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原著作者麦家对谈诺奖得主奈保尔谈话实录

开场白 麦家：我很感激这种相逢 在下午活动开场时，麦家老师讲述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如果等会儿我万一晕倒在地板上，大家不要紧张。 我昨天晚上只睡了一个小时。这两天我极度焦虑不安。 首先给我带来焦虑不安的是老头子，就是奈保尔。我们昨天约定昨天十二点上海出发，晚上就能在这里吃饭，但他身体不好，其中遇到了变故、阻碍，我们就一直等待。这个等待的过程就是一直持续着煎熬。昨天晚上是酒店，终于等到他来到了宾馆。我们如释重负。如果他不来，今天的场面就不复存在，我们也就成了罪人。 昨天晚上奈保尔到来，我如释重负的时候，我的太太也如释重负。这两天她也很忙。 但另一个人给我带来了焦虑，她和奈保尔同年，是我的母亲。 在昨晚九点钟，奈保尔刚到的时候，我的母亲晕倒了，二十分钟没有知觉。但因为我在忙着所谓的大事，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我的太太没有告诉我，宣传部作协没有告诉我。 直到今天我的太太才告诉我：“你的母亲在医院，病情很严重。” 那时我还没见到奈保尔，他已经到了酒店。虽然贵宾到了我应该和他吃晚饭，但我没有心思和他一块儿吃饭。我和他匆匆打了招呼就赶了过去，我没司机，自己开车，我一边自问： 这是对的吗？如此的贵宾，如此喜欢杭州。 我后来找到了答案，我和奈保尔一起宣传、和读者见面，这是我的名和利，但母亲只有一个。让母亲长寿，是子女的责任。昨天和今天上午一直没有和他（奈保尔）见面。 直到医院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了，我才来见奈保尔。 我很感激这种相逢。好像是有人说，风雨之后的阳光更加艳丽。” 谈杭州 奈保尔：我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全身心地体验她。 麦家：没有杭州就没有我现在所有的一切。 主持人：第一个问题给奈保尔爵士：今天中午，您和您的夫人，在麦家先生家里共进了午餐，喜欢中餐吗？？感觉怎样。 奈保尔：我觉得这顿饭非常棒，即使不那么棒，我也会说非常棒。不然就太不礼貌了。 主持人：今天您和您的夫人在杭州浏览了风景名胜西溪湿地公园，您有什么印象？ 奈保尔：我在杭州呆的时间还不够长，但我特别喜欢。特别是西溪湖中泛舟的时候，我用全身心看的。 主持人：上次上海书展的时候，有人问了奈保尔同样的问题，奈保尔说他的刚到上海，他的感觉很肤浅，但现在他说他是用全身心看的。我们把下一个问题问麦家老师，麦家老师上段时间全世界巡展，我们现在回到杭州，您所定居的杭州，对您是什么意义？您也去过伦敦，伦敦对你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印象？ 麦家：我的老家在富阳。杭州的郊县。杭州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杭州就是我的全部，没有杭州就没有我现在的一切。 伦敦我去了两次，2012年，2014年。我去了伦敦两次参加活动，伦敦是个大城市，有大本钟，但最吸引我的是伦敦的文化，有大文豪，远至莎士比亚，现在是奈保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自从马尔克斯去世后，奈保尔是现存最伟大的作家。 奈保尔:你们对我的热情招待，让我如同回到了家乡。我想常住在这里。美丽的杭州就像一个天堂，像一幅国画。 奈保尔夫人:奈保尔先生平常都很拘谨，但他来到杭州后变得很放松。很遗憾，今天我的女儿没有跟来，她会喜欢看到这样放松的父亲的。这里的空气特别好，有种特殊的气场。 （另外，他们特别爱吃杭州菜，尤其是松鼠桂鱼，并现场请教了主厨如何烹制。） 谈文学与生活 奈保尔：我不想强迫读者读这一本或者哪一本书，他只要读书就行了 麦家：生活的智慧在于如何面对成功和失败。 主持人：夫人，您是奈保尔独一无二的研究者和第一个读者，很多评论家，喜欢用“无根性”来评论奈保尔的魅力。您怎么看待无根与扎根的区别？ 奈保尔夫人：这个问题太深刻，我应该想一会儿。（稍等了一会儿） 当您在讨论无根性的时候，您是在指他出生在印度，又到了英国，这种身份的漂泊吗？ 主持人：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说，纳博科夫和奈保尔因为在各大洲迁徙，获得了许多营养，这种营养，就是来自无根性。 奈保尔夫人：纳博科夫先是在俄罗斯，又到法国又到美国。但我们不是，我们出生在殖民地，一直处在英语文化中，所以我们不是无根性。 