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的伦理与美(年会论文)
王彻(双重死亡=?)
题记:谨以此文怀念我地震一刻同生共死的挚友吴蕤,作为精神分析在中国有史以来最勤奋而优秀的学生,他的到来和离去象征着精神分析的荣耀和耻辱。 三载白驹过隙,当我终于能以中心专业会员的身份在年会上继续我的呐喊,结果却只能文以示人,纵观自己二十年的团体生活,这正是我居于中心的另类的身份。然而我以此为荣,尽管这是一种苦涩的荣誉,这也正是创伤的伦理与美。 地震尘埃落定,它的伟力让“创伤”成为了我们本次理所应当的主题,在这个确实带来了集体性创伤的事件之中,创伤的伦理问题第一次走出了分析家与咨询师们的小屋,带给公众以生命烙印的价值。 面对创伤,精神分析在理论上被推向了这大事件的核心位置,虽然这与现实相反。因为,精神分析在理论上确立了创伤在生命历程中的伦理原则。如果大家还能记得去年吴蕤那鞭辟入里的发言,就会对精神分析家“受虐狂的耳朵”不感陌生。是的,受虐狂,这正是精神分析的根本逻辑和伦理原则。 其实面对创伤的方式我们每个人都很熟悉。地震时温家宝总理面对哭泣的孩子说道“不要哭,不要哭,会好的!”这可以说是面对创伤最为普遍的世俗方式:隐忍与回避,即使这种回避经常是用一种或者现实或者幻想的方式来填充。心理咨询界的同仁们则毕竟要比世俗方式更为“专业”,手段也更加直接。南京长江大桥上自杀者救助团体创建者陈思,经常处于沉思的压抑与忧郁中,他的心理咨询师要他定期把救助过的自杀者的事情都忘掉。恩,如果这位咨询师是负责任的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定是拥有了超越时代的大脑改造技术。 而咨询师们的另一种态度似乎是来源于对随处可见的精神分析文本的阅读,那就是他们几乎都认为创伤是要面对的。一位以30多年心理咨询经验而在网络上作为示范者的咨询师试图让一个孩子回忆地震当时的情景,孩子坚决不做,然后咨询师对记者说,他遇见了30几年来最厉害的抵抗。学了这么多年心理学,我到那时才发现这位先生让心理学在国内的重建提早了那么多年。 这些笑话就是为什么在地震中我们的同行突然暴增的时候,精神分析仍然保持不作为。在不可避免的创伤面前,我们的逻辑始终是受虐狂式的,那就是“以苦为乐、虽死犹生”。这样的伦理操守让我们没有兴致在别人的创伤中寻找自己的价值。 以苦为乐、虽死犹生。这古训并不因其悠久而增加几分现实的影响力,“痛并快乐着”的流行话也并不是对传统气质的复苏,“以苦为乐”与其有着根本的差异。拉康在《无意识中字母的机构或弗洛伊德以来的理性》中明确的指出弗洛伊德“将文学世界看做是建立精神分析的理想地点”,我们的原则正是在文学中定义的。 在《黄金时代》的开篇,小波就给我们描绘了这样的画面: 丈夫蹲监狱的陈清扬找王二证明她不是破鞋,可王二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汗,就该面色黝黑,乳房下垂。”所以要证明除非她照做。过几天陈清扬又来找王二,这回是要证明她没和王二搞破鞋,王二告诉他这更不可能,因为他除非要“证明以下两点: 1、陈清扬是处女;2、王二是天阉之人,没有性交能力。” 后来陈清扬就真的开始和王二搞破鞋,并且在搞破鞋批斗大会上主动挂鞋主动上台,批斗完回来继续搞。在这个过程中,她还爱上了王二。 统观小波的文风与生命,那以轻松自如面对荒谬生活、以妙语连珠穿起苦涩生命的微笑的智慧可谓刻画了我们的时代最为可敬的受虐狂角色,让以苦为乐的古训构筑这个时代的气质。 尚在连载的日本动漫《海贼王》以更加理想化的方式讲述着死亡创伤的故事。故事的二号主人公索隆从小习剑,却从来打不赢青梅竹马的师傅的女儿,这倒是让他奋发图强。可惜造化弄人,索隆没能等到彼此成长为剑客那女孩就在事故中亡故了。这精神的伤痛来的是如此猛烈,让这年少男子汉的哭泣与呼唤都如此无力,只能在对死者的质问中投射着对自身的自责。然而男子汉就是男子汉,成为大剑豪是他们共同的梦想,索隆于是用嘴吊起她留下的剑,轻松的说一声以后把她的份一起练了。