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思毅：《天放楼书录》序

去冬，读赵烈文撰《能静居日记》手稿五十四卷，起自清咸丰八年，终于光绪十五年，洋洋约百四十万言。公私生活，巨细靡遗，才识文采，纷披楮墨。赵氏，常熟人，字惠甫。曾文正公统军大江南北，延揽入幕八载之久，尝谓：“赵惠甫近作书怀五章，又录近作词十调见示，皆才人之笔也。”又谓：“赵惠甫上条陈一篇，识解宏远，文辞通雅，逸才也。”其受推重如此。余则尤喜其能聚书，随手识之，颠沛疾病无间，静勤诚有足多。 常邑藏书，早由绛云，吸古为之先，以至爱日、稽瑞、小嫏嬛福地、铁琴铜剑而极盛，名家代不乏其人，流风所及，蔚为好尚。赵氏踪迹满江、浙、两湖、且远及幽、燕、齐、鲁，所至每以访书为乐，亲朋亦时相投赠，典籍、字画、金石，庋储日富，遂筑天放楼以藏之。复以天资高妙，博览之余，所为评述，简要平允，散见于其日记之中，惜夫知之者甚尠。当年赵氏原编书目，今既不存，故年来试于此手稿之所载，详加采辑，分类排比，名之曰[天放楼书目]，是为上编。另则凡其记书之见闻、谈论、赠受、题记等事，悉按时之先后，逐条罗列，别名之曰：[天放楼书缘]，是为下编。末更彙选其藏书之余，所为关乎序跋、书疏、题赞之文，计十九篇，姑名之曰[天放楼书余]，是为附编。三者合之，而成兹[天放楼书录]一稿，于是，其人其书，历来两相遇合感通之情，略可概见。 惟据续修四库全书提要史部，赵氏尚有落花春雨巢日记之作，其文云：“定庵年谱藳一卷，邃汉齐定盦全集本，黄守恒辑。是书据定盦事实，见于集中者，参以阳湖赵烈文落花春雨巢日记，排比年月......落花春雨巢日记系未刊本......”按诸能静居日记，起自咸丰八年五月初四日，迄于光绪十五年之六月二十日，全稿从未涉及落花春雨日记之名，撰写当不在此一期间；复考赵氏墓志铭哉：“以光绪十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卒”，上距能静居日记终篇，已四易寒暑，或属斯时手笔。今遗稿已佚，致天放楼晚年蒐藏，莫得而明，惜哉。（PS.落花春雨巢日记系记录早期入曾文正幕事。） 复见邓邦述羣碧楼善本藏本书目旧叙云：“余年二十二，始就婚于虞山，外舅能静赵先生筑天放楼，藏书数万卷，得读未见之籍......”，吴梅序亦云：“邓君孝先，世为金陵望族，少时就婚常熟赵氏，得读天放楼书，慨然有志于收蓄。”故赵氏天放楼之所藏，虽以适处东南文物荟萃之区，未能媲美昔之乡人，享名当世；终得邓氏沫其遗泽，卓然有成，渊源之来，功不可没矣。 后于此者，叶景葵卷盦书跋内，[赵君閎行略]云：“找惠甫先生之子君閎大令，相识于端匋斋幕府中，晚年偏盲，群籍丧失。......天放楼余籍，去年经京贾囊括而去。所存日记，亦已不全，颇拟传抄一副，不知能见允否也。庚辰十一月，景葵记。”按，所记时庚辰，乃民国二十九年。文中“天放楼余籍，去年经京贾囊括而去”，当为民国二十八年。溯自光绪十九年，惠甫先生下世，相距才四十五、六年耳。因念图书聚散之速，有如是者；故此编之辑，亦或有助后之考览歟！是为序。 民国六十八年孟冬封思毅序于台北南海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