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该谈谈冬阴功的美味?
来自:文藝偽員(baby,my life live high)
我从未去过泰国,也就理论上来说从未吃到过“正宗”的,“在地”的冬阴功汤。这样说来,我一定没有立场去谈论它的美味。吊诡的是,我却已经在世界的其他许许多多角落,喝得七荤八素了。上海作为我成年后不用家长带着,独自觅食的大本营,自是不用说。不管是“正宗”的,“秘制”的,还是“私房”的,几乎没有哪家出名的泰国食肆是我没有光顾过的,没有哪一家的冬阴功是我放过过的。大体上,上海店家的冬阴功多是奶味偏重,口感略微粘稠一些,味道上也偏甜,不过你知道,只要有青柠味在其中,就怎么都,套不上“像极了上海本帮菜的浓油赤酱”这种语句的。反正对于上海的店家来说,想要受欢迎,就一定要多少有点海派作风。口味做得更讨喜些,菜单上食材名称全是诸如“清迈南姜”,“曼谷香茅”此类充满异国情调的,就包治百病了。 吃着吃着的,就因为旅行或者是求学的原因,开始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找起了冬阴功。在美国生活的这三年,从西海岸到中西部到东海岸,从加勒比海到新英格兰,五大湖区。每到一个城市只要吃上多于两顿饭的,那必定有一餐泰国菜,冬阴功。就因为这个嗜好,反倒是顺带着吃到了一些难以忘怀的东西,一如西雅图波音公司后门那家看似黑店的罗勒炒猪颈肉,一如华盛顿特区的Thaixing的咖喱南瓜。说回到冬阴功,也算是美国人日常吃得挺多的大路货了。虽然入乡随俗的被美国人改造了一番,却是一点没有“西餐”的样子,完全可以用清汤寡水四个字来形容。究其原因,我想应该是一点点的标准化加上一点点不重视,造就了这个简陋的,可有可无的泰国国汤在北美大地上的尴尬处境。最可恨的是连泰国人自己都多多少少安于此了,经常在周遭服务员都操着泰语,店堂简陋的“潜力”泰国饭店里,吃到一般超市亚洲货架上2.5刀一包的速溶冬阴功的味道。这汤啊,也就跟味增汤,馄饨汤一起成为了美式亚洲菜刻板映像的代表作。 相比之下,香港和新加坡算是平均水准最高的了,大概也是因为占了地理位置离得近的优势吧。几乎是随便找家食肆坐进去,上来的冬阴功都能直接先让我喝上三碗的平均水准。不过既然我没吃过顶顶正宗的,那这个平均水准最高奖,也只能是以自己的设想为原点,颁给自我回归最高的了。 印象最深刻的一回就数在德国和奥地利边境上的一个小城镇里,我们摸着黑,从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泰国菜,一头钻了进去。喝上了一口大概是因为原料缺乏,味道怪怪,耐人寻味的冬阴功。也是那一次我回想起自己为什么这么爱冬阴功。口味上讨喜并不稀奇,毕竟这么多的人爱着东南亚菜,但究其原因,应该还是它像极了家乡的菜。这个家乡说起来却戏剧性的跟冬阴功一样让我困扰。父母都不是贵阳人,但我却在那生活了生命中的最初十二年,所以这不就跟我没去过泰国但是却尝遍冬阴功一样窘迫么?说回来,十二岁之后,我就被送回了上海读书,至此远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当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安全范围,他第一个怀念的一定是家乡的菜。而酸汤鱼,这道凯里的名菜,就变成了理想中的家乡的样子。尽管我小时候从来都不喜欢吃,倒是喜欢加了腐乳的辣椒蘸水拌饭。但是逢年过节,亦或是亲朋好友相聚总多多少少会吃到。何况后来每次回贵阳,父母总是感觉欠我什么一样,带着我把好吃的都吃一遍,酸汤鱼也就无数次的成为了下飞机后的第一餐。我想,我就是这样将家和乡愁移情到了酸汤鱼之上的吧。也就是这两年,才能在上海找到几家味道像样的贵州菜,冬阴功也就借此机会作为酸汤鱼的替代品,上了我的名单。 还是回到那天傍晚,吃完了饭,夕阳还斜照在阿尔卑斯山顶的光景。我走在小镇的石板街上,看着早早关门的沿街店铺,心想这样的生活我一定不能接受。一辈子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做着一点都不厉害的事情,晚上早早回家,早早睡觉。周而复始,恍惚间就匆匆结束一生。想想都非常可怕了,那还如何算是活过啊?人不就该生活在繁华的大城市,有着唾手可得的艺术博物馆,买了季票的演出团体,归属感强烈的运动队,闹市中心的公寓,花头劲透出鸟来的各种美食。尊崇着马丁海德格尔所指引的去存在,去此在,去选择自己的选择,过最精彩的生活。 可是就在昨天,也是傍晚,华灯初上的时刻,我手里握着方向盘,后备箱塞满了为老婆孩子去超市采购的东西。就像是其他坐在车里的美国人一样,我突然间多么的渴望,一辈子可否就做着一份不错的职业,每晚与家人团聚,培养下一代长大,开始他们自己的人生。有朝一日送她去茱莉亚音乐学院入学的时候,也可以谈谈几十年前也怀过同样的梦想。 是啊,保罗萨特,他人即地狱,真是赢了。我们就是这样被他人所影响,然后又负起影响他人的责任,一代又一代,年轻时拼命寻找本体,去在场,去成为。奈何最终入了套。 现在是否还能回过头来再问问自己,是否我还能再谈谈冬阴功的美味了么? http://www.douban.com/note/349469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