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完全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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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3 16:18:58

      可是,祈碧又是一个极吸引人注意的大美人儿,尤其是在她心无嫌隙,全心全意地做着某件事的时候,那温柔专注的神情,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看得目不转睛。   李珣的气息略粗了些,他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他不是一个太好女色的人——虽说在幽魂噬影宗的两年间,在阎夫人的“有意纵容”下,他很是做了些事情,不过他自认为,自己在情欲上的控制力是相当不错的,做了那些事,多数还是为了增长修为。   难道是几个月没尝肉味儿,有些想念?   他的目光盯着祈碧颈后露出的一段雪白肌肤,有些走神。   她还是一副男装打扮,手里拿着一柄描金折扇,全不顾极地寒气彻骨,便如世俗的纨裤子弟一般,自诩风流,在这修真群落里,越发显得有趣。  “再画上牡丹,你就是一个鲜活出炉,连乳毛都未褪尽的采花大盗!喔,还是倒采花!”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3 16:20:38

      夹在厉斗量和清溟之间,古音的神采绝不逊色。   只是与清溟和厉斗量不同,她端坐的风姿,恐怕就是最挑剔的宫廷礼仪官,也挑不出任何瑕疵,处处合规合矩,几乎让人以为,这天下的礼仪规矩,都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   李珣看着她伸出手去,端起几上的茶杯,轻轻啜饮一口。   他敢发誓,古音的手是他所见过的女性中,最纤长秀雅的一只,便是在握杯之际,掌指的屈伸,也彷佛在弹奏着动听的乐曲,道不尽的优雅婉致。   顺着她举杯的手,李珣看到了她的面容。   说实在的,古音虽是美人儿,却仅能称为是文雅秀气,并不如何出众。   可正是这文秀风采,已被她阐发到了极致,举手投足之间,只觉得她胸中锦绣,自生雅致华采,极具大家风范。


    儿子看妈妈。

    竟然处女分页贴出现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3 16:23:19

      说话的正是不夜城之主,天芷上人。   在李珣的感觉中,她身为地主,言语却不多,一直在听古音等人在那里争论。   这一开口,便是如此泼辣。   李珣心中大奇,对这位正道诸宗主中,唯一的女性,他是久仰了,自然看得分外仔细。   入目的是一位极其冷艳的女修,李珣觉得“冷艳”这个俗词,或许是形容她的最佳语汇了。   她头挽飞凤髻,并插琉璃七彩凤钗,上缀流苏明珠,耳饰则是一对日月珠,一为日形,一为弦月形,十分奇特。   她或许是李珣见过,佩戴饰物最为华贵的女修,可这些华贵的饰物,在她倾城的艳色之前,则无奈地成为托衬之物。   她肌肤莹莹之中,似有淡光流转,双眸斜飞,眸光闪动间,似乎点点光彩交错,妩媚之中,偏又有一番使人不敢轻侮的威煞之气。   最使李珣印象深刻的,是她弧度优美的朱唇,唇角微菱,此时虽在笑着,却总让人觉得她唇边一丝冷哂,好生看不起人的模样,恨得人心痒痒的,偏又使人爱煞。   她虽是坐姿,又身披银白色的织锦外袍,但交错的领口恰到好处地显现出她胸口微起的弧度,以及姿容挺直的肩背曲线,李珣目测一下,觉得她可能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   可以想象,若她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姿,宗师的风范,直可令天下男子为之汗颜无地。


    天涯冷艳教护法。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3 17:13:03

      天芷蛾眉轻扬。   这是一个相对轻佻,却又极富风情的表情,口中则不紧不慢地道:“可是现在夜摩天那里,已经有三万妖魔了!”   他垂下头,只做不知,耳边却传来了天芷的一声叹息:“花开了!”   李珣抬眼看去,只见海面上不知何时,竟闪动着无数如虚似幻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在慢速地膨胀,开裂,如莲花盛开般,张开了五片虚实难分的“花瓣”。   天光之下,这一片海域竟似是开满了圣洁的白莲,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光影交错,如幻梦一般。   纵使李珣现在绝无心情欣赏,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片景致,很美。   “今天这里总算是静了一些!”   天芷上人笑道:“通常时候,这时总是人山人海,也不知是看花还是看人了。当年,七妖之中的百幻蝶也闻名而来,却因嗅不到花香,大怒之下,惹了好多麻烦,现在想想,也是很有趣呢!”   李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笑笑。   天芷上人则似乎来了谈兴:“这‘北海莲聚’广延千里,不但在这边,就是在夜摩天,也能看到,而在星光闪耀下观赏此景,则是另一番滋味。”   李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难道天芷这位一派之尊,还去夜摩天赏过景?   天芷与他目光一触,蓦地展颜一笑。   在这刹那,这无边无际的北海白莲,也要在她惊心动魄的笑靥下收敛光华,李珣更是看得呆了。   耳边传来天芷的幽幽清音——   “所谓‘北海莲聚’,其实就是北海一种名叫‘虹影’的异虫,每年十一月十一这天,都要在这北海海眼之上,裂体生殖。我们所见的,其实就是这些异化生同类的景象……而这时候,海中则有一样东西,颇为珍贵!”   李珣刚想问是什么,却见海面上光影渐渐淡去,这美丽的幻景,眼见已到了尽头。   向远处看去,只见大片大片的“白莲”正忙收去芳华,归于虚无。这种景象,竟比刚刚那千万莲花盛开,更为震撼人心。   便在这个时候,天芷站了起来,李珣也慌忙起身,却见她微撩裙袂,直直地向海中走去,所过处,海浪中分,不使她沾上半分水迹。   李珣正不知该不该跟去,便听到她说了一声:“在这里,等我回来。”   有她一句话,李珣只能站在海边发呆,脑子里则全是猜测天芷上人这大违常理的举动意义所在。   然而直到她再度分水上岸,也没有想明白。   “拿着!”   在天芷的示意之下,李珣只能伸出手去。接着,他手心一凉,一颗指头大小的珠子便在他手心上打转,黑黝黝的,没有光泽。   一眼看去,竟像是看到一个虚空中的黑洞,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虹影珠’,是虹影虫分裂之时,未能存活的个体被北海海眼吸去,孕育而成。珠子本身便是一件可产生幻术的法宝,同时,对各类幻术、惑神之法,也有抵抗作用。”   李珣连说“太珍贵了”,不敢收下,天芷竟不管他,径自走开。   这样的举动,让李珣当场呆住。   直到走出十余步外,她蓦然回首,灿然笑道:“当年,他就是这般捉弄我,今日能捉弄回来,还要谢谢你才是!”   李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忽地感觉到,她像是卸掉什么包袱似的。   而与之同时,她的心中,则似是坚定了什么信念。   可是,在这种微妙的形式下,太过坚定的心智,可未必是福啊!


    都把鸭头当丫头,别嚣张,一个个用回来

    陪着看月亮,叫你小甜甜,还真是冷艳啊。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1:25:42

    一。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1:38:25

      距妖雷古刹约五十里的一处密林中。   夜色早已深了,在这无边林海之中,蝉声轻唱,群蛙低鸣,李珣目光不受黑暗的限制,在四面一扫,确认布下的禁制没有疏漏,这才掐动灵诀,学自钟隐的“骨络通心”之术,徐徐展开。   钟隐为他量身订做的秘法果然不凡。   在法诀牵引下,他体内气机流变,寄魂转生之术不发而自生,刹那间质气转换,本来丝丝缕缕流动的玄门真息,“蓬”地一声胀开,化为滔滔阴火,在膻中脉轮处一个胀缩,又归于深寂。   变动的不只是真息质性,包括肌肉、骨骼、气脉,都在这一转化中,生出微妙玄奥的变化。   本来线条柔和,温文尔雅的面容,只因为几道肌肉的移位变化,又抽去血色,便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除了同样英俊之外,面目神态总有些说不出的阴冷诡谲。   将两张脸摆在一起,怕是找不出半点儿相似的地方。   这面目的变化却不全是“骨络通心“之功了,而是在参合“无颜甲”的易容法诀后,结合“骨络通心”之术,由内而外进行的筋骨轮廓大变化。   经过六十余年不断改进,恐怕就是最熟悉他的人,也无法看出端倪。   李珣摸了摸脸颊,确认无误后,这才满意一笑,在脸上牵动起数道诡谲的条纹来。   他轻咳一声,身侧空气微一波动,一道纤纤身影无声无息地现身出来,伸出美玉般洁净的手掌,掌心处放着一个漆黑如墨的手环,黑白分明,分外惹眼。   李珣自顾自地拿下玉辟邪、风翎针等饰物,披散了头发,又解下外袍,这才从那玉掌中拿了手环,套在左腕处。   那纤纤身影先接了诸般宝物,又无声无息地移到他身后,手指灵活挽动,很快帮他结了个与之前稍异的道髻,再服侍他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玄青金襟道袍,束以玉带。   至此,世上便少了一位明心剑宗的后起之秀,多一名幽魂噬影宗的大姓弟子。   ---------------

      超级变变变。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4:02:24

      李珣抿着嘴唇,目光阴冷,紧盯着尸身一动不动。   事实上,将这具连眼睛都干成一层皮膜的尸体,辨识出生前的身分,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水蝶兰用脚尖轻轻捅了一下干尸的大腿,李珣听到了其中细碎的摩擦声,然后,整条大腿,便化成了一堆残灰,里面还滚落出几颗细碎的骨渣,也就是刚刚声音的来源。   以他的见识,自然一眼看出,这萧重子乃是脱阳而亡,而且,是被极阴毒的采补之术,硬生生抽干了所有的元气,以至于肉体崩坏。   如果两人再来晚一步,恐怕他的身体便已风化而去,再留不下一丝痕迹。   如此霸道的采补之术,想来想去,通玄界也独此一家。身边水蝶兰轻吟道:“吞阳蚀元,奼阴刮骨!”   李珣从齿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极乐宗。”   极乐宗,这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刮骨抽髓极乐篇,奼阴劫女果然了得!”李珣目光闪动,却是想起了往事。奼阴劫女他没有见过,不过,与她齐名的吞阳劫姝,却算是一位“故人”。   当年为了抢夺一株仙草,两人发生冲突,李珣层层布局,将吞阳重创。   然而吞阳也是了得,危局之下,竟还能以自己的身体设局,李珣自负有阴散人嫡传的采补之术,大意之下,差点儿便和今天的萧重子一般,给吸成人干。   然而,他至今也非常清楚的记得,吞阳烟视媚行的风姿,以及在他身下婉转低吟的美态。甚至便连精关松动时那快美的感觉,也在恐惧之余,使他品味再三。   李珣有伤在身,才挡了两波攻击,便汗流浃背,九名极乐宗弟子无论哪个,修为比他都差了许多,但他们胜在默契深厚,又精擅合击之术,远近相辅,十分难缠。李珣又不能躲开,境地颇为尴尬。   便在这时,他头上一声轻笑,接着便是温香软玉抱满怀,定睛一看,却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只是不知受了什么禁制,一双明眸如猫几般眯着,睁不开来,身上亦是绵软无力,却愈显娇柔。   李珣立时便知道,这便是那奼阴劫女了。   水蝶兰果然深不可测,出手不过十几息的工夫,便将一个功力精湛的修士手到擒来,其修为真是可畏可怖。   怀中美人儿勉力睁眼看他,见了他的面容,明显便是一惊。李珣立时便知,此女是认识他的,莫不是从吞阳那边得来的消息?   美人儿似是想开口说话,却是没有半点几力气,最后只落得娇喘连连,更因为呼吸而带动躯体微微颤动,在李珣怀中微微厮磨,不由让李珣想到不久之后要干的事情,一时间心火狂升,低头就亲下了去。   美人口舌被封,更是咿咿晤晤地说不出话来,她的身体不安地扭动,结髻的秀发在这动作中脱出了束缚,披散开来,束发的九羽屏钗也顺着柔顺的发丝滑落下去,落入下方的溪水中。   美人任人宰割的模样,让李珣胸口涨得厉害,已开始上下其手,将她一身颇为精致的碧袖统纱石榴裙弄得凌乱不堪,差点儿就要在这里真个销魂。   正在这时,谷中连声惨叫,硬是把李珣从情欲横流的状态下扯了出来。   李珣脑中一清,再看奼阴,脸上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动,眉目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却让人感觉到她恐惧、紧张、绝望,更生出将她尽握在掌中的感觉。   李珣此时心中却是出奇的清明,他在奼阴晶莹的耳珠边上轻赞了一声:“好手段!”   奼阴身子一紧,旋即如泥人般软了下去。   听他这言语,即便怀中奼阴身姿无力,肌体亦是瞬间绷紧,然后又如水般软化下去,眼眸中已尽是乞怜之意。   越是这样,李珣便越拿得住,只是用手在她胸口捻了捻,收获了一声渗入骨髓的轻吟。   水蝶兰没有再说什么,她扫过奼阴的俏脸,笑吟吟地道:“她虽然被我锁住气窍,全身乏力,但媚术却是封不住的,十成之中,总还能使出一两成吧,而且,极乐蛊术,天下无双……”   话未说完,她忽地当空一招,水蓝色的纱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极靓丽的轨迹,从李珣肩后一拂而过。   李珣眉头一皱,手上忽然加力,怀中的奼阴立时便是一声痛呼,呼声中,她身上骨头喀喀作响,差点几便被李珣折成两段。李珣低头看了他一眼,又赞了一声。   “真是好手段!”   这时,水蝶兰举起手来,拇、食二指之间,却拈着一道如蚕丝般纤细的东西,若不是李珣眼力惊人,还未必能看得清楚。   这时,她才说了下半句;“……你也不要太过忘形。”   李询心中凛然生戒,脸上却半点儿不露,反而大笑道:“看来,和水仙子做这笔买卖,实在大赚!多谢,多谢!”   水蝶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做个手势让他等会几,自己则在倒地的极乐宗弟子身上搜出了几包香粉,然后,便大大方方地调制起来,又用真息之火烘焙,转眼功成。   “喏,将这香料放入香鼎中,包管多么厉害的蛊虫,两个时辰之内,都要睡过去!”   李珣的眸光自怀中美人儿脸上一扫而过,清楚地看到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疑惑与震惊。由此可见,水蝶兰手上香料的的作用,已无庸置疑了。   ”   李珣闻言立时心动,当下谢了一声,抱着奼阴向粉红帐边大步走去。这时他感觉到,奼阴的身子已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后面水蝶兰“咕”地一声笑,笑声中,别有一番奇妙滋味。   李珣掀帐而入,在这瞬间,扑面而来的灵动香气,便从他的口鼻中、甚至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渗透进来,活泼泼地跳动,甚至使他因妖冥元力而生成的伤势,在瞬间便减缓了许多。   “这便是升仙窍吗?果然不错!”   李珣赞了一声,环目一扫,见帐中的布置并不多,显得空荡荡的。显然是因为主人还没有入住,一些摆设都还没有运来。   但就是这少数的几件,却都奢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看着这里的摆设,李珣彷佛见到了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少妇,惬意地支肘侧卧在坐榻上,在袅袅灵香中寻梦的情景。   他心中一热,竟对素昧平生的销魂妃子,产生了几分期待。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手中的奼阴劫女吧。   李珣微微一笑,先将水蝶兰调配的香料送入香鼎,看着一股淡绿的烟气自其中喷出,又很快淡化,沁入满帐的香气中去。   “气煞人香,果然是气煞人香!”   奼阴在他怀中喃喃低语,只是气力不济,话音也模糊得很,若不是李珣耳尖,也听不真切。   “气煞人香?”李珣心中一动,将嘴唇贴在她圆润的小耳处,轻声道;“告诉我,这玩意儿很稀奇吗?”   或许是因为吃够了苦头,奼阴现在倒是听话得很,虽然说话还有些吃力,但她仍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并不稀奇,只是懂得配这香的,都是蛊术到了一定层级,可以调动‘万生灵火’,才能烘焙出来……”   “哦……很好!”又知道了一层水蝶兰的底牌,李珣心情大快,手上便显得温柔许多;冲着奼阴一笑,便轻轻地扶她站在地毯上。   只是这遍体酥软的美人,现在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低吟一声,便要跌倒。   李珣想趁势将她搂到怀中,却不防这美人儿竟还勉力支起手臂,挡了一下。这样,她便不可避免地倒在地上,朱鸟丝绒地毯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无声消去了奼阴摔下的力量。   奼阴侧伏在地上,想支肘坐起,却又再次摔倒,而这也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让她只能在地上细细喘息。动人的曲线就在这一起一伏间,达到了最完美的动态和谐。   李珣居高临下,看着这发乎天然的一幕,五脏六腑似乎都要喷出火焰。   奼阴眼前忽地飘过一件外袍,她娇躯一震,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李珣正撕下自己的中衣,露出赤裸胸膛,因气虚而红艳的娇靥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她稍一瑟缩,然后就低“啊”了一声,此时她的裙袂已被掀起,修长的双腿刚被男子分开,架在腰上,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腰身猛地一挣,娇呼道;“百鬼道长,饶我一命!”   她稍显沙哑的嗓音颤动着进入李询的耳朵,非但没有让李珣放过她,反而使男人的眼睛在刹那间变得血红。   李珣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接着,他便撕去了奼阴下体最后一片遮羞物。奼阴再一次悲呜起来,李珣却不为所动,他知道这或许是奼阴高妙媚术的一部分,但是他又怕什么?   主宰者的豪情主宰了他的神智,他接着奼阴的语气,大笑道:“道爷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放心!”   言罢,剑及履至。   奼阴再一次从高高拍起的大潮中摔落下来,她的肉体已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这让她渐渐低回的嗓音也具备了一种奇特的韵律。   泪水、汗水,甚至还有娇嫩的皮肤破裂后,渗出的血水,所有的体液揉在一起,发出了特有的销魂气味。   在李珣手掌的拨弄下,她又换了一种体位,这也让她明白,下一次的折磨马上就要到来、她用全无力气的双手,徒劳地盖住李珣的手背,早已哭肿了的眼睛,乞饶式地看着李珣饶有兴味儿的脸,死命地摇头。   “百鬼道长,饶了我吧!我日后必定好好服侍你,今天……今天确实不成了!”   “怎么会呢!”李珣轻松拨开她的手,微笑道:“奼阴仙子至今尚是关元稳固,一身修为,只怕没损上半分。现在说不成,岂不是把我当傻子耍?”   言罢,他又是一挺,剧烈的震荡从奼阴下腹处直捣上来,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开始缓缓地摇头,汗水浸湿的秀发贴在额头上,只是几根发丝随之轻轻摆动。   李珣察颜观色,知道终于松动了她的关元要害,又是一声长笑,阴阳术法运转,绝大的抽吸之力猛烈迸发。   奼阴的娇躯猛然间绷紧,修长的玉腿更是绷得几如一条直线,尖笋般的脚趾死命内扣,然后,从她檀口中,迸发出一声尖锐如抛针般的长吟。   这一刻,她阴关大开,死命维护的宝贵真元如同开闸洪水,喷涌而出。   在奼阴绝望的嘶鸣声中,李珣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势正飞速地好转,体内阴火蒸腾,像是贪得无厌的巨兽,大口吞吃着从天上掉下的美食。   这种主宰一切,又无比享受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李珣似乎忘记了自己答应了要饶奼阴一命,他低吼一声,进行了第二波的抽吸。   尖锐的嘶叫声再一次地低哑下去,然后偶尔再高上来、低下去,便如同一首抑扬顿挫的曲子,恰到好处地挠在李珣的痒处。   他纵声长笑,只觉得一世之快意,莫过于此!   蓦地,奼阴发出了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高亢的嘶叫,就像是天鹅垂死时的呜叫,在这桃花帐内的狭小空间内往来激荡。   在这叫声中,李珣也获得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快感,他四肢百骸同时发生了激烈的颤抖,牵动着经脉气机,轰然鸣响。   下一刻,奼阴修长的双腿猛力回收,圈在李珣的虎腰上,她的双臂亦如水蛇般缠绕向李珣的脖子,口中的嘶叫声则在一个特定的节奏下,猛地再拔了一个音阶!   看起来,像是这对男女同时达到了肉欲的高潮,无数潜隐多时的气机嗡然弹动,而下一刻,奼阴的叫声戛然而止!   李珣一记手刀,轻轻切在奼阴的喉咙上,刹那挤住了气管,高亢的声波余势不衰,猛地反噬到奼阴柔弱的躯体上,李珣就在这一刻收回了手刀,又很快化为铁钳,扣住了那细嫩的脖子。   奼阴明眸中终于射出了货真价实的恐惧,她唇角方动,丝丝的血渍便从中溢了出来。面对这种情形,李珣卡在她喉咙上的手掌,依然如铁钳一般,没有丝毫松动。   恐惧之余,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眼见这百鬼道人就要堕入瓮中,怎么突然就醒了过来?   奼阴当然不知道,李珣此时背上已经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并不是他没有中招,只是奼阴刚刚使出来的手段,对李珣来说,简直就是一根烧红了的钢针,直插入脑门。   妙化四神曲,这竟是妙化四神曲。   李珣没法不敏感!   自当年他从坐忘峰上一跃而下,他将一半的生命都投入到对妙化宗、玉散人、妖风等人的研究中去。   而妙化宗穿心、化形、惑神、玄机四大神技,作为唯一录入典籍的宗门秘法,更是他着力研究破解的对象。   尤其可笑的是,古音等人并不知道,李珣已将她们的秘谋全听在耳中,还将他视为一个可以轻易操纵的棋子,六十年来,时常给他些好处。   在这种情形下,他要想探得妙化宗秘诀的些许皮毛,并不是难事。   现在李珣对妙化宗法门的敏感程度,绝不比他存身的两个宗门逊色太多。虽然他不知道奼阴为何能使出这种秘法,且与媚术融合得天衣无缝,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真正掌握了奼阴的生死。   李珣仍伏在奼阴身上,两人的肉体也保持着最亲密的状态,然而奼阴的躯体却因为窒息、恐惧而绷紧得像一张弓,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喀喀崩裂的声响。   也在这时候,李珣脸上忽地现出一丝笑容,笑容中,他低声开口。   “惑神曲?”   奼阴瞳孔微缩,只这个表情,便说明他猜对了。   李珣已经完全恢复到初入帐时的随意从容,他轻赞了一声:“极乐篇搭配惑神曲,你们很能想啊!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堂堂妙化宗四神曲,怎么就成了你们极乐宗的法门?”   说着,他稍微松开了手,给奼阴说话的机会。   此时,美人儿脸上因高潮而现出的红晕已尽数消褪,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仍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只是她却倔强地抿起了嘴唇,一言不发,瞧她的样子,谁会相信,她刚刚还在男子身下婉转呻吟,哭泣求饶?   李珣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又笑了起来,笑声中,李珣再次伏下身去。   两人肉体贴合,这一次李珣已事先透入真息,将刚才奼阴使用的一处隐密之至的脉轮封得严严实实,还嫌不足,又伸手在她娇躯上游移不停,借着刚才的思路,果然又找到了一处。   两处宗门秘设的气脉被封,奼阴脸上终于露出绝望之色,这次,也比刚入帐时,要真实得太多了。   李珣哈哈一笑,这次再使出采补法门,便是真的有效果了。虽然不同于刚刚在媚术形成的幻境中那样一泻千里,但汩汩然如溪水投注,却是货真价实,妙用无穷。   奼阴美目翻白,如雪肌肤开始了不由自主的抽搐,像她这样以采补为生的女修,为了使采补的异种真息与身体完美契合,二者的气机联结自然更加密切,也因此对真息的依赖性也就越高。   李珣每采去一丝真元,便是抽去她一线生机,直至阴精丧尽,一命呜呼。   此时根本不用做戏,她眼眸中已是满满的乞求之色,几次想开口说话,只是李珣一抽一吸间,恨不能撼得她魂魄离位,三宝尽失,她又哪几来的开口求饶的机会?   李珣不是没看到她的表情,只是他现在借其元阴疗伤,正在紧要关头,哪有精力管她?   这毫不顾惜的采补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纵然是细水长流,也让奼阴晕厥了三五次。   最后一次睁开眼时,便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李珣看着她晕红的脸颊,暗赞极乐宗心法独异。若是寻常女修,被这样采补,脸上容光早失,却怎会像奼阴这般,越发地娇艳起来?   两人目光对上,奼阴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她方一张口,眼角处便滚下泪来:“道长您慈悲,饶我……妾身、奴婢将来必和身以报!”   “奼阴仙子的顺水人情做得好啊!道爷现在在干什么?”   “那……道长问话,奴婢知无不言!”   “聪明!能知道进退,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只是,被你骗了几次,就道爷想来,这话里终究还是有些水分的。”李珣轻拍她的脸蛋儿,笑道:“稍待,让道爷将这水分挤出来!”   说着,不待奼阴求饶,他的手掌灵蛇般轻绕过美人玉颈,在颈椎上某个节点处轻轻一捏,再松开手时,便看到奼阴脸上血色尽数褪下,然后,从她玉足以上,便开始了一波难以抑止的颤栗。   “在你回答道爷的问题之前,先体会一下某些可能会出现的结果吧!”   微笑着说完这一句,李珣径自闭上眼睛,开始进一步温养自己的伤情。   当李珣再度给予奼阴说话的机会时,奼阴刚一开口,便忍不住痛哭失声,她总算明白了,此时压在他身上的男子,原来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否则,他又怎么会拥有这么可怕的整治人的手段?   李珣很理解奼阴现在的心情。任何一个受了“莲花八密”的人,大概都是这副模样。或许奼阴也该庆幸,眼下压在她身上的,只是粗通枝节的百鬼,而不是那位纵横八极的阴散人。   他一边注目其因痛哭而轻颤的丰乳,一边细细品味这种主宰人心的美妙滋味儿。   便在奼阴心中情绪将泄未泄之时,李珣恰到好处地插进来,主导了她的思维:“给我说说,这惑神曲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那是距四九天劫还有十四年的时候,当时宗主已将度天劫的诸般事物都准备好,整日里无所事事,只是和我们几个要好的姐妹取乐。可是十一月初十……那天是吞阳的‘连绞丝’炼成的日子,我不会记错。那天,古音忽然以个人身分发来请柬,请宗主到北地‘迷琅连湖’一会。   “道长应该清楚宗主的脾性,当年她曾发下誓愿,一定要和这世上最了不起的女修共参极乐,而古音恐怕就是最适合的那人了!   “以前宗主曾花了百多年的时间,意图亲近,却没有半点儿进展,这次古音却主动相邀,宗主自然是极高兴的。   “宗主说‘古音外柔内刚,性子其实高傲得很,绝不会有这反复之举,这次想必是遇到了绝大的难事,这倒是我得偿所愿的机会’。所以,宗主接了请柬便去了。直到十二月初一才回来。   “宗主回来时,容光焕发,十分得意。但当我们几个姐妹试探时,宗主却只是感叹道:‘值得了!连湖三夜,今世再无第二次!’   “而且,转脸便招五毒、七秀、十三英并我们二劫,说出已将宗门‘勾魂蚀元神术’换给妙化宗一事。又将这‘惑神篇’交给我们修习。然后,宗主便自入祖师堂,在身上钉下十枚‘附魔蚀欲针’自残,以求祖师原谅!”   李珣听得微微动容。   “附魔蚀欲针”的名头他也听说过,传说此针入体,便钉住元神,每日以三界魔欲炼化,使中针之人,欲望膨胀,又永不得满足,最终欲望蔽心,狂乱而死。   销魂妃子为向祖师交代,竟然一次钉下十枚,且不论结果如何,只是这胆气担当,就当得起这一宗之主!   她蠕动身子,腻声道:“奴婢也见过古音,看她面相,便知她是最讲究、最瞧不起人的,只是谁能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招?迷琅三夜,琴韵销魂,却不知,天底下还有谁能抵挡得住?道长,您呢?”   言罢,她又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时,她话中已颇些放肆,只是李珣暂时顾不得了。   奼阴一边低笑呻吟,一边以贝齿轻啮他肩头,便在李珣越来越较重的冲击下,娇吟一声,在李珣耳边呢喃道:“可惜,就算道长能一偿所愿,也吃不着头啖汤了……嘻,那沾着古音落红的银白织绵外袍和‘温玉角先生’,可是宗主最宝贝的收藏呢!”   李珣蓦地睁大了眼睛,很快的,在喉咙涌动出的“呵呵”浊音中,也在奼阴如释重负的尖声呻吟中,两人软作一团,肢体交缠,再起不能。   “值得了!”   李珣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销魂妃子回味无穷的叹息,这叹息声忽远忽近,扯着他的心绪,翻腾不休。   是的,他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又能从这里得出前所未有的刺激来。   只是,为何在高潮过后,他心中残留的,便只是一波接一波的寒气呢?   古音文秀无双的俏脸忽隐忽现,然后在某一刻,李珣脑中忽地闪过了一道闪光,而亮光带来的,则是越发刺骨的寒流。   “是了,以古音的性情,她会用自己的贞节去换什么?仅仅是‘勾魂蚀元神术’?不,不对!她一定还会用这个法门去干点儿什么!而且,是干一个比勾魂蚀元神术、甚至是比她的贞节还要重要十倍、百倍的事情!”   可是,那又是什么呢?   奼阴像一头讨主子欢喜的猫儿,蜷缩在他怀里,依依晤晤,媚态横生,只是这先前还让他欲火狂燃的妩媚,眼下却再无法对他有任何影响,他面色转冷,手指轻贴在奼阴颈侧,气芒在指气微微伸缩,寒意逼人。   看着奼阴渐转苍白的脸蛋儿,他满意一笑,道:“说吧,为什么到这里来!”


    难得肉戏,这个和顾颦儿连着,第二部里越来越肉香扑鼻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5:09:47

      “这有何难?”销魂妃子浅浅一笑:“刚刚擒住的那位,虽说已非处子,但难得阴气充盈,又是少有的‘阴极阳生’之相。若诸位有兴趣,闲来无事时,欣赏把玩,也聊供一乐。”   猿魔、乌吉、腐骨等对视一眼,都是抚掌大笑,对这个顺水人情,自然笑纳。   元难对此是可有可无,齐勿生则冷冷一哼,销魂妃子瞥他一眼,又轻描淡写地加上一笔:“若是哪个猴急的,不愿排号,也可以选我座下秀女。只是那些粗鲁毛躁的手段,可要认准了人才是。”   在场的人自然明白,这话其实是对齐勿生这不知怜香惜玉的变态说的,这更是火上浇油,在众人肆意的狂笑中,连齐勿生的冷脸,都有解冻的迹象。   销魂妃子知道其势已成,便在奼阴耳边吩咐了一句,奼阴略一点头,自去桃花帐中,亲自抱着顾颦儿出来。   此时顾颦儿衣衫整洁,看不出刚刚在帐中发生了什么。但越是这样,在场的诸人便越是着意寻找那“事件”的蛛丝马迹。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她眼角残存的泪痕、俏脸上未消的红晕,又或是数根逸出发髻的发丝、领口细微的折痕,都能使人联想到那销魂入骨的情景。   猿魔的呼吸已经有些粗重了。   奼阴十分了解他的禀性,浅浅一笑,身子向他那边凑近了一些,对猿魔来说,顾颦儿已触手可及。   这送上门来的尤物,猿魔又怎能忍得住,他怪笑一声,伸出手去,然而奼阴娇躯一转,让他的毛手差之毫厘地从顾颦儿脸前擦过,再度引发了一阵哄笑。   顾颦儿身上受制,连根指头也动弹不得,然而,面对这情景,她眸光中却没有半分波动,有的只是令人疑惑的迷离幽深,使人一见难忘。   “这小娘儿们挺怪,不过,有意思!”   猿魔的话几乎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看法。


    这也是一种别样的奉承吧。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6:05:52

      「没让你现在做到,以後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只要你有胆量!」水蝶兰笑吟吟的回答。   如此风情,是在挑逗他吗?   看著水蝶兰如此神情,李珣蓦然发觉,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似乎太软弱了些,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吃亏的,总不是他吧。   人的心态是最微妙的,先前还百般不愿,念头一转,他反又觉得这事情好玩得很。   两人目光相触,李珣发现自己开始明白水蝶兰的想法了。 不管是合作也好,夫妻也罢,在水蝶兰这已经在世间生活了万年之久的大妖魔看来,这百年的时间,不过是她漫长的生命中,一段比较特殊的经历罢了。   也许在开始时,她会感觉到很新奇,也有著常人难以理解的坚持,但随著时光的流逝,她的好奇心也将渐渐褪去,而悠长岁月所生成的过於透彻的目光,也将穿透这其中「乐趣」的本质。   也许到那时,就是她厌烦之日了。   李珣甚至由此想到,当年妖凤与林阁之事,与这种心态有没有关系?