当索隆继而对天空呐喊出“我要让我的声名响彻天堂!”的承诺,不知有多少读者在此挥洒了热泪。 这便是虽死犹生。日本人比我们更懂得它的含义,大和民族的气质将这汗民族的古训演绎的如此贴心而撼人。怪不得精神分析不能在日本发展,精神分析所运行的逻辑竟是这个民族的大众文化,虽然他们不只有这一种文化。 以苦为乐、虽死犹生的创伤伦理达到了一种极致,这是人的极致。而创伤的内核是在实在界的,这实在界的内核为创伤的伦理奠定了极致的美感。 齐泽克曾在《易碎的绝对》中讨论过创伤的实在性。欧美人总是试图积极介入中东战局,从而让那里成为和自身一样安全和平的世界,事实上却是相反,他们是无意识的投射了自身的创伤,那个混乱而危机四伏的世界不在生活世界之外,而正是生活本身。这次的地震就以它巨大的实在界冲击证明了这一点。当政府已经明确的掌握了巨大的地震可能性的时候,仍然为了奥运会的稳定默不做声,唯一的声音竟然是5月9日公然为地震预兆辟谣。150年了,西方文明已经冲击了这么久,我们的政府在观念上却依然幼稚,他们的伦理简单而令人发指,那就是: 为了稳定,草菅人命。 而这稳定却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并且这想象是如此的令他们痴迷,在汶川死伤无数之时竟然还在称颂胜利,呵呵,我国真是太需要精神分析了。 从唐山到汶川,同样的历史故事再次上演,并且历史悠久。还记得100多年前的甲午海战前夕,李鸿章已经知晓日本战意,向户部要炮弹钱,结果是以危言耸听为由被拒绝了,于是我们的舰队就只能拿身体当鱼雷作邓世昌去了。我们的政府总是如此健忘,二次鸦片战争时被打的屁股还没好,甲午之时竟然忘了疼了,并且忘性好功夫也好,打完仗立刻让全国人民找李鸿章兴师问罪去。看来历史总还是有进步的,至少我们面对地震只能望洋兴叹,不必让一位民族英雄背负别人的罪孽。 受虐狂的逻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走向生命美学的极致的,就像对抗强奸,抵抗毫无作用,唯一的办法是主动色情化。这个逻辑最早被萨德发现,在弗洛伊德那里被冷静的描述,再历经萨特、拉康、福柯不遗余力的阐释与实践得以铆定,等到了苏珊桑塔格便已有了些大众文化的特征了。在我国,则是王小波和木子美颇有功劳,尤其是木子美,在那几年简直成了这种逻辑的化身。 拉康从不吝啬对黑格尔的致敬,生命历程的反题总是以创伤的方式展现它的力量,而继续迈进的方式也很明显,那就是以否定之否定的方式达到合题,这就是“以苦为乐、虽死犹生”的受虐狂逻辑。 后记: 你认识拉康吗? 这个问题向各位提出让我心酸,在中山大学第一次聆听和霍老师旗鼓相当的刘小枫先生的课程时就如此心酸。 小枫先生说道,文章是有“气”的,大师的文字有一种内在之“气”,而今天的学问界却是处处论文八股体。 拉康的文字便是有“气”的,而且如此明显,因为他深知精神分析的理想地点在哪里,在这个地点,拉康用他的生命贯彻着文学的精神。 文学的精神,在人们娱乐的阅读小说之外,这种精神总是让人不适,因为男性的文学精神是批判,他的艺术则是批判的方式。当拉康说,“我不是诗人,我是诗”的时候,这仅仅意味着他诗化了生活本身的批判,结果也正会让没有美学趣味的人们以诟病他的生活为乐。这其中便包含着创伤的伦理,无趣之人的诟病恰让拉康这首诗平添了些动荡的乐趣。 心酸持续着,拉康已经超越了作为人,并且作为文字为我们所不识,他的批判掩埋在了声名日隆的科学化运动中;这也并不会带来拉康派的困扰,当精神分析悖理了文学,铁屋中的人们没有谁会对呐喊感兴趣。 心酸的还有储孝泉,他再现了文学的拉康,却在精神分析之地无人问津。 不幸的则是我,我认出了这个拉康,不仅如逢天涯知己,还屁颠儿屁颠儿的想要学他,于是后果只能是复制他所遭遇的后果。 拉康曾说,“我的书不是写给所有人看的”,我却相反,也正因此,学他还要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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