主持人：很多人说奈保尔是最伟大的作家，可是您著作那么多，您最推荐中国读者读您的哪一本著作？ 奈保尔：我不喜欢这个问题，我不想强迫读者读这本书，或者那本书，他只要读书就行了。 主持人：奈保尔夫人怎么看？ 奈保尔夫人：我认为奈保尔所有作品都非常优秀，如果我非常友善对待大家的话，我会推荐他的早期作品，《米格尔街》，作品就像堆砖，如果是一个年轻人，可以从早期的喜剧性作品开始，以后会形成自己的阅读路线。昨天，麦家说他很久之前就读了奈保尔的《米格尔街》，他很喜欢。 主持人：说说您当时读奈保尔的经历。 麦家：我昨天握手的时候对他说，十二年前，我就认识你了。那时我就读了《米格尔街》，这本书是一个以米格尔街为背景串起来的长篇，书里面是他童年的经历，是他从故乡开始，向世界起飞的一本书。 读者：奈保尔先生，您对中国之行有什么期待，如果说没有什么期待，那么你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了吗？ 对您来说，中国文学能让世界看到什么？ 奈保尔：就像我以前写作一样，我会仔细的观察。但是中国之行，我已经是一个老人，我觉得你们不能让我从简单印象中得到评判。我只是过来看一看。 麦家:与中国迅速崛起的经济相比，中国文化的影响特别小。这两年才有一些变化。比如莫言得到诺奖，大量作家的书被翻译成外语。但这远远不能和中国经济对世界的冲击相比。文化、文学的影响远远滞后于中国经济的影响。 跟我经历相当的人都知道。文革那些年，我们闭关锁国，中国文化和世界出现了严重的断层。这段时间的汉学家也需要成长，翻译很重要。我们需要等待。 读者：我曾在报道上看过奈保尔说没有女性作家可以和男性作家相比…… 奈保尔夫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题了。奈保尔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这是谣言，他从没说过女性作家不能和男性作家相比，他是说过他阅读的时候，他可以轻易分别男性女性作家作家的写作口吻。男女性作家的写作方式不同。但他从来没有说过女性作家不可以和男性作家相比。他的确说过不喜欢简·奥斯汀，但很多作家都不喜欢，他们没有说出来而已。 麦家：所以要认识一个作家，不要去看他的报道，而是看他的作品。报道有真有假。 读者：很想对奈保尔请教您宗教和爱情，但可是时间宝贵。您在《大河湾》中说到：无足轻重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位置的。这是随意表达呢，还是更深刻的表达呢？您是怎么看待无足轻重表达呢？ 麦家老师，我了解到您的数学和物理化学都接近满分，还有《解密》中的理性。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所以我比较在乎这个问题。那是什么成就了您的智慧？ 奈保尔：答案就包含在句子中，就在小说中。来自不同国家的人都生活在一起，思想在一起。 我想补充一下中国印象，我是刚刚来到中国，我还在刚刚开始学习的过程，这还不能形成可以写作的经验和印象，这个就是我的回答。 麦家：我高考的时候，数理化确实好，但这并不等同于智慧。我觉得智慧是面对失败的能力，你抗拒失败的能力，还有你又是怎么面对你的成功。但我没有这样的智慧，我还需要向奈保尔学习你们看，你们看他，以不变应万变，荣辱不惊。 谈创作和学习 奈保尔：不提供建议，人们都知道自己想要的 麦家：让你爸爸不要给你钱 主持人：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奈保尔爵士曾经在一本书中写到了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圣卢西亚诗人德里克·沃尔科特，2001年，奈保尔先生也获得了诺奖；土耳其作家帕慕克先生在一本书写到了奈保尔先生，2006年，帕慕克先生也获得了诺奖；请问，麦家老师，你是否会在哪一本书中写到奈保尔先生？ 麦家：这是在问我会不会得到诺奖。希望大家给他一点嘘声。如果我写奈保尔先生我就得到诺奖，我觉得在座的都可以得诺奖。你们完全可以写今天看奈保尔和我对话的事情嘛，你们也是亲历者。怪不得大家给你嘘声，写诺奖得主的就可以得诺奖，这是一个谬论。 读者：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奈保尔如此伟大，可以指导我们如何写作嘛？ 奈保尔夫人：他从不提供建议，他认为人们都知道人们想要做的是什么。爱书、读书、长大之后出书。 麦家：我也有一个建议，让你爸爸不要给你钱。让你去受苦受难。海明威说过，辛酸的童年是作家最好的历练。 　　在活动中，只有340人的场地被近500位观众们满满当当占满了，许多观众干脆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