    知多知少难知足,知足之后便是厌倦。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7:17:21

     李珣因为要随时整合气机,便坐在云车上,偶尔灵感来了,还要填填补补,虽然忙碌,但能看著自己的作品由无到有,渐淅成形,他心中也是极愉悦的。   且因为这云车,他终於可以肯定,自己的禁法修为,在经过了雾隐轩的信息灌输之後,已经稳稳地迈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那无中生有,以一变而导万变的奇妙体会,以及融会自然的顺畅通达,都是他以前欲得而不能的。   也在此刻,他才敢当之无愧地说,他可以与当世最顶尖的禁法高手比肩而立。   正快意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扯他的衣角,回头一看,却是那名叫婴宁的孤女,用一双充满了最纯粹崇拜的眼神看过来。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位少女这样的眼神,尤其是这婴宁的外貌还极为秀丽。   在刚刚摆弄云车的时候,他也听灵机说了一些关於婴宁的事,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本是一对合籍双修的散修,对飞升成仙一事,并不如何热哀,只是在此界游荡,享受悠闲生活。   所以才甘愿损耗功力,生下了婴宁。


    又一次提升。 婴宁这个希望是多一条线索而不是一个性玩具,什么媚骨天生,想起 江山如此多娇墨夫人调教的那个了,无新意,征服熟女才有味道。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7:25:00

      踏入正门,正殿之前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把入地半尺的连鞘长剑。   剑体笔直插入,外形古朴,除了插的地方古怪,也并没什么出奇处。然而李珣两人经过之时,却都要行个半礼,以示尊敬。   两人这礼数行得毫不勉强。   只因为他们都清楚的很,这把剑在它以前的主人手中,是何等的受人尊崇。   它便是钟隐当年,仗之以行道天下,破朱勾、灭七冥、撼妖剑、闯星河,无往而不利的斩空神剑。   钟隐飞升之际,以无上神通,化剑为虹,直落止观峰此处,至此已有六十二年。   连霞山的九重禁法,便是以此剑为中心,层层展开,统合亿万气机,直有移山换岳,倒海翻江的大威能、大神通。   这也是钟隐为明心剑宗一脉,留下的宝贵财富。


    地标。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7:30:12

      在听到「吞海灵犀」的名字时,李珣眼前就是一亮,作为「被克制」的一员,知己知彼之下,他知道明玑所说的半点儿不错,甚至还没有道尽这件宝贝的妙处。   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是厉斗量早年亲手封印的一头妖兽所化,妖兽之名,就叫「吞海灵犀」。它能耐极大,经年在镇魂海上兴风作浪,无论是镇魂宗,还是与之仅有一海之隔的「七鬼角」冥王宗,都深受其害。   这妖兽厉害之处,便是能吞吃一切阴邪之气,以壮大自身。   同时通过身体,将阴邪之气以特殊方式转化为某种毒素,於攻击之际使出来,绝不比毒隐宗的手段差上多少。   厉斗量在进入真一境界之後,便使出神通手段,将之击败、炼化,以宗门特有的「镇魂」之术,将妖兽元灵锁於这挂饰之中,抹去其化毒之能,又相应增强了它吸收阴邪之气的能耐。   且通过特殊的法诀,尚可将其中积蓄的阴邪之气精炼提出,用以提升修为——这看起来倒像是邪宗的法宝,但想想厉斗量、乃至镇魂宗一贯的铁血风格,有这种炼制之法,也不足为怪。 可明玑要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处?


    重看看出蹊跷了,这不是史湘云的金麒麟吗。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4 17:35:14

      「这次我是在西北听到牛力士的消息,特地赶回来,想与此妖分个胜负,没想到却终究是一场空。白白耽搁了在那裏的事项,大概过不了几天,就又要离开了。对了,你这『小闪灵儿』,要在山上停多久?」   「小闪灵儿」的称号,是宗门长辈对李珣的昵称,就正是在说他和明玑性子相近。   明玑为了调和气氛,随口一说,开口之後才发觉这个称呼,实在有些不妥,脸上微热。   幸好此时天色已黑,李殉又不敢抬眼看她,这才唬弄过去。   她转移话题,李珣也是如释重负,当下便将对清溟的回应又说了一遍。   明玑闻言,也不免有些心情低落:「这次是不成了,你便代我给师哥上炷香吧……嘿嘿,妖凤一流,相互倾轧,机会也快来了,到时,你我一起为你师父报仇!」   在这个时候,明玑才又恢复了既往的爽利,李珣自然点头不迭。   不过这句话後,两人想再转移话题,却是力有不逮,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幸好,一道飞剑传书及时送达,给二人解开了这分尴尬。


    还是最喜欢这一对儿。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1:13:04

      阴散人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其实,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她一贯的性格,说出这种话来,其实与软语恳求已没什么两样。   可惜,仍然不够!


    让阴重华这种狂s变成狂m也算大胜了。

    相对血散人韦不凡还是一个刘唐李逵,玉散人古志宏写得好不好对这个书的格调很关键的,目前还期待一下。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1:52:18

      李珣看她的情态,哑然一笑,伸出手来,拂过她面颊,轻轻捻动数根飘过的发丝,阴散人冷冷回眸,只是已无法对李珣造成任何影响。   手指轻探,感受着凝脂般的肌肤触感,李珣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生命的气息,傀儡还是那傀儡,只因身上辐射出的灵动之光,便与之前相去天壤。倒似让他的呼吸心跳,也随之共振一般。   这才是真正的阴散人,这才是真正的尤物!   手臂灵蛇般游过去,在美人细腻柔滑的颈侧轻轻摩挲,李珣口中吐出来的,却是再正经不过的言辞。

      念头才闪出半截,他脑中蓦地一片空白。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本能,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又瞬间排出了一切的杂念,而将全副心神,都纳入到猛然间疯狂运转的无底冥环中去。   李珣仍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危险!危险!   耳膜响起一声轻响——等到李珣想明白,那是自己身上某处骨骼的断折声时,一股狂暴凶戾,充满着毁灭性的力量已撞入他体内。   如果被这股力量击实,五脏六腑怕是要齐齐碎裂,李珣几乎已经是这么在想了。他只能拼了老命地运转一切卸力化力之法,为自己保留一线生机。   他身形前跃,想以此消力,然而背后凶手手掌上却相应地产生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扯着他的身子一滞。   就是这一冲一缩的过程,凶暴的巨力再度喷发,便如同前后两个大浪合在一起,猛烈地撞击他脆弱的内脏。   在这先前全无声息,却瞬间猛烈爆发的巨大力量面前,李珣的抵抗力,竟是如此脆弱。   他全身的血脉在瞬间扩张,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内脏传出来的吱吱呻吟声。   就这么完了?   空白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念头,与此同时,他身上又是一胀,一道从骨髓深处挤出来的灼热感,如同一根烧红了的钢针,猛然刺入了他的大脑。   似乎是“蓬”的一声,李珣以为自己化成了灰。   又是一声闷响,他的身子撞在了地上,只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体内突然点爆的炎流,已将一切的痛觉都提至麻木的地步。   李珣只能感觉到,一波又一波火山喷发般的“力量”,从他的内脏、从他的骨髓、从他体内每一个角落里喷涌出来,在兴奋地尖叫。   无底冥环核心点处与九幽之域的连接,也在刹那间扩展开来。   虽然李珣的神智已经相当模糊,却仍能清晰地感知,在那无边无际,玄虚微缈的空间内,以最奥妙的形式,涌动着的巨大能量。   连接点的扩张,打破了亘古不变的运行法则,随着一个细微的震荡,一波最精纯的九幽地气反卷而入,瞬间冲进了李珣狭小的体内。   只一眨眼的工夫,李珣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至于之前冲进来的外力……那算什么?   李珣耳膜中似乎有千面大鼓同时擂响,但他却知道,这其实是他的血液在奔流撞击发出的声音。   他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保留着一线意识,没有在第一波冲击下灰飞烟灭?   念头刚一闪过,他背后却蓦现一片清凉。   这感觉,就像是一瓢冰水泼在了熔炉上,短暂却实在。   一连串哧哧的气啸声,夹杂着一声扭曲尖厉至非人声的惨叫,出奇的让李珣身上轻松了很多。   与九幽之域的连接,也仅仅是一刹那的工夫。   无底冥环的异变很快就中止了,且托后背上变化的福,李珣忽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炎流突然消减了许多。   清醒许多的脑袋很快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但是他也隐然间看到了,在视线所及的最远处,早该离去的萧怡三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过来,那模样就像见到了鬼。   “避开他们!”   他的神智在高度的紧张状况下,又有些不清楚了。   只是在此念头的驱动下,李珣竟然奇迹般地又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猛地一旋身,直窜入云霄之间。   只是……在他冲天而起之前,那当空飞舞的点点黑灰是什么?   洛玉姬张开的小嘴儿已忘了合上,就在刚才,她看到了今生所有记忆中,最可怕的一个场景。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看到全部过程的旁观者。   就在事件发生前的一刹那,她鬼使神差地扭过头去,本想是给百鬼道人一个挑衅的眼神。但是,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个鬼魅般闪现的魔影,贴上了百鬼的脊背。   她本能的惊呼声使得萧怡二人也回头看去,也因此一震停下。正好看到“魔影”一拳轰在百鬼背心处,打得他向前仆跌,却又诡异地顿住。   萧怡惊道:“殒生印,落羽宗!”   胡不离抽气道:“百鬼完了!”   话一出口,他便差点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在那瞬间,百鬼的身子以肉眼可辨的幅度猛然一胀,紧接着便是一波诡异的灰白色光焰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二人所立之地的大气,登时被热浪蒸腾得扭曲了。   即使远在数里之外,洛玉姬三人也能想象得到,那会是一种怎样恐怖的高温!   在扭曲的大气中,一切的影像都显得光怪陆离,但是,三人都看到了,那个本来能以山崩之势将百鬼击杀当场的魔影,在此刻却是疯狂地扭动身子,要将他的手掌从百鬼背上拔下来。   灰白色的光焰再次猛涨,直冲出百鬼体外三尺,形成了一轮美丽又诡谲的光圈。   便在这样的变化中,魔影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惨叫,整个身子猛地一胀,千百道短小、锋利的灰白火光——   洛玉姬是这么形容的。   否则又怎么解释,那人的身体在瞬间被切割成碎末,又转眼化灰的惨况?   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百鬼冲上半空,洛玉姬蓦然感觉着,好像自己也刚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回来,良久才懂得呼出一口长气。   接着,便小心翼翼地转脸看两位师长,低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胡不离木着脸,没有回答,萧怡想了想,点头道:“我总算明白百鬼为什么进步如此神速了!”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反而更激起了洛玉姬的兴趣,她暂时从刚才的震撼中摆脱出来,急问道:“为什么?”   “应该有幽魂噬影宗某高人,曾经为他灌顶注入巨量阴火元气。这巨量元气并没有被他完全开发出来,而是淤积体内。平日里也用不动,只是今日被殒生印一击,本能反噬……   “只是这也有些说不通,且不论会不会有人这么好心,便是真的灌顶,如此精纯的阴火修为,恐怕整个幽魂噬影宗也仅有两三人而已,近期内,没听说过哪个功力大损的消息啊?”   洛玉姬却也不是没见识的,她想了想,奇道:“也不对啊,灌顶……这种法子不是很影响日后的修行吗?他可是邪宗耶,进度越快,走火入魔的机率越大。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有人做吗?”   萧怡轻叹一声,正想说话,心中却又是一惊。她一把揽着洛玉姬的小蛮腰,口中低叱道:“闪开!”   话音方落,一个人影便自他们眼前一掠而过。   在双方交错的刹那,霜雪般的眼神自他们脸上一扫,修为较弱的洛玉姬,甚至生出了坠入万载冰窟的可怕感觉。   胡不离和萧怡同时长剑出鞘,剑刃虚空打闪,发出嗡声震鸣,紧接着,胡不离便惨哼一声,身形打着转儿飞了出去。   萧怡半步不退,但虎口也已是鲜血淋漓。她咬牙不使自己哼出声来,只是低叫了声——   “阴散人!”   阴散人发怒了!萧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只是旋又有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难道是为了百鬼?至于么?”   “热……热!冷……冷!”   李珣口出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声,在这个时候,冷热早已没有了界限,唯一留存的,只是痛苦而已。   天知道这是在哪里,他只感觉到自己倒伏在一片草丛中,在扎人的长草中,全身抽搐,像一只被割断脖子的鸡。   “X的,X的!”他将脸埋在草丛中,贴着泥土,心中则在疯狂地诅咒。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谁,只是这么喃喃地说着,藉此来消减从骨髓深处一直透至表皮的痛楚。   如果有人现在看到他的脸,一定会发现,现在这个穿着幽魂噬影宗法袍的道士,却长了一张与大名鼎鼎的“明心灵竹”一般无二的脸。   而这张脸,则在痛苦中极度扭曲了。   见鬼,明明已经转化质气,怎么问题还没解决?而且,情况好像还变得更糟了。   涌动的阴火再不像上次那样,井然有序地归入四肢百骸,而是在质气转化的过程中前冲后突,不时地考验李珣身体的坚韧程度。   李珣控制乏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内脏、骨骼在巨大的压力下呻吟变形,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李珣从来没有寄望于一两次草草的质气转换,便能将鬼先生遗留下来的大难题解决掉。   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问题爆发的频率,竟然这么高!   好吧,他承认,没有这次阴火的爆发,他可能早被人一拳轰成渣子,但是现在的情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渐渐模糊的神智中,李珣感觉自己的身子像一团软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成了千奇百怪的模样。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饱含泥土味道的空气,放弃了抬头的欲望,嘴里又嘟哝了声“X的”,意识飞快地向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   “哧”的一长串声响,李珣的身子剧烈地抽搐了下,眼见就要摔碎的神智,忽又开了一线天光。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一个低弱的声音在耳边轻喃。   内容非常奇妙,是一篇琅琅上口的韵文,起承转合之间,莫不合乎节拍,起落有致。   李珣暂时分辨不清其中的真义,只是感觉中里面阴阳、刚柔之类的字眼儿特别多。   渐渐的,他明白得多了些,又觉得语句的节奏忽快忽慢,快时如急风骤雨,慢时又一字三折,出奇的却是每个发音都清晰可辨。   这话音似乎有着惊人的魔力,他体内乱成一团的元气,随着音节的流动,自发地剖分阴阳,升降玄关,渐渐地,竟是井然有序起来,痛苦也渐渐消褪。   李珣这时候当然明白是谁在帮他,不敢中止真息流动,只是随着外界的音符节奏,稳稳地行了数个周天,确定阴火已经再度敛藏,这才缓缓地直起身子,恢复成坐姿。   他先吐出憋闷已久的浊气,然后拍拍脸颊,挥去沾上的泥土,也顺便让自己的神智更清楚一些。   阴散人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他的动作,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等到李珣感觉着自己恢复了冷静,这才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阴散人,开口第一句话是:“有没有人跟上来?”   阴散人对此颇感惊讶。   她本以为李珣会急不可待地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显然,她看低了李珣的警惕性。   惊讶之余,她极笃定地摇头。   李珣没有半点儿放松,紧接着又问:“那家伙是何时、怎样蹑上来的?”   阴散人知道他说的是那个落羽宗杀手,不过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发言权。   想了想,她还是实话实说:“这件事,你不该问我!”   李珣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一条待人而噬的毒蛇,偏偏脸面无波无纹,沉凝不动。   看着李珣此时的模样,以阴散人的胆略,心中也不免微有寒意。   无疑,这必是李珣情绪爆发前的最后一线宁静,现在的李珣,需要一个迁怒的对象,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受辱的准备。   但事实再次出乎她的预料,李珣只是静静地垂下眉眼,似是看着地面发呆。   这就像是一波临近登陆的飓风,在及岸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阴散人却“看”得见,那风暴正积蕴在李珣心中,轰天咆哮。   最终,李珣咧开了嘴,低低笑道:“也好,雷喙鹰所言不虚,也不用那边再确认了。”   顿了顿,他轻赞一声:“落羽宗,殒生印,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他这一声低语,周围的空气似是猛地瑟缩一下,天色也暗了些许。   周围的气压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阴散人讶然看去,只见得李珣抬起了脸,颊侧肌肉微微抽搐,一个又一个冰碴般的音节,从他仍显苍白的双唇间逸出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   阴散人更惊讶了,三句话,仅仅是三句话的工夫,李珣从内到外,分明就是经过了一场最彻底的心灵荡涤。   一句静心,二句生势,三句自省。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的精气神便整个地不同了。   那种微妙而又整体性的改观,已经牵涉到天地间最玄妙的一线灵机,精微幽昧至不可思议。   同样从这阶段过来,阴散人对他的变化自然都清楚明白,所以,她微皱眉头,旋又平复。   不错,现在的李珣确实和之前不同。那一记殒生印,虽然引爆了他体内的炎流,其实质却如同一桶冰水倒浇而下,让他猛地清醒了。   他在思考,并不是简单的考虑刚才的变故,而由此及彼,推而广之。   确切地说,他在思考,今天险些打爆他的,是落羽宗,是殒生印,然而,究其根底,使他落入这个局面的,真的只是殒生印吗?   李珣感觉着,近些年来,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他几乎在瞬间将近期所经历的事情过了个遍,在那些事件中,所碰到的对手,也逐一自眼前流过。   危险了!毫无疑问,他的心态危险了。   在东南林海,他暗中破解古刹封禁,被遁天刺搅了,他有理由说,这是对方遁法名不虚传。   接下来被蚀神刀打到吐血,他可以说,这是技不如人。   自然,和奼阴“比试”的意外频发、与水蝶兰较量的反反复覆、包括最后夺了雾隐轩的惊险万状,他也完全有资格,用最终的胜利来解释。   可是同样的,找理由也要以最终的活命为前提。   幸运和机缘不可能伴随他一辈子。   看看旁边的阴散人吧,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她现在就可以说,当年是因为我没有想到如何如何……   而这种言语,早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李珣又一次咧开嘴角,他必须要感谢那个无名杀手,正是因为他的“无名”,让李珣一时间找不到这次“意外”的理由,进而自省。   当然,李珣完全可以无限地拔高那人的身分,但如果这样,他便真可以去死了,没有人会为他这愚蠢的死亡掉一滴眼泪。   他现在只需要自问一句——   难道这些不可以避免吗?   他击倒一个又一个名头惊人的对手,让自己的名声一次又一次地拔高,然而,这里面有多少次,是用他真正的实力所赢得的呢?他似乎忘记了。   他停留在婴儿还真这一步很久了吧。   在他急切于自己停滞的进度,日复一日地、近乎机械地完成每日的修炼,甚至还为自己的所谓毅力而微感自得的时候,他有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有多么长的时间,没有真正用心地体会诸般法诀的妙处了呢?   这样来看,他甚至还不如自己年少之时的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可是,真的就是这样吗?   李珣单手托腮,就这么长思下去。   不可否认,现在的他,可以斥责自己浮躁、自以为是,然而,他为什么浮躁,为什么自以为是,他难道真的明白吗?   他毕竟和六十年前的弱势少年再不相同了啊。   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固然是保命惜身之道,但这种做法,也将永远达不到可俯视天下的巅峰,那么如何在持有原本优秀特质的同时,引发出更进一层的神通手段?   这是一个极关键,也极有趣的问题。   李珣觉得,他似是通了些门径,却又没有真正把握住其实质。   更确切地说,他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不自觉地偏头,看着阴散人。   这位宇内闻名的宗师级大高手,无疑是他极好的导师——如果心甘情愿的话。   他摇头一笑,继续思考,通玄界各个顶级的大宗师,流水般被他过了一圈儿。   在这一刻,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钟隐。   这一次,他没有再愤恨欲绝,只是很冷静、很客观地回想起,当年在坐忘峰上,青烟障中,钟隐所画的那一幅墨竹图,以及在此之后,涵义深远的词句。   “你是知道如何使剑,却不知怎样使剑!”   抛开法意剑理,钟隐此言,岂不是也可以对应他此时的状况?   六十年时光如水,那一夜青烟障里,数笔勾画,短短语句,竟然可以穿透这时光流脉,直达此处。   钟隐他算到了没?   刹那间,他脑中灵光连闪,那有所得的大冲击,让他忍不住昂首长笑,弹身而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   阴散人的眉峰不自主地皱起,看着李珣这如癫如狂的模样,心中竟然不自主地有些波动。   恰在此时,李珣眸光射来,她吃了一惊,却听得李珣一声长笑。   “剑来!”   阴散人怔了怔,才想到李珣是要青玉剑。   她迅速地抚平心中波纹,自虚空中一探,将青玉剑拿出,递送过去。   锵然剑鸣,李珣拔剑出鞘,与之同时,挥去身上雾松铁道袍,就这么赤着上身,长笑舞剑。   他使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青烟竹影”。   剑气森森,当空离错;掩映虚实,却又酣畅淋漓。   一边的阴散人恍惚间觉得,眼前忽地有一片青翠竹林,扩展开来,恰是月晓气清时候,又闻风穿竹叶微声,那在林间且舞且歌的男子,是李珣吗?   迷离中,那似是钟隐目光投注,笑意微微。   刹那间,阴散人本能地提动气机,杀气外溢。   “铮”的一声清鸣,她手足间似乎灌注了万斤重物,提之不动,而寒意如水,抵在她喉咙正中,抹消她一切杀意。   李珣使剑抵着的咽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笑道:“你做什么?”   阴散人也是苦笑:“抱歉,刚刚以为看到了钟隐。”   听了这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李珣怔了怔,旋又哑然失笑。   他现在神清目明,自然感觉得到,阴散人此语,并无虚饰。   毫无疑问,阴散人以其敏锐的眼光,发现了他在心理上的飞跃,这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他的进步。   他一笑收剑入鞘,又命阴散人拿出明心剑宗的道袍来。   阴散人此刻出奇地乖顺,不发一言,却如同一位可人的侍女,静静地服侍他穿上。   李珣结装完毕,又吁出一口长气,仰头看天。   是的,他明白了,知剑而不知使剑固然糟糕,然而若连剑也不知,那就是可悲了。   此时的李珣与当年的李珣相比,便是由凡铁转为青玉宝剑,凡铁的使法,用在青玉上,当是不知因势变通。   而连使的是凡铁又或青玉都不知道,不死何待?   不错,他现在不知使剑,但他可以学,可以练。   由现在开始,当世每一位高人,他们的处事之道,历练之法,都是李珣学习的对象。   只有一个优秀的剑手,才懂得怎样去驾御他的宝剑。   在这一点上,李珣要学的,还有很多。   而此刻,再没有钟隐这样的导师,为他指点迷津了。   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李珣回过脸来,目注阴散人道:“水蝶兰说得很准,只是我没想到,事情变化竟然会这么快,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话题的突然变化使阴散人又是一怔。   不可否认的,这时候的李珣,很难再用以前的标准来探究,一时间,阴散人竟然很难再看透他。   所以,她必须再换一种态度。   认真地想了一下,阴散人道:“百幻蝶也是个有见识的,她的这招以血神之术化炼体魄的法子,确实绝妙,而且,这也恐怕是你唯一的出路!”   李珣“哦”了一声,没想到她的结论竟是如此绝对,微皱眉道:“理由呢?”   “基本上就是百幻蝶的那些了,若说其它……你现在情况比当时更糟,这算不算?”   李珣自动略去她有意无意的嘲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还有化阴池……”   “化阴池?那池子的功用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阴散人微微一笑道:“我也听过那池子的功用。若我猜得不错,鬼先生应是要你以引流入体之法,化去阴火珠的锋芒,逐渐归你所用。只是,引注入体,也要有‘阴’可化,可此时,阴火散入四肢百骸,与你筋骨经络融做一处,那是化阴,还是化你?”   李珣仔细考虑了一下,阴散人所说,确实有她的道理。   不过在此时,他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晰,对阴散人的理由,他也持一定的保留态度。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修炼《血神子》又是什么缘由?”   阴散人唇角微弧。   “虽然不愿这么说,不过,《血神子》确实是通玄界修形炼体的经典之作,旁人只见‘燃血元息’霸道绝伦,却不知,《血神子》最精妙之处,还是在肌体修炼之上。你‘不动邪心’已经修成,应该也有感觉才对。”   李珣抚了下胸口,又想了想,微微点头。   确实,在心脏要害受到重击甚至毁损之际,血肉之躯,竟然可以凭空化雾,消卸力道,这种手段,若是没有亲身经历,当真是难以想象。   “这就是了,《血神子》的炼法,其实也是对肌体的异化,而且,异化得更加彻底。从最初步的心窍开始,逐步遍及全身,到最高境界时,全身虚化如轻雾,实质如金刚,成就不灭魔体——   “其实,也就是妖魔而非人类了。如此自然可以消解一切异气,而且是最彻底不过!”   李珣脸上神情一滞,半晌方摇头道:“魔化?可韦不凡看起来……”   “他修的是《血神子》吗?”   阴散人知道李珣心中所想,就此点侃侃而谈。   “也算他了得,基于《血神子》而自创血魔化心大法,其实就是辅以身外化身之道,催生血魇,将‘燃血元息’的威力推至巅峰,却弱化了原来的炼体效果。否则,当日青鸾仓促一击,如何能重伤得了他!”   李珣回想当时的情形,发现果然如此。   但这也引申出来另一个问题,以韦不凡的无所顾忌,也没有修炼正宗的《血神子》,恐怕与最后的妖魔异化不无关系。   只想想那将人炼成一团血雾的可怕情形,任李珣如何心境精进,也为之不寒而栗。   他已经做好了应付极糟情况的准备,却依然没有想到,情况会糟到这个地步。   阴散人感觉自己再度把握了李珣的心际脉络,心中微感得意,俯下身子,紧盯着李珣颜色变幻的脸,沉沉低语。   “若我是你,现在就会回转雾隐轩,期以百年时光,抛下一切,精修苦练,到那时,你再入此界,纵横天下,又怕得谁来?”   李珣心中一清,冷冷回看过去。   阴散人哑然失笑道:“明白了,你是绝对放不下眼前这些事项的。姑且不论这选择的对错,我仍要提醒你一句,你的身体可不能再拖了。半年之内,若你不能下定决心,肌体的异变便可能积累到一个不容忽视的地步。   “那时,你便会发现,偶尔手脚会不听使唤、肢体麻木、五行之气紊乱,乃至……瘫痪!”   稍稍一顿,她再度笑道:“所幸,便是真瘫痪了,只要你肯咬牙吃苦,修成血神子后,也是能恢复的。”   李珣微阖眼眸,旋又睁开。   此时,他也微笑起来。   在阴散人讶然的神色中,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这美人儿温软莹润的脸颊,语气温和。   “想想你的身分!”   以阴散人的深沉,胸口也猛然一窒。   李珣微笑着看她的反应,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不习惯如此,只是这冲动反复……”   顺口说到这里,李珣心中忽地一激,但嘴上丝毫不停,继续说下去:“……对你我都不好,冷静些,如何?”   阴散人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唇边讥诮一笑,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   李珣用最正常的眼神打量她,心中却有一个疑问止不住地涌上来:“冲动反复?她会吗?这终究是她的反应,还是‘我认为’的她的反应,抑或是,她认为‘我认为’的她的反应?”   收敛目光,李珣现在的心态又是一变,他低下头,跺跺脚,感受着逐步激烈的动作对身体的影响,神情正常地向阴散人问道:“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人发现不妥?”   阴散人扫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之前以虚纳阴阳之法为你顺过气,除非再像今天这样,被人重创,引发体内阴阳二气失衡,否则就很难发现。   “当然,若是有人与你特别亲密,或者渡气入体,我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李珣嗯了一声,正想说话,阴散人蓦地摇头,李珣会意,两人身影同时一挫,隐入了草木繁茂之处。   稍过半息,天空中剑光连闪,毫不停留,向着北方去了。   李珣眯起眼睛,啧声道:“果然,是去不夜城的。也不知天芷上人用了什么手段,数百年未出琉璃天半步的半成居士,也让她请了来……对面有妖凤、青鸾、鲲鹏、魔罗喉,宇内七妖到了五个。呵,该不该把水蝶兰也叫去凑热闹?”   阴散人瞥了他一眼,没有凑趣。李珣也不见怪,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无疑,他是个记仇的人,落羽宗既然没有一棍敲死他,那么,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回归暗处——若落羽宗发现,本已锁定的暗杀目标突然消息无踪,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一个人心理上的进步,确实可能带来惊人的结果。   已然从多年的浑沌中清醒过来的李珣,其神思之透彻,绝非往日可比。   而一个思虑清晰的人,不会也不可能甘愿陷入被动,见招拆招。   所以,百鬼消失了。


    大破大立,大自在大解脱。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2:07:32

      李珣哑然失笑道:「所以妳想问我,怎么对付那百鬼道人?」   洛玉姬似是暗自咬牙,但仍然点头承认。   这下子,李珣不得不对这个刁蛮女修刮目相看了。   能不惜代价谋划,又能放下面子请教,纵然是浮躁了些,但随着时间的磨砺,未来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正因为这样,他更不能轻率应对。   略一沉吟,他笑道:「百鬼一向精细,使出的手段往往都是因势而生,没有定数,和他对上,我也常常头痛得很。若是泛泛而谈,恐怕是没什么效果的。」   洛玉姬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她眼中便是一亮。   「那我换个问法。道兄,有一次在天柱山,我与几位同门合围,甚至还请东阳师叔帮忙,设下许多机关……」   亏得她能落落大方地将所谓的「合围」讲出来,李珣立刻便明白她说的是哪一次。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这小妮子还把当初的情形记得如此清晰。便连山势地形、天气晴阴、甚至连相关地脉走向都说得清清楚楚,让李珣这当事人也为之咋舌。   不过,听她这么叙述,李珣的感觉很是古怪。   除了身分的错位感以外,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自己的行事手段,又是一种极奇妙的体验。   这样从洛玉姬的角度思考,再结合自己当时的应对方法……   好一个自检自纠的机会啊!   李珣一瞬间完全抹消了「留一手」的想法,而此刻,洛玉姬虚心求教道:「请教道兄,在这种情形下,百鬼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李珣暗吸一口气,做出了认真讨论的姿态,微笑道:「不敢言请教。不过,恕我直言,洛师姐当初有些做法还是值得商榷的,比如在地脉截流之时……」   他依着洛玉姬所讲,随口点出其中数点破绽,又用分析猜测的口吻,估计百鬼当时的做法,当然是八九不离十。   由此更指出百鬼是以何种思路推演,又是利用了洛玉姬的哪一处盲点,几句话下来,便见得洛玉姬的脸色由迷惑到惊讶,再转为深深的钦佩之色。   「灵竹道兄的手段,恐怕就是那百鬼也比不上的……」   洛玉姬是彻底的服了。   而接下来,李珣针对百鬼的应对方法,更是让她欢喜得几乎要送上香吻,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李珣所述方法的价值。   在她看来,李珣的每一句话,都正切在关键点上,处处卡着百鬼的要害,可以想象,如果百鬼仍是原先那种思路,按着李珣的主意,她必然会给那厮好看!   洛玉姬这边兴奋不已,李珣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种相对客观的角度反观自身,继当日在整体思维上蓦然醒悟之后,时至今日,他才真正突破性地破除过去自陷其中的迷障,对以后修行的好处,实不可以道里计。   可惜,这种情形注定不可能长久,在为洛玉姬分析了两个具体事例之后,已到了各宗分别的时候。   明心剑宗在东方,三皇剑宗在中南部,两人自然不能再说下去,洛玉姬尚且听得一脸意犹未尽,那种浓重的失望之情落在旁人眼中,也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联想。


    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鉴貌辨色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2:15:10

      李珣算是第一次看到天芷出手。感觉中,天芷的手法便如她的为人一般,简洁利落,甚至有些泼辣。   显然,她并不像绝大多数的女修那般,追求身姿的优美和谐,在攻击之中,拳、掌、肘击、膝撞,甚至连耳光都能用上。   偏偏就是这样的简单直接的手法,使她颀长的身姿始终保持充盈着弹性的张力。同时,也使她的敌人、包括周围的这些围观者感受到,她直接且唯一的目的─向前去!   又一记清脆的耳光,挡在她身前的修士打着转儿翻跌出去,似乎被这一记耳光打酥了,躲倒地上,身子抽搐,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要是在闺房里打起来还了得。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2:26:24

      李珣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而水蝶兰则一口咬在他耳廓上,疼得他闷哼一声,但连发怒都来不及,便被水蝶兰低呼的词句摄去心神─「天啊,先天五色神光!」   「啊?」   「真是五色神光,此界卖相最佳,也是我最想学的法门啊!」


