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潜倾: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
IloveLacan
女性潜倾属潜意识范畴,是每个男子心灵中对异性感受的潜在意象,是永远寻找自己另一半的心理象征。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会呈现出积极正面的形象,其中包含善良、温柔、和平、耐心、接纳等优秀品质。处于意识状态之中的男人一般都拒绝承认自己有这些女性所特有的气质,然而在梦里和文学作品中,女性潜倾会时常浮现出来,艾青的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中的“我”就是把女性潜倾外向投射在母亲般平凡而又伟大的乳娘身上的一个成功范例。 大堰河──我的保姆 艾青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著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著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著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檐头的写著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著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著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研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著笑,洗著我们的衣服, 她含著笑,提著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著笑,切著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著笑,用手掏著猪吃的麦糟, 她含著笑,扇著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著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著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著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著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著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著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著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著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著日子。 而我,我是在写著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的睡著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著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著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诗一开始就显露了“我”孩子般不成熟的特征----一个曾依偎在保姆怀里的吃奶的儿子。1至3节透过哺乳,交代了“她”和“我”的关系是喂养与被喂养、爱与被爱、影响与被影响的关系。诗的开端以其说点明了“大堰河”的贫穷悲苦身世,倒不如说显示了“我”从小对奶妈亲密感受的潜在意象,为“我”继续将这种女性潜倾外向投射到后者身上做了很好的铺垫。 4至8节以细致入微的回忆具体刻画了“大堰河”的纯朴温和、勤劳善良和对“我”挚深的爱,抒发了“我”对“她”的深切的眷恋和尊敬。不仅“大堰河”完美无缺的行为举止以及母亲般的疼爱打上了深刻的女性烙印(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你为什么要哭),而且“我”回到父母家时的表现也充满着女孩子气的“忸怩不安”,丝毫没有男孩的顽皮和冲劲。“摸着”、“看着”、“坐着”、“吃着”都是与身体感官联系的直接体验,完全显示出静态的女性特质,由此不难看出,“大堰河”对乳儿“我”的人格心理发展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诗中的爱在根源上是母性的、温暖柔和的。在至深的爱的抚摸下,包括“我”在内的所有阳性之爱也由此变得温柔圆润,逐渐被女性氛围同化消蚀。全诗尽情展露了温馨女性及非竞争性的经验和感受:或流泪,或哭泣,或抚摸,或怀抱,或思念,或亲吻,仿佛一切都沉浸在安宁、暖和的女性世界。平和之爱感染、征服了所有男性,乳娘死时,连“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在山腰里,田野上/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我”、“她”、“他们”全被包容在诗人那阴性的温情絮语里。只有当“我”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外部现实世界时,理智的、抗争的男性本质才有所表露,第十二节写“大堰河”死后家人的悲惨遭遇,诅咒和控诉了黑暗的社会现实,是诗中唯一一处具有阳性气质的叙述:“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大儿做了土匪/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第三,第四,第五/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著日子/而我,我是在写著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全诗自始至终围绕着“我”与“她”的关系铺展描写。遣词造句、心理感受、动作特征以及所见所想都带有女性细腻的身体经验和浓重的感性标识。在对乳娘的深切怀念和细致描述中,“我”的女性潜倾毫无压抑地激活升华,化作优美柔和的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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