁格曼在新贸易理论上的出色工作,使他在1991年时获得了专门授予四十岁以下的经济学家的大奖John Bates Clark奖。 不过大部分非经济学者们或是政治家和政府官员知道克鲁格曼,是由于他在许多报章杂志上的专栏文章。克鲁格曼在财富杂志上有每月一次的“没有免费午餐”专栏,在纽约时报的每周两次专栏。克鲁格曼热衷于通过专栏文章与非经济学家的读者们交流,他写的一手好文章,而且深知写评论专栏的真缔。他认为,评论专栏如果不能激起相当数量的读者的恼怒,那麽作者就是在浪费版面。 克鲁格曼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他的读者之多,使他稍微在文章中出一点差错,就会引来一番猛烈的抨击。这多少让克鲁格曼尝到什么叫“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不过他的专栏极受读者的欢迎。美国历史上每一个时期,都有一位独领风骚的政论家,比如冷战时期的Walter Lippmann,越战时期的Joseph Kraft,里根时期的George Will,柯林顿前期的William Safire和期的Maureen Dowd,而布什时期的政论家,华盛顿月刊认为非克鲁格曼莫属。 说实话,经济学家介入政治论争并不稀奇,但象克鲁格曼这样处在政治论争前沿的经济学家,却从未有过。虽然克鲁格曼喜欢为非经济学者写文章,但他承认他并不想成为政论前沿的学者,这本不是他写专栏的目的。不过他独立的研究方式和过人的见解,以及他对布什政府各种经济政策的不同见解使得他成为风暴的中心。他的文章极少用到他的经济学理论,而实际上,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克鲁格曼还只是一个纯经济学者,专心于新贸易理论的研究。亚洲金融风暴后,他头顶金融风暴预言者的光环,成为报纸.杂志的专栏作家。 说真话的孤独者 克鲁格曼成为具有影响力的政论家是一个异数,他和其他政论家不同,他在政党和政府中没有关系网。他的生活环境是纯学术的大学环境,他不属于任何党派(曾是民主党人),与他所批评的人从不接触,他说,他不认为议员和高官会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与他们交谈显然是毫无助益。 克鲁格曼凭原则和分析写文章。他的正业是大学里教授经济课和作研究,写专栏是他的业余工作。他对布什政府的批评已近固执,有人攻击他只会说小布什是骗子,却拿不出实际有效的建议来。还有人批评他不做认真的分析工作,也不听对方的辩解就一味反对。 早在克林顿与老布什争夺总统宝座时,克林顿用来攻击老布什的观点之一,就直接引自克鲁格曼有关贫富不均的分析文章。而克林顿的助手也把克鲁格曼列在有助于竞选的人的名单上。当克鲁格曼在时代杂志发表为克林顿经济计划辩护的文章时,人们认为克鲁格曼将成为克林顿的经济班底的成员。 但实际上,克鲁格曼并没有进入克林顿的班子。克林顿身边的人后来表示克鲁格曼不会三思而言,说话太过直率,冒犯了许多人,因而使圈中人不愿接纳他。比如,他曾参加过克林顿小岩城的经济高峰会,但一转身就在CNN的访谈节目中称高峰会毫无用处。 如果克林顿政府都不接纳克鲁格曼,那麽布什政府更容纳不下这位被人认为是左派的专栏作家。有人曾开玩笑说,在华盛顿市要弄糟一个晚会的最好方法是邀请克鲁格曼参加。原因是克鲁格曼向来对政治和官场文化不屑一顾。这使他与政治圈中人格格不入。这与他在政论上具有影响力的事实反差太大,他有点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独行侠。 克鲁格曼承认自己是一位孤独者,但却是为了捍卫真理和正义而战,他只想用笔来阻止愚蠢的财经政策继续损害美国经济,牺牲美国中下层人民的利益。在弊端丛生的今日美国,他的声音,虽然孤独,但却说出事实。 另一个让他感到孤单的事实是,他本质上是一个自由派学者,而按克鲁格曼的观察,媒体却是保守派把持的。许多人认为美国媒体是自由派民主党的天下,其实这是表象,尽管媒体的记者们大都是民主党人,但编辑们却大都是共和党人,而拥有媒体公司的大都是亲共和党的。可以说媒体里的民主党人士大多为散兵游勇,而共和党人拥有的是有组织的媒体机器,左派与右派相比较,根本不成比例。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有左派色彩的学者如克鲁格曼有孤独感是不奇怪的,倒是自由派如他,可以在右派的极盛时期成为具有影响力的政论家,反倒是一件怪事了。 作为一个大名鼎鼎的经济学家,为纽约时报写专栏,对克鲁格曼来说,在个人收入上是得不偿失的,因为他需要放弃一些写作和演讲的机会,光海外演讲他就每年损失五万元,他开玩笑说专栏的写作让他更穷了,加上专栏引发出的数不清的争论,使他与华盛顿的生活更为隔离。不过这一切并未使他后悔,而是乐此不疲,十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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