    以后你们共事一夫,有的是时候相互交流。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2:36:04

      弦月浮水,迭影连湖,耳中似乎响起了风铃的清音,而与不尽余韵契合无间的嗓音,悠悠响起─「你摘不到我的元红,用这位补上……可好?」   古音!莫玄夜!   天芷凄厉嘶叫,而心底深处迸发的冲击,则将她本已脆弱不堪的神识冲得七零八落,她的思绪已不可逆转地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思绪中去,在那不堪的回忆中,起浮跌宕。   迷琅连湖,小楼明月。在这如梦的胜景中,偏偏却是一场被痛苦和耻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噩梦。   天芷的灵魂似乎被分成了千百份,每一份灵魂碎片,都牵扯着一线苦痛场景,齐齐共鸣。   她的身子不可抑止地抽搐起来,而稍后一线,那冷诮随意的嗓音便再一次响起来:「事先我并不知情,但我可不会表示什么歉意。因为,妳这是用我当磨刀石所要付出的代价。」   ……   「当然,我不否认,是我制住了妳,是我推了妳一把,也正因为如此,今天我就救妳一次。而在此之前,妳先发个誓来!」   ……   「什么誓?就是这个─只要我古志玄在世一日,妳便不能寻古音复仇,否则,不夜城将永沦幽暗之地,宗嗣断绝,永世不得翻身!」   ……   「不乐意?好说,妳是要死?要活?」   ……   「盼我快点儿死吧,说不定,这日子很快就能到来呢?呵……」


    史上最惊心动魄破处。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3:19:40

      叹息声中,那人的手指如同一层轻纱,在她背上轻轻拂过。渐转灵敏的肌体,忠实地反映了天芷此时的感受,光滑的背肌开始抽搐,证明这绝不是一次愉快的体验。   「有谁能想到,一代不夜城主,正道宗师,竟然曾与销魂妃子这等荡妇淫娃磨镜消遣!啧,都说迷琅连湖为此界胜景,原来只是上人寻欢作乐的淫窟,好,好得很哪!」   那人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天芷听了,却好像被一记重锤轰在脑中,她身子一震,喉间迸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怎知道迷琅连湖?」   耳中只听得对方低笑不停,更令她心神不定,疑窦丛生。难道是刚刚的迷神幻术?   可是刚才她固然神思纷飞,但毕竟回醒得快,也不可能说起「迷琅连湖」这处地名,那人又怎能如此笃定?   越是这样想,她心中便越发地纷乱起来,忍不住便要回忆当时遭遇迷神幻术时的情景,只是才想了几个片断,她心中一紧,猛地明白过来。   「混帐,你耍我!」   心口因为猛然迸发出来的怒火而胀痛欲裂,她口中一甜,一口心血涌上,若不是被那人护着心脉,可能就要立毙当场,当然,她绝不会表示出一星半点的感激。   「这都不上当,真难对付!」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在长篇大论之后,那人却蓦地沉默下来,只是将手掌贴在她背心处,将肌肤的热力缓缓渗透进来。   良久,那人终于开口道:「玉骨冰肌,不外如是。」   这话轻薄得很,然而那人诚挚满满的语气,还有那似赞似叹的尾音变化,便赋予这词句别样的涵义,就如同看着一幅绝顶的艺术品,行将付之一炬时的惋惜。   是了,这种拙劣不堪的激将法,她怎么就受不住了呢?   此刻,她最清楚不过,那人说了这么多,其实归根究底,也就是当年她听古志玄冷笑的那几个字罢了─「妳是要死?要活?」   当年她没有求死,而今又怎么自打耳光?   自嘲的笑声在胸口震荡,最终还是没有溢出来,她只是静了静,然后,用最平和的语调说道:「空口无凭!」   这一句话,便等于是态度的彻底变化。   「上人坐拥宝山,占了大头,自然是由上人自决。」   此次天芷没有半点儿滞涩,一刻不停地说了下去,只是语气却变得悠远深长,耐人寻味─「那应该是离上次四九重劫还有十四年的时候,十一月十一,正值北海莲聚,我去夜摩天与古志玄相会……   「那夜,古志玄很奇怪,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却都不怎么记得了。只是,接下来,他到海底拾了一颗虹影珠,用赤炼银索串了送给我,之后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得……   「「对某些人来说,破执除幻,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别看我,我就是在说妳啊。其实我的意思就是:看得更清楚些,总能找到目标不是?」」   天芷悠悠的语句在冰层内回荡,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尾音的起落中,似乎有着遥远回忆中的余响。   那一夜,她得到了一串美轮美奂的虹影珠炼,同时,也得到了永世难忘的不堪记忆。   犹记得,那人─古志玄,在微笑中的一击,将她脉穴锁固,使她像婴儿般脆弱无力,正如今日。   然后就是古音,那个怎么也看不透的敌人,像是收债一般,从古志玄手中将她接去,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她却看到了,古志玄在松手的那一刻,露出的表情又是何等的苦涩。   接着便是噩梦般的日夜。   似乎是老天故意与她开玩笑,当然,更可能是虹影珠炼的功劳,古音两人预定的迷幻香气没有起到效果,她用最清醒的神智,经历了那数个日夜的煎熬,记下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谈话。   在之后的百余年间,这些画面、言辞,便成为她永远无法遗忘的梦魇,缭绕心间。   而此刻,她就在一种莫名心态的支配下,将这一切,向着一个身分未知的人物娓娓道来。   无意识地掐着眉心,听了极长的叙述,他的神智都有些恍惚。以至于,耳中似乎还缭绕着天芷幽幽的话音。   「她们在接下来的日子,喝酒、抚琴,醉了,倦了,便围在我身边狂欢。所以,我崩溃了,完全的。   「在一切结束之前,她们准备杀我灭口,那时,我第一次开口求她们,当然,不是乞活,而是求她们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这时候,古志玄走了进来。」   没有人明白古志玄为什么刚好把时间掐得这么准,但是据天芷所说,当时的古志玄态度非常奇怪,他以绝高的修为,轻描淡写地便将古音两人的杀意压制。   先将古音赶出楼去,又迫得销魂妃子立誓,在天芷上人不找她寻仇的前提下,永不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泄漏。最后,他才面对天芷,说了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那些言语,在先前水蝶兰使出迷神幻术的时候,李珣已经先一步知道。与天芷叙述的场景一结合,便明了其中大部分的意思,只是还有一点,就是那所谓的誓约─只要古志玄在世一日,天芷便不能寻古音复仇,否则,不夜城将永沦幽暗之地,宗嗣断绝,永世不得翻身!而在此期间古音也不能找天芷的麻烦,此界亦不可传出任何有关迷琅连湖的风声,否则誓约自解。   引火烧身?   这是李珣的第一个念头,毕竟,以古志玄的修为,想活一万年,就不会只活八千,这不是逼着天芷先去对付他吗?   当时的天芷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古志玄的回答却很是微妙:「忘了四九重劫了吗?我给妳这个机会!」   这些话,现在的李珣听来是没什么,但在当时,通玄界一片渡劫之声,几乎每个修士都全力准备渡过这数千年一遇的大劫数。   所以在天芷听来,便认为是古志玄暗示,他在四九重劫时会很难受,甚至可能灰飞烟灭─就常理而言,这非常可能。   天芷终究是能伸能屈之辈,她既然能从受辱求死之中,求得一条生路,实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忍辱偷生」的意义,在那时,她已经不准备计较这看起来很是「公平」的誓约,究竟藏着什么。   然而,也从那一次起,天芷再没有见过玉散人。   低头看着下方的冰层,谁能想到,在这其中,正有一位绝代佳人,在生死在线徘徊?   此时的她,比婴儿还要脆弱,以至于可以任人予取予求。联想到佳人印象中的强势,对比现状,越发使人心动。   他似是又听到了不久前的东南林海中,奼阴那吃吃的娇吟呢喃,还有那让他情绪爆发的词句─「可惜,就算道长能一偿所愿,也吃不着头啖汤了……嘻,那沾着古音落红的银白织锦外袍和「温玉角先生」,可是宗主最宝贝的收藏呢!」   落红……银白织锦外袍。   他终于想起来,他从没见过古音穿过那与奼阴描述类似的衣裳,反倒是天芷上人,自李珣第一次见她,她就只穿这种样式的外袍。   原来,销魂妃子的收藏品,不是来自古音,而是天芷上人!   而且,连湖三夜……销魂妃子所说的「三夜」,并不是指在连湖过了三夜,而是不夜城的天芷、夜摩天的古音、还有名为莫玄夜的自己啊!   他仰头向天,无声一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虽不怎么赞同销魂妃子这「一夜千金」的魄力,但在内心深处,却真是有些羡慕。   然而,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当时只道是惘然。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3:27:19

      偏在这时,击掌声响起─「啧!厉害,真是厉害!」   李珣偏过头去,正看到水蝶兰笑吟吟站在一个小冰峰的顶部,居高临下,抚掌叫好。李珣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了那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刚刚那一幕,她一定从头看到尾!   「见笑了!」李珣的反应不愠不火,看上去倒像刚刚完成了一件值得称道的画作之类,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   水蝶兰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身体就像没有重量,被寒风一刮,便轻巧地落在他身边。似乎近了些,又特意退了两步,这才点点头,表示满意。   李珣以目光相询。   水蝶兰笑吟吟地道:「我现在明白了,不和你在一块儿,没意思。但和你挨得太近又过于危险,只能这样保持距离了……   话说回来,天底下能这么整治阴重华的,你大概是头一个,谁知道你后面会不会把这手段发扬光大?」   「发扬在妳身上吗?」


    第三次了,水碟兰原来好这口。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3:28:38

      水蝶兰却没有立刻跟上,她低下头,看着刚刚李珣和阴散人留下的痕迹─虽然已被风雪遮挡了大半,但还是可以辨认的。   最终,她叹了一口气道:「可怕的家伙!」


    想起罗开里那句:烈性炸药,烈性炸药。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4:28:29

      李珣:王公子弟,入明心剑宗修道,性格内敛,有远超同龄人的心机。身兼正邪奇门秘法,利用高超的心计和日渐超凡的实力,成功地在通玄界开辟一方天地。   水蝶兰:宇内七妖之一的“百幻蝶”,在东南林海的争夺战中,因为一时的好奇,和李珣成了生命共同体。   阎夫人:幽魂噬影宗长老,野心极大,意欲染指宗主之位,座下尽皆女弟子,直到将李珣收归门下。

    这个人物介绍之前没有的,突然便有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5:03:52

      李珣也不推托,点点头,坐在阴馑旁边的石凳上,目光却不看向水镜中,而是侧着掠过,隔着阴馑,看正病怏怏地卧在躺椅上的那位─冥火阎罗。   似是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冥火阎罗深陷的眸子直盯着水镜,看戏看入了神。   李珣想了想,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出戏上,看到这儿,嘴边微微地翘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哪出戏了。   小时候倒是听过的,叫什么忘了,大意是讲那些已用烂了的「皇帝微服私访」之事。   私访也就罢了,偏偏还调戏良家妇女,让村姑民女之流,一跃枝头变凤凰,其荒唐处,不值知者一哂,只是热闹罢了。   其中真有趣处,是一个绝妙的反讽。   一个从未见过皇帝的民女,照着戏里的模样,要一个真正的「皇帝」学所谓的皇帝样。   且不论戏中人如何,观者应知道,这非但是讽刺戏中人、戏本,甚至连作者本身也给讽刺了进去,一层套着一层,确实妙极。   看到这儿,不只是李珣,便是冥火阎罗也笑了起来,而且不顾呛咳,笑得分外恣意豪放。与他平日神态,大不相同。   这时候,他也第一次与李珣说话。   「百鬼,你觉得这戏里戏外,怎样?」   李珣微微一怔,方笑道:「夏虫语冰,井蛙说海,识见有上下,同看热闹就是了。」   「识见有上下?嗯,不错,只是站得太高了些。」   冥火阎罗转脸看来,深陷眼眶之中的瞳孔灰芒点点,渊深难测。   「咱们观下界之辈,有如蝼蚁,然而谁知这天底下,有没有将咱们视为蝼蚁的?便是没有,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个敢称自己可知天下事的?便是水镜宗那些神棍,也不过是拿术数妄称天心,为人批字看相罢了。」   李珣也不知冥火阎罗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义,只是垂首应道:「宗主说得是。」   「什么是不是的,只是最近闷得厉害,想找个人说说话罢!」正说着,他一拍手,笑道:「我倒忘了,这里倒还没人有资格像你这般,能评说这戏文。毕竟是皇室贵胄,与我们大有不同。」   李珣身子僵住。   “这些年来,你行事周密妥贴,步步为营,偏在关键处,能一击而中,这是很了不起的。”   “换个人来,不是谨慎有余便是狠辣过甚,究其原因,不外乎因缜密而损之锐气,或因魄力而失于粗疏。你能二者兼善,我估计着,与你的出身大有关系。”   冥火阎罗伸出手指,遥遥几点,脸上神情像是长者看着淘气后辈一般:“能对人心透析入理,以对人为主,对事为辅,确实是成事的快捷方式。嘿,快捷方式!”   口气变化如此明显,李珣自然听得出来,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道:“请宗主指点。”   “指点什么?”冥火阎罗哑然失笑:“大道修行,不外乎奇正二门,若是在明心剑宗,自然有条条“大路”可以指引,咱们本就是邪门歪道,走的便是快捷方式,你这么做,岂不正符合本宗意旨?只是……”   话锋一转,冥火阎罗又摇了摇头:“只是有一件事,我好奇得很,你能为我解惑否?”   李珣不带一丝迟疑,道:“宗主请讲。”   “首鼠两端,智者不为,世间一切破绽,大都源于此处。你透析人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为什么至今不悟?”   冥火阎罗这话已说得极是明显,李珣沉默了一下,方道:“壮士断腕容易,却分不清何者为毒瘤,奈何?”   这话也不客气,冥火阎罗听了却是大笑。阴馑也向李珣这边扫了一眼,扁嘴咧了咧,表情十分古怪。   冥火阎罗笑了半晌,方喘着气道:“大错特错!看你聪明,却没想到你竟不悟至此!”   不待李珣说话,冥火阎罗伸出两手,平平一抬。   “这绝不是毒瘤与否的问题,更进一步说,这根本就不是择善而从的事情。无论是哪个宗门,都有直指无上大道的法门,所差的,只是适不适合你罢了。你瞧……”   冥火阎罗将左手向上抬了抬:“这只手被锁住,但只要安分守己,便没什么危险。而另一只,说不定哪天会碰上三灾六祸,却是无所拘忌,自由自在,你愿意断哪只?或者说,你认为,应该断哪只?”   李珣嘿嘿一笑,并不回答。   这时候,阴馑昏浊的老眼向他看来,不知怎么着,李珣身上忽地一热,经络中真息激荡,竟是难以克制。李珣猛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着了道儿,然而这种异象却是一现即隐。   等李珣强定心神之际,耳中已听到老太婆嘎嘎的笑音:“年轻人有时候就迷那一窍儿,宗主也真是的,什么锁住不锁住的?你瞧瞧这小子身上……他还能选个什么择哪?”   一怔间,冥火阎罗眸光大亮,瞳孔中灰白气芒倏然聚合,当空一闪,任李珣意志如何坚凝,在这瞬间也不由地打了个激灵。   面对冥火阎罗的突然发难,李珣本能地采取守势,然而,外界庞大的压力又在瞬间消没不见,冥火阎罗却再也没有回到那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而是直起了身子,低喝一声。   “阴火珠呢?你心窍内的阴火珠呢?”     “化去了?”冥火阎罗怔了怔,忽又将腰身软下,回到病恹恹的状态中,口里哑然笑道:“若是你能自行化去阴火珠,刚刚你就能将本座与阴长老击杀当场,又何必在此多废唇舌?”   顿了顿,冥火阎罗又摇了摇头,道:“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珣观其神情,且不管冥火阎罗最终目的如何,眼下颇像是真心关怀。他心中略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还是戒心更占上风,所以他仍是低眉垂目,神色冷淡。   不过,冥火阎罗却很快又笑了起来。   “也罢,不管如何,你倒是挺有把握的样子。若你真能将阴火珠为己所用,也是一件大好事……嘿,你现在知道破绽出在哪儿了?”   再硬撑下去,确实是没意思了,李珣略一点头,道:“只不知宗主何时察觉出来的?”   话一说完,冥火阎罗与阴馑对视一笑,神色微妙非常。李珣一怔,便听阴馑嘎嘎大笑。   “后生便是后生,思虑还是不周!你也不想想,小鬼头的手段,瞒其它人也就罢了,怎么会瞒他的师哥?”   “当年你一露脸,冥火儿便看出端倪,只是他也没想到,你竟还生了两张面皮,另一张是啥模样,却让咱们查访了七八年才弄了个清楚明白……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七八年……”李珣满嘴都是苦涩。   算下来,他的身分暴露已有五十年?而这些日子里,他和冥火阎罗碰了不止一面,竟然丝毫不知,这岂不是找死来着?   深吸一口气,李珣勉强将这些扰人的负面情绪压下来,抬眼盯着冥火阎罗,唇角甚至勾出一丝冷笑:“那,为什么?”   冥火阎罗在咳声中笑道:“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邪门外道,宗门中从来不要求什么忠孝节义,仅是唯才是举……这也不对,确切地说,唯利而已。”   “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能在这里活得很好,和宗门的利益没有冲突,便能为宗门所用。你在宗门数十年,可做过对宗门大不利的事情?或者更进一步说,你有必要去做么?”   李珣哑然。   冥火阎罗哈哈大笑:“你非但没有对宗门不利,甚至屡屡立下大功,极长宗门脸面,这样对你有利,对宗门亦有益,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捅破这件事呢?”   “那,如今?”   “如今?”冥火阎罗微一摇头:“也很好,只可惜,以后如何,我却可能见不得了。”   李珣想不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微怔之下,却又听到了一声叹息。   “若不是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也不会用这么个拙劣法儿……嘿,人之将死,且不说言不言善,脑子里转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总是有的,你应该不会嫌弃吧?”   听到这种言语,李珣终忍不住低咳一声。   纵然冥火阎罗真的是行将就木,通玄界又有几个人敢轻看他?这病痨鬼分明就是拿他寻开心!   李珣脸上抽了抽,终究还是忍了。   这无关乎尊老敬残之类的美德,而是李珣非常清楚地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冥火阎罗与他扯了半天,终于将其态度一点点地展露出来,而且,似乎对他相当有利……   所以,最终李珣还是低眉垂目,做恭听状。   冥火阎罗却没有表现得太过认真,而是聊家常般轻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挖你的老底……过程很有意思,阴长老是知道的,当然,也只有她才知道。”   李珣的目光飞快扫过阴馑那张老脸。这个被宗门弟子公认为“老糊涂”的老太婆,在李珣心中地位再度攀升。   感受到李珣的目光,阴老太婆笑呵呵地朝他点了点头,向来昏花的老眼,此时看来,怎么都探不到底。   也许是明白李珣的心思,冥火阎罗微笑道:“别看阴长老平日里那般模样,其实,她老人家修行五千余年,堪称此界最老资格的前辈之一,也是本宗最不可或缺的两人中的一个……”   “不可或缺?两个?”李珣来了兴致:“另一个是哪位?”   “自然是我。”冥火阎罗微笑,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着实不客气:“在此界,一个宗门,若想尽可能长久地延续下去,有两样人绝不可少,你可知道?”   这算是自吹自擂吗?李珣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   冥火阎罗削瘦的脸上笑纹加深,笑声掺杂着咳声,怪异的声浪在室内回响:“当然,我也承认,我与阴长老并非是典型,   但有个例子,你一定清楚─明心剑宗,钟隐、清溟,你必是熟悉得很了。”   不理李珣有什么反应,冥火阎罗续道:“他们两个人一师同出,成就却是截然不同。钟隐天资绝世,不过千年时光,便霞举飞升,为宗门立下了好大名声。”   “清溟,稳中有升,平日低调,关键处方显锋芒,一击中的,亦是其宗门的人杰之流。我问你,若你是他二人师长,会将宗主之位传给谁?”   好问题……李珣感觉到其中大有深意,故而细细思量之后,方道:“清溟。”   顿了顿,在冥火阎罗的目光下,李珣续道:“且不论性情适当与否,钟隐修进太速,若非心有牵绊,恐怕早早便要破界飞升,他是闲散之人也就罢了,若为一宗之主,恐怕便使得宗门动荡,未必是福……”   说到这儿,李珣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分辨不清,口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停下来。   冥火阎罗抚掌而笑:“你明白了。钟隐天资奇高,修行必速,为宗主则稳健不足。更重要的是,钟隐这一生,可收过一个徒弟没?”   李珣心中揣摩,嘴上则漫声道:“自是没有……”话说了半截,他眼前一亮,猛然抬头看向那病痨鬼,心中已然大悟。   “不错,修行过快也就罢了,可是快到连教授徒弟的时间都没有,如何还能保证宗门传承绵延不绝?在这一点上,清溟就在行得多!”   “正是如此。”冥火阎罗咳中带笑:“清溟为一宗之主,很是了得,虽然上一辈老的尽去,却依然能维持宗门实力不衰。”   “你看他传承三代,首代有钟隐不说,第二代是连霞七剑,加上几个了不起的外门弟子,再过几百年,实力便隐为此界牛耳。至于第三代,哈,也是群英毕集,好是厉害,他这宗主做得比我可要好太多。”   “其实,我也是有机会的……若是鬼师弟不去得那么早,我又何必一手担着宗主大位,一手又刻意精进,以致天劫加身,生不如死?”   冥火阎罗口中的“鬼师弟”,正是那位敢与钟隐一较高低的鬼先生。   说到这个名字,室内的气氛倏地一变,阴老太婆叹了口气,有气没力地挥挥抽子,让水镜中的影像及咿咿呀呀的唱腔都淡去了,石室内只余下冥火阎罗嘶哑苍凉的低音。   “当年幽离叛宗,使宗门元气大伤,我亦没有这般绝望,因为还有鬼师弟这天纵之才,站在我这一边。”   “内,我殚精竭虑,总领宗门诸般事务;外,鬼师弟张我宗门之威,诸小莫敢犯其锋─若给我三百年时间,宗门必又是一般兴旺气象。嘿,好个钟隐!”   这话中意味儿复杂得很,但其中却没有对钟隐的恨意,若有,那也是掺杂在深深的无奈之下。   对这种感觉,李珣感同身受。   冥火阎罗续道:“清溟虽也是人杰之流,我自问亦不稍弱于他,之所以落到这种地步,幸或不幸罢了。”   “我一生自谓向来不负于人,唯有阴长老,我深知自己是十二万分地对不住她老人家。”   “自鬼师弟去后,宗门中下一代竟无一人可以为我分忧,是阴长老抛下成道大业,全力助我,才能撑到今日。说到这儿,我倒想问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呃,是说宗门延续……”   才说一半,李珣忽见到冥火阎罗脸上露出淡淡失望之色,心中不由为之一震,也多亏这一震,李珣忽地就明白了其中究竟。   “不,是说修行!两样修行方式!要么心无旁骛,一心精进,消淡万事;要么,就先全力解决他事,最后再收束心猿,攻求大道!”   冥火阎罗大笑:“正是─不过,还不够好。要知道,无论是什么修行秘诀,都要有命来修才成。像我,纵然有无上秘法,不能延寿续命,又有何用?说白一点,这两样,便是在此界保命的最佳秘方。”   “咦?”   “世人都道神仙好,好在何处?命贵!长生久视,御气凌风,遨游天地之间,这些所谓的神仙境界,不外乎就是我们这样,唯一有些差别的,就是我们也会死──可若是这般死了,你不觉得憋闷、委屈?”   李珣咳了两声:“是有些。”   “正是如此。大伙儿拼命修行,最终成道者百不取一,剩下的九十九个,说到骨子里,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吧。”   “可是,通玄界归根到底,仍是修道之所在,不修道,此界亦无存在之必要,那么,哪些人应该活下来呢?”   “只有这两样人,才有必要活下去,只有这两样人才是此界主流,且彼此之间互有消长、变化,如流水不腐,通玄界才能长久维持……这个,是共识。”   前面泛泛言论也就罢了,但最后一句,却是当真惊了李珣一下:“共识?”   冥火阎罗笑看了李珣一眼,点了点头:“是啊,共识。此界悠悠数万载,沿续至今,能继续存在的宗门,又有哪个不知的?下界有三纲五伦,人所共尊,也不需要形之于口,仅是无形的氛围,足矣。”   李珣陷入沉思。   修道以来,从没有人对李珣这般讲过─不能说这话让李珣拨云雾而见青天,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是一个修行上千年的资深修士,长年积淀的精华,自有一番值得回味的底蕴。   “你现在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了?”冥火阎罗在咳声中微笑:“你可以用那标准套上一套,看本宗有几人适合。哈,千年以下,又有几个值得托付的?”   李珣才不愿妄下定论,他耸耸肩,用一种很微妙的口气道:“碧水君?”   “修道偏狭凌厉,做事斤斤计较,为人阴沉寡言,有野心又如何?修为上仅止此矣!坐上位,威有余而智不足,取死之道!”   李珣觉得这评语颇为中肯,他挑了挑眉毛,顺势便问下去:“阎夫人如何?”   这绝不是弟子提到师父该有的样子,但冥火阎罗也不计较,淡淡道:“圆融而不乏锐气,稳健又时有赌性,为人处事,还算不错。”   “这不好吗?”   李珣正不解之际,冥火阎罗又道:“但见事太多,修为比之碧水君还要弱些─这也就罢了,偏偏她圆滑过甚,有朋无友,赌性发时,往往行险一搏,危机时无人护持,坐上这位子,也是护不住的。”   行险一搏?   李珣不怎么理解其中含意,看向冥火阎罗,却见他似是说得累了,闭上眼睛,不言不语,李珣只好再看向阴馑。   老太婆咧开无牙老嘴,呵呵笑道:“小雀儿是我从小看大的,她看事情是通透得很,可就看得太透了,所以总觉得掣肘太多,不能尽展手脚,或许是做得烦了吧,有时小雀儿就不顾其它,孤注一掷……”   “啧啧,快刀斩乱麻是好事儿,可是小雀儿嘴巴尖利,却使不动刀子,是有点儿麻烦。”   冥火阎罗这才接着道:“师妹性格外圆内方,行事虽谨慎圆熟,可因实力不足,往往是眼中见到,手却伸不出去。不得已之下,常需行险……”   “你道碧水勾结外人,刺杀于你,岂不知师妹她同样如此?勾结外人,哈,这般作法,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宗门的根已经烂了么!”   冥火阎罗语气越来越激烈,说到后来,甚至猛力拍击椅子扶手,“空空”之声,响彻石室,剧烈的呛咳声自然随之而来,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前几回加起来还要长。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冥火阎罗涨得紫红的面孔,李珣甚至觉得,这老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就此没了气息。   在这一刻,冥火阎罗不再是叱咤风云的一派宗主,而真真正正成为一个垂死老朽,他每一声咳嗽呛出来的,都是他已经微弱稀薄的生命力。   李珣再看阴馑,虽然这老太婆笑呵呵地极有精神,然而那遍体死气,已经不是笑容所能遮挡得住了。   李珣忽地感觉到,幽魂噬影宗就像是这两人一般,正努力地在死亡在线挣扎。   圣人有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李珣绝不是什么君子,让他为这种死气沉沉的宗门贡献余生,自然是不可能─并不是李珣自作多情,看冥火阎罗这神态,摆明了是有“托孤”之意。   天知道这病痨鬼凭什么对一个后辈弟子这么有信心?   好不容易等到呛咳声过去,李珣正要说话,冥火阎罗却摆了摆手,接着便瘫软到躺椅上,呼吸更像是拉着破风箱,总觉着喉咙里面漏气。   一侧阴馑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几粒药丸,递了过去。李珣在一边看得眼皮乱蹦。   若他没有看走眼,这丹丸应该是行尸丹吧?这可是堪比剧毒的延命玩意儿啊。   或许是看到了李珣的目光,阴馑扁了下老嘴,唉声叹气。   “他三十年前便开始用这玩意儿来延命了,谁也不知还能延上多久……其实,他现在已经有半边的身子不怎么听使唤了,嘿,这日子可是难过得很。”   “宗主为宗门辛劳一生,弟子佩服。”李珣垂下目光,向冥火阎罗致敬。   他终于明白,若是冥火阎罗身死,将再也找不出一人来代替他来维持局面,毕竟,像这样的人物,仍是太少啊。   “我叫你来,并不是让你佩服我。”   冥火阎罗的话音更弱了几分,若不是李珣耳尖,恐怕还听不清楚。   可是李珣看得很清楚,冥火阎罗深陷的眼眶中依然星火点点,即使看上去风吹即灭,仍令人无法小觑。   两个人对视,这回却是冥火阎罗先移开了目光,他看着已呈灰白色的水镜,喃喃道:“碧水和阎师妹都已经不可能再改变了,而你仍不到改变的时候……你,就是幽魂噬影宗的未来啊!”   “碧水与你仇怨渐深,他又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且不去说。阎师妹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师尊,又多有借重你之处,你可会助她?”   这不是一个宗主对弟子应该讲的话,而是赤裸裸地进行利益切割─如果冥火阎罗所言均发自内心,那么,刚刚那一句话的工夫,碧水君已被他屏除在此事之外了。   李珣双手交叉,沉默了一下,方道:“分内之事。”   “好!”冥火阎罗吁出一口长气,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旋又道:“我知道你自有一番想法,这样,我自觉还能撑一段日子,你回去再考虑一段时间,将心气儿理顺了,再来此找我。”   “那时,我会将宗门中一些唯有宗主方能知晓的秘库玄藏告诉你,若你日后有心争这宗主之位……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李珣来不及收起那副古怪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无奈之下,李珣转眼看向阴馑,老太婆却瞇起了眼睛,开始打盹儿。   李珣也只能皱眉道:“宗主这么有信心,将来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   “你没有想过吗?”   “没有。”李珣回答得很是坦然:“至少现在没有。”   “鸟尽弓藏的道理,不用我再说一遍罢?况且,纵然没有,以你既往的修行进度,百年之后,阎师妹又岂得用得了你?”   冥火阎罗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语气平淡得令人心中发毛:“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由阎师妹统领宗门,而你则察遗补缺,相得益彰。”   “只是很可惜,天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因此想得远一些,总是好的。”


    估计后面清明翻牌会再起波澜,先说这次和上次被钟隐拆穿,其实也算是如释重负,敲钉转角。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5:43:26

      “也许吧。”阎夫人莞尔:“我自收了你这个弟子,旁人那些闲言碎语就从未稍停过。然而这些年来,你所作所为,无不是高人一筹,那些个嘴碎的,哪个不是自掴嘴巴?我解气得很吶。”   “是夫人教诲有方。”   李珣还想客气几句,喉咙里却忽地哑了,淡淡的温香气息从额间掠过,他眉侧几根散发被一根纤纤玉指轻轻撇过,收到耳后。   做完这件小事,阎夫人就很自然地收回了手,从容道:“这里我有几分功劳,我清楚得很。你究竟有多大能耐,你也应该明白,何必做这种情态……咦,怎么了?”   “哦,没什么。”李珣收回目光。   在阎夫人所不能探及的角落,李珣很冷静地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发热──不是感动,而是在那瞬间,被成熟女性不经意的撩拨而生出的本能反应。   如果面前站的是明玑,李珣会为自己的反应而羞愧,但此刻,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则满是刺激。   两人合演了一出慈师爱徒的好戏,与此同时,一点儿不可言喻的信息,通过这一动作,流入李珣心间。   他将之理解为某种暗示,其指向的最终目标非常明显,但施行的手段却极值得商榷。   是“慈”,还是“爱”?   在没有彻底明确之前,李珣的反应相当稳健:“弟子刚刚想到,碧水君勾结外宗修士的嫌疑尚未脱去,怎么最近行事如此嚣张?宗主就没拿个办法出来?”   “办法?”阎夫人用刚才为李珣拂开发丝的手指,轻理发鬓,动作优雅纯美,语气却极是讽刺:“这种事情,不到图穷匕见那一刻,便是有十足的证据,又能如何?更何况……”   “我说呢,你做那些荒唐事的时候,颇有点儿阴阳宗的手段脉络,那必是她“传”给你的吧!”   在说这话的时候,阎夫人眼波流转,似讽非讽,极是动人。李珣心中微微一荡,口中道一句:“皮毛而已。”   “你可知道,你我相识六七十年,我还是第一次拿这性命攸关的事情托付于你!”   这话非但语气脱离了师徒应有分际,连内容也坦白得很,李珣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响应。   阎夫人微笑着拍了拍李珣的臂膀,又轻按了一会儿,让二人皮肤的温度相互交融,方才悠悠道:“百鬼,不要我让我失望啊!”   “夫人放心!”   李珣垂下头去,字字沉凝。


