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俄罗斯】旧俄小说
来自:黎戈(公信号:黎戈)
看爱伦堡的回忆录:《人.岁月.生活》,爱伦堡是个俄国人。一生交游广阔,活跃的阅世心,让他把自己活成了一条流域深广的大河,很多政界和文化界名人,纷纷在此人的眼中投影成像,来看看这个花名录:列宁,阿赫马拖娃,茨维塔耶娃,毕加索,莫迪里亚尼,马雅可夫斯基。 他自小就分外活跃,破坏欲旺盛,跟随妈妈去度假的时候,拿石子扔女客,滚了满身的黑煤装鬼吓人,气急了就要拿煤油灯烧房子,结果把旅馆经理也惊动了,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如再不管教好令郎,汝等将成为不受欢迎的客人”,他十五岁弃学,投身地下活动,十六岁被捕,十七岁在境内孤身流离,每晚都得奔走寻找新的住所,常常被妓女收留,十八岁被驱逐出境,十九岁在巴黎写诗,二十岁生孩子。十月革命前回到俄国写书。 他的一重身份,是诗人,精致的韵脚,婉转的变调,最温柔细腻的触面,温柔,渴慕,生死相许,一重身份,是党员,冰冷的铁窗,严刑和逼供,数英尺见方,转身都大不易的单人监牢。他怎么适应这两极的温差的?一棵树怎样才可以根系冻土,枝叶却肆意的在云端伸展,去捕捉黄昏和薄暮时掠过树梢的云絮呢?后来渐渐明白,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非温情质地的生活,就可以了。眼泪,拥抱,热气腾腾的晚餐,血肉相依的亲情,稳定的中产阶级生活,这才是他最鄙夷的。就好像巴黎的风情万种,依旧不敌他心中的俄罗斯。巴黎巴黎,连冬天的草层都是灰绿的,如果花儿不用穿过冰层开放,如果没有爱人吻别时冻结的眼泪和乳白色哈气,那冬天又怎么能叫做冬天呢? 今天读到他对俄罗斯夏天的感怀:“五月,当白丁香的落花积成厚厚花雪时,全城都停课停工去夏日别墅度假。茶炊被大力气的厨娘搬上马车,贵夫人怀抱哈巴狗,小孩子捧着金丝鸟笼子,在度假里,孩子们采野草莓和醋栗,女人们用大铜锅煮果酱。男人们喝马奶,玩文特牌。” 多么熟悉的景致啊!少时读过的旧俄小说,全都在心里轰然醒过来。在托尔斯泰女儿和蒲宁的回忆录里,都有相同的时代空气,托尔斯泰亚写道,姨妈和妈妈在阳台上煮果酱,爸爸叼着大烟斗,婆婆把果酱上粉红色的浮沫撇去……,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人物,构思,突兀而笔直的走进了托尔斯泰的内心吧,他笔下的纳塔莎,就是他的一个小姨子。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能去俄罗斯,一定要找个对着树林的窗台坐下,就是娜塔莎开心的睡不着,小声唱歌,而安德烈被她的歌声撩动的地方。陈丹燕去俄罗斯。看见一个器物,大家从里面接茶喝,她想“这就是茶炊啊”——我就想见见这些。 俄罗斯的夏天,孕育了多少爱情故事呵。康斯帕乌斯基,他可是个风景散文家,在六卷本的《一生的故事》里,这样的段落随处可见,他去亲戚家度夏,早晨赖床,看见白墙上反射的水光粼粼,自己被晃的意识蒙昧着。波波提醒说:“在蒲宁的《露霞》,少女与青年教师短暂的爱情,也是在夏夜,蚊子叮在他们的脸和手上,四周是一片温暖的银光,空气里充满了水蒸气,团团白云柔和地浮在天空,倒映在欧莞和睡莲间的湖面,宛如仙岛一样。”而在纳博科夫的《玛丽》里,也是回味不已的写着度假时的初恋,两人去一条浅浅的小河里滑船,河床近在目下,河岸边的花草欣欣都伸手可触,草木香气都与口鼻相接,一路炊烟冉冉,青春无敌——难怪纳博科夫后来说不愿意再回国,“再见的已不是你,心中的你已不再现”,什么能比上记忆改良过的盛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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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rmore1013 赞了这篇讨论 2019-05-19 21: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