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葑小集（二十七）：《幻洲》第一卷第三期

叶灵凤先生能写擅画，然画被文掩，终以小说家、散文家、藏书家名世，以至于后来人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他原本毕业于上海美专、有着深厚画功，乃是一位曾经为现代中国图书装帧艺术做过大胆探索且卓有成就的书籍装帧艺术家。 叶灵凤先生的书装艺术始于一九二五年他加入创造社成为“小伙计”之后，其代表作是《洪水》、《创造月刊》、《幻洲》半月刊和《幻洲丛书》。 《幻洲》半月刊乃是创造社的几个”小伙计“叶灵凤、潘汉年等创办的，”幻洲“原本世界语的译语，意为”沙漠中的绿洲“。叶与潘的文艺观念尝有龃龉，因而这个小型半月刊也就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为《象牙之塔》，由灵凤主编，提倡”唯美主义“；下部曰《十字街头》，由汉年主编，提倡”新流氓主义“。这个”新流氓主义“是什么东西，我不得而知，也无意龂龂追论，但对于”唯美主义“却有点望文生义的理解。因想，此庶几便是打开这位被鲁迅先生称为”新流氓画家“所作书封的秘密的钥匙罢。 我藏有一册出版于一九二六年十一月的《幻洲》半月刊第一卷第三期，五十开平装毛边本，其封面便是出自灵凤先生的手笔。猛一看去，画面似乎显得有些凌乱，但仔细分辨，却还是有清晰的理路可循。画面的右下角画了一个坐在地上读书的人，读书人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和陶醉在书中的世界了，心灵的甘泉汨汨流淌，外部世界的聒噪、纷乱与污浊已经完全与他无干，抑或俨然幻化成可以诗意栖息的绿洲。我读到自家可意的书的时候，也常常有这种忘乎所以、如梦似幻的感觉，故而对灵凤的画颇感会心，也由衷钦佩先生的匠心。画幅被绿、白、紫三色分割，分别表示植被、沙漠和水，设色明快、爽朗悦目。笔触略显粗拙但大部分线条极其流畅，连水中的涟漪也清晰可见，画风直追比亚兹莱。我于美术是外行，尽管有些线条的作用我无法确认，但整体上感觉这幅封面画的确有如王朔的书名一样：看上去很美。 灵凤是个“齿白唇红”的妙人。他在创造社的时候与大先生有过节，但公平说那事不能怨大先生，怪就怪在他的年轻孟浪，先对大先生发难，以至于被封为如前所说的“新流氓画家”，他的装帧画也因此而不再被人提起，对此他终其一生都耿耿于怀。新版《鲁迅全集》的注释虽然删去了此一“恶谥”，但他此时也已游走于仙界多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