    不愧是鬼火。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00:15

      如此遁法,幽昧入微,能以最小的损耗臻至最大的速度,又兼具息影隐形之效,乍一看去,甚至比宗门的噬影大法还要来得精妙。   只可惜,那人还漏算了一点。   在那人原先藏身之地,李珣悠然止步,自顾自地打量周围环境,估算那人隐身的手段。   而相应的,斜后方一声闷哼,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倒退过来,十几步下来,便再也稳不住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恰好就坐在了李珣身前。   正是幽一建功。   “啪”的一声,一件青莹的物事跌落尘埃,李珣一看,却是一把极精致的玉骨折扇。   他心中一跳,目光扫过来人狼狈而又尴尬的脸,咽了口唾沫,才险险将喉咙里那一声“是妳”压下。   只是这举动很是令人误会,地上那人通红的小脸立时变得惨白。   李珣忍不住“哈哈”一笑,同时伸出手去,轻抚在那人已有些纷乱的发髻上,口里道:“瞧妳这俊俏模样儿,何必做这爷们儿打扮?”   说话间,那人头顶束发的木簪无声无息化为齑粉,乌云般的秀发披散下来,垂流如瀑,也使其微显青涩的俏脸,霎时间灿然生辉。   在这一刻,李珣是真的咽了唾沫,他手指很自然地挑着一缕发丝,让柔顺的触感从指尖滑过。   看眼前这可人儿屏息僵硬的神情,李珣心中竟也微微一荡,只是更多的,还是一种恶作剧式的快感。   颜水月,妳这小妮子也有今天?   眼前的女子,正是他当年在不夜城结识的水镜宗弟子,颜水月。   这数十年来,李珣以灵竹的身分见过她几面,但都是在水镜大会上,少少地说上几句。即便如此,他也算是这小妮子极少的朋友之一了。   令李珣感到奇怪的是,这颜水月虽说是号称水镜宗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弟子,但修道仅仅数十年,修为也差得远,怎么都不可能一个人跑出来,而且,还碰到这么大的麻烦……   这些个念头在李珣脑中回旋,面上却一点儿不显,只是用手指轻勾小妮子圆润的下颔,道:“哪个宗门的?姓甚名谁?为什么要嫁祸于本宗?说!”   最后一字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些柔和,但颜水月却已给吓得喃喃地说不成话,只是将目光自李珣脸上与地面折扇之间来回游动,全是藏不住的心思。   李珣哑然失笑,随手将地上折扇拿起,“啪”地一声展开。   扇面用雪白绢丝织就,简洁得很,也没什么画作,只是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一面是“天机无限,一半一半”,另一面则是“信口胡言,且听且看”,如此言语,联系到她的身分,那荒唐处直令人发噱。   只是李珣却笑不出来了,他猛地醒悟。   这妮子从小精灵古怪,又胆大包天,怎么……这个念头未了,李珣已甩手将折扇扔了出去。   此时天色又暗了许多,他这一甩,那折扇便在虚空中划出一条青蒙蒙的光线,但只是一眨眼工夫,青光一涨,颜色竟得深得紫了。   潮湿的丛林中雾气倏起,紧接着,便燃起了一道火光。火光颜色紫得妖异,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若是李珣不及时甩掉,此时还不知会如何狼狈法。   那火光烧得快,灭得也快,而在李珣注意力放在远处火势上时,耳边又响起一声呼哨,刚刚还可怜兮兮的颜水月,此时却如同一只精力充沛的小鹿,猛地弹起身来,向丛林深处奔去。   “天真!”   李珣小小地失了回面子,颇有些哭笑不得,但颜水月的修为差得太远,要抓她回来,也只是举手……等等!   便在李珣即将举步的剎那,颜水月的身形忽地一化为三,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急奔,李珣清楚,这正是水镜宗天下独步的“镜化”之术,与通玄界常见的分身化影之术类似,但其效果确强上了不知多少层级。

      熟人呢!   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佳人,李珣可是记得的,她正是当年与他较量床技,险些败中求胜的吞阳劫姝,与在东南林海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奼阴劫女齐名,但是李珣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吃过一次亏,李珣明白,这可真是个美丽而又危险的毒蜘蛛啊。   吞阳一身样式颇为保守的黑色绫罗裙装,除了露出面部及手掌外,所有部位都给遮住。但是如果视力好些,人们却可以从这一身看似密不透风的裙装下,看到影影绰绰的肌肤,便如笼罩在薄薄的黑雾中一般,勾人得紧。   吞阳身姿丰满颀长,惹火之至,面容亦妩媚娇艳,偏偏一对眼眸如点漆般,黝黑晶亮,时现冷芒,显出她并非纯以姿色事人之辈。   对此,李珣深有体会。   李珣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因为他知道,吞阳对异性气息极是敏感,这种感觉不是感官上的,而是一种极罕见的天赋,在这种距离下,能不能瞒过她的感应,李珣信心不足。   便在这时,李珣耳边响起了吞阳柔腻的嗓音。   “唉,还是迟了一步,周围已经没有人气……嗯,地上的尸体有被翻动的痕迹,再加上之前那道警示飞剑,紫袍,你干的   好事!”   便是训人,吞阳的嗓音也听不出什么怒气来,可那紫袍修士却真是怕了,吶吶不能言。   吞阳又叹一声:“算了,事已至此,便是杀了你也没什么用处。追下去吧,去得晚了,那小姑娘身上的香气怕是被混入其它气味……她是逃不掉的,但若落到其它人手中,倒霉的便不只是你了!”   紫袍修士如蒙大赦,应声之际,便一马当先,向着南方飞掠过去,正是颜水月逃离的方向。吞阳也离地飞起,但在飞离院落之前,却有意无意地回望了一眼,目光所至,恰是李珣藏身之处。   李珣眉头一皱,猛地明白过来:“是了,这小娘皮知道有人,却因为颜水月,不愿节外生枝……”   一念至此,他也不再藏身,走出阴影,抬头向那面看去。吞阳两人早飞得不见了踪影,李珣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作为宗门弟子,看着别宗人马在自己地盘上肆无忌惮地行事,那感觉也很是不爽啊。   李珣心中一动,身子却没停下,仍保持着原本节奏,慢慢走到丛林周边,他的举动惊起了几只夜鸟飞上半空,一时间,本已静寂下来的丛林又是好一阵热闹。   李珣摇了摇头,似要转身,身子却猛地一弹,直扑向不远处那片灌木丛,人未至,大气温度已迅速攀升,紧接着“呼”的一声,那丛灌木已被点着了。   低低的呼叫声响起,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中逃出来,停也不停,便朝着与李珣截然相反的方向逃开。   这次,却没之前那么容易了。   才跑了两步,一只冰冷的手掌便轻轻扼住她的脖子,顺势一扣,这小妮子便脚下不稳,仰天倒下,正撞上背后那人的胸口。   紧接着,十余道真息透体而入,将她诸多行气经络封了个遍,她身上一软,已是动弹不得。   “哦,好巧,又见面了!”   李珣笑吟吟地将怀中佳人转了过来,看那俏脸,不是颜水月,又是谁来?   感受着她柔软的身段,他心中出奇的没有半点儿他想,只是极为开心:“了不起,虚虚实实,竟然把大伙儿全给骗了,好得很!”   见怀中佳人出奇的没有反应,李珣一奇,低头看去,只见这小妮子正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清澈的眼波中,似乎有一些不应该出现在此时的光彩。   李珣皱起眉头,忽地觉得其态度有些问题,忙换了脸色,手指头也有些不太客气了。   颜水月低啊一声,俏脸立时红了。   李珣的手指其实并没有太过作恶,但对人生经验严重欠缺的颜水月而言,浑身上下几乎到处都是敏感点,而且,她现在的穿著……   “咦,比我还急?”   李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话,手掌则如灵蛇般撩开她雪白的中衣,轻轻贴上里面细滑的肌肤。颜水月浑身发软,连扭身子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低低喘息,而呼吸间分明带着哭腔。   将嘴唇放在她圆润的耳边,李珣低声道:“告诉我,妳的外衣怎么脱了?”   “上面有香气……”此时的颜水月已被李珣揉捏得如面团一般,当真是问什么说什么:“吞阳鼻子很灵,所以我用“镜傀儡”,呀……”   才说了半截,李珣手指一紧,在她身上某敏感处滑过,一声惊叫,颜水月眼见便要崩溃了,李珣也不想再逗她,将手慢慢抽出来。   可惜,小妮子的运气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看那扇子,是水镜宗的吧!”   李珣目光一瞥那已烧成平地的火场,笑吟吟地问话:“这倒怪了,水镜宗向来是谁人都不得罪的,怎么会被人追到这种地步?哦,对了,还没请问芳名?”   “颜水月……”   “颜水月?这个名字有点儿印象,对了,是那个玉岚道姑的弟子吧?嗯,倒是听说过。”   李珣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啧,妳师父也真是够狠心的,把这么一个小美人儿给孤零零地赶下山来。既然便宜了谁都是便宜……不如从了我吧?”   说着李珣双臂一紧,把小妮子的身体几乎都抱进了怀中,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危机感让颜水月再度尖叫起来,叫声中,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放开我,才没有,我师父被抓啦……”   颠三倒四的言辞,却也把关键说了出来。李珣扬起了眉毛。   “玉岚被抓了?是极乐宗……不,应该是西联吧!很好,把事情说得清楚些!”   “我会讲啊,可你要把我放开!”   “好啊!”   李珣回答得无比爽快,而他一松手,颜水月便在低呼声中软倒在地。   不能说摔得很疼,可是那狼狈模样却尽落在李珣眼中。这种情况下,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拿泪眼朦胧地看过来。   可惜,颜水月毕竟对人性变化不甚通达,这种表情变化,无意间便显露出她的心态,李珣看在眼中,暗笑“此女狡猾”,……   但还是遂了她的意,为她解开几条经络,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一旦能够活动手脚,颜水月立时便缩起身子,将全身尽可能地藏在薄薄的衣衫下面,虽说有点儿拆东墙补西墙,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看她动作,李珣又笑,当然,也没有忘记再度施压:“别磨磨蹭蹭的,说!”   在突来的僵硬过后,李珣弯下了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变得神情笃定的女修,眼睛瞇了起来:“听妳这样说,妳倒像是知道我是什么人?”   颜水月将身体蜷得更紧了一些,眼角犹挂着泪珠,然而,她脸上所呈现出来的,却是一抹灿烂的笑容:“当然,幽魂噬影宗后起一辈里,也只有百鬼道长,才具备这般手段!”   李珣真的要鼓掌叫好了,眼前这位分明涉世未深的女修,竟似有着可以看透人心的秘法,总是在极至危险的关头,迸发出人意料的光彩。   他抽动嘴角,半蹲下来,使高度与颜水月平行:“妳不要告诉我,这是妳算出来的吧!”   李珣嗓音中迸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比万载寒窟下的冰渣来得森冷。颜水月不自觉地向后微仰,但脸上仍保持着笑容:“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会放了我吗?”   李珣哑然失笑,他伸手出来,肆无忌惮地拍了拍颜水月的脸蛋儿:“小姑娘,妳不会忘了吧,现在可不是谈条件的好时机,只要本人愿意,咱们随时可以开始……”   “你不会的!”颜水月昂起了头,用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据我所知,百鬼道长擅御女之术,贵宗控神之法也极是厉害,两相结合,不是连极乐宗的奼阴也抵挡不住吗?若你真要做,用不着这样麻烦!”   “哦,奼阴的事,妳也知道?”   颜水月脸上红了红,方道:“在东南林海时,那里许多人都提起……据说奼阴很惨呢。”   “是吗?”淡淡地应了一声,李珣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冷笑:“如果妳很好奇,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用那种法子。”   “不,我刚刚已经推算过了,我这些日子大劫不断,时有性命之忧,但在这个方位,却是小吉无忧,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没有恶意。”   李珣怔了怔,方笑道:“若妳认为这么说我便会放过妳,那就想岔了!”   “你不会害我性命,我只要知道这一点便够了。”颜水月高昂着头,气势竟不在李珣之下:“师父常跟我说,旁人修道,需要的是身意如一,修为境界并重。”   “然而我宗修道,却是不管修为,无关境界,只需洞达世情,冥合天心便足矣,只要留得命在,你做什么,又何妨?”   看着颜水月满不在乎的表现,李珣还真给震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便露出微笑,抓起了小妮子的衣襟向外一扯:“真的?”   颜水月先前营造的气势霎时间土崩瓦解,她尖叫一声,忙不迭地用手去挡。   李珣再也忍不住,为之放声大笑,一时间,只觉得整个心窍都开了。   轻松快意,莫过于此……这种感觉,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过了。   这回被震住的,是颜水月。她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极谨慎地看过来。   李珣笑着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解开自己的衣襟。   这回他看得分明,颜水月那张小脸,颜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既而青红交错,有趣极了。   但李珣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把脱下来的外袍甩在了颜水月的身上。   这小妮子显然脑筋不够用了,她伸手抓着外袍,期期艾艾地道:“这是……给我穿的?”   “不是。”李珣猛然伸手,在低呼声中,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是裹着妳,方便赶路!”   长笑声中,李珣将颜水月夹在腋下,身形一展,朝着腾化谷方向飞掠而去。   “不用你假惺惺!”   “放下我吧,我自己可以走的!”   “喂,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了我!”   在飞行的过程中,颜水月一直叨念着,嘴从来就没有停过,可李珣却只当听不见,甚至连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瞥一下。   虽然携着一个人,但短时间内冲刺,他还可以胜任,一直奔出数百里外,李珣才缓吁一口气,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小妮子扔了下来。   踉跄了一步,颜水月总算站在地上,却本能地拿着李珣的外袍遮掩,感觉古怪得很。不过,在看到李珣四面打量的神态时,她忽地恍然:“是了,你怕吞阳等人折返……还有,你们宗门的人也快要过来了!”   “总算不笨……可惜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李珣扭扭脖子,一脸讥诮:“美味佳肴是要独享的,我没有与人同乐的习惯。”

      忽然间,他觉得不劲儿,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如电光般在颜水月脸上一扫,嘴角抽搐一下。   “颜道友,妳确信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暧昧?”   “你说什么哪!”颜水月涨红了小脸,已被这轻浮的话激怒了。   “没有?没有妳为什么这样卖力讲解,生怕我理解不了呢?”李珣勾起嘴角,凑上前去,几乎要与颜水月脸贴着脸,“如此推心置腹,倒让我受宠若惊哪!妳不是拿我做传声筒吗?”   颜水月脸色微变,小姑娘处事不多的弱点,在此刻显露无疑。李珣心下笃定,却没有再度进逼,而是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粉嫩的脸蛋儿。   “好主意,觉得自己逃不过追捕,干脆就大肆散播消息,好给罗摩什添堵。而且,以通玄界消息传递的速度,指不定妳今天说了,明天宗门便能听到风声,是吗?”   颜水月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李珣也不生气──他是真的不生气。   事实上,若能给罗摩什添堵,他求之不得!   李珣现在只是感叹这小妮子机灵诡变的心思,还有,这件事里,最核心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颜水月唇含讥诮,极不客气:“从这里便能看出,你与罗摩什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你最多看到这些地方的法宝、秘诀,而人家看到的,则是此界的千年气运……”   颜水月撇撇嘴,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被李珣锁在怀里,脸上一红,忙挣脱出来,在身上拍了两下,不屑道:“现在知道怕了?哼,我们水镜宗以窥探天机为修行之道。在这种事情上,绝不可能虚言诳人,自毁修为。而且,你身上气机表征如此明显,我怎会说错?”   李珣哑然失笑:“那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将死之辈?”   “我可没那么说,就算身背三杀之格,说不定你还能破局成功,活上个千八百岁,然后飞升得道呢。”   颜水月言谈中已恢复了狡黠的常态,根本就不把话说死:“所谓“三杀”格局,说着玄乎,其实就是“人杀”、“自杀”、“天杀”三种杀劫合一罢了。”   “虽不常见,自古以来,拥有的却也不乏其人,一般每个名震天下的大魔头,都有这一命理。我之前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因为你远构不上大魔头的级别,没人家那实力,所以也就凶险得多了。”   “哦,妳的意思是,我以后要努力修成个大魔头,才能免遭杀身之祸了?”   颜水月不由翻了个白眼,但水镜宗与寻常宗门不同的妙处,也就在这里体现出来,她撇嘴道:“也算是一招吧,这样就只看你意志是否坚韧,手段是否狠辣,见识又能否与实力匹配了。”   “乱战嗜杀的魔头绝活不长久,只有像罗摩什那样,成一派宗师的,才能免受这杀局之苦。”   “当然,还有一个比较稳妥的,就是趁行凶未多,可以挽回之际,浪子回头,多积阴德……”   “放颜水月回山之类。”李珣眨眨眼,冲她一笑:“是吗?”   颜水月哼了一声,摊开双手,手指各掐一个灵诀,这才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既然我答应了你,便会给你一个交代……等我一刻钟。”   说罢,她狠瞪过来一眼,旋又微闭双眸,缓缓坐下,看样子,竟然是入定去了。   李珣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相交数十年,虽说见面时候不多,但他如何不知道,颜水月对待天机命理之说,向来十分认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则必然为之负责。   也就是说,“三杀”之局,血瞳厉魄,便有很大的可能,已是既定存在的事实。   当人面对死亡,尤其是触手可及,偏又捉摸不定的死亡时,又有几个人能够从容以对呢?   在这一刻,李珣的思绪突然变得极其紊乱。一会儿是体内累积的阴火,一会儿是天妖凤凰火红的裙袂,只一个恍神,又变成了青吟冷淡绝情的面孔,那深不见底的瞳仁,彷佛要将他的灵魂扯进去,再撕成粉碎……   倏然间,李珣出了一身冷汗,神智才清醒过来。转头看颜水月时,却见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这么快?”   “你发呆好长一段时间了。”颜水月就事论事,只是撇撇嘴,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她的神情变化,却远比任何言辞都来得生动。显然,李珣在她面前,不大不小丢了一回脸。   幸好李珣脸皮甚厚,只当看不见,若无其事地笑道:“算出来了?”   “没有!”颜水月回答得也是好生干脆,在李珣被噎住的表情下,她极无奈地偏了偏脑袋:“有些变量总是算不下去,嗯,你确认你现在这张脸,是你的本来面目吗?”   “……”   只是这一沉默,便不用再多说了,颜水月恍然大悟,呀地一声跳了起来。她指着李珣的面孔,呀呀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点儿过于激动,只好尴尬一笑,又合掌作了个抱歉的手势。   “经常的,经常的,我理解。这样就没错了,如果你能把真面目让我看……呃,我只是说如果,不行就算了。”   “那就算了吧。”李珣掐灭了心中刚刚萌芽的杀机,摇头一笑:“天机莫测,看得太通透,未必是好事。”   “是啊,是啊。”颜水月大点其头。   以这小妮子的聪明劲儿,当然明白她刚刚在无意中犯了大忌讳,人家没当场灭口,已经很是对得起她了。此刻她恨不能将脑袋做鸡啄米状,处处顺从。   “其实,就是算出来了,也未必是好事。所谓知易行难,就是这个意思。呃,如果你不满意,之后你提出来的问题可以再加上一个两个也成。”   李珣哑然失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两个吧。就是这两个,我都还没想好呢。”   “没问题,你想好了再问我……”话才说了半截,颜水月忽地明白过来,她一蹦三尺高,大叫道:“没想好?你耍我!”   “如果妳这么认为,也成。”   李珣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颜水月的小脸─他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动作了:“走吧,在我没问出那两个问题之前,妳可不要动别的心思,要不然,水镜宗几万年来的声望,可就被妳这背信寡义的小美人抹黑了。”   “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肮脏!无赖!流氓!”   颜水月是真的愤怒了,她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和李珣拼命,只可惜,双方修为的差距实在太大,李珣一指点出,正印在她的额头正中,小姑娘低呃一声,眸光忽地黯淡下去,身体也慢慢软倒,被李珣抱了个正着。   脑中流过幽一回馈过来的信息,李珣深吸一口气,发出召令,下一刻,幽一无声无息地现身在一边。   将小姑娘交给幽一背着,紧接着,李珣身形闪动,直飞上半空。


    颜水月 上,妙的是把 吞阳塞在里面,这个笔法勾勒得有意思。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22:41

      颜水月百无聊赖坐在石凳上,看亭外蒙蒙雾气中,那艳得有些妖异的花丛,手指间也将一把新得的玉骨折扇都转出花儿来,就这样持续了小半刻钟,她还是叹了口气!   阎如性情倒与阎夫人有七八分相似,都是心机深沉,绵里藏针,对颜水月这见事不足的“小孩子”,自然应付裕如。   “百鬼师弟听了这话,一定伤心。妳看现在谷外,极乐、冥王、天妖剑宗等西联人马,和我宗弟子不知起了多少冲突,究其本因,还不是因为水月道友妳?”   “百鬼师弟冒着被师尊训斥的风险,把妳藏在谷内,可正是为了妳的安全呢!如此情深义重,水月道友可不能视之不见哪!”   她语气迂徐和顺,不紧不慢,又说了这么一通,任是颜水月怎样的火气,也都能磨消大半,闻言只是狂翻白眼,扇子开合几次,到最后想开口时,又忽地说不上话来。   以她的聪慧和推算能力,如何不知百鬼赖皮的行为之后,那份心意。只是这天底下著名的邪道人物,突发如此好心,怎么都让人心中不安,而且,若她那天突发的奇想无误,那百鬼……   她在这边心中思虑,阎如则微微一笑,进得亭来,为她斟上一杯花茶。自百鬼闭关以来,已过去了一个月,阎如受百鬼所托,便是用这种软磨功夫,缚住颜水月手脚,使她安安稳稳地留在腾化谷中。   阎如被这变故弄得怔了,心中奇怪之下,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向发声处赶去。只是才走出亭子没两步,一个人影便自雾霭中缓缓走来,身形渐趋清晰。   “百鬼师弟?”   阎如低叫一声,语句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你不是在谷后闭关吗?怎地从前面……你提的什么?”   “啊,刚刚潜到谷里作乱的蟊贼。”   李珣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将手肘向上提了提,使得阎如和颜水月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手上的“玩意儿”。   没有任何意外的,颜水月尖叫声起。   “哦,抱歉。”李珣扭头看了下,见这人头滴滴答答地掉血,实在不是个样子,耸耸肩,随手将之扔到了花丛里,权当充做肥料,转脸便笑道:“如师姐,这些日子,这小妮子很让妳头疼吧!”   阎如还没说话,亭中颜水月已经大声叫道:“恶人、刽子手、妖怪、魔头……”   叫了几声,见李珣和阎如都拿极古怪的目光看过来,她蓦地想到,自己似是有些反应过度。   这里是哪儿?   腾化谷!   眼前是什么人?   幽魂噬影宗的邪修啊!   那些称号,不就是专门形容他们的?她又何必这么煞有其事地喊出来?   小姑娘立时就蔫了。   那直率的心境变化倒是可爱得紧。李珣与阎如相视一笑,由阎如道:“还好,水月道友识见精辟,又通天机算术,有她在,这谷里可不像以前那么沉闷了。”   她笑语嫣嫣,一副从容模样,心中其实也在奇怪:百鬼以前可没这么血腥啊,像这样带着死人头来吓人的无聊举动,更不是他的风格,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李珣走得更近了些,阎如已经看清了他的脸,一见之下,她又是一奇。   不知怎么地,李珣脸上肌肤白皙,双颊却晕红如醉酒一般,眼眸中亦红丝密布,倒像是几天没有休息了。可是四目交投时,李珣的眼神分明又清明得很。   想了想,她还是出言以示关心:“百鬼师弟,你练功出岔子了?这感觉……”   “多谢师姐关心,是有点儿小问题,但不碍的。”   李珣这般说法,阎如自然不会再深究下去,她笑了一笑,回眸看了下又在发呆的颜水月,微微凑前身子,低声道:“那人可是来探虚实的?”   “正是。不过,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这证明销魂妃子便是怀疑这里,也是投鼠忌器,不愿把事做绝。呵,她能有   这般心胸,我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才是。”   “师弟的意思?”   “让颜水月走吧,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留她无用,弄得糟了,反而会引火烧身。”李珣轻描淡写地说话,虽说句句在理,可那态度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李珣慢条斯理地走入小亭,笑吟吟地也不说话。颜水月拿冷眼看他:“你肯问那两个问题了?”   李珣露齿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杯花茶,一饮而尽。   而这杯子,很不幸正是颜水月的。   小姑娘看得咬牙切齿,但思及这是人家的地盘儿,也只好忍了。她气哼哼地坐下来,也赌气般抿着嘴不说话。   不只是喝完颜水月那杯,李珣将整壶的花茶全都倒下了肚,这才哈出一口热气,迎上颜水月不自觉瞪大的眼睛。他笑道:“第一个问题,我要找一件叫墨丝蚶宝的材料,妳说,我该怎么才能找得到?”   颜水月没想到问题说来就来,而且一问就是这么具体,哪像是“算命”来着?   一时间,她是手忙脚乱,急急抛开碍手的折扇,掐指、心算,能用上的法子全都用上,半晌才得出答案。   “能找到!”   李珣“哈”地一声笑,旋又别过脸去,不忍心看到小姑娘那尴尬的模样。   颜水月脸上红了白,白了红,连变了好几回,方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是说,这个墨丝蚶宝你一定可以找到,但是又不是找到的……笑,笑,笑什么笑!”   尴尬到了极处,小姑娘终于爆发了,她小脸涨得通红,拍案而起:“你笑够了没?我只是一时口误耶!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了?”   看她这副模样,李珣要能止住笑,那才真叫有鬼。他才不管颜水月如何想法,一直大笑不止,直到快笑岔了气,这才摇着头,摆手道:“好好,我听妳说,听妳说就是!”   颜水月此时恨不能将这魔头连皮带骨,囫囵吞下,偏偏实力远不如人,又恐惧对方用出什么阴招,咬牙半晌,才勉力按住火气。   “根据我的推算,此物是你欲得之物,却不是急欲之物,你也没有为寻它尽心的打算,这样你能找到才叫有鬼。”   这就有意思了!   李珣稍稍惊讶了一下,问道:“那为什么又能找到?”   “我说过我口误耶!”颜水月瞪他一眼,“不是能找到,是能得到。嗯,给你个建议,去这个墨丝蚶宝的产地,在那儿当散步一样转上一圈儿,说不定就有人扔给你了!”   就这样?李珣感觉着自己被骗了,可他也不怎么在乎,正如颜水月所说,对墨丝蚶宝这东西,他并不怎么热心,虽说现在想想,阴散人屈膝求人的感觉,确是颇有些悲哀……   “好吧,这个问题算过了,第二个问题。”   李珣看着小姑娘变得格外认真的面孔,正想说话,但话到嘴边,他忽地觉得,若是再随口问上一句,倒有点儿对不起人的样子。念头一转,出口的言语已然大变。   “妳批我命理,说我杀劫加身,活不长久,这几天我想了想,这也没什么,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放不下。我只想问,我最想做的,能做成吗?”   前一个问题太细,这一个问题又太宽。颜水月心中叫苦不迭,可她对于天机命理的态度,是有着十二万分的认真,也绝不肯信口雌黄的。   她只好振作精神,瞪大眼神,仔细打量对面这人的相貌,想从中找出些端倪来。   然而,要命的是,只要一打量百鬼的面相,她的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双“血瞳厉魄”的眼眸倾斜。   然后,脑子里便总是闪出另一个人的面孔,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孔交错闪动,挤得她差点就要疯掉了!   “喂,喂?颜水月?”   百鬼的呼唤声从远方传递过来,初时还模糊得很,但转眼间就声如雷鸣,撼人心魄。   颜水月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直起了身子:“怎么回事?”   李珣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她,末了,便微笑道:“妳刚刚在发呆!”   “呃,是吗?算得入神了吧。”   颜水月仍觉得心神未定,想喝杯茶定定神,却记起桌上茶水均被李珣喝干了……对了,还有阎如那杯,自倒了以后,谁也没碰过。   摇摇头,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她决定把那杯茶喝掉。她伸出手,捏着杯柄,正要端起,脑中忽而一阵雪亮,手指相应一颤,茶水洒了半杯出来。   “怎么,算迷糊了?那算了,咱们……”   “千山暮雪倾东海,初日潮头又上来。”   “什么?”   “什么“什么”?”颜水月迷迷糊糊地回应,两人大眼瞪小眼,正莫名其妙时,颜水月“啊”地一声跳了起来。   “我刚刚说了什么?”   “……两句歪诗,就是这样!”   李珣也站了起来,他决定,绝不再问下去了。   在那一剎那,就是颜水月喃喃自语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心底最深处的严寒蜿蜒而上,将他的脊柱整个地冻结了。   这并非是不祥的预兆,而是人们在面对不可思议的未知时,所作出的最本能的反应。   看着颜水月意犹未尽的表情,他尽力维持着从容的态度,微笑道:“好,两个问题问完,妳,可以走了!”   “走?”颜水月反倒不急了,她拿起折扇,啪地一声展开,不顾这是寒冬腊月,扇了两记,方才冷笑道:“我现在走,也就是送上门去的一盘儿菜!我傻吗?”   “若留妳下来,再过数日,这全谷之人,恐怕都要成了下酒菜,我们傻吗?”   这针锋相对的一句话,把颜水月噎了个结实,折扇急速开合两下,她猛地站起身,抿住嘴唇,一言不发就要走开。   李珣伸臂把她拦住:“发什么小姐脾气,我自认为对妳也算仁至义尽……好吧,我承认,我或许是对妳有点儿想法,也许是加点儿缘分,既然我护了妳这一个月,也就没有再把妳推出去的道理!”   颜水月回眼看他,嘴唇抿得极紧,眼神也挺复杂。李珣不管她在想些什么,一挥袖,将石桌上茶盏尽数打落在地,砰砰磅磅一阵乱响,但落在他耳中,却极是痛快。   “妳来看!”   他随手一划,便在石桌表面刻了一个轮廓出来。   “这是我宗的势力范围,这里是腾化谷,偏东,接壤最近的,就是三皇剑宗,你们水镜宗的到了那里,随便找个熟人,便无需再担忧什么了,对了,那边,妳有熟人吗?”   颜水月不假思索地回答:“有,那儿有我一个手帕交。”   李珣拍了下桌子,笑道:“好极,我便护送妳到此,如何?”   “你,护送?”   颜水月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愣了半晌,方才道:“你想干什么?”   “尽朋友之义啊!”李珣信口开河,却又煞有介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虽说这回是东行,但怎么说,也是一件功德……这也是妳说的,我这烂命要想活得尽量长久,非要积聚阴德不可,不是吗?”   “是,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这样不很好吗?当然,有一件事妳要注意了,我可是在“闭关”时期偷跑出来帮忙的,所以,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妳身边。这样,妳先走一步,我暗中随行,如何?”   颜水月嘴里“哈”了好几声,却不知是发笑还是叹息,她想说话,但在李珣双眸的注视下,莫名其妙地便丧失了开口的勇气。   李珣满意一笑,站起身来,一如既往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儿:“好了,再休息一会,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快点儿逃命吧!”   说完这些话,李珣大笑着甩手而去,整个腾化谷的雾气,似乎也因为他的笑声而震荡流动。   颜水月呆呆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哽在喉咙里,沙沙攒动。   “他……越来越怪了!”   山中无日月,此话是最恰当不过的。在腾化谷里待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便明显感觉到,天气有些转冷了。   虽说此界西南季节变化并不明显,但草木颜色明显加深,相较于之前,也显得干硬了许多。   对这一点,颜水月最有发言权。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丛林中狂奔。不时擦过一些旁出的枝叶,嚓嚓的断裂声不绝于耳。而在她听来,这些声音更像是恶人的嘶笑,时时缭绕耳边。   心中正颤栗之际,远方又一起嘶叫响起,这叫声在绝望与恐惧的催动下,接连拔高,却又被无边的密林切割得支离破碎。   颜水月脚下一个踉跄,因疲累而涨红的小脸上,却是一片冰冷。   那是眼泪的作用。   “混蛋,混蛋,你还有完没完啊!”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脚下也丝毫不停,跌跌撞撞地朝着前方奔去。   这是她被“赶出”腾化谷后的第四天了。   此时的她,早已经失去了御器飞天的力气,只能凭借着半调子的提纵术,向东方急奔。   四天的时间,她走了不到七千里路,这对凡人来说已是神仙般的脚程,对一个修士而言,只能说是严重不及格了。   现在,她离预期中的目的地,仍是遥遥无期,而她却已快要崩溃掉了。   七千里的路程里,尽数涂着污浊的血。刚刚死去的那人,是第四十二个,还是四十三个?   她终于明白,狗屁的“积阴德”,狗屁的“全道义”,百鬼道人之所以要“护送”她前往三皇剑宗的势力范围,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他心中变态的欲望!   杀死每一个拦路的人,用最残酷的、最血腥的方式!然后从中获取快感。   “他疯了!”   颜水月终于明白,分别一月之后的百鬼道人,与初见面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腾化谷中,他掩饰得很好,可是,当他杀掉出谷后第一个人起,那种疯魔、暴戾、嗜血的气味,便一日重过一日。   从第二天起,死者中便再无全尸。   到了今天,即便是远在数里之外,她也可以嗅到来自百鬼身上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气味直流入她的五脏六腑,在其中搅拌,翻滚,一点儿一点儿地抹去了她的胆气和意志。   “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颜水月不自主放缓脚程,尽力集中精神,想运用自己所学,找出其中的关键。   “是了,血瞳厉魄再不是隐性的了,什么变故让这“凶煞”之相由隐而显?还有“三杀”局,余者渐隐,而天杀之意愈浓,再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在别人手里,也会被老天爷劈死的!”   脑子里的念头此起彼伏,却找不出一个有价值的。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担心这个魔鬼,或许是想着探究事情的究竟吧……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刺得颜水月猛打了一个寒颤,而丛林中飞禽走兽惊飞疾走,让这声嘶鸣传来的方向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就算不模糊,在此刻的精神状态下,颜水月也分辨不出来。她此刻只想捂住耳朵,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她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背后忽地贯入一股巨力,她惊叫一声,身子凌空飞起,只瞬间便冲出了断崖,向下急坠。   紧接着,天空中接连传出两声爆响,震耳欲聋。   数十丈的悬崖对修士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颜水月之前睡了一觉,刚恢复了些力气,忙调匀真息,准备安全着陆,哪知真息一动,她才骇然发现,她体内经脉不知何时,又被锁了!   在一串短促密集的撞击声后,颜水月捂着腰身,趴在地上,满脸泥土,还沾着一枚草叶。全身上下,更是被枝叶刮得无处不痛,她咬着牙,噙着泪,低声呻吟。   “百鬼,我恨死你了!”   正咒骂间,天空中连续数道电光掠过,此时颜水月早成惊弓之鸟,见状大惊,忙爬起身来,就要向密林深处狂奔。   然而下一刻,一个声音从上面贯下:“可是水镜宗的颜水月,颜道友吗?敝人三皇剑宗……”   话没说完,一个女修略显尖锐的嗓音便硬插进来:“水月,水月,是妳吗?我是洛玉姬啊!水月!”   颜水月立时便呆了,她停下身子,怔怔地看向天空,这一下,双方的目光相对,又是一声尖叫。   天空中,一个穿着鹅黄裙装的身影急速掠下,不顾颜水月身上的狼狈,一把将她抱住,初时还问了几句,但看到颜水月满身狼狈,又痴痴呆呆的模样,登时便又哭又笑,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个时候,颜水月才敢确定,眼前这位兴奋过头的女修,正是她的手帕交,三皇剑宗的“公主”,洛玉姬!   见到了久违的挚友,颜水月只觉得一下子就松弛下来,她同样抱住洛玉姬,忽地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恐惧和委屈,抽噎两下   之后,终于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这一刻,出奇的,她只想到了百鬼,那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肮脏……外带残忍嗜杀的大魔头!然后,她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百鬼突然将她推下断崖,整得她一身狼狈。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非常残忍”地询问她是如何逃生的吗?   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百鬼……我恨死你了!”


