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一位发小、及其他

如果信仰可以救赎、挣脱便得自由 那还是做个断了线去、投向神往膜拜已久的天空怀抱的风筝罢 ---------------------------------------------------------- 幼稚园的时候、因为玩耍、他忽略了家人要求背诵得两首唐诗。哦！你要问我幼稚园怎么背诗、他家人教他拼音、让他照拼音背。被他家人打了一顿、说他顽劣。 二年级的时候、他摔碎储钱罐。买了块电子表。家人知道后、又打了一顿。说他放肆。 四年级的时候、他因为好奇解开了前排女同学的辫子、引得后者课堂上大哭。回家自然少不了挨戒尺、家人说他轻佻。 五年级的时候、他生病了、水痘。打了几天点滴、痊愈之后、他居然赖在家中不愿意去学校。当然、他家戒尺又忙了。惫懒！ 六年级升学考试、他考了全乡第一。一路上骑车时、他捏着这分量不轻的奖状一路飘摇回家。我以为这次他家人必是会夸奖他一番。他到达家门前的小桥时、便得意大喊：我考了全乡第一了！我考了全乡第一了！眉飞色舞、阳光碎在他稚嫩的脸上！跌破眼镜的是、回家他又挨打了。浮躁！ 就是这样一个顽劣、放肆、轻佻、惫懒、浮躁满身缺点的少年、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哦！对了！他叫王庆之。我叫王安之。 过了那个暑假。 他因为全乡第一、去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念书。机缘巧合我也进了那所初中、我们还是同学。 从乡镇到县城、从鸡犬相闻到车水马龙、从严谨的宣传计划生育横幅到妩媚的化妆品广告女郎巨幅画。这一切与我性子格格不入、而他欢欣鼓舞。 初一的时候、他觉得粗鄙的洋腔难比汉语精深。随便扯段绕口令、分分钟弄死外国人。讨厌这门课、也因此被家人打了很多次。 初二的时候、因为一件事和他闹得挺僵。 那是节体育课、我们和初三一起上。打篮球时、和初三学生发生矛盾、打了起来。 庆之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去干架、我想制止他。他恼我太怂：胆小怕事。我刺他冲动：不计后果。这世间最不能让人容忍的便是对自己珍爱的羽毛抹黑。 初三的时候、他抽屉里多了《神曲》、《十日谈》、《唐吉柯德》、《海边的卡夫卡》、《长安乱》、《三重门》、《黄金时代》等很多书。 他开始变了、就仿佛这些书在他幼小、混沌的心灵上打开很多扇窗户。霍然间风林火山、让他坚定不移地践行：用自己的眼睛、意识去触及这世界、去感受、去爱、去生活。 他也给我看过、我却不以为然。故事终究是故事。我常劝他踏踏实实、兢兢业业、规规矩矩。 没多久、他恋爱了。同校高一的韩国交换生、司空宽淑。一个令人惊艳的女生。 他也理所当然极尽一切愚蠢和智慧去呵护灌溉他们萌芽的昙花。虽然这一切不可避免得走向崩塌、但那一刻作为旁观者的我竟然觉得他很伟大。 很快、校方在收到线报、本着早发现早扑灭原则、晓以大义未果后、一通电话家长方面强势介入。这猛于虎的早恋、遂薨！ 他也因此与家人的阶级冷战全面爆发。那死去的爱情就是他军旗了。 高中他有惊无险被这所学校录取了。而我们又是同学、同班同学。 高一军训时、他拿了优秀标兵。回家哀求家人给他买了当时还甚为稀奇的ipod shuffle。 他戴上瞒着家人带出的shuffle悠闲得进行他高中第一个晚自习时被班主任抓到。 阴暗的回廊下、他埋着满脸的慌张和后悔站在班主任对面。低下地再三哀求并诚恳保证不会再犯最后依然被回绝。 他紧紧攥着双拳、怒火挟持着孱弱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恨自己轻佻大意、恨老师不通人情、恨这森严谨然的校规、想条疯狗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愤愤不平、他诅咒自己的命运。 我以为他会挥拳、向老师挥拳、向学校挥拳、向规矩挥拳、向秩序挥拳。似乎连我都有点热血沸腾、最后他轻轻地放手了。 家人骂他、打他、班主任以“他就是一颗鸡屎”定论。 他笑了。他觉得必须得坚定贯彻班主任的定论、不能辜负他一片苦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努力扮演着鸡屎的角色、决心坏了这锅汤、乃至这条河、这湖泊、这江海。 他抽烟、打架、嘲笑那些刻苦的书呆子、鄙乜那些另辟蹊径曲线救国讨好老师的狗腿子。 也时不时给老师捎带点小礼物、比如没收他shuffle的班主任（教语文）就收到过他用剪下来的报纸上字拼凑的一句打油诗“满腹八股文、腐己又误人、遇之需掩袖、景公好内臣” 据说班主任收到后怒火攻心、连摔两个茶杯都没能解气、又在班会时大发雷霆！并试图诱降贼人：缴枪不杀、坦白从宽。 爱、有可能会爱错！但恨、是绝计不会错的。孩子的价值观多半凭己一时好恶、然而这却是最滑稽与可贵的纯真。 他恨班主任、恨得深沉。不惜毁掉自己。那时的他不明白、不明白那班主任对此根本不会有半点愧疚、甚至几年后都不会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学生。 我曾劝过庆之、也问过庆之：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你能得到什么？ 他沉思许久、蹦出三字：我乐意！ 高二的时候、分文理科。家人希望他选理科、他却热爱文科。 而那分科志愿单是要家人签字的。 等家人签完字、他果断将理化改成史政。 分到新班级没几天、庆之和同学二狗抢女人起了矛盾。二狗被庆之堵在厕所打得很惨。 末了二狗狠狠地撩句：你等着、老子去搬救兵。庆之觉得二狗有点骨气、放他去叫救兵。结果二狗也争气、搬来尊大菩萨--班主任 庆之毫无悬念被请家长。 直到此时、家人才知道庆之在学校放浪形骸、胆大妄为。并且、欺上瞒下选了文科！ 庆之被父亲打得很惨。 他恨他父亲。恨他父亲古板、严苛、刻薄。剥夺了他爱好、自由。生活于他如同一出木偶剧。 他也不敢恨他父亲。父亲养他育他。 他恨这社会。恨它的无情、冷酷。 他也离不开这社会。他迫切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是王庆之。不羁、桀骜、天马行空、渴望自由。 我叫王安之。沉稳、恭谦、循规蹈矩、安于本分。 我们曾以为、他的勇气和我的克己加起来、可以应付一切、可以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 那晚、他对我说、他后背很痒、让我看看是不是长了什么？ 我惊奇得发现他后背上有两根洁白的羽毛、待我准备触摸时、更多羽毛蜂拥而出、须臾间令人目眩的一对翅膀。 等我回过神时 只剩阳台上还遗留着一根羽毛。 大概是他留给我的纪念吧！ 这根羽毛被我夹在书柜最里面那本《唐诗三百首》里。 他走后、我恪守木偶本分。先改回理化、安稳念完高中。 大学志愿按照父亲意愿填选工科。 毕业后工作也顺从父亲的安排。 几天前、父亲说要介绍给我的那位女生一会和她家人来我们家吃饭、让我整理下自己房间。在书柜里、我发现了这根几乎被忘记的羽毛。 握着这根羽毛、我拿起车钥匙、走出家门。好久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汽车发动后、我似乎想起件事。 按下车窗、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直在响的手机、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