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春热烈之妙龄,当此圆熟烦闷之时代”
王熊daddy(2017年底遭受豆瓣网暴的替罪羊)
“以青春热烈之妙龄,当此圆熟烦闷之时代” 王敦 记得从一本书里读到过,柏拉图说太年轻的人不宜读哲学。这是因为他们人生阅历太浅,激情又过于澎湃,一下子灌进去那么多哲学,他们就像小狗吃了太多的奶水,兴奋得咬起来。不幸的我当时就处于那种情况。 回想上了大学中文系的我,面对湖光塔影的燕园,对于找女朋友却一窍不通。兼之自己体形过于丰腴——幼年时很可爱,可惜青春期以后并没有明显的改善——空枉负了一番良辰美景,宛如十八岁时的田汉所说:“以青春热烈之妙龄,当此圆熟烦闷之时代。” (引文出自某书对早期“创造社”的介绍。)田汉先生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他快给憋死了。我也一样。就连钱理群先生也在现代文学史课上放声朗诵徐志摩的诗章:“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眼看着女生们都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戴锦华老师的现代电影理论课上,经常能听见“前俄狄浦斯情结”、“阉割”、“菲勒斯(希腊语,阳具)中心主义”这些术语,听的时候觉得很刺激很过瘾,但听了以后又觉得更压抑了。总之在中文系是耳朵过瘾而内心愈发压抑,对于尚处于青春期的学子来说宛若“饮鸠(hemlock)止渴”。难怪心理系在三角地贴出广告,雇人去加入心理实验,男女不限,只要心理正常的人就可以。但是下面的括号里注明一句,“中文系学生除外”。 然而内心又很理想很羞怯很孤傲,俨然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诗人。继而又发现北大那班诗人不光才思敏捷,而且还风流倜傥,都是些假海子(海子是北大早夭的无冕桂冠天才诗人)、真俗人。自己不仅不够敏捷,而且更谈不上倜傥。愤怒之余,连做诗人这条路也给堵死了,只好去做哲学家——也就是文科里的 “nerd” (书呆子)了,把满腔无处宣泄的青春“利比多”(佛洛伊德氏所说的心理能量)都消耗在“文本的狂欢”里,面对满校园的莺歌燕舞,装作把头埋进沙丘的鸵鸟状,一心一意去体验“终极关怀”,用“感性的头颅”去撞击“冷冰冰的后现代之门”。 有的时候兴起,半夜洗了头清醒清醒,燃烛夜读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读刘小枫的《诗化哲学》和《走向十字架上的真》,俨然自己已经觉得达到了王国维所说的“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第一层境界。后半夜,头发不仅干了,而且都竖了起来,这事现在想起来也解释不清楚。但可能第二天晚上10点,从雕梁画栋的一教满足地出来,经过学三餐厅——现在没有了,变成了世纪讲堂——里面的舞会正酣,音乐悠扬彩灯流转,顿时觉得那才是真正的青春,自己整天背着个书包去一教、三教都是扯淡。 年轻的“驿动之心”,毕竟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有的时候又觉得虚荣心得不到满足,坐在未名湖边看水、看柳、听燕子叫,觉得做个nerd 实在是出于一种失败的“移情”,用存在主义哲学讲叫做被动的“抛入”。其实这个想法并不那么简单。我感觉自己是莎士比亚《亨利四世》中一个猥琐的角色,那个拼命遮掩自己乏味人生的夏禄法官,最后还是被大混混福斯塔夫揭露了其孱弱的学生时代。 这个时候,我爸爸对我当头棒喝了。大意是:既然没本事,学不了理科和国际金融,又性格内向不懂交际,当个中文系 nerd 也就罢了。既然当了 nerd,就不要变成 loser(衰人)。你以为 nerd 好当的么?(我爸爸不会英语,当然不会说 nerd 和 loser 这些词,这是我的复述。但他举的例子我是记得的,说是再复杂的一部歌剧总谱,也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写出来的,舞蹈家一个动作反复练习上千遍,肯定和练五百遍的效果不一样。)我爸爸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我对虚度的光阴感到痛心。有道是这一把青春烈火,倒也遇到了北大人文学术及时的干柴,还有李欧梵、张隆溪、刘康、刘小枫、Douwe Fokkema (佛克玛)、 Fredric Jameson (詹明信)等人学术报告的火上浇油。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觉得当这样的人很有派——原来做 nerd 熬出头来也是有希望的。这使得我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这条路一直走到今天——比方鸿渐兄稍强一点儿——在美国加州大学的伯克利分校拿了个真博士回来了。 再把似箭的光阴闪回一下,我本科毕业了。还好,因为我是“京男”,依照那时的行情,得到了收入很好的工作。很可惜,因为我“大器晚成”,这时反而比在北大时更发奋了。北大的那一把干柴烈火这时候才烧透,以至于我为了在周末能去海淀造纸厂和中关村礼堂去听GRE串讲而不是“加班”,把堵车、生病等等的谎都撒遍了。所以终于辞去了很好的工作,应召去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东亚语言与文化系。回过头来看,我还是说要感谢上苍,让我学了人文——柏拉图所说的“哲学”,而青春的一腔热火是一件好事,不过只是药引子。哲学和人生的关系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太年轻的人学哲学”容易伤身,就如同小孩儿听了鬼的故事就不敢睡觉一样。 连工作再出国读硕、博,好多年蹉跎过去了,辛劳无算,自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 nerd。抱着对文字的敬业精神,常常绞尽脑汁睡不着觉,夜半三更地数次开机关机。常言道:人生失意十八九,造化总是捉弄人。然而转念一想,上苍对我这个 nerd 已经眷顾有加,让我受之有愧: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胖儿子尖叫时,这些人生至乐都一一赐予了我。就是黄金屋还没有碰到。我想,如果北大心理系(现在可能是心理学院了)还召人做试验,我可能算是合格人选了吧。但愿我那像小海豚般可爱的胖儿子到青春期的时候能长出一副古希腊青年战士一般性感的体形,学理科或者国际金融。如果他不幸变成了文科 nerd,我也要像我爸爸教训我那样教训他:说是再复杂的一部歌剧总谱,也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写出来的,舞蹈家一个动作反复练习上千遍,肯定和练五百遍的不一样。那 “CSSCI”上面“一类重要核心学术期刊”上的文章,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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