    颜水月 中

    狮子搏兔,何必如此 如此调弄,骨头为泥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24:51

      李珣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不过,水蝶兰好像不太愿意说,只是简单答道:“我灵智未开时,便以采集青老身上灵花粉蜜为生,也因此能早早开悟,青老对我实有再造之恩,就是这样了。”

    果然是只粉蝶儿啊。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29:35

      不管李珣心中如何想法,她故态复萌,嘻笑道:“世多传言,《血神子》修至极处,便为“血魇血魔血神子,血心血体血分身”,你现在练出了个“血什么”?”   “哪有那么多“血什么”?其实,这两句虽不差,实则两两对应,血魇对血心、血魔对血体、血神子对血分身,前者为表,后者为里,表里合一,方是此法的奥妙所在。”   李珣很奇怪,明明这妖女拿了本《血神子》的手稿,怎么到现在都还缺乏基本常识?不过,他倒不介意讲一讲这些,因为,他正好可以借此,梳理一下思路。   “除了“不动邪心”这个魔炼必修课之外,修通《血神子》还有要五大转关,即“锻体”、“外化”、“化形”、“分身”、“不灭”,我此刻,应该修到“化形”了吧……”   “咦,这么快?”   “是啊,太快了,但总比没命了强!”虽是这么说,但李珣脸色阴沉如水,显然心情糟到了极处。   “当时化阴池恨不能将我一身骨肉化尽,若不是阴散人……嘿,我此时怕已是融入化阴玉液中,尸骨无存了。那时,什么锻体、外化,都不得力,我只能选“化形”一篇来救急,眼下,也就是个“血体”层次吧。”   “血体?倒是挺形象,就像被血流冲刷一样,五脏六腑全不成形,嗯,划开你这层皮,里面的玩意儿会不会喷出来啊?”   “喂,别开玩笑!”   李珣避过她比刀锋还要尖利的指甲,没好气地道:“妳确定妳受了重伤?眼下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啊!”   话音未落,水蝶兰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李珣看得眼皮直蹦,且颇些尴尬。   水蝶兰倒不怪他,只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下伤势:“这伤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需要慢慢地静心调养,最好是去雾隐轩,喂,你会陪我去吧?”   “当然!”李珣答应得很是痛快:“就凭妳万里回援,我也……”   他蓦地停口,眼睛却一直盯在水蝶兰脸上。水蝶兰有些疑惑地扬起眉毛,有点儿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良久,李珣忽又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轻放在水蝶兰肩膀上:“抱歉,当时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糟糕。不过,夫人万里回援的恩情,我是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水蝶兰何等聪明,立时便明白李珣想到了什么,不过,她更在意的还是李珣那种称呼。她抬眼扫了一下,似笑非笑地伸手,轻按在李珣的胸膛上:“真难得你还有这份自觉!咦,你的心跳有点儿……呀!”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而稍前一点和时间,李珣突然发力,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两人的肌体发出一声碰撞的闷响,在水蝶兰的呼痛声中,李珣紧紧地搂着她,几乎要使她窒息。   颈后火热的喷息几乎是在灼烤着皮肤,李珣是在剧烈地呼吸,而水蝶兰则在沉默。因为她发现,当她不再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与这个奇特的家伙交往时,许多事情都已经脱出了控制。   她对人类的情绪变化有着极深刻的理解,但是将这结论放在李珣身上,有时候却会误差。   比如现在!   当李珣这样深沉内敛的个性,因为一个极微妙的诱因,而突然迸发出如岩浆般灼热滚荡的情绪时,她本能地有些失措。   她只知道,造成这激情的微妙元素,在事后只会隐藏得更深。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元素”,不是自己。   所以,水蝶兰沉默了。   李珣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在水蝶兰出奇的沉默中,他有些尴尬的松开手,然后解释说:“呃,真像妳说的,修炼《血神子》太快,情绪总有点儿把持不住。不过……夫人妳不尽一下妻子的义务吗?”   这个玩笑宣告两人的关系恢复常态。水蝶兰白他一眼,接着看他一身打扮,有些想笑:“你就这模样护送?灵竹不灵竹,百鬼不百鬼,或者是想换个新的身分玩玩儿?”   “只是权宜之计吧!”   李珣随手脱下已被鲜血污损的外袍,露出其中一身短打打扮。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百鬼仍在闭关,过早出来又是麻烦。还是用灵竹吧,虽说突然在西南冒头有点儿突兀,不过总体来说,还能应付。”   说话间,他已经运功变化脸型,又唤出幽一,将灵竹的一身装备都拿了出来,正想往上套,水蝶兰忽地叫了一声:“等等!”   李珣“嗯”了一声,回过头来,但很快他便抽了一口凉气,手臂很明显地后缩。一声微响,水蝶兰看得真切,有个玉制的小玩意儿掉落在草丛里。而李珣怔了半晌,才摊开手,手心里,一片焦黑。   水蝶兰立刻明白过来,她将那小挂件捡起来,果然,这就是李珣身上最宝贵的法宝之一:玉辟邪。   这个自李珣少年时代便放在他身上的绝妙法宝,此刻却翻脸不认人,以一记重击,给了李珣好看。   水蝶兰叹了口气,对李珣道:“完了!”   李珣怔怔抬眼看她。水蝶兰微一摇头:“不能再变回去了,《血神子》的修炼表征太过明显,就算是你变成灵竹的脸,也掩不住那一身血腥气。这个玩意儿……你也不要戴了!”   李珣没有说话,只是怔在那里,良久,方摇了摇头:“不对啊!”   “没什么不对,这也许就是你为了活命,所要付出的代价。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你要占尽所有便宜,到最后,只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你!”   水蝶兰难得地讲了些大道理,但很显然,效果不佳。李珣的神情变得非常沮丧,他只是无意地翻弄手中的袍服,脸上忽青忽白,看得出,他心中极不平静。   皱皱眉头,水蝶兰正待再说,李珣猛地盯住她:“天芷为什么没事?”   “她还没修到那么高段,而且现在情况什么样,谁也不知道!话说回来,喂,你干什么!”   她一个不注意,竟然被李珣劈手将玉辟邪夺了回去,水蝶兰一惊之下,本能地出手想要夺回,李珣却侧过了身,让这一击拿在肩背上。   与之同时,水蝶兰清楚听到了,在手心处,那一连串“滋滋”做响的皮肉爆裂声。   “笨蛋,你若连一个身分都放不下,还修个什么道!”   水蝶兰反手又去抢,但还没发力,便被李珣诡秘的神情吓住。李珣此刻应该是极痛苦的,眉角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偏偏还要露出笑脸,且以手指比唇,做出噤声状。   “你听!”   听什么?水蝶兰灵敏的耳朵里,只听到了皮肉撕裂,鲜血滴落的微响。可李珣却不这么认为,他闭上眼睛,用尽可能平稳的状态,长吁一口气,似乎在将一切的疼痛都呼出体外。   “听不到吗?我却听到了,这是我的筋骨皮络在适应。这里面的变化极其玄妙,一旦我找到关窍,就会即刻水到渠成!”   听这颤抖的嗓音,水蝶兰觉得李珣是疯了,可是,在看到他愈来愈平静而从容的眸光时,这个结论忽又站不住脚。   李珣咧嘴一笑,飞快地穿上了衣物,但不是灵竹,而是百鬼的。   紧接着,他又将灵竹的装备一古脑塞给幽一,使其隐去,但仍留下了一件东西:玉辟邪!   这件无数次帮助他,此刻却又持续杀伤他的宝物,被死死地扣在掌心,没有一点儿露在外面。   “没办法,就用百鬼的身分吧。”李珣很无奈地撇撇嘴,“不过,宗门那边就不好说话,妳帮我想个理由先!”   此时的他,没有一点儿痛苦的表情。水蝶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哼出声,用嘲讽的笑容回应:“还用想吗?就说某人脑袋烧坏,足够了!”   李珣往攥紧的拳头上连吹了几口凉气,末了,他耸耸肩:“随妳怎么说吧。不过,这也是妳说的: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若是这时放过,以后要得到,岂不是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而且,我也刚刚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糟!我刚出化阴池时,体内脏腑经络还勉强有个形,可是杀了这几天,燃血元息充溢体内,把这些冲了个七零八落。”   “眼下,我恐怕连最基本的幽明气、或者青烟竹影剑诀都使不出来了。几十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如果轻易放过,还有比这种代价更惨重的吗?”   这么严重?水蝶兰很有些吃惊,现在她越发明白,当年血散人为何放着这本宇内独步的魔功秘法不用,而要另辟蹊径了。   见李珣理由如此充足,水蝶兰也就没法再说些什么,不过,她依然嘴上不饶人:“如果能恢复,那自然是好,不过,希望这不是你的幻觉吧。”   “怎会?我的身体,我自然清楚……去,爽快得很!”   “哦,清楚了!”   带着笑声,两个人影同时一闪,破空飞去。


    这算是揭鳞化龙初级阶段。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32:43

      李珣正想举手投降,忽见水蝶兰欺身上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李珣本能地向后微仰,可是,脑门向后一靠,却被水蝶兰双手挡住。   这是个暧昧至无以复加的动作。   水蝶兰近乎于挑衅地仰起脸来,对上李珣的眼神。   “你不会对从前的事情斤斤计较,那么,我们就说以后好了。让我来猜猜你的心思……是在害怕吗?是啊,你知道了我这 么多的隐秘,可“同心结”的效力只有短短的一百年,对我们来说,是短了点儿。”   李珣干笑一声:“你在说什么……呜!”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因为,水蝶兰柔软的唇瓣已轻沾上他唇角,而下一刻,他嘴唇一疼,微腥的味道从二人唇舌交接处扩 散开来。   这刺激性的滋味让李珣的心头猛地一跳,在一次前所未所的胀缩中,滚烫的心头血直顶喉头,而隐没在体内的蛊虫,则发 出欢跃的尖鸣。   唇分。   水蝶兰用舌尖轻舔去唇角残余的血渍,笑容妩媚至乎妖异。   “百年太短,便以心头血浇灌。会延长到什么时候,便是我,也猜不到了!也许是两百年、三百年,但或许哪一天,突然 就失去效力……怕吗?”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将空气中残余的血腥气尽数收摄入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因此而沸腾起来。   也在这时候,他觉得眼下这姿势太过被动,便也伸出手来,想捧着水蝶兰的脸。   不过,抬起一半,他忽地发觉,自己的左手仍然结结实实地扣成一团,在如此气氛下,显得分外滑稽,而早已习惯的疼感 忽又显得真实起来,他甚至觉得,掌心处的玉辟邪在血肉之中翻转滚动。   水蝶兰的眸光从拳头上面瞥过,又斜睨回来,唇角的弧度似乎也在剎那间深刻了些。   李珣不知怎么地,忽地便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许多。   “看起来,我是……白担心了!”   随着“白”字的出口,李珣闷哼一声,身子像虾米般弯了下去。   水蝶兰这一记膝撞绝对没有留手,坚硬的膝盖骨裹胁着巨大的前冲力,几乎要把李珣的小腹整个击穿!   就算李珣此刻内腑尽化为流动之精气,吃了这一记,也绝不好受。腹腔内急剧升高的强压,差点把他的心脏给挤爆,他喉 咙里呃呃几声,脸皮更是整个地发了紫。   水蝶兰轻哼一声,松开扣在他脖颈上的双手,向后移开。然而身形甫动,肩膀却是一紧,反被李珣双手扣住。   也仅仅是扣住而已。   李珣显然没有从刚刚那记膝撞中回过劲儿来,他大口大口地吸着凉气,身子前倾,几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水蝶兰身 上。   尤其是下巴,就卡在水蝶兰细弱的肩膀上,每一次呼吸的声响,都清楚地透进妖女的耳朵里。   “喂,干什么?”   水蝶兰又捣了他一记,只是这次力气便小了些。   李珣嘿嘿低笑,吸入的凉气里,不可避免地掺入了妖女沁人肺腑的暗香,与颈后温热的气息融在一起,便有着极大的魔力, 让他的嗓子不自觉地哑了。   然后,他就在水蝶兰晶莹剔透的小耳边宣告:“放心吧,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会比你快一步……那么,就不要再想这 种事了吧!”   真坦白……不过,就是这样才好玩!   水蝶兰想笑,但最终只是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目光却抬向无尽远的天空,绚烂的晨曦方向。   云霞千里织绵,中有初阳渐起,浑如凤凰振翅,两翼分张。只是,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此时,与她亲密相贴的男子,若真与她心意相通,此刻又会想到谁?


    你问我爱你有多少,什么代表我的心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34:38

      水蝶兰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在分开后,她用了一段时间定下心神,然后便向李珣讨要搜神冰蚨。   “我依你的吩咐,制僵了牠,才放在里面。”李珣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玉瓶,一边笑问:“不过,若是怕牠寻到我们的踪迹, 杀了便是,何必养起来?指不定便多了个脱漏行迹的祸害。”   “我喜欢,不成吗?”   水蝶兰当真是半点儿道理不讲,一句话便将李珣噎了回去。   不过,李珣连苦笑都还没来得及放出来,水蝶兰又笑吟吟地拍拍他胸口:“放心吧,我这也是为你好。我也知道,这小东 西一看便是“子蚨”,而“母蚨”一定是在我那个便宜师弟身上放着。   “哼哼,当我不知道么,不过就想用这个玩意儿做饵,等我一口吞下去罢了!”   “你现在不正吞了么……”   这话李珣当然不会明着说出来,他也相信,以水蝶兰之能,便是踩着陷阱跳下去,也有能耐毫发无损的翻上来。   水蝶兰手上结了几个符印,覆在玉瓶之外,似是断去了子母蚨之间的联系。然后笑呵呵地将玉瓶收起来,心情看上去相当 愉悦,愉悦到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珣尝试分析无果,干脆不再多想,此时天光大亮,也差不多该赶路了,他招呼了一声,飞动身形,水蝶兰哼着不知名的 歌调跟上来。   她心情倒真不错!   对水蝶兰奇特的心理变化,李珣心里不免有些嘀咕,不过,很快地,随着朔风南来,他的心神不可避免地朝着风来的方向, 渐趋迷惘。   “喂,喂,喂!”   最后一声唤,直接在他耳膜中炸响,震得李珣身子一颤,差点儿真息错乱,从半空中摔下去。   李珣惊怒之下,猛地回头,正碰上水蝶兰玩味儿的目光。   “啧,走神了!在想什么?”   “在想……哈,当然在想北边的事情。我在想,明心剑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平日出尽风头的弟子,又向来与明玑仙师交善,此刻反而不见踪影,他们会怎么想?”   李珣话中自然有不尽不实之处,但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让水蝶兰惊讶了。   这个时候,她只能顺着口气往下说:“这倒是,不过,以你现在的模样,要是去了,指不定他们两宗反过脸来,一起灭了 你也说不定!”   李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水蝶兰笑嘻嘻地又道:“这样也挺好啊,不如趁势让“灵竹”人间蒸发,反正这种事情在此界常见得很,说不定,还能让 那边为你掉几滴泪呢!幽魂噬影宗这边反而容易,冥火阎罗不是很看好你吗?他总比清溟来得好说话吧!”   水蝶兰已经是第二次这样提议了,不过,李珣的反应并没有本质的差别,他摇头一笑:“哪有这么简单……”   一句之后,任是水蝶兰怎么挑拨,他都闭口不言,水蝶兰没有办法,也只能赌气不再开口,两人间的气氛又僵滞起来。   不过,临至入夜时分,当水蝶兰遥遥看到东南林海周边苍青颜色之时,这个气氛便被她主动打破了。   “呀呼,终于回家了!”   李珣注意到,她用了一个敏感的词汇,而且,又是用得如此自然,任他此刻心情如何低落,听在耳中,也不免泛起微微涟 漪。   但很快的,李珣就被眼前的事情占去心神。   “回家开门……也是件麻烦事!”   雾隐轩自辟天地的大神通,辟得方圆数千里洞天福地,若在下界,已等若一个不小的国家。   然而隐没在苍茫无尽的东南林海中,却不啻于沧海一粟。   诚然,它以巧妙的构思,隐秘的手段,汇聚东南林海数以万计的灵脉为己用,勾连以亿计的气机,隐然与整个森林相通。   只要懂得必要的禁法,同时以雾隐轩为起点,修士们可以在一息的时间内,到达东南林海中任何一个角落,当真是念动身 至,神妙无方。   不过,这种神妙毕竟也是有限度的。   限度就在,一切神通妙法,都需以雾隐轩玄奥精微的禁法为根基,通过轩中的统御中枢,调动元气,方可施行。   这就在无形中,立下了两个前提条件─精深高妙的禁法修养,以及超凡脱俗的修为境界。   缺乏前者,无异于猫挠乱线,全无头绪;缺乏后者,也很难在广袤至不可思议的森林中,准确捕捉、统御精微的灵脉气机,达到预期的目的。   水蝶兰不用讲,就算修为惊天动地,却纯粹一个禁法白痴,能够勉强从李珣这儿学会了进出的方法,已是天幸。   至于那些对李珣来说,闪念即成的架构方式,她半炷香之内能做成,已经是神佛保佑。   李珣则差在修为上,虽说距离标准,也就是真人境的修为无限接近,但终归还是差了一线。   境界高低使李珣不得不通过小段时间的澄心静意,方能在庞杂的元气中,寻到并控制住目标。   而这小段时间,足够别人杀他一百次!   这个问题,在水蝶兰被罗摩什成功袭击之后,前所未有地凸显出来。   “看来以后被人追得急,也不能草率从事。”   李珣摸着下巴,细细考虑。水蝶兰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样费心,以致谨小慎微,却让她有些不耐烦了。   “快开门吧,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可不慎……”   “慎你个头!以你的修为进境,再过个一年半载,便是纯正的真人修为,那时候还不念动即成?至于我,哼,钟隐死后, 天底下能追杀我到喘不过气来的家伙,离降生还差十万年呢!”   “人家不是死……”   李珣哭笑不得地响应,只是这话刚出口,他心中便是一跳。   这无意间说出的几个字,似乎牵涉到一个极奥妙的玄机,但这灵光也仅仅一闪,便消没不见。   这灵光闪动之短暂,使得李珣甚至没法去回忆,只能顺嘴说下去。   “诚然,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小心些便成,可关键不在这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能保证今后每一次开启门户, 都不让他们生出感应,进而……等等,是了!”   李珣猛地一击掌,心中恍然:“好个罗摩什,这是他算计好的!”   “呃?”   “不是吗?你想,如果你受了伤,身后又有罗摩什这样的人物追杀,当然,此时也没有万里之外我这档子事,你会怎么做? 有多么远逃多么远,或者……”   “逃进雾隐轩!”水蝶兰一点就透,脸上笑容也有了几分别样的味道:“由此可以探知门户,运气好些,说不定可以踹门进去!”   李珣精通禁法,看得却是深入许多。   “所以他们“请来”了玉岚道人,也不需“踹门”之类,只要能捕捉到你调动的元气流向以及气机架构,便等于送给玉岚 推演的象数,若赶得巧,能捕捉到三两回……谁敢保证玉岚没有这能耐?嘿,还多亏你当时往回赶,这才免了麻烦!”   水蝶兰嗯了一声,眼珠打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珣也不管她,继续说话,顺便整理思路。   “看起来,罗摩什倒是颇有先见之明,我们先前做的那些,应是白费力气。这样说来,雷鸟儿那回,试探倒在其次,关键 还是摆下迷魂阵势……也不对,或许,罗摩什还没搞清楚咱们两个的关系?”   “便是搞明白了,也未必相信!”   水蝶兰笑吟吟地回应:“不管这家伙拆不拆穿我的身分,他都会在你身上下工夫。不过,我们这一路行来,可瞒不过有心 人,你可以等等嘛,说不定就有人找你了呢?”   “嗯,可以考虑!”   李珣不痛不痒地说完,冲着水蝶兰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集中精力开启门户,让她注意戒备。   水蝶兰耸耸肩,不说话了。   约过了小半刻钟,丈许方圆的空间内,忽地响起一波又一波嗡嗡的颤鸣,成百上千道气机脉络勾连聚合,与距离最近的灵 脉遥生感应,又透过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的无数次跳变,最终与雾隐轩的禁法中枢连接起来。   李珣睁开眼,向水蝶兰点点头,两人同时迈前一步,旋即像是没入了一层透明的水波中,身形瞬间同化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下一刻,二人出现在湖心小轩处。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44:35

      李珣正奇怪间,水蝶兰悠悠开口:“我还不至于和你的奴才斗气!哼,她现在应该叫我主母吧?对了,你让她去弄什么禁 制。”   “还说不斗气……”李珣暗笑水蝶兰欲盖弥彰,脸上则一点儿不显,只是笑道:“布置一个水镜而已,我刚刚已找到症结 所在,正好让她去试一试。”   就在水蝶兰以为将他套着的时候,他又摇了摇头,咧嘴一笑:“钟隐!”   这两个字在喉咙间震动,再从牙缝里透出来,倒像是冰窟里嗡嗡的回响。   水蝶兰满肚子的嘲弄语句,被这两个字硬生生给堵了回去,胸口闷得厉害。   李珣似乎和她一样的感觉,因为在说出这两字后,他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恢复到正常状态,最多就是加上点儿自 嘲。   “这玩意儿当年能瞒过妖凤、青鸾外带古音,现在要瞒过罗摩什,也差不多吧!”   水蝶兰没有再抬杠,而是用一种相当奇特的眼神看他。   李珣短时间内,也无法一一分辨出其中的复杂意蕴,只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心中特别地烦躁,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 一巴掌抽过去,管他后果是什么!   最终这一巴掌还是没出去,他只是在左手上加了把力,将玉辟邪在自己的血肉中挤得更深些。   在隐约的滋滋声中,李珣耸肩道:“不管怎么说,钟隐总还教了我不少玩意儿。更重要的是,若有似无间,总会觉得只有 用这些玩意儿,才他妈的能办成事!”   爆出粗口之后,李珣觉得心情舒畅了些,他开始努力将方向引回到现在的事情上。   “由于修为问题,布置这个水镜对我而言,还是有点儿难度。所以我让阴散人去,先由外而内,尝试一下,若是有效,再 运用到分光镜上不迟。”   他转移话题的尝试不可谓不努力,只可惜水蝶兰对于钟隐更感兴趣。   她一点儿都不体谅李珣的心情,完全无视前面几句话,直接问道:“钟隐都教了你什么?让我听听,指不定里面有我喜欢 的法门呢……你不会吝啬吧?”   李珣也很想把这些话无视掉,不过为了避免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水蝶兰可能的捣乱活动,只有耐着性子道:“也就是三门 而已:青烟竹影剑诀、骨络通心之术,还有就是这水镜秘法,你要想学,我也没什么可吝啬的。”   “青烟竹影我知道,水镜也不用提,那个骨络通心是什么玩意儿?”   “是易经换脉、通络骨肉的法门。主要是能让我兼修两宗秘法而免于自损,除此之外,就没……”   话音蓦然断绝,水蝶兰正听得有趣,不禁讶然看来,李珣却顾不得她的反应了。   刚刚无意间说出的“易经换脉、通络骨肉”这八字总纲,便如同八道闪电在夜空中接连劈下,映得他灵台一片光明。   “原来如此!”   他一掌拍在石桌,发出“咚”的一声大响。一边的水蝶兰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但这一刻,李珣什么也顾不得了。   在一段时间的缓冲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在皮肉的撕裂声中,努力打开已蜷了数日之久的左手,掌心中的玉辟邪终于再见 天日。   因为这几日来用力内握,再加上其本身对血魔之体的强烈排斥和净化,此刻,玉辟邪已经深陷入掌心数分,有小半截都“长” 在了血肉中,在其与皮肉交接处,滋滋的血泡涨缩不停,让人看得肉紧。   即使如此,玉饰外观依然光洁如新,在血肉模糊的掌心处,也显得分外刺眼。   水蝶兰对此撇嘴评论:“自讨苦吃!”   李珣冲她一笑,左手仍保持着稳定。他试探性地用右手食指碰了下玉辟邪,旋即被一股斥力弹开,指尖略显焦黑。   水蝶兰冷眼看他施为,却也随时准备再讽刺他几句。   然而,李珣却先一步转过脸来,神情微妙至极:“喂,你有没有试过被人当木偶扯着动弹的滋味儿?”   “啊?”水蝶兰怔了怔才回过味儿来,很快便冷笑回应:“有啊,某人倒是当真健忘,可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她说的自然是数月前被李珣算计的事情,能被她如此“称道”,李珣也应该深感荣幸吧。   不过,李珣仍没什么表示,而是又问一句:“那么,从小到大,几十年上百年,几乎每一步踏出去,都被人看在眼中,算 在心里,这又是什么滋味?”   水蝶兰哈地一声笑,傲然道:“且不说天底下有没有这种能耐的家伙,便是有,不是被我杀了,便是还没生出来!”   “哦……那真好啊!”   “呃,你什么意思?”   李珣眸光敛下,看着手心处的玉辟邪,忽而自嘲一笑:“我是说,我这问题问得蠢了。像你这样的大妖魔,纵横八极,几 无抗手,天底有几人能扯得动你?嘿,像我这样,就完全不同了!”   水蝶兰自然能看出来,李珣此刻心情低落到极点,甚至于颓丧。只可惜,她不是温柔如水的贤内助,便是想劝慰几句,话 到嘴边也变了味道:“是吗?我还以为某人天生就是来算计人的呢?嗯,那又是哪位能比你……”   话说半截,她猛然醒悟。   这一下,打掉了她心中仅有的调笑心思,水蝶兰不自觉用一种类似于牙疼的表情说话:“呃,如果是钟隐的话,那就当我 没说,你自认倒霉算了。”   “自认倒霉……这就是你的态度?”   被水蝶兰这么一说,李珣的心态反而放开了些,他无奈地摇摇头,再次伸出手来,轻抚上左掌心处的玉辟邪。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玉辟邪上发出青色的莹光,斥力应是更重,只一闪,便将李珣手指弹开。   便在水蝶兰以为这会同前面几次一样结果的时候,李珣低喝一声,周身气机忽地为之一变。   旁边的水蝶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在这一刻,充斥在小轩内的气息,绝对是最为纯正的玄门真息,与之同时,深陷左掌心的玉辟邪“弹”了起来,在半空中 连续几个翻滚,通体青芒缭绕,反应之强烈,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玉辟邪就在李珣头顶飞过,但李珣却没有抓住它的意思,而是眼看着这件珍贵的法宝,翻翻滚滚掉向水蝶兰那边,被她一 把接着。   水蝶兰将其放在掌心中把玩一会儿,却看不出什么来,末了只能皱眉道:“你玩什么……咦?”   轩中气息再度转变,先前那清灵醇正的玄门真息彷佛只是一个错觉,此时以李珣为中心,流散出来的“气味”,已经是灼 热酷烈,且带微腥,恢复了早先的味道,甚至更为强烈。   而李珣手上皮肉,则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水蝶兰瞥去一眼,看到的只是一团蠕动的血沫。   “真恶心!”她很诚实地将观感说出来,很快又表示了疑惑:“刚刚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刚才想通了骨络通心术里几个晦涩的法门,又试了一试,看起来,还有点儿效果。”   “耶?你的玄门修为不是给废了么?”   李珣耸耸肩:“话是没错。可骨络通心,不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么?以心窍为中枢,统御骨肉筋脉,除了易换之外,也 有无中生有的功效,正适合我现在的情况。   “当然,本质上还是魔功,只是外相不同罢了,而且,暂时还不能保持太长时间。”   “哦,这就是骨络通心吗?很不错啊,听起来倒有点儿天魔万相的味道。”   两人说话间,李珣左掌心只留下了一圈深红的印痕,他一边甩手,一边冷笑道:“是啊,又被人牵着脖子走了一步,好极 了,当真是好极了!”   水蝶兰能够理解这“好”字的意思,而且,看戏看到这儿,以她的聪慧,也能猜出个大概。   她有意转变一下气氛,便将玉辟邪拎在眼前,轻吹口气,看着青碧的波光流转闪亮,啧啧赞了几声后,方不紧不慢地说话。   “你才真是好没来由,便是个聪明的畜牲,也懂得吞饵不吞勾,便宜占去,陷阱不跳,难道你就不明白?”   李珣瞥她一眼,只是冷笑。   水蝶兰扬眉道:“不对吗?不管钟隐是死了,又或是飞升了,总是不在这一界了,便是他胳膊再长,还能揪得住你?你修 道也有七八十年,连这都弄不明白,莫不是几十年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这就对了!”   “啊?”   李珣用手指着她,一句一顿,手指点点:“这就是关键,你说我修道七八十年,对不对?”   “废话!”   “你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之辈,见过修道七八十年,就能把你玩弄在股掌之上的人物吗?”   “你找死……”   水蝶兰火气方起,话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也明白过来,不错,心计也就罢了,可她何曾见过一个修道不足百年的后生小辈,竟还能有这般修为的?   七八十年几已修到“真人境”,这与其称为奇迹,还不如说是噩梦吧……   窒了半晌,她才勉强笑道:“也许是你有狗屎运,毕竟幽玄傀儡不是哪个人都能有的。”   “狗屎运说到底还是狗屎一堆,你什么时候见过能用狗屎建成城墙的?”李珣语音竟是出奇的柔和。   “从我修道至今,有多少难关,眼见都要坍塌一空,都是钟隐伸了把手,帮我做起了支架!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明白我 的感受,他那是什么态度?他欣赏我?看好我?狗屁!那是设计,设计!”   在猛然拔高的尖音中,李珣情绪砰然溃堤,就如同积压万载的火山猛然爆发,在这一刻,他口中喷溅出的已不是唾液,而 是滚烫的岩浆。   “不管他在不在这一界,我能知道,他在看着我!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因为他不让我死,他没有玩够!我知道,既然 他能为我做起支架,那也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毁掉它!   “每次在止观峰看那“斩空”剑,我便连气都喘不上来,你能想象到,那是什么滋味儿吗?”   不知不觉的,李珣的嗓音已经哑了。   水蝶兰看着他因过度激愤而不自主抽动的面部肌肉,以及不住颤栗的身体,只能无语摇头。   在这一刻,水蝶兰恍然明白,眼前这男子已真正入魔了。   也许在此之前,连李珣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潜意识中,对钟隐的恐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撕裂道心,成为难以痊愈的伤痕。 而在修习《血神子》之后,这个心灵裂隙很快就成为滋生心魔的沃土。   之前情绪的失控,正是心魔由内而外大扩散的开始,也是不可挽救的过程,就算她有心相助,也完全使不上劲儿。   而且,她为什么要使劲儿呢?   只要李珣依然是李珣,便足够了。   水蝶兰用微笑来迎接事情的发生,她拢在纱袖中的手指悄悄捏碎了几颗香料,真息催发之下,生出一缕奇异的香气。这香 气在轩中散布开来,在李珣不知不觉间,安抚着他涌动的心魔。   这一刻,水蝶兰的语气分外温柔:“好啦,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是,你又能怎么做呢?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么?”   “当然不!我不会干坐等死的!”   连李珣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已经冷静了很多。   “暂时,我不会也不可能去和他对着干,我需要提高修为,更重要的是,我要弄清楚,钟隐他留着我,给我好处,究竟是 要怎么样!在弄清楚之前,我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下去。   “所以,“灵竹”的身分一定要保留,星河那边我也一定要去的,在宗门中人没有怀疑我身分之前……我总要去做点儿什么,就是这么简单!”   水蝶兰眨眨眼睛,奇道:“你去那里能干什么呢?别忘了,你亲口说的,骨络通心这玩意儿,撑不了太长时间。”   “不,可以的!”   李珣心情越发地平静下来,他微微一笑,示意水蝶兰将玉辟邪递过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行若无事地将这法宝接在 手中,然后,他做了个让水蝶兰翻白眼的动作。   他旁若无人地解开袍带,袒胸露乳,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将玉辟邪贴在了心口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胸口皮肤“哧”地一声响,下陷了近两指深,顺势将玉辟邪“锁”在心口上,表面几与皮肤平行。   以水蝶兰的见识,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反倒是颇感兴趣地凑过来察看:“这个有什么用?”   “刚想到的。以玉辟邪压制邪气,同时以骨络通心之法,再造筋脉,运用明心剑宗诸多法门,绝无妨碍,若是关键时候, 还能以之为缓冲,回上几口气。我估摸,撑上几天没有问题,若能偷个闲,缓缓劲儿,还可以接着再用。”   “听起来不错,不过,这对你的实力应该有影响吧。”   水蝶兰可谓一语中的,李珣点头道:“确实,用这个法子,我的实力起码掉下四成,不过,近日来我精进极速,就算是六 成的修为,也能勉强赶得上“灵竹”的实力……这法子如何?”   “还成,亏你能想得出来。”   水蝶兰眼下自不会与他抬杠,点了点头,旋又皱眉道:“你若去北边,这雾隐轩怎么办?罗摩什看来已经把这里盯住了, 其它人也就罢了,要是他再请来个什么禁法高手,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难得见到水蝶兰服软的时候,李珣只觉得胸怀大畅,也眨了眨眼,笑道:“那就要看罗老儿所说,是真是假了!”   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水蝶兰扬起了修长的眉毛。


    这是全书的转折点,中心思想,肯綮,关键节点。

    魔就魔吧,杀光正道。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51:24

      深夜的海上,一道血光撕裂夜空,像是环绕天际的彗星,带着长长的不祥尾迹横过海面,转瞬又无影无踪。   李珣现在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状态。   比较确切的描述是:他的身体已经虚化了,他的皮肉骨骼已化成了一片有形无实的虚影,随着风,无规则地变换着形状。   血光表面是一层层翻涌不息的“火焰”,其间则吞吐着汨汨血流,生生不息。   莹莹妖异的光芒透过这层影子,发出血红色的光彩。   李珣从未有过眼下这样的感觉,他的身体像是化做了一阵风,在万空长空无拘无束地吹拂着,没有任何的阻碍羁绊,彷佛 可以穿透一切,与天地相接往来。   他的心似乎变得无穷大,正在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感受着万事万物各自独特的脉动。   尤其清晰的,是那些具有活力的生灵。   透过这特殊的管道,李珣甚至可以感觉到远在百里之外,大海深处,某只鱼儿隐蔽微弱的生命波纹。   然后只是一个动念,便如同撕开一张薄纸,轻而易举地将那鱼儿的生机割断。   “真是奇妙!”   李珣也是第一次运用这“血影妖身”,他就像是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时间玩了个不亦乐乎。   现在的李珣心中没有任何顾忌,如此的纵情恣意,是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而一旦拥有,也很难再拔出来的美妙滋味儿。


    还记得他第一次爬云。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6:54:34

      紧接着,又有一个略显臃肿的人影跳出海来,甚至连眼神都不往这里闪一下,举起手中那座人头大小的铜钟,一拳轰了上 去。   海面上那胖子举起铜钟,任这法宝在吼声中嗡嗡共鸣,似乎也是一种防守的方式。   他嘴上则在无意间印证了李珣的猜测,只是这略显尖利的声音,在轻轻的颤动中,总有点儿发慌的味道。   被这样的强势气度一逼,那个持钟的胖子哭丧着脸,几乎就要哭出来,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得李珣在一边暗暗 发噱。   这人的修为明明不弱,可竟然不禁吓至斯─这一界竟然还有这般胆小如鼠的家伙?   “你说我把事做绝?可你怎么不说潜入我洞府,意欲何为?”   这胖子实在是有可以将紧张化为滑稽的大能耐!李珣亦为这胖子的表现而绝倒,竟然忘了趁机脱身,笑呵呵地在一边看热 闹。   不过,当胖子的目光似若无意地第三次从他身上滑过,李珣心中忽地一动,一股寒意直从心底升上来:“不对,太过分了!”   有一身不俗的修为,还有一件绝妙的法宝,这样的人物,放在哪里都是人才。   可若他一贯这样胆小怕事,恐怕早被有心人杀掉八百遍,如何还能潜到鲲鹏的洞府里闹事?   而且这胖子的眼神好生古怪……   一念至此,李珣立时提高心中警戒级别,同时第一次正眼打量这胖子的模样。   这么仔细一看,李珣便知道,自己刚刚的戒心并非毫无来由。之前这胖子狼狈的模样,彻底掩盖了他一身打扮能给人留下 的强烈印象。   胖子本人白白胖胖,一副憨厚模样,并不怎么起眼,但是他肥厚的右手腕上,那一串佛珠、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身上穿 的略显紧身的湖色长袍,甚至脚上穿的云纹薄底快靴,都是灵光隐隐,不是凡物。   所谓财不露白,像他这样穿着一身珍贵法宝招摇过市,没有点儿能耐,如何活到今天?   胖子沉声说完,脚上稍一发力,踩了踩海水,刚刚沉下去的师弟彷佛被一个无形的手掌托着,又浮了上来。   紧接着他抖抖袖子,从中滑下一件好像是丝绸的东西,迎风便展,如有灵性般插到海面与师弟之间,将其浮在海面上。   鲲鹏饶有兴味地对这胖子上下打量,点头道:“难得你这样的人物,还能拉下脸来做小丑营生,这避实就虚的手段也使得 漂亮。不过,既然你能使得动惊神钟,想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为什么之前我没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物?”   这同样也是李珣所奇怪的事情,他也很有兴趣知道。   不过见鲲鹏动问,那胖子忽又展颜,哈哈一笑道:“老仙您太客气了,啥个避实击虚哟,太雅!最多算是引蛇出洞。只是 俺确实没想到,您老在北盟里打了个转儿,连独居的习惯都给改了,竟然还找了个老伴儿,失算,实在失算。”   这家伙仍狡猾地不肯说出自己的身分,而且话里挟枪带棒,让人好不恼火。李珣就看到鲲鹏那张老脸已是一片铁青颜色, 而就在胖子身后,又传来一声冷哼。   李珣眼眸一转,正看到一个雄壮的身影从海里冒出头来,只看到那诡异的青灰色皮肤,他便在心中大叹一口气。   “倒霉透顶,竟然是三头蛟怪!”   北极夜摩天一战,三头蛟怪本来已经向古音服软,但后来阴散人闹场,这妖魔也就趁乱逃走,没想到居然是逃到鲲鹏老巢, 还被这胖子顺带着骂了进去。   李珣可以肯定,若他处在鲲鹏与三头蛟怪的立场上,为自身的安全计,也绝不会放任何一人逃走。他已经放下一切幻想, 准备接下来的逃命之旅。   胖子一直没有回头,但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脑后像是长了眼睛,脸上相应地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来。   “原来是三元神君?这……误会啊!”   这一声拉得真是又长又惨,摧人心肝,在海面上的两妖一人,无不听出其中绝望的调子来。   然而,这嘶叫声未歇,那胖子的肥躯忽地陀螺般原地打转,整个身形很快在高速的旋转中模糊起来。   没有人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众人齐齐一怔间,那已经模糊的人影猛地启动,直直撞向前方的鲲鹏老妖。   也许事情有点儿诡异,但鲲鹏老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他哈哈一笑,也不见做势,身前忽地一个大浪卷起,迎着那身形 拍下。   轰的一声大震,胖子的身形在巨浪中猛地一窒,但最终还是钻了过去,依然不依不饶地冲上来。   “有意思!”   鲲鹏伸出大手,虚空一攫,元气内聚,便是在李珣这里,也可以感觉到元气漩流,以鲲鹏手掌为核心,剧烈动荡。   而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元气震动,几与这无边大海融为一体,一个恍惚,李珣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元气在动,还是大海 在动。   李珣真正倒抽一口凉气,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老妖。   若是当日在夜摩天,鲲鹏老妖能使出这般手段,恐怕古音再有千般计策,都挡他不住。   果然……在大海上同鲲鹏老妖作对,与送死无异!   那胖子再是奸狡,也抹不平这绝对实力的差距,那身子像是撞上了一堵巨墙,而那巨墙又在瞬间化为猛兽的大口,元气锋 芒上下交错,就好似上千小刀攒刺上去。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肌体撕裂声中,那胖子整个地瘦了两圈儿,血肉横飞。   但在此时,无论是鲲鹏老妖、三头蛟怪,又或是李珣,眉头都是一皱:“不对!”   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了原先那不知死活的“师弟”身上,但比他们的眼神更快一线,那本来烂泥般伏在“丝绸席子” 上的身影,猛地弹起,向着向西边陆地飞掠出去。   李珣看得无比清楚,那个“师弟”的身形,此时早变成了肥嘟嘟的胖子模样。   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手大挪移。而更可恶的是,这胖子一边飞速逃遁,一边还有闲工夫发喊─   “三师弟,风紧,扯呼!”   “妈的!”   李珣绝不是傻瓜,见到这个还有什么道理好讲,他也就是比胖子慢了一线,身形爆发式地启动,向着北边狂奔。   只是出乎胖子的意料,血光没有硬撞上来,而是当空一卷,如灵蛇般绕过他的肥躯,直抵其身后。   胖子反臂便要再用铜钟去挡,可是胳膊才转了半圈儿,他的身子便整个地僵直了。一股真息透体而入,一入体内,便化为 千丝万缕,锁住了他几个关键经脉。   刚刚在鲲鹏老妖面前全身而退的奸狡胖子,此时却已沦为另一人的阶下囚,且全无半点儿还手之力。   李珣一制住胖子,便恢复了正常的人身,稍稍适应了一下,方笑道:“这或者就是现世报吧,对不对,大师哥?”   先前胖子害他,叫他“三师弟”,这回他也借花献佛,回了一声“大师哥”,自是讽刺意味儿十足,也等于是通报他的身分。   不过出乎李珣的意料,那胖子虽然脖子也转不动,却仍嘿嘿笑道:“错了,错了,俺排行第二,要叫,也要叫二师哥才成!”   李珣对这样的油滑腔调近乎免疫,尤其是亲眼见到这胖子眼也不眨一下,便将他师弟当作饵食,供他逃命之用,且顺手便 将一边无辜旁人扯入泥潭,若是这样还把这胖子当成寻常人物,那可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所以,李珣再不理他,而是不客气地将他背后两片已有污损的银白飞翼扯下来,放在手上掂了掂。   他是记得这件宝贝的,当年,林无忧那小妮子,便是用另一副这样的法宝,逃脱两散人的埋伏。   “原来是夜魔无影啊,怪不得只是受了点儿伤,便能从鲲鹏手里逃出来,嗯,既然已等于是报废了,让我拿去研究,总没问题吧!”   胖子努力地点头,动作僵硬,但充满诚意:“自然,自然。师弟你拿去是应该的,不只这玩意儿,俺身上这些宝贝,只要 师弟你有意,尽管拿去,只要你消消气,放过师哥这一回……”   李珣这回是真长见识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这么不要脸的,一边求饶,一边还要占着苦主的便宜。   到底是说他怕死好呢,还是有恃无恐好呢?   李珣稍稍察看了一下,找到夜魔飞翼的控制机关,真息透入,这偌大的飞翼在一阵咯咯怪响之后,似乎也从刚刚的污损中 恢复过来,嗡地一颤,竟不可思议地收缩成只有掌心大小的金属薄片,可谓巧夺天工。   李珣将其收入怀中,同时心里也有了些计较,他试探性地问道:“瞧你这一身珠光宝气,家底如此丰厚,想必是个有背景 的。这儿离天星海不远,千帆城的?”   还没等胖子回应,李珣又自我否决道:“千帆城里都是一些纯朴工匠,怎么也不会出你这种货色,是了,千宝阁,对不对?”   胖子干笑一声,点了点头。   果然是千宝阁!   这个以收集此界最珍稀法宝为立宗之旨的奇特宗门,向以金空、银空、人空、心空的“四空训”闻名于世,故也号称四空 千宝阁。   其中金空、银空就是收藏要有品味的意思,而人空、心空,嘿,见到这胖子的行事,便是傻子也能明白个八九成了。   “贵姓?”   “不敢,免贵,姓箕,克绍箕裘之箕,箕不错!”   难得这胖子也能雅上一回,却也更让人忍俊不禁,不过李珣永远不会忘掉,这厮面不改色地将师弟牺牲掉的手段。   这并非是道德上的不快,而是纯粹关乎自身安全的危机感。   心意反映在手上,李珣不免加了一层力。胖子立时杀猪般大叫起来:“宝贝给你,不要杀俺!”   李珣只是在他背后微笑:“千宝阁的宝贝是不错,不过杀人取宝怎么说也比与用宝换命来得划算。何况我这人确实小肚鸡 肠……箕二师兄以为如何呢?”   他多说了这一句话,胖子便从听出了些味道来,忙不迭地叫道:“怎么会,这是赔啊,大赔!俺一听师弟你说话,就知道 咱们是同道中人。这世上的生意,哪个不是商量出来的?师弟你莫要杀俺,杀了俺,可就错过了一场大买卖呀!”   “哦?是吗?”   “当然,当然!俺知道师弟你气俺刚刚不够义气,不过咱们也都还活着,那也就不是深仇大恨,来,俺身上携的这几年法 宝,便是送给师弟你压惊的,也算哥哥的赔礼。”   胖子一副海量气派,也亏他能对着前面空荡荡的海面,说得这样言辞恳切,语句生动。   而这还没完,见李珣没有不耐烦的表示,他更是打蛇随棍上,说得口沫横飞:“至于咱们兄弟,一见如故,来日方长,今 日能揭过这梁子,兄弟你今后便有俺这么一个大财神师兄,日后也好在此界厮混不是?”   看这胖子说得越来越热乎,口气也越来越大,李珣倒是对他在千宝阁的地位更感兴趣了,不由笑问了一句:“那大师哥在 千宝阁所司何职啊?”   “嘿嘿,不怕师弟你笑话,师哥近几年来走了狗屎运,一路高升,如今已升任千宝阁阁主之位!”   ……   任是李珣心志如何稳定,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脑中也有一个极短暂的空白。   紧接着,他猛地反应过来,手下便要加力,然而手指内合之际,胖子颈后肥肉突生一波诡谲的震动,同时体内自生抗力, 竟然将李珣透进来的燃血元息消融干净。   肥壮的右腿向后撩起,却比任何一柄神兵都要来得锋利,更要命的是,在这一根肥腿击中李珣小腹之前,胖子那凌厉阴寒 的神念已将他彻底锁定,让他肢体都开始不听使唤。   这丝毫不逊色于之前李珣制住他的那记手法,如果不及时避开,李珣毫不怀疑,他会被这胖子一脚剖成两半!   两人的身形蓦然分开,胖子像一团肉球向前翻滚过去,稍前一线,他手腕上那串卖相不凡的佛珠齐齐粉碎,有一粒残片甚 至打在他的肥脸上,划出一道浅痕。   胖子很快就转过身来,身形伏低,两眼第一次正视李珣这个对手。   李珣手指抹过小腹,他的外袍裂开了一个小口,却并没有伤到皮肉,但也让他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   这可真的不太妙,李珣甚至来不及去后悔什么,他那颗已经愈来愈敏感且躁动的心脏,便代替他做出了回应。   李珣对血影妖身的战斗方式还不怎么习惯,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保持这副身架出手。   但似乎是因为先前一次彻头彻尾的“魔化”,他此时的爆发速度竟然仅比“血影妖身”时慢了一点点,依然惊世骇俗!任 那胖子如何戒备,血光耀目之际,也只是眼前一花,打击便已及体。   “呵!”   胖子吐气开声,本来肥胖的身子竟又鼓了一圈儿,一波由内而外、喷发而出的真气湍流,像是一堵巨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在速度差距太远的情况下,这比任何遮挡都要来得有效。   李珣撞在这堵气墙上面,身体立时为之一展,妙至毫巅地一个卸劲,消去巨大的冲击。   与之同时,来自于对手的生灵脉动,便透过这气墙,如一幅长卷在眼前铺开。   这自然比一条鱼的结构复杂多了,可是李珣却具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觉,几无滞碍,便将对方几个要命的气机聚合 的“节点”分辨出来,紧接着,燃血元息蓬然点火!   “停手,罢战!”   自称是千宝阁主的箕胖子大声呼喊,可是回答他的,只是李珣按出的一根拇指。   拇指按在气墙上时,胖子本就不大的眼神,霎时间几乎收缩到了针眼儿大小,他倒抽一口凉气,惊叫道:“血神劫指!娘 喂!”   霎时间,气墙分解─这并不是被更强大的力量击碎,而是以一种诡谲妖异的手法,透入气墙内部,瞬间蒸发维持其存在的 关键节点,使其从内部彻底崩溃。   而这种“分解”有着超强的传染性,几乎可以通过任何介质,传导至与其相关联的物体上,再促成下一个分解活动。   相较于这湮灭一切的可怖威压,前段日子某个小虫子使出来的所谓“血神劫指”,简直就是个笑话!   胖子作为最直接的承受者,感受自然也最为深刻,他肥胖的身子再度化为弹球,向后飞滚。   这一过程中,他已将惊神钟擎在手里,在李珣第二击到来之前,猛力一敲。   雄浑辽远的钟声贯耳而入,这是李珣首次正面应对惊神钟的震波,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这胖子会用这钟来抵挡鲲鹏老妖。   这钟声好生古怪,虽然他此时骨肉气血几已化融为一,更及时封闭相关窍穴,但这钟声却是无孔不入,甚至可以通过外界 大气的震荡,使身体产生共震,其频率之多变,使人欲拒无从,而神智更是在震动中昏眩起来。   只是这么一晕,胖子便逃到了数里之外,遥遥的仍是大叫:“师弟莫要发火,俺错了,错了还不成吗?”   李珣皱紧了眉头,他现在是真的搞不明白了。   这奸狡的胖子,明明实力惊人,纯以修为论,肯定还在他之上,刚刚他完全是凭借血神子的诡异手段,才占得些许上风, 若是真打下去,时间长了,还可能转了风向。   想来这胖子心里也是雪亮,可为什么偏要做此形状?   李珣毕竟还是理智重过冲动的人物,也更倾向于用脑袋解决问题。在稍一权衡之后,他终于还是暂缓身形,只是稍稍拉近 了些距离,盯着胖子那肥脸,微微一笑。   “箕……阁主?我记得贵阁当家的,不是竺良,竺阁主么?什么时候换了二师兄上去?”   箕胖子一边作势擦汗,一边笑呵呵地向李珣这边靠。   “那可是老黄历了,就在五天前,俺那师哥已经卸了任,要将阁主之位让于俺。只是阁中几个掌柜的还有点儿异议,便派 下来个差使,要俺到这东海海底找件宝贝,作为资历。   “哪想到却碰上鲲鹏这老妖怪,连那几位掌柜的派来的帮手都赔了进去。唉,赔大了,赔大啦!”   听箕胖子说得轻松,李珣却可以从中听出许多别样的意味儿来。   就像是胖子随手牺牲掉自己的同门一样,那所谓的卸任、差使,甚至是帮手之类的言辞,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知,让人 品尝到其中浓郁的阴谋和血腥气。   他唇边微现冷诮的弧度,却也暂时接受了胖子的说法。不过,很快胖子的举动便让他眼皮一跳。   脱衣、脱鞋、掏兜……一系列事情干下来,转眼间,这胖子便只有一件短褂外带半载短裤遮身,手上却是诸般事物堆成小 山。而这个时候,胖子也已经来到李珣近前,两个相距不过数尺,已经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了。   李珣一眼扫过,便知胖子手至少有七八件品级不凡的法宝,价值不可估量。   “你这是……”   “没啥,师哥我说话算话,师弟你能停手放俺一回,俺身上这些宝贝,便全是师弟你的了!”   箕胖子嘎嘎一笑,一副海派模样,不过转脸便现出些尴尬神色。   “嘿,本来还有一串檀香珠,只可惜刚刚用它消解师弟你的制脉术,已是废了,还有……惭愧!那惊神钟是哥哥执掌宗门 的信物之一,师弟你宽宏大量,就免了这个吧!”   李珣冷眼看着胖子一番声色俱佳的表演,心中倒将这胖子的身分肯定了八成。   刚刚这厮用以摆脱禁制的手段,正是千宝阁诸法门中,代表性的“嫁衣法”,有此一手,这胖子便不是阁主,也必是高层 人物无疑。   想了一想,他也点头笑道:“师哥言出必行,小弟佩服,不过,既然师兄说咱们是同一类人,便都应该明白一句话,所谓无事献殷勤……是不是呢?”   “师弟你过虑了……”   胖子还是一副笑脸迎人,但一碰到李珣冰冷如霜的眸子,却也打了个嗝,忙改口道:“呃,好吧,说实话,俺确实也有那 么一些考虑!   “这头一条嘛,就是消灾免祸,师弟你也看见了,鲲鹏那老妖怪日后必不与俺罢休,这好不容易瞒下身分,算是暂时避过 锋头,如何还能再树强敌……   “嘿嘿,师弟现在比起鲲鹏是差了些,像你这般,修血神子能修到“血影妖身”的,近万年来还是头一份儿,惹不得,惹 不得啊!”   李珣只是冷笑。   胖子见打不动他,只能接着再扯下去:“接下来想的便长远了些,哈,师弟应该知道,修血神子这种魔功,实是不怎么能 见容于世的。当然,以师弟的实力,天下大可去得,可是仅仅是横冲直撞,如何还能享受到此界的乐趣?   “今日你我二人有缘结交,又一见如故,若师弟你不嫌弃,俺这作师哥的愿意为师弟你提供几个享乐的地方,也能增进咱 们之间的交情不是?”


    不错不错,这个人物搅局,好一条鲶鱼。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04:01

      云车打了个转,认准了霜风谷的主向,直驶过去。古音将握在手中一天多的书册放下,转脸看了李珣一眼,忽而微笑道: “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一问让李珣措手不及。在由星河至夜摩天这一天多的路程里,古音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休息,偶尔才和他说两句话, 却又完全不涉及敏感层面,多是一些修道心得之类。   这让李珣以为,古音是打定心思,要到霜风谷甚至是心园之后,才会让所谓的“问题解决”正式开始。   可是很显然,就在此刻,古音已经要开始解决问题了。   面对这样一个空泛的问话,李珣本有一万种方式,做出无懈可击的回答。可是,在古音奇妙的笑容里,他却半个字也说不 出来。   事实上,古音也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一直在怀疑你的目的。不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太过优秀。也许你不能理解自己的锋芒所在,可事实上是,在我 们关注你的这六十余年间,你的作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修士所能臻至的最高水平。   “就算是钟隐,在他修道的前一百年,仍在坐忘峰上悟剑!而你,却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在通玄界占据一席之地……   “好吧,也许我们也要和清溟他们一样,承认只要事情牵涉到钟隐,总会变得不可思议,以此来解释你的进步。可是更不 可思议的,还是你本身的态度。”   古音略侧过身子,以更舒服地观察李珣的神情变化,口中则不紧不慢地说下去。   “我很奇怪,这些年来,我通过无忧带给你的好处,完全稳定在一个标准在线,也就是几个美人儿、几件法宝、几本法诀, 这样的标准,在你年少时过于丰厚了,而对于现在的你,又有些寒碜。   “可是从头到尾,你对其的态度,可从来没有变化过呢。一次如此,十次如此,百次、千次亦如此,我便是不觉得假,也 觉得腻呢!”   李珣张口结舌,他实在没有想到,古音竟然从这个地方看出破绽。   此时,云车已经驶过霜风谷的上空,进入了千折关通道,似乎要直抵心园。   古音见到李珣有点儿坐立不安的样子,忽地岔开话题,开了个玩笑:“栖霞、青鸾出外办事,无忧也跟着去了,心园里只 我一个,你不必担心。”   李珣干笑一声,心道见识了当日你如何唬骗鲲鹏老妖,今天再轻易信了,才是真正傻蛋!   但李珣也发现了,此时的古音,不是李珣所熟悉的样子,不,应该说,不是她在李珣面前所刻意保持的样子。   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以参照的模子,那么,李珣会很自然地想到,在坐忘峰顶那个夜晚,那个开着玩笑、活泼至乎张扬的女 人。   这应该是古音的另一面,李珣这样想着。而这也让他心中燃起了一道火苗,使他僵直的身子慢慢恢复了正常。   古音毕竟不是真的能看透人心,自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继续接着上面的话道:“能不为外物所惑者,心中必定具备远超 这些外物层次的想法,这一点,不可否认。   “现在问题就在于,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曾经花了一些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并且做了很多有趣儿的猜想,要听听吗?”   李珣耸了耸肩:“洗耳恭听!”   目光投向两侧白茫茫的寒雾,古音忽地莫名一笑,真像是想到了一些有趣儿的事情。   末了,方悠然道:“我大致将这猜想分三个部分─女色、权位、仇恨。比如,你爱女色,那么无忧送给你的那些玩具,未 必就能让你满足,你的念头或许会抛得更远,像是栖霞、青鸾,或者我,都有可能!”   不理李珣尴尬的表情,古音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   “权位,明心剑宗的宗主之位,应该是个比较大的诱惑,其实以你的实力,数百年后,会有很大的希望继承这个位子,这 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我们却还捏着你不少把柄,对此,你应该有所想法。   “最后,仇恨。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物,所以,我很难相信,当年在天都峰上,栖霞那般羞辱于你,你最终会 一笑了之。若是你心眼再小些,连带我们一块儿恨上,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更现实的情况是,以上三种交错掺杂,诸多念头融在一起,脉络混乱,恐怕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楚,是吗?”   李珣实在不习惯古音这样,把如此敏感尖锐的问题,聊家常般说出来,这或许能彰显风范气度,但这样的言下之意就是─   “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这真是令人不快的感觉。   李珣吐出一口浊气,唇边竟也露出一点弧度来:“古宗主,你说这些,究竟是在剖析我、提醒我,又或是……解决我?”   古音看他神情变化,忽又轻轻击掌,微笑道:“还有一点,就在于你这藏得极深的桀骜不驯。栖霞总是说你软骨头,哈, 功利与软骨头只是一线之隔,差别却是天地之远,可笑栖霞,至今不悟!”   李珣微垂下头,看上去很是谦卑,然而他心中却有一把火在烧。   不得不承认,在某种层面上,古音已把他看得透了,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可在此刻,李珣心里迸发出来的,却是一波强 烈的满足。   这是一种另类的承认,比亲人长辈的夸奖,更能让他获得如饮醇酒般的自豪感。   当然,这感觉只会让他的脑子越发清醒,他很快发觉自己刚才似是错漏了一点儿细节,心中微动,脸上却是略显自嘲的笑容。   “古宗主太看得起我了,事实上是,我在你们面前依然不堪一击。至于那些心中的念头,坦白地说,任何一人都会或多或 少地想到,只是有人会区分,什么是合理的愿望,什么是狂妄的臆想!我自认为理智更多一些。”   古音浅浅一笑,看得出来,她对李珣的坦白相当欣赏,不过很快又道:“臆想?什么是臆想?”   “嗯,臆想就是……”   没等李珣说出个一二来,古音便打断他的话,续道:“臆想就是没有现实可依的想法。像下界有些凡人,妄想天下掉下块 金子来,这是臆想,可与之相对的,你,真的做不到那一切吗?”   在这一刻,古音眉目间神情气度,已消去了最后一点儿随意与慵懒,森森然如剑出鞘,直指人心。   李珣明明有所准备,可就是抵不住这突来的一击,窒了窒,才勉力开口道:“也许,有机会的话。”   这回答缺乏坚定的因子,但与之前那些话联系在一起,已足以构成相当严重的挑衅,甚至于侮辱。   可是,古音却渐展欢颜:“是了,时间本身便是无数的可能,漫长的时间,则可以抹掉一切的不可能。你、我,没有人知 道一百年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你会死掉,也许你会达成一切的心愿……好了,我们暂时停下来。”   与她的声音一致的,是云车本身。   看他这模样,古音不由露齿一笑,旋又以袖掩唇,眉目间竟是李珣从未见过的妩媚风流。


    算是给人物定基调吧,不过稍微显得笔调笨拙。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07:58

      在李珣不知所措的表情下,古音摇了摇头:“不说了,再说下去,总感觉自己在教唆似的。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你感觉 如何,心里可比以前放得开了?”   李珣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古音倏地以指比唇,示意他不要说话。李珣忙闭上嘴,正莫名其妙之际,忽地便听到一声响彻 行云的清唱─   “与鸥为客。绿野留吟屐。两行柳垂阴,是当日、仙翁手植。一亭寂寞。烟外带愁横,荷苒苒,展凉云,横卧虹千尺。”   这声音来得好生古怪,便如突兀从人的心底升起,然后贯得满身清爽,又透出耳目,只觉得眼前耳后诸物也益发地生动起 来。   然而细品词意歌声,却又让人一腔寂寞,欲出无地。   李珣不由自主看向古音,他自然听得出,放歌此人,当为此中国手,而能在这心园中如此随意吟唱之人,又岂是凡俗之辈?   古音却只当没看到他的疑惑,伸手虚引,和李珣在弯曲的小径上缓步前行,在歌声暂歇之际,忽地又续到上回。   “说清楚,你现在可放开了么?”   李珣先前还有话要说,可如今被古音再问一遍,他满腹的回应忽地就卡在喉咙里,欲出不得。   古音轻轻一叹,摇了摇头:“果然,我仍未打到实处。”   她眸光投注在李珣脸上,其中竟是从未有过的专注清明:“先前几个猜想虽各有不同,但其中仍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 猜想中,总把你的靶子放在我、栖霞、青鸾的身上。   “现在看来,也许是有那么一些,可是,却仍未搔到最痒处。那么,我们换个靶子试试……知道刚刚唱曲儿的那人是谁么?”   不知为何,看到古音此时的眼神,李珣的心脏忽地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这是一种说不清楚的预感,他隐约觉得,接下来, 古音会给他带来一些足以使心脏难以承受的信息。   而这,也是他几十年来,一直不断的臆测、探求的。   没理由,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看起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古音这一回看透了李珣的内心。   只是,她也在用一个奇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古音堪称造化杰作的纤纤玉手轻抚上胸口,接着,徐徐地吸了一口长气,末了才笑道:“自从事情发生以后,我也是第一 次对别人说出来,说实话,我也很紧张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步至小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草木掩映下的亭台楼阁,终于显出真身,这其中园林布局,李珣是没心情看的,在视力范围扩大的第一时间,他便锁定了 其中一个小亭内,倚栏凭望的那个人影。   和风习习,吹动袍袖衣袂,恍恍忽若凌仙境。而亭中那人,也就是这仙境中不可剥离的关键一点。   李珣倏忽间便有一种明悟:“这便是刚刚放歌清唱的人,那么,他是谁?”   这是一个看似很容易的推理,可是李珣的脑子却是僵滞了,怎么也没有力气去进行“下一步”。   这时候,古音回眸,将李珣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内。   这表情或许是真的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她唇边的弧度越发地深刻:“走吧,去见见他!”   “他是谁?”   李珣本能地问了一句,可是这话音却像是往深谷中抛下一根绣花针,幽幽缈缈,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怎么,还没想到吗?这是我叔父啊!”   “叔父、叔父……”   喃喃地将这个称号念了几声,李珣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才勉强分辨出这其中的意义所在。   而这个时候,他和古音已经站在了小亭之中,距离那放眼远眺的身影,只差了两臂的距离。   “古音的叔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牛力士、天芷、鲲鹏,他们都说过的,他们……”   李珣彻底懵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背影,脑际一片空白。   那人似乎没有察觉亭中多了两个人,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没有半点儿动弹。   这时候,古音上前一步,神情气度也在这一步间,恢复到了李珣最为熟悉的文秀雅致,她用一个无可挑剔的动作,向着那 人影行礼,口中和声道:“叔父万安。”   那人影动了动,由于古音在前面挡着,在李珣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好像扭了扭头,看了古音一眼,并没有说话。   古音则在微笑着续道:“你且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人来?”   说着,她侧开一步,让李珣和那人之间再无阻隔。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点儿活力了,他将自己的表情稍做调整,用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将目光迎 了上去。   而栏边那人也侧过身来,一对死寂消沉的眸光,投射过来。   李珣完全看到了那人面貌。   是的,他承认,那人的面容是给他带来了冲击,虽然从未见过面,可他差点便让这人的名号脱口而出。   然而,紧接着,他与此人目光交接,这一个瞬间的接触,像是突然开启的无底黑洞,将他所有的临将喷发的情绪尽数吸入。   一道彻骨的冰寒,从他尾椎处蔓延而上,一段段地冻结了他的身躯,最后流入大脑,让他的思维也在瞬间停滞。   恍惚间,好像是古音投过来一道视线,李珣并不怎么确定,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他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之后,他所感知 到的,只有那来自于他心底的,一声摧折崩裂的轰响。   这响声漫过喉头,在唇齿间打转儿,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支离破碎的呻吟,溢流在空气中─   “幽玄傀儡,这是幽玄傀儡!”   听到李珣的呻吟声,古音很惊讶地看过来:“哦,很不错呢,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珣没有回答,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眼前这人的脸上,再容不下其它。   现在,他可以十二万分地肯定,此人必是玉散人;同样的,他也可以十二万分的肯定,这人已被炼成了幽玄傀儡,所用法 门,无一疏失。   玉散人,幽玄傀儡?幽玄傀儡,玉散人?   他的仇人,带给他彻头彻尾屈辱的仇人,他心中几百万次诅咒的对象,甚至是他一生一世敌对追逐的目标……   在他几十年的生命历程里,这个人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似乎无处不在,而在今天,却用这么一种方式宣告─   对不住了,这只是一个虚无的泡沫而已。   那他是什么?对着天空大叫的疯子?还是狠揍空气的傻瓜?又或是连生命都要用虚无来支撑的笑话?   他忽地想到了坐忘峰,想到了临渊台,想到了他从台上一跃而下,在无可凭依的虚空中翻滚、挣扎,被一层又一层的重力 加诸身上,彷佛永无止境的坠落过程。   一如此刻!   不对!至少在那时,他依然知道自己坠落的方向,可如今,四顾茫茫,全无凭依。   他的身体、思想彷佛也要被虚化掉了,也许在下一刻,他便将成为另一个泡沫,“波”地破碎,留不下半点儿痕迹。   这是一场噩梦,他就在噩梦中窒息,似乎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这时候,一个似乎很眼熟的影子从他眼前飘过,又冷冷回眸─也许这是错觉。   但那身影、那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转眼破开了令他窒息的噩梦包裹,让现实的空气猛地扑入他口鼻之间。   李珣连打了几个寒颤,但在这一刻,他却真正地清醒过来。   这时候,古音正用饶有兴味的眼神打量他,李珣甚至能从她瞳孔的倒影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尖锐的警报声在他脑子里炸响,无形的压迫从四面八面聚拢上来。李珣现在称不上多么冷静自若,但他却仍凭借着本能, 将自己的面孔稍做调整,顺势成为一个被惊天秘辛惊呆了的家伙。   “玉散人,真是玉散人?”   “如假包换。”古音微微一笑,似是轻松自若,可她的眸光流转间,如雾如纱,在玉散人身上轻轻抹过,那其中意味儿却 难以尽述,顿了顿,她悠悠道:“毕竟,我可只有一位叔父啊。”   随着对话的进行,李珣脑子里支离破碎的思路,终于开始一片片地拼接起来,也可以比较顺畅地控制面部的肌肉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齿缝里还丝丝地透着凉气:“可是……”   李珣似是猛然醒悟,僵着脖子扭过脸去,盯着古音平静从容的面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古音微抬眸光,与他眼神一对,那直贯心底的穿透力,让李珣在心神受震之余,更感觉到其中毫无伪饰的坦然。古音并没 有刻意地遮掩什么,也完全不需要!   李珣真正苦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虚拟的他”和“真实的他”在一个微妙的分岔之后,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   这让他全心全意地问出了一句话:“为什么呢?”   “真对不住了,这个却不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不过……”   仍是那穿透性的眸光,古音盯着李珣,脸上却是微笑:“我倒很想问你,这一回,我可是打中了靶子?”   李珣心中轻跳两下,但因心中已有所准备,闻言便苦笑道:“古宗主,这是说哪里话来?先前那些也就罢了,可这个…… 好吧,我承认,贵叔父这情形,确实是让我吃惊不小,但这和前面那些事,似乎绕不到一块儿去吧?”   “是啊,看起来确实与你没什么关系。可是,有一点我仍不明白!”   古音语气先抑后扬,深得纵横之旨:“之前我那几句诛心之言,说得不甚好听,你反应强烈,是在情理之中,不足为怪。 可在刚才,为我叔父之事,你那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过激?有吗?”李珣在尽力保持一个无辜的状态。   古音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微笑着,随手掐了个印诀。亭子四周水气被真息聚拢过来,渐蓄成形,接着凭空凝成了一面水镜。 而水镜之上,正是李珣方才见到玉散人时的神情变化。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来“驳斥”他,所以,李珣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脸上,丰富至极的颜色变化。   由铁青到深红,再由深红到惨白,在面部肌肉细微的抽搐挤压之下,惊恐、愤怒、仇恨,甚至还有绝望……   一切一切不应该展现出来的表情,在这一刻,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最终再以一个崩溃性的失神做结。   果然!   李珣闭上了眼睛,旋又睁开。心中出奇地没有太多失措或是沮丧,他只是恍然间明白,原来,当积压了数十年的感情喷薄 而出时,竟是这个样子的!如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古音挥袖抹去水镜,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李珣尽可能隐秘地提气,准备应对一切的变故。     李珣怔了下,随着她的目光向那边眺望,在阳光映照下,李珣见得那处水波粼粼,似是一个小湖。   古音悠悠道:“那里是落玉湖,旁边修了座水榭,名唤“一斛珠”,是叔父极喜欢的所在。”   本来已僵硬到崩溃边缘的气氛,在她的温声和语中慢慢地缓和了,李珣一时间竟再也提不起搏命的念头。   但同时,他也并不清楚古音要表达什么,他只能在使不出力的尴尬中,继续保持沉默。   古音也没指望他有所响应,只是稍顿,便微笑着讲下去。   “当然,叔父的性情你应该了解一些,除了吟风弄月,便是眠花宿柳,所以,那也是他荒唐享乐的地方。也就是在那儿, 他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元神湮没,想轮回亦不可得,皮囊则被拿来做这个傀儡……要去看看吗?”   李珣脑子里闪过“勾魂蚀元神术”这个概念,脑袋不自主地点了一点。   “好啊,随我来。”   李珣惊讶地看着她,看着她起身走出亭外,将最可能护她周全的幽玄傀儡抛在身后,一时间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但最终 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古音不准备再一步步走到水榭那边,而是浮在半空,随风飘流。   李珣亦步亦趋,两人不过就是三两息的工夫,便来到湖面上空,李珣也看到了那所谓的“一斛珠榭”。   水榭临岸修建,岸上修着一个长方形的厅堂,面水处落地开窗,又有曲折石桥连入观水亭台。   总体来说固是雅致,却是四面透光,联想古音所说,玉散人生活之荒唐,可见一斑。   古音神情恬淡,看不出心态抑扬,她居高临下,指着观水亭台旁边的水面,道:“此水下千丈,是为北海泉眼之一,每日 潮起时,水力相激,珠泡翻涌,如零琼碎玉,美不胜收,这也就是此湖、此榭名称的由来。可惜……”   她话没说完,两人耳边便又有歌声泛起,唱的却是刚刚那词的下阙。   “才因老尽,秀句君休觅。万绿正迷人,更愁入、山阳夜笛。百年心事,惟有玉阑知,吟未了,放船回,月下空相忆。”   歌声入耳,李珣面色微变。   人的心理也真是古怪,明明是同一人,同一曲,时间也不过就差了半炷香的工夫。先前听来,只觉得歌声绕梁,沁人肺腑, 可如今再听,却有如苍凉荒野中孤魂泣诉,鬼声啾啾,让他通身遍体都被寒气浸了个透。


    玉散人的第一次登场还是叫人有些失望了,也许是高潮来得太生硬了,不过接下来这段戏肉颇为精彩。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15:34

      古音察觉到了他心底的变化,却不多说,待歌声消散,便接着上面的话,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可惜,这落玉遗珠的景致,这几十年来却是看不到了。倒有另外一景,新近得来,值得一观,我想,你对那景致应当很 有兴趣才是。”   “冷锁乌金链,寒勾玉美人。这道景致,你可还满意么?”   她没有得到响应,只因为此时的李珣,已经彻底冻结了。   铁门之后,是一个冰室。   说是冰室,其实就是玄冰之中开辟一个五尺方圆的地方,为的就是安置冰室之内这位青衣佳人。   纵然有室外明珠照亮,李珣仍看不清她的面目,因为这女子垂首跪坐,长发垂流,遮住了她的脸。   而在她两肩侧上方,两条手指粗细的乌金锁链从半透明的冰壁下垂落下来,锁链末端嵌着两只玉勾,而玉勾尖端,则将女 子皓腕一发穿透,将其拉高抬起,分张两边,由此牵动这青衣女子,两臂侧翻抬高,永受这吊坠之苦。   寒潮在狭小的空间内呼啸来去,吹荡着细细的锁链,牵动着女子手臂来回轻晃。   彻骨的寒流已经将玉勾与她手腕皮肉冻在一起,一眼看去,竟分不清何为皓腕,何为玉勾。   若不是女子口鼻间还有些微热气溢出,李珣必认定她已是一具冻尸,这也让他僵硬的身子慢慢有了感觉。   耳边传来古音的低语:“自从六十一年前辟得这冰室,便将她移入其间,再没有出来过,但现在,她过得似乎还不错。”   李珣没有说话,眼睛仍直勾勾地盯在青衣女子身上,古音目光瞥过他无意识间握紧,且在发颤的拳头,因冰冻而再度苍白 起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你看到她不吃惊吗?一位声称闭死关的宗门前辈,竟然被锁于北海泉眼之上,受这寒潮冰冻之苦,这不比家叔的死讯更 来得惊人?”   李珣的脸色也如古音一般,苍白了下去。   但古音的低语依然回荡在他耳边:“果然……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算计的,但事已至此,我们终于把所有的盖子都揭开了。你恨吗?”   “……不”   连李珣都不知道这个“不”字是什么意思,他唇间吐出这字之后,气息匀了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却是惜字如金,只喃喃道:“何至于此?”   古音妙目顾盼,在室内外二人脸上打了转儿,方笑道:“你不明白?叔父已是那种模样,这位一心要当我婶婶的,又怎会善罢罢休。也只好锁她在这儿,借着寒气清清脑子。”   顿了顿,她又用极微妙的语气道:“怎么,心疼了?”   “不,我是说……绝妙!”   李珣的声音收得尖了,又拉出一个怪异的长调,他像是在加重语气,又像中了疯魇,脑袋脖子都在无意识地晃动,只有他 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死死盯在青衣女子身上,拔都拔不出来:“这法子,妙极了……我为什么没想到?”   这几个字在咆哮的寒潮中,很快支离破碎,再不成音。而这一句话,也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再有气息从肺中挤迫出 来的时候,已只能与声带摩擦,发出沙沙的低喘。   古音近身来,想看看他的情况。然而,李珣反手一挥,将她挡在身后,接着侧过半边脸来。   只见他眼角余光一瞥,古音的呼吸便不由一窒。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轻叹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情之一物,最 不可理喻,如此,我们还谈得下去么?”   “谈!为什么不谈!”李珣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但语气却出奇地稳定:“我记得清楚得很,你刚刚说过,有劝解、商量、补 偿,是这样吗?”   古音微怔,继而恍然道:“若只是这位,也谈不上什么补偿,如你所想,如你所愿,至于其它的,我们事后还可以再商量。”   李珣哈地一笑,嗓音却是哑的,他再看了古音一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冰室之中,五尺见方的冰室立时显得拥挤起来, 他头也不回,低声道:“关门!”   在他身后,古音皱了下眉头,却依言轻抚铁门,使其缓缓合上。   但合到一半,古音又将它停了下来,悠悠道:“虽然事已至此,我仍想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活到现在所凭靠的那些东西!”   李珣没有半点回应。古音想了想,忽又哑然失笑,点了点头,在吱吱声中,铁门彻底闭合。   室内暗了下来。   但冰壁之后,却又有一层浅蓝色的波光闪动,渐渐地充满整个冰室。   只一步,李珣便走到这青衣佳人身前,但对方没有反应。   李珣垂下眼皮,手指则轻轻地抚上了佳人出奇柔顺的青丝,从这上面,可以感觉到从她体内传过来的微弱而坚定的生命脉 动。   所以,他笑了起来。   手指柔和一拢,将半边帘幕拨开,放至佳人削瘦的肩后。   蓝色的光波欢呼着切入这乍开的缝隙,旋又整个地映射开来。李珣瞇起了眼睛,旋又缓缓地单膝跪地,让自己的视线可以 直直透过半边丝帘,贪婪地汲取来自于娇颜玉容之上的灵气。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慢慢地前倾身子,让他的额头轻贴在佳人前额之上。   半边青丝帘幕擦着二人的肌肤,波动不休。   清凉光洁的触感透过颅骨,直透入他大脑中去。   这更让他觉得,自己的头颅之中像是溢满了沸腾的岩浆,然后,将这惊人的热量,再传导至佳人那边去。   终于感觉到了来自于外界的压力,佳人长长的睫毛扇动两下,渐渐抬起。剎那间,朦胧闪烁的星光,让整个石室都明亮起 来。   李珣唇角微微翘起,沙哑着嗓子,低声呼唤─   “青吟,青吟!”   距离几乎近无可近的两对眸子直面相接,无论是谁,都只能看到彼此眼中朦胧的意绪,至于真义为何,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在这种时候,口中的宣告更直接一些。   久违的声音在李珣耳边流过,细微、低弱、简短,而直接!   “滚!”   一声入耳,满室寂然。   李珣先是睁大了眼,在怔了半晌后,喉咙里才呛出一声笑:“这个,莫不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真话?”   青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想仰头避过这太过“亲近”的接触,然而方一用力,脑后便被李珣手掌轻轻挡住。   乌金长链低响几声,青吟努力要脱开眼前男子的掌握,但因受到诸多限制,终究还是无用。两人的额头仍然抵在一起,而且,随着她身体的颤动,厮磨不休。   在这个过程里,李珣一直保持着沉默,可他的身子,却如铜浇铁铸一般,没有半分动弹。   渐渐地,青吟也停了下来,也许是数十年没有这样活动了,她发出细细的喘息,而这柔和的气息也就自然而然地拂在李珣 面上,再渗入到他的血脉里。   血液在霎时间沸腾了,心底最深处,被玉辟邪死死压制的暴戾欲望,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在这蓦然膨胀的伟力之下,玉 辟邪甚至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李珣伸出另一只手,沾在青吟的腰身处,与在其脑后的手掌一起,轻轻地将她搂住。在一波前所未有的颤栗中,青吟唇间 逸出一声低吟。   似痛苦、似绝望、似示弱、又似……诱惑。   胸腔终于不堪挤迫,爆炸式的气流猛然溢出喉咙,又在紧咬的牙关后破碎撕裂,最终化为一声嘶哑的闷吼。闷吼声中,李 珣猛然发力,将这魂牵梦萦的身子,紧紧拢在怀中。   “青吟仙师,我喜欢你!”   这是一声模糊的低语,空灵、恍惚,似是穿越了时空,直融入久远之前,那高峰层云、青竹流水之间。   而在下一刻,寒潮的咆哮声中,又化入另一种声息:“所以现在……”   话音在寒潮中打了个转,李珣终于侧开了脸,让二人的下颔都抵在彼此的肩窝上。他眼睑垂下,看着青吟微微起伏的瘦削 后背,咯咯发笑:“我绝不会放过你!”   绝不!   青吟的身子似是又颤了一下,李珣在微笑间闭上了眼睛,语气轻柔地像是在哄小孩儿:“别怕,你还有机会啊……叫人吧, 叫人来帮你!叫谁呢?   “钟隐吧,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喔,对不住,他飞升了,无牵无挂!玉散人?也是个中能手,手眼通天……咦,差 点忘了,他现在脑袋空空,纯一个玩偶摆设。   “那你叫谁呢?你叫谁呢!”   猛地拔起的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将满室寒潮冲得支离破碎,而低回的余音,恍惚中,却有如失群孤兽的呜咽,低低切切, 直至于无。   “轧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满室游走的幽蓝光芒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缩回到冰壁之后,已经积压许久的寒潮咆哮着从开启的缝隙中冲出去,发出又一波刺耳的声浪。   光亮从李珣身后照过来,被他身子遮挡,生成一条长长的暗影,覆在青吟身上。   门外有人说话,却不是古音,如果李珣没有记错,这人应该是妙化五侍中的大姐宫侍。   “李真人,一刻钟后,冰牢里湖水上升,不宜久留,请出来吧。”   李珣没有搭理她,只是静静地聆听着青吟细微的喘息,直到宫侍用同样的口气说了第二次,他才回过头,轻声问道:“湖水?”   “冰牢镇在北海水眼之上,潮起潮落时,这里总要漫上些水来。当然,经过冰牢底层的过滤,这里的水清洁得很,什么都能冲洗干净。”   宫侍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去,伸手虚引。   如果李珣的感觉没错的话,宫侍的语气是在针对青吟,这其中的味道,微妙极了。   只是青吟发幕低垂,遮住面容,没有半点儿反应。   手指似若无意地轻拨黑缎般的发幕,撩起数根发丝,然后李珣便转过身去,大步走出冰室,没有再说一个字。   身后铁门轰然闭合,将内外天地割裂。李珣没有回头的欲望,只是迈步前行。   宫侍稍侧身形,一直伸手虚引,做引路状,这其实已是下人的举止。   虽然妙化五侍的称号中便带个“侍”字,可几十年来,李珣何尝见过她们这般姿态?   在这一刻,李珣明白,他在心园中的地位,已经在无形中攀升了许多。、


    报仇雪恨,爱入骨髓。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17:37

      迈出水下甬道的刹那,李珣深深地吸了一口心园夜色下的空气。夜空中,水汽与花木香味儿合在一起,淡淡的沁入心田。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唇中轻吐出这老生常谈的一段词,李珣心中却生出更深的感悟来。也正因为如此,在吐出这话之后,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话音流出去了。   偌大的身躯似乎只剩下了一个空壳,软软地坐倒在栏下,随后又仰起头,看天上闪烁的群星。   宫侍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在这静谧的夜色下,李珣清楚地听到了心脏咚咚的声响。那是如饮美酒的畅快迷乱,更坦白点儿说,更像是在极致的肉欲高潮之后,从顶峰摔落的虚弱的快感。   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李珣分辨不出更多的信息来。他的心神已经在涨满的快感下恣意流淌,漫入无限的虚空,似乎可以同群星共舞,那是什么感觉?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形容——   江水奔流而下,在已经锁固了它百年的堤坝前咆哮撞击,将堤坝冲得七零八落,继而漫过整个大地。冲垮了多少房屋、多少田地、多少城池,又让多少生灵涂炭……   那不在江水的认知之内,江水只知道,束缚它的一切都消失了,不管是堤坝又或河道,对它来说,再无意义。   它只是无所顾忌地奔流,碾过一切,无限地扩张,让所经之地,尽成水乡泽国,直到它倦了,累了,稀薄的水量渗入地下,蒸发上天空,到此为止。   李珣的心神便是这江水,在无限的虚空中狂舞,当伸展到一定限度,也会疲累、稀薄,最终散溢干净。   可是,正如同江水不会因为决堤而枯竭,散入虚空的心神会以一种玄妙方式,重新聚合,像是地下的暗流汇聚、蒸腾的云气行雨,在天地间达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在这种境界下,李珣只需要关心心神延伸的广度,尽究这一片属于他的虚空中、莫以名之的玄奥。   其余的一切,均与他再无关系。   李珣不敢轻言这是否是真正的“放开”,但跃动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开了一道道枷锁,像一头在原野上狂奔的野兽,放声长嗥,用自己的能量,充斥整个天地。   这是真正的突破。李珣无比明白,就在刚才,已经横在他头顶几达十载境界桎梏,已被冲破。   从此刻起,李珣已成为此界最精英的修士之一,拥有了与他的地位相符合的力量。   此刻,至少在此刻,他无所畏惧!   他闭上眼睛,贸然散入虚空的心神损耗,正一丝丝地恢复过来。湖上微风拂面,很是舒畅,但不久之后,随风飘入耳中的丝丝婉转的萧笛清音,又让李珣眼开眼,遥望向远方的某处。   “那是玉散人吧?”   “正是玉师。”   在静立身后的宫侍口中,依然是对玉散人的尊称,这让李珣很奇怪地看过来。   这美人儿身为妙化五侍之首,姿色殊胜,又一身明黄凤纹裙装,极显堂皇贵气,可没有半点儿妾侍婢女的味道,更使人不敢轻侮。   李珣可以感觉到,宫侍对他刚才的突破似有所觉,但与他对视之际,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似乎这一切都理所当然。这种感觉让李珣有些失望,但更舒服,他忽然想和这美人儿聊聊天。   “宫夫人……”用这已名不正,言不顺的称呼,李珣挑起了话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夫人您可否为我解惑?”   宫侍眸光一闪,旋又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李真人有何事?”   李珣并没有因为宫夫人的客气而忘形,仍保持着低姿态,和声细语。   “我眼下也算是一只脚踏到心园里来,想来古宗主也是要有所交代的。只是对这里的局势变化糊里糊涂,对日后行事颇为不利,请教夫人您,明了眼下心园的是是非非,也是为将来打算。”   他摆明车马为自己着想,反见坦白。   宫侍稍一沉默,方道:“心园哪有什么是非可言。我想,李真人真正想知道的,怕是宗主与玉师、与栖霞夫人之间的故事吧。”   被她一口道破,李珣却没有半点儿尴尬。此时正是他境界突破,心态恣放之时,闻言只是一笑,拱手道:“请指教。”   对这蹬着鼻子上脸的行径,宫侍只淡然处之。她平静地道:“主子之间的事情,本轮不到我们这些侍婢们说三道四。不过,来此之前,宗主曾言道,若李真人对此事有兴趣,我们也不必隐瞒……”   听到古音这么大方,李珣倒是有些吃惊,不免思虑这后面的手段。耳中却还听着宫侍说话:“只是,宗主约李真人于戌时末,在燕返阁相见,时候已经不早,还请真人移驾。若不见怪,婢子边走边说如何?”   听她自称“婢子”,李珣忙道一声“不敢当”,站起身来。   宫侍轻轻击掌,岸边水榭之外,便有一对貌美侍女,手持灯笼,立在道旁,照亮路途。   说起来,在通玄界,李珣可还从未见过这般富家气象,一时间为之大奇。   宫侍察言观色,先引他出了水台,方道:“妙化宗虽是修道宗门,但从玉师时起,宗门内貌美弟子,便都如他歌姬侍妾一般,平日举止,并无修行气象。便是宗主执掌宗门之后,也没有再改回来。”   不管对玉散人有怎样的观感,听闻此语,李珣也不免有些艳羡。但又不得不疑心,这是否是玉散人的取死之道呢?   在宫侍的前引下,他走上了一条小径,前方侍女持灯,光影绰绰,隐现风姿,极是养眼。李珣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只等宫侍开口,讲述那些已锁了近两百年的隐秘。   宫侍微垂眼睑,似在罗织词句,半晌之后,方道:“我知李真人不比那些假道学,却不知对这逆伦弑亲之举又有何看法?”   “这个……”李珣稍一沉吟,便摇头道:“此界虽亦有纲常伦理,可是修士动辙千百年岁,这纲常却不比下界的三纲五伦,只有修行、传承两样,可为万世师,余者泛泛,不足以为法。”   他这是将冥火阎罗的论调拿了出来,倒让宫侍为之一惊。   这美人儿当即换了个态度,对他上下打量,良久方道:“这是精辟之论,真人修行不过百年,便能有此认识,怪不得能令宗主另眼相看。不过,嘴上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则是另一回事。他们的分岐便缘于此。”   “分歧?他们之间,谁有别的看法吗?”   “不,这依然是他们的共识。只不过,玉师身体力行,深得其中三昧,而宗主,则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李珣听得有点儿心虚,因为他也算是“嘴上说说”的一员。可是,怎么会把古音也划到这片儿来?   “人非生而知之者,哪能没有个精进的过程?当初宗主才刚刚在此界闯出名头,修为远未臻圆满,自然比不得现在。”   宫侍垂下眼睑,平淡地说了下去。   “当时玉师已名满天下,行事是出了名的肆无忌惮,公然宣称要以此界绝色历链心性,结下强仇无数,这夜摩天几乎日日受人袭扰,玉师深知宗门传承事大,便当机立断,与宗门断绝关系,去了无回境居住。   “这段时间,宗主虽恼玉师行事荒唐,可叔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她自小便由玉师抚养长大。即使玉师自立门户之后,也常秘密回返心园居住,指点宗主修行;宗主对玉师,也以长辈视之,尊崇非常……   “而这些情景,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   宫侍说到此处,忽地拿眼盯住李珣的面孔。那其中的意绪,当真是纷繁难明。   李珣怔了一怔,忽然醒悟:“剑破无回……”   “正是!”   宫侍移开了眸光,望向深邃的夜空中去,语气也变得幽冷飘忽,在此刻,她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中去。   “我没有亲见钟隐攻破无回境的场面,可是,玉师以垂死之身,撞入心园的情形,却似仍在眼前……   “仅隔半日,钟隐便杀上门来,夜摩天壁障封禁全开,又凭藉千折关地利之便,才勉力挡住钟隐突进。可短短两日,十五位主持禁法的宗门长辈,便或死或伤,眼见宗门就要被钟隐一人击垮,宗嗣断绝。”   李珣听得入神,宫侍所言平淡无矫饰,可即便这样,也能让人感觉到当年钟隐令人无可抗拒的凛凛神威。可是,身为明心剑宗的弟子,他却没有半点心驰神往的意思。   若说有,那也只是点滴寒意在心头。   “眼见情势危殆,宗主扯下脸面,以飞剑传书各宗,借着诸宗对钟隐实力的忌惮,联手施压明心剑宗,这才迫得钟隐回返。而宗门之内,已是满目疮痍。”   在此时,宫侍语气有了一个微妙的转折。   “我至今也不明白,当时玉师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像狗一样被人撵回来,最终又全凭外人援手,才逃过一劫。如此奇耻大辱,偏偏连报复的可能都不见……   “从那日起,宗门势力大衰,精英几尽,宗主日日殚精竭虑,总领宗门事务,玉师却仍是纵情声色,不管不问,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那时起开始冷淡下来。   “然后,玉师用尽了一切办法,方在百年内将伤势恢复过来。但此后近两百年,修为竟无寸进,那时方知,钟隐贯胸一剑,实是将他道途毁丧……”   李珣心中冷笑,对钟隐的手段,他是又长见识了。   而宫侍则一刻不停地说下去:“玉师多次冲关不成,反而数次走火入魔,修为不进反退,而此时,宗主稳稳迈入真人境,而这落在玉师眼中,则使他萌生一个想法。”   在这里,宫侍忽又有所迟疑,目光在李珣脸上一转。李珣对她行了个注目礼,目光中是纯粹的探询之意。   在这样的眼神下,宫侍终于决定将这关键说出来。   “其实,此法在诸邪宗典籍上多有载录,名唤“玄婴度劫”,当然不同的典籍也有不同的名目,但意思都是一样。   “玄婴度劫就是以独特的秘法,产下一个婴孩,最好与宿主有血缘之亲,兼以诸多法门培育炼制,形成类似如先生这样“元胎道体”的绝佳资质,形成“胎鼎”,最后舍弃原本法体,夺舍重生!”   李珣喉头乾咽一下,只觉得背上凉气森森,汗毛亦为之倒竖。   他并不是为这“玄婴度劫”而惊怖,事实上,这种手法在《幽冥录》上亦有载录,虽然艰深繁复,又逆伦绝性,却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法门。   只是在听到宫侍那一句“如先生这样”的句子之后,李珣脑子却止不住思绪乱飞,诸般念头纷至沓来。   他几乎是抢着问道:“可成功了?”   宫侍略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似明非明,但还是摇头道:“连婴孩儿都不曾生下来,何言成功!”   李珣心中“咚”地一声响,大石落地,全身一阵无以言喻的轻松。但很快他便迷惑起来:“这玄婴之法很难吗?”   “虽然艰涩,对玉师来说却并不困难。”宫侍美目中光彩微黯,语气刻意地保持着平静。   “只是玉师明白,玄婴之法虽然可以助他解开钟隐的封锁,可是一来,这几乎便是从头来过,既往一切,尽化虚无,想要恢复原来修为境界,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二来,即使是玄婴度劫又如何?钟隐天资奇绝,远超当世任何一人之上,若只单纯地从头做起,恐怕钟隐是等不及的!所以……”   李珣扬起眉毛,身子不自主地微微前倾:“所以?”   “所以在起点上,便要做到最好。寻常的玄婴不足以达到这一标准,所以,玉师别开蹊径,要以“血融”之术,使玄婴体质再上一层楼。而这血融之术,说白了,就是近亲骨血交合!”   最后几个字,阴森如过隙寒风,直吹到李珣心底。   李珣只觉得齿根发酸,忍不住抽气道:“怎会的?近亲生子,大都是残障之辈!”   “血融之术正是反其道而行之,更积蓄天生一股邪气,用以修道,虽劫数重重,却最益精修猛进。玉师看重的便是这一点,故而……”   说到这里,若李珣还不明白,那便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毫无疑问,玉散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侄女身上!   这也真符合他的风格。   在宫侍平淡的讲述中,李珣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个什么味道,也许有对这逆伦丑事的违和感,但更明显的,还有丝丝难以言表的兴奋、以及由此衍生出来的恣意与羞惭。   这杂揉在一起的复杂感觉,随着心脏略显紊乱的涨缩节奏,蔓延全身。   李珣努力保持着一个平常的状态,可是脱口而出的言辞还是暴露出他内心的急切。   “后来呢?”   宫侍也意识到李珣眼下的状态,她秀眉微蹙,已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还要再讲下去了。   她越是迟疑,李珣心中越是发痒,猎奇探秘的心思早就超出“知己知彼”的念头。   而在他快要忍不住再次催促之际,前方的灯光忽地停了下来。


    男人越来越男人还得靠女人。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19:19

      古音抬起头,见他进来,便放下书卷,却不起身,只笑道:“半夜缱绻,可好么?”   李珣听得一怔,这颇具调侃意味儿的言语,眼下听来,颇有些亲昵的味道,任他如何谨慎,猛然间,也心中微荡。   还好,他很快便调整心情,上前隔着矮几坐下来,微笑摇头道:“强醉方知薄无味……”   话未说完,他便很敏感地发觉,对面古音似是有些失神,当然,这状况只是一闪而逝。   很快的,古音便叹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啊……”   这话是极对的,可是在两人目前的关系下,说出来便过于亲近了。   李珣心中玩味,脸上的笑容便相应地减去了几分礼貌,多了一些恣意。   这种态度上的变化是非常微妙的,但两人都是感觉很敏锐的那类人,照李珣想来,这“投桃报李”的气氛交流,效果远比任何言语都来得直接。   然而,古音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对着他的笑脸,古音唇边聚起一抹冷诮:“你很满足吗?”   “呃?”   古音眼中的光采并不强烈,却似是直照到李珣心底,偏偏她的语气仍保持着懒散。   “一个青吟就能满足你么?我原以为,在你心中,青吟固然可恨,可是栖霞、青鸾、包括我在内,这些帮凶、主谋,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吗?”   李珣的笑脸僵住了。   古音仍不放过他:“在我预想中,我起码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才能保证你在短时期内和我站在一条线上,且又不在暗中使太多的绊子……   可你这样的面孔,怎能让我放心呢?”   至此,李珣终于明白,古音已经撕去了最后一层面纱,将赤祼祼的利益摆上桌面。   在这一刻,只有“上限”和“底限”的标准,只有“是”或“否”的决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的反应还是迟了一步,以至于落入下风。不过,李珣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上身一挺,几乎寸步不让地争了回去。   “古宗主应当明白,今日之前,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身分,我可曾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古音微笑起来:“今日之前,你可曾这样对我说话?”   李珣怔了下,继而哑然失笑。   他身分地位的变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这里面当然有古音的操控,可是现在的他,也不缺乏与之相对应的心态和实力。


    不写出这一对母子乱伦孽缘,聪明反被聪明误实在太浪费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21:02

      可是,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开始偏移。   在室内的微光下,古音斜依靠垫,衣饰简约,脖颈、手腕等处显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与珠光辉映,虽不见多少艳色,亦是眼前一亮。   而且,那文雅从容,似乎一切均在掌握中的姿态,却比她本身还要来得魅力十足。   李珣当然没有忘记,就在上楼之前,他从宫侍口中得到有关古音的“故事”。   他更不会忘记,就在月前,在北极夜摩之天的某处冰层下,他从天芷的回忆里,“看”到的片断……   完全在无意识中,他咽了一口唾沫。   古音的目光从他滚动的喉结上扫过,继而悠悠叹息。   “看起来,我们都不怎么适应角色的变化。可对不住,我们确实没有时间再磨合了,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可以“合作”吗?”   话音未落,李珣已经感觉到,楼下某处,一道森森杀意已经锁定在他身上。   这感觉他太熟悉了,除了魔罗喉那恶心的玩意儿,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   老套的伎俩……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


    最好是古音知道,小李子不知道,然后古音才知道李早已经知道。那样合体的时候才会特别精彩。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25:45

      纯本能地,李珣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星河移位!”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便永远也想象不到,当一个广被千里的庞然大物,从头上缓缓移过,阴影投射下来,遮蔽天 日之际,人们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李珣曾经以为,如鲲鹏老妖之法身,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翼若垂云,挟山超海,由山岳之厚重,飞动而绝迹青空,已经 是壮阔高远之极至。   然而此刻,他开始明白,当庞然大物舍去速度,将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时,其威压之重,还远在前者之 上。   最让李珣印象深刻的,是这个过程中,天地元气剧烈的变动。   这变动的起因,并不是巨大物体移位而造成的大气扭曲,而是由以亿万计的气机变化,汇聚在一个整体性的“框子”里, 在参差错落的彼此作用和影响下,造成天地元气的剧烈活动。   这与东南林海“水火同源”的禁法颇有差异,差别在于,东南林海是汇聚诸方气脉,为雾隐轩之用,也以雾隐轩为中枢, 统御一切,是一个“外、里、外”的规则结构。   也就是说,以人力安排天力,后天加工者居多,只是以绝妙手法将这后天痕迹隐藏在天然环境之中。   星河则截然相反,此地为天地造化成就,天然与星辰演化同步,便如大海潮汐,此去彼来,多由天力。   此内的定居者,如星玑剑宗,只是在天然的环境下稍做修饰,布置禁法,后天的可塑性远较雾隐轩为差,但若论变化之玄 奥,蓄积之伟力,又在雾隐轩之上。   这一点,与其亲密接触的李珣感受最深。   极幸运的是,李珣并没有处身在“星河”移位的轨迹上,他只是稍稍沾了点边儿,星河移动的方向也恰好与其相背,否则 他早被其中庞大的引力吸了进去。   这感觉仅持续了小半炷香的时间,便渐渐淡去。   “哗”的一声响,他将脑袋伸出海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缓解心脏承受的强压。   喘息稍定,李珣便伸长了脖子,要近距离地观察一下所谓“星河”的外观,可是……起雾了?   海面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场大雾,这雾气来得古怪,以李珣的眼力,竟然看不透里许以外的景色。   而且,雾气中尘粒看似翻滚不定,实则彼此之间扭结作用,与寻常雾气大不相同。   “应该是星河内部元气变动的余波引发的反应。”   李珣很快就在禁法理论上给这个现象做出了解释,而且不只如此,他还很细心地发现了一件事。   “这雾气好像一张网啊,蜘蛛网!其中的气机联结十分脆弱且敏感,一不小心将其搅乱的话……”   当李珣两脚真正迈入星河范围的一刹那,他立刻就感觉到了这里与外界的不同。   虽然之前毕宿已经提醒过,但他还是被这里涌动奔流的星力潮汐吓了一跳。   同样是黑夜,可是星河内外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的黑暗深处,闪烁着蒙蒙光华,这光芒并不能让黑暗变得更明亮,却好像可以穿透人体,与体内真息发生莫名的反应。   “这便是“穿魂光”吧。”   李珣想起毕宿的警告。   这温润的光芒,实是供星河运转的星力散溢所致。看似无害,但在里面待得久了,又没有星玑剑宗的独门法诀吸纳炼化,便会造成真息窒碍、经脉淤塞、骨骼病变等可怕的症状。   对星玑剑宗弟子是大补,对其他宗门的修士则比毒药还要厉害百倍。   然而,李珣眼下却不能将这光雾挡在身外。   因为按照毕宿的说法,其他宗门的修士一旦提气,真息质性与弥漫的星力截然不同,便等于是在芝兰之室,扔下一只鲍鱼,那种强烈的反差,绝瞒不过当值的高手。   况且,若李珣真的不沾身半点儿,如何能让宗门长辈看得出他“殚精竭虑”、“舍身忘我”的好处?   故而,对这“穿魂光”,李珣只能生受了。   李珣此时站的是一条大河边上,两岸群山排阵,林立嵯峨危峰,黑沉沉的颇为压抑。   不过,隆隆的水响却是极好的掩护。   按照毕宿的说法,星河之内自成天地,计有三垣七岳、九泽三江,分以天干地支之数,在内规统御星力流动演化,对外则联结通玄界地脉、水系,以应天星变化。   现在李珣所处的,便是“三江”中的擎苍江。   李珣抬头看天,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比外界要明亮许多,彷佛天空也给拉得近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感受着星力实质般的流动方向,再辅以毕宿教给他的“星变图”,很快就测出自己接下来行进的路线,李珣不敢怠慢,身形一振,贴着两岸绝壁,轻烟般逸出。   毕宿站在高空处,俯视的眼睛差点就掉出眼眶。他被李珣飞掠的速度惊呆了。   要知道,星河内部的地形虽不至于像星河本身一般,日日移位,可是在星力牵涉统御之下,元气流动往往一瞬千变。   一个星玑剑宗的普通弟子,从入门时便必须修习星玑剑宗的法门,增强对星力的感知,同时熟习各种天星演化之道,直至十年奠基,才能在星河内小心走动而不触发禁制。   而要达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那真差不多要有个六、七十年了。   李珣从记下“星变图”到现在,才多长时间?更何况,他并没有修习星玑剑宗的法门,不可能凭藉真息加强感应,只能纯粹地用脑子思考推演。   在这种种不利的情形下,李珣竟然能奔掠如飞,与其说是奇迹,还不如说是妖异!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毕宿真被权位迷花了眼,竟然如此大方地将“星变图”交出来。   也许这厮认为,“星变图”奥义粗浅,算不得什么。却不知在李珣这堪称禁法大师的人眼中,“星变图”分明就是一条了解星玑剑宗无上秘法的绝佳途径。   李珣本身禁法天资便远超同侪,只可惜无论是明心剑宗,又或幽魂噬影宗,包括血、阴二散人,在禁法上都算不得此界一流。   所以,与回玄、星玑、不言这三大禁法宗门中的高手相比,李珣唯一的优势,也只是集诸家之长,思路别致而已。   直到不久前开启雾隐轩,李珣继承了几代轩主丰富近乎庞杂的禁法知识,尤其是不言宗禁法之精华,这才高屋建翎,将自身的禁法修为推上一个新的层次,至此眼界大开,隐隐间已是宗师气象。   而毕宿的大方手笔,则等于是帮助李珣完善他几乎要定型下来的法度轮廓,使他一窥其宗门《化星秘典》之堂奥,李珣怎能不欣喜若狂?   而且,好处还不止这些。   李珣以心魔精进,甫为真人,却精进太速,境界极不稳固。说不定一个重创,便会再掉落下去。   偏在此时禁法精进,以他一贯的修行促禁法、禁法推修行的修炼方式,等于是在下面加了把火,李珣只觉得浑身真息如沸,云蒸霞蔚间,尽显堂皇气象,道基趁时吸纳火候,消褪瑕疵,渐有稳重之相。   “妙极,妙极!”   李珣全凭几十年修养磨砺,才勉强压下心中狂喜,渐渐定下心来。眼见周围地势有变,大河奔涌依旧,只是两岸山势走低,高崖之上,偶见飞檐。这已经是有星玑剑宗弟子居住的地界,行事更要加上十二万分的小心。   毕宿为他设计的“出事地点”,已经距此不远,可是他推进的速度显然大大超出原先的估计。   不过,要想再进一步,也非常困难。   “星变图”所囊括的范围就到此为止。   李珣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他可以凭藉自身强大的推演能力算出星河运转的走势,但具体到细节,没有了“星变图”这样可以套用的法规,他便需要繁复庞杂的计算,这是一点儿都偷不得懒的。   他步伐放缓,脑中禁纹图形此涨彼落,与外界星力流动相呼应,再作用到他身体之上,相比较方才的轻松自在,这时实在困难千百倍。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能磨练人的。   李珣清楚,这是一个验证他对《化星秘典》理解的机会,同样,也是一个继续稳固他修为境界的机会。   前行七、八十步,他身形倏止。   任他在禁法上如何了得,也仅能勉强推出约百步的范围,然后便要缓口气,定定神,才能进行下一步。   而每前进一段距离,计算的繁琐程度便倍于之前,按照这个情况,恐怕就算走到天亮,他也未必能走出十里路去。   毕宿为他挑选的这处地点是非常讲究的,此地恰恰位于擎苍江与太微垣交界之处,擎苍江附近由于星位转移,这段时间正是气机收敛,禁法不密的空档,极有被人潜入的可能。   而太微垣则是星河中枢所在,其禁法之周密,远超擎苍江范围。更重要的是,聚星台就在太微垣中,李珣潜入擎苍江、受阻于太微垣,实是再正常不过,不容易引人疑窦。   李珣眼下推演禁法,只是爱好使然,打发时间用的。   再回过头来看周围元气变化,却皱了下眉头。   他在禁法上最为擅长的便是“由此及彼”,也就是抽着一个线头,慢慢将整条线索都整理清楚。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法通,百法通,只要线索理清,中间枝蔓均清楚明白。   偏偏星河中气机运转,全应天机,千头万绪,随机变易,很难分得清头尾,他先前有星变图,算是抓着一个线头,可眼下这根线却与其他几百根线纠缠在一起,勉力抽出来一些,偏就碰上了一个死结。   这结不是说解不开,而是太费时间,李珣虽然见猎心喜,却还能分轻重,暗叹一声后,终于决定放弃。   他正准备找处隐蔽的地点,等时机到来,眼角余光处忽见强光一闪,那应该是一个御剑飞行的星玑剑宗弟子。   李珣这一路上也碰见了几个,并不以为意,只稍侧身形,将身子隐在阴影之下。   然而,回应着这道闪光,他脑中亦是灵光一现。   李珣猛然抬头,正看到这剑光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似曲非曲的线条,朝着太微垣的方向飞去了。高空中的元气震荡到达地面时,已微弱得很,但李珣仍若有所悟。   先前在脑中纠缠不清的诸多气机变化,似乎被这一道剑光轨迹剖开了些许,死结也有些松动,不过要想解开,依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建功的。   李珣摇了摇头,干脆盘膝坐下,手上无意识地划动地面,想找出症结所在,哪知屁股还没有坐热,天上又是一道流光闪过。   李珣一惊抬头,却见这道剑光几乎走的与方才同一方向,但速度之快,远在前一位之上。划过夜空之时,其轨迹亦有不同,比前一位要简洁犀利得多,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刻意的转向控制,从头到尾,一以贯之。   在这剑光没入虚空之后,李珣猛地跳起身来,二话不说,拔腿狂奔。   他的速度自然没有御剑那样神速,然而行进间从容流畅,倒像是再得了一份星变图似的。   当然,不会再有人送他星变图,可是这前后两个修士御剑飞行的轨迹,足以抵得过一张星变图而有余。   这两人一前一后,恰恰都是在李珣思索星河变化的关节处,又同是从擎苍江方位进入太微垣。且缓急不同,层次有异,几乎就是一场最完美、最贴心的法门演示,让李珣尽窥其中堂奥。   而更为关键的,还是李珣此时的境界。   由于玉辟邪的压制和封锁,李珣还不清楚迈入真人境会给修为带来多么大好处,可是在精神层面,他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一些不同,眼下便是极好的例子。   两道剑光给予的冲击只是一刹那的事,李珣从这刹那闪光中,得到解开“死结”的启示,这是他本身的禁法修为所致。然而,在剑光闪动的同时,他竟似抛开一切外障,在恍惚中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直抵彼岸。   这类似于直觉,但显然又超脱于直觉之上,玄妙至不可言道。   李珣在修道途中,偶尔也有这么一丝感应,但如今日这般,看似虚妄,却无比真切,则是从未有过。   所以,他才狂奔起来。   在这样高速的行进之中,对星河变化的推演与那直指本心的感应融而为一,几乎是方才启了个头绪,便知晓结果,而中间各类枝节,无不了然于胸,倒似是本就印在脑子里一样!   如此妙意,何等畅快!   李珣心情越来越好,也越跑越快,最后终于脚不沾地,御风而行。   此时他离约定的位置,深入了何止百里。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由于自己长时间的思索被一朝引爆,才一发不可收拾,大有势如破竹之感。而突进数百里之后,锋芒渐挫,再这么“嚣张”下去,他绝对是讨不了好。   再飞行了约小半刻钟,估摸着快要冲入太微垣腹地,他也心满意足,又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决定返身折回。   李珣停下身来,观察四面形势。这里地势已低缓得多,像是个平原模样,登高俯瞰,四野茫茫,偶有低树清流,楼阁小屋散布其间,与星空辉映,静谧清爽,当属福地。   李珣却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福气,只因这边星力流动比擎苍江那里更为明显,且时有潮汐起落,倒与坐忘峰顶差不多。   星力粘稠时,所生成的穿魂光便像鬼火一般,如具实质,李珣可以清楚地感到星力慢慢浸入毛孔,混入经络血脉时所造成的不适。   再待得久些,恐怕他真要不战而自伤了。   这时候,他偏偏想起了明玑。他才停留了几刻钟便是这种模样,明玑自被禁锢以来,已过了近一个月,那她此刻又会怎样?  ------------

    我最喜欢这段描写,眼中星辰,心中是浩瀚的苍穹。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28:51

      低叱声中,李珣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由于阴散人的言语,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擎苍江边,那决死一击的刹那。   无疑,在三大宗主面前,生生斩杀允星,再全身而退,若真传出去,李珣立时可以名震天下,堪与任何一位高手比肩而无愧。然而,李珣却绝对不愿意再想起那一刹那间的情形。   事实上,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他只记得在那一刻,骨骼在强压下碎裂、皮肉则被高温烤炙得滋滋作响,血腥的蒸汽几乎弥漫全身,凄厉的嘶叫和刻骨的怨恨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奔流——   这不是他自己的感受,而是允星的半边身躯,在他“体内”被“消化”的过程。   是的,那不是斩杀,是吞食!   像一头野兽,撕扯着血肉模糊的猎物,就那么生吞下肚。   李珣也知道,在此界,这种生吞活人的事情并不少见,除了一些妖魔喜好这口味,一些邪修,比如魅魔宗的修士,便常生食异兽等活物,保持其身体的兴奋与活力。   可在这件事上,李珣的吞食和所有的例子都不同。他的“吞食”并不是用嘴巴,而是由血影妖身化成的巨大的幕布,将允星包裹、撕裂、挤碎,然后消化。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李珣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非人”的气息。这完全超过了他为人的底限,令他的胃里的酸水一波波地向上顶,难受极了。   挨了一耳光,阴散人却没有什么表示,连控入李珣体内的真息也没有任何变化。   在为李珣梳理了一遍经络之后,她移开手,跪坐在沙滩上,向着李珣微笑道:“便是真一级数的人物,也未必能做到你今天这地步,对此,你还有什么不满吗?我以为,你应该无限快意才是。”   “快意?”李珣很想再给她一个耳光,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也能称为快意吗?   这句话在喉头里转了一圈儿,最终又咽了下去。   是的,他不能否认,从擎苍江底拔身而上,撕裂允星,再化虹远去这一连串的过程中,固然充溢着令人恶心的妖魔手段,但也让他获得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两种感觉合在一处,复杂得让他恨不能放声大叫,以发泄出来。   但最终,他只是撑起半身,叹了口气。继而摊开双手,用奇特的眼神在上面巡逡——这就是他的身体,其中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玉辟邪对他修为的压制、定型,虽然效用犹存,但在事态超出他现有能力范围之时,被压制在心窍内的庞大力量便会迸发出来,用最合适的法门,造成最优化的结果。   这已经超出了他所修习的三大法门的藩蓠,不是灵犀诀、不是幽明气、也不是血神子,而是在一门玄奥通达的心法指引下,整个贯穿的通透交融!   就像是用运河贯通三个本不相连的水系……不,更确切地说,是用一种玄妙的方式,贯通了三个各自独立的世界。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然,现在的“贯通”远未臻至终极的大圆满,李珣仍可感觉到彼此之间的界限。   他知道,这是以“血影妖身”为根基,借用它“质虚无实”的最大可塑性,引入玄门灵犀及幽明阴火,而使三者浑然如一的,正是骨络通心之术!   无底冥环与道胎元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质气转化,与血影妖身尝试着在更本质层面的融合。   与之相对应的,以心窍为核,无数条细密的血脉经络,以及诸多骨骼脏腑,由虚转实,无中生有,将他全身联结成一个严密、复杂、而又精妙的网路。   这样的身体类似于人身,却在细微处,有大不同,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魔化”。   就是这样的身体,让李珣在不知不觉间,一举跨越了他修道以来心分两用、甚至三用的尴尬,为他今后的修道之路,指明了方向。   可是,李珣却找不到半点儿兴奋的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也许进入真人境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骨络通心之术。这个被钟隐创造出来的神秘法门,随着他修为的提升,正发挥出越来越惊人的效用。


    三合一是三得利。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31:21

    自从李珣为云楼揽月车别辟“一炷香”的阵诀法度之后,每隔上几年,总要在此基础上添加一些新的变化,以验证自己禁法修为的精进与否。他也就成为宗门唯一一个允许在宗门云辇上动手脚的三代弟子。   且不说宗主的青睐令旁人多么眼红,只论这宗主云辇的本身。这几十年来,只飞行速度一项,便又提升了近五成。此时从星河赶回连霞山,数百万里的路程,也仅用了八天。  这一觉睡得极好,等李珣体内机能自发调节到一个完满状态时,他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光芒入眼,鲜红如血。   他心中一跳,环目四顾,待看到窗外天色时,才知道正值黄昏,这一觉怕是睡了一天有多。他先抚了下胸口,那里的疤痕更淡了,看起来再过两天,便会痕迹全无。   暗吁一口长气,他翻身下榻,准备梳洗一下。却忽地发觉,楼下有低弱的人声传来。   李珣微微一怔,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绕过客厅,到了书房门口。   这间两层小竹楼本是林阁在止观峰上的居所。林阁死后,只余下李珣一个弟子,便由清溟做主,将这两层小楼送予李珣居住。   李珣对这些外物本不看重,又顾忌着师道尊严,便对小楼一切布置,均依旧例,数十年未曾变过。   而此时,两位客人便在书房一侧的长桌两端,对着几块石板模样的东西指指点点,写写画画。竟然没发现李珣已到了门口。   李珣也没有进去,他只是看着屋中一大一小二人,俯着身子,在桌上你写一笔,我添一画,这似曾相识的情形,在昏黄的天光下呈现出来,竟让他看得呆了。   最后还是正对着门口的小客人发现异样,一抬头,便呀了一声。听了这一声叫,背对着他的那位女修回过脸来,一见之下,清丽柔美的脸上先是惊讶,继而便绽开了笑靥。   “珣师弟,你醒了?”   映着夕阳的光辉,女修温柔平和的眸光似乎直照入李珣心底,而在李珣眼中,这刹那间,对面的玉人竟似发出光来。任他心肠冷硬如铁,此际也不免微眩,迟了一刻才行礼道:“祈师姐安好。”   他的目光很快又转向另一位,似曾相识的清秀女孩儿,此时身披粉色罗衣,梳三丫髻,遍身并无珠翠装饰,可双颊红晕,似乎要融入到残阳光辉里去。看她神情,莫不是……   “婴宁?”   “师父!”   也许是隔得日子久了些,这女孩儿倒不像最初时那般痴缠了,在唤了声“师父”之后,她只在原地盈盈施礼。   然而女孩儿的眼眸中充溢的波光,远比任何的言辞或行为都来得动人,也许她比不得祈碧的温婉雅致,但少女秀美的青春年岁,却是另一番的明丽眩目。可想而知,再过上三五年,这女孩儿会是怎样的一番情韵。   在这一刻,李珣竟颇有些心动。   将这荒唐的念头暂且按下,他冲着婴宁点点头,笑吟吟地走入室内,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祈师姐怎么领着这小丫头到我这里来?”   祈碧嗔怪地看他一眼:“珣师弟!”   “啊?”   李珣一愣,再看女孩儿,已是垂下脸去,倒似有些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能满脸无辜地看向祈碧。心中却在奇怪,好像祈师姐这段日子,心情好了许多。   还是祈碧为他解围道:“师弟你离山数月,还不知道,前几日婴宁已经过了开山的功课,要到启元堂继续精进了。只是眼下并不是我宗开山收徒之时,启元堂里竟没有一个女弟子,婴宁在里面竟没个伴儿,所以,我便让她先住在这儿,等你回来,再行安置。”   “哦,原来如此。”李珣很没新意地回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启元堂?婴宁精进怎么这般快法?”   听出他话中有些关怀之意,婴宁抬起头来,喜孜孜地看着他道:“以前我是筑过基的,我娘亲给我说过,我的天资好,说不定以后有大机缘,便不让我修行他们的法门,却为我寻了一本玄门正宗炼气术……”   说着说着,她应是想起了父母的惨死,神色又黯淡下去。祈碧见她这般,忙接道:“婴宁之前所修法门,虽然粗浅,却贵在正宗。此时一接触本宗法门,先前积累的修行便进入正轨,并无窒碍,根基是打得极牢的。”


    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5 17:33:50

     沉吟了一会儿,明玑方道:“若是天妖剑宗,便对了。“蜂鸣快剑”   说来简单,但若没有身剑如一的修为,怕也驾驭不住剑器。此界专修剑道的,也只有天妖、星玑二宗,你也走运,刚领教了天妖剑诀,便又见识星河禁制……”   李珣暗中抹去一把冷汗。幸好他多留了个心眼,用在西南时交过手的天妖剑宗来顶缸,否则绝没有这么轻易过关。   正想着,便见明玑眸光望来,清清淡淡中,偏有剑一般的犀利。他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思量,这直指人心的光芒,便在明玑的微笑中淡去了。   她极小心地将两截断剑收入鞘中,却没有还给李珣的意思,只是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去休息,明日我到宗门宝库,拿一把新剑给你。这一回,可不能再给人弄断了!”   李珣忙谢了一声,但目光却一直瞅着明玑手上的青玉残剑,末了,试探性地问道:“四师叔,这剑不如让我收了吧,等有时间,我去千帆城寻一个顶尖的铸剑师,将其复原……”   说未说完,肩上便被明玑用剑鞘轻敲一下:“就你有能耐!难道我的人脉就不如你?这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我自有分寸。倒是明天,你要随我练剑,否则,下回碰上高手,断的就不是剑,而是你的脖子了!”   明玑越是摆出师叔长辈的架式,心态便越是亲和无羁。李珣自是明白的,他心中一热,眼看便要答应,却忽又想起刚才和祈碧等人的约定,只好尴尬地向明玑解释。   “那就暂且放一放吧,来日方长,是吗?”   “来日方长”这词儿用在这里,颇有些古怪,而且明玑的神态也有点儿与之前不同的味道。   但容不得李珣多想,明玑已摆了摆手,就那么转身出门。   李珣送到门口,又怔了半晌。他觉得今晚上的明玑很是奇怪,话语中似有未尽之意,与她素来坦荡明透的风格极不相符。还有这告别,好像还有点儿仓促……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吧?


    明玑真性感啊。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6 18:40:35

      然而,在他心中,仍有一道已经面目模糊的倩影,偶尔翻动涟漪。   之所以仍能记着,是因为他亲自将那本来娇美可爱至乎天真的女修,抹去尊严,赋予她凄怆、迷离、至乎绝望。   顾颦儿,那个可怜牺牲品,嵩京一事后,便再无消息的“受害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打量的时间太长,数里之外,那女修蓦然回首,朝这个方向看来。   当年他放顾颦儿活路,其中固然有怜惜之意,但更多的也是对自己的“锁心术”有信心。   锁心术是《幽冥录》上的精妙心法,他藉顾颦儿心神受创之机,在其心神创口处,下了极重的心理暗示及禁制,使她忘记自己的存在。   由于是趁虚而入,与伤处浑然一体,无计可除。   然而,他忽略了奇迹发生的概率。   他不需知道顾颦儿如何摆脱那植入内心深处的创伤,他只需明白,此时的顾颦儿,已不是当年那个由他揉捏的玩偶,是一个必须重视的变量。   可是……   “来找我吧!”   这是两天前顾颦儿对他说的话。   温言软语,像是在求告情郎,而不是对一位曾经玷污她、羞辱她的凶手。李珣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这位已与当年判若两人的女修,却仍保持着与当年临别时,一般无二的神思呢?   想到前日相见时,顾颦儿那不同寻常的神情,任是李珣的修养如何了得,心中也不由泛起男子独有的自得之意,可是更多的,还是难以理解的困惑。   他相信,顾颦儿应该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像是两天前那样——李珣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当时顾颦儿是如何识破他的匿踪秘法,以直线追来的。   他停在距古刹七十余里的一处河岸上。这里,有几十株树龄达上千年的巨木跨河生长,枝叶交错,遮天蔽日,将流经的河水也挡在了这天然的枝叶隧道之下。   幽静冷僻,正是私会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已在此地布下了层层禁制,又有两个傀儡在暗中潜伏,足以应付一切突发状况。   当然,这也仅仅是为了预防万一罢了。   凭直觉,李珣并不认为,顾颦儿会对他不利。   等了约小半刻钟,李珣耳中传来了细细的枝叶摩擦声,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在抗拒着什么。便在这种心情下,他看到了夜色中袅袅行来的紫衣女修。   顾颦儿!李珣心中低叫一声,浓浊的黑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看着行来的倩影,他眼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前日时间仓促,来不及细看,今日细细看来,却是忍不住为之惊叹。   时间对修士而言,几乎没有意义。然而,岁月的沉淀却总会将一些特殊的元素沁入到人的灵魂之中。   六十年前的顾颦儿已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儿,而在六十年后的今天,她的美丽则发生了一个质的进化。   这并不是指她此时的气质变得有多么沉静,李珣认为,有了那样经历的女子,只要不疯掉,天真、浮躁的沉淀就是必然的。   精致的脸蛋儿,精美的衣饰已不是重点,如今的顾颦儿,已经脱出这皮囊的限制,只是眉目间少许的变化,便将她灵魂处惊心动魄的美丽展现出来。   最让李珣心动的,是她看似清明凝定的眸光下,那一丝丝迷离若失的情调,她分明是在看着你,但又会让你觉得,她的神念,已飘荡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   那她留给你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与这黑暗同在的虚无吧。   这是能让天下男子为之气沮,又最能振奋起征服欲的眼睛。   就在这一刻,李珣把顾颦儿归类为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类别中去。也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看顾颦儿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   顾颦儿快要走到他身前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站在禁制之内,顾颦儿看不到他,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一双妙目,直直看来,虽无焦聚,但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   李珣眉头一皱,身形移位,绕行到顾颦儿身后,这也瞒不过她,不过,她正想回头,玉颈上已被一只手臂环箍锁住,手臂上肌肉线条柔和,看似没有加力,却足以在瞬间断绝她的呼吸。   她很聪明,身姿挺直,目视前方,再没有回头的意向。李珣将整个身子都贴在她后背上,使两人之间没有一丝距离。   在肌体的轻轻摩擦中,李珣听到她的呼吸略有些紊乱,却没有抗拒。   李珣心中微有些期待,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在此之前,他对自己应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很费了一番脑筋,但现在看来,眼前的场景却是相当的熟悉。   为了证实他心中的推断,他有意地加重了摩擦,然后将下巴点在她肩膀上,脸贴着脸,感受着她柔嫩光滑的肌肤,不由轻赞了一声。   二人耳鬓厮磨,那酥麻的触感,差点儿让李珣忘记了说话,也在这时他才想起,他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没有碰女人了。   这一念头才生起,他便起了反应。   与他肌体相接的顾颦儿,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这一变化,李珣可以感到,她身上先是一僵,然后又渐渐地软了。   就在这种要命时候,李珣哑声开口:“你在想什么?是我当年没把你操够吗?”   这粗俗的话却是直指本心,他可以看到,顾颦儿的反应比之前更激烈一些。她好像要用点头或摇头来表示,可是李珣的胳膊箍着她的脖颈,让她没法动弹。她的呼吸更乱了。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先是紧紧握起,然后又尽力张开,李珣可以感觉到,她正死死地咬住牙关,却仍有一丝低吟从唇缝间逸出来。然后,李珣觉得腿上一紧,下襟竟被顾颦儿反手抓住,再不松开。   看着顾颦儿脸上红云蔓延,李珣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可是他仍在压抑着心中的冲动,在顾颦儿耳珠处低低说了几个字:“开口、说话!”   顾颦儿终于轻启朱唇,但首先发出来的,却是一声柔媚到极处的呻吟,李珣灵敏的鼻子甚至嗅到了她身上蓦然流溢出来的香腻气息,在周身缭绕不散。   李珣也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在她圆润的耳珠上轻啜了一下,顾颦儿娇躯剧颤,本能地想过偏过头去,却被李珣用牙齿轻轻咬住。   她低“啊”了一声,身子已绷紧到了极处,偏偏就在这时,李珣冰冷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这次更加简洁:“说!”   顾颦儿身体的颤抖越发地剧烈,便在这时,李珣感觉到一丝水气的氤氲,他偏转目光,正好到看到顾颦儿眼角处,一丝坠下的水珠。   李珣期待的响应,也在此时在他耳边低回:“我不知道!”   这才合理!   李珣幽光闪烁的眼睛,穿透了顾颦儿紊乱的心绪,看到她心中被再度翻起的血淋淋伤口,以及伤口之下,已经被腐蚀透了的心脏。   猛然间,他明白了顾颦儿摆脱“废人”命运的缘由。   如果她不可能从深渊中爬出来,那么,就一直堕落下去吧。在深渊底部,是另外一个世界。   李珣抹去了心头最后一丝犹疑,即使他仍不清楚,顾颦儿为什么会对他“情有独钟”,但现在他已有绝对的自信,将这位实力今非昔比的女修,牢牢地控制在手里,成为一枚重要的筹码。   他心情大佳,自然不用再压抑快要爆发的欲望,那只一直按在顾颦儿肾门要害的手,终于开始移动,就像是当年在宫廷中时,挑开了女修的上襟,指尖接触到她细滑柔韧至不可思议的腰身。   顾颦儿喉间一声长吟,充溢着真息,拥有着无穷力量的身体,却像是没有了骨头,在小幅度的扭动中,彷佛要化到身后男子身上去,在低回的喘息声中,任人摆布。   顾颦儿赤裸裸的身体微微颤抖,软软地抵在树干上,如果不是李珣仍环在她脖颈上的手臂,恐怕她就要顺着树干软倒下去。   就算她修为精湛,但在背后男子一波又一波绝大的抽吸之力下,她体内六气不由自主地轮转,在吸摄大量天地元气之时,将更多的精纯元气,输入到身后男子体内。   这个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经历了至少二十次以上的肉欲高潮,此时早已疲不能兴,真元也有所亏损,男子之前还能令她发狂的动作,现在带来的,也只有痛楚而已。   然而,她很开心。   心中的迷茫已经完全消褪了,宗门亲人们关怀痛惜的眼神、同门无微不至的关照、自小熟记的森严的门规,在连续不断的情欲冲击之下,在身后男子无意识的呢喃中,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现在她心中,只有背后这位似熟悉,又陌生,却充满了她最刻骨铭心记忆的男子。   她因为这男子的气息而找到了自己,但因为时光的消磨,男子的气息也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她只有在一遍又一遍徒劳的妄想中,才能捕捉到这一丝丝的印象,然后又一遍又一遍地将这随时可能消散的痕迹镌刻在心底。   她每天都要这么做,将这气息的痕迹一次又一次地翻起来、刻下去,直到她永远不会忘记为止。   也多亏了这样,所以她才能奇迹般地,在林海这片气息繁杂的地方,找到了独有的气息,并一直追踪,终于一偿多年相思之苦。   而现在,她做梦都在企盼的气息,就粘连在她肌体的每一个部位,浓郁得令她无法呼吸,这样的幸福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会拥有吧。   相比之下,肉体上小小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背后的男子终于尽了兴,从她体内退了出来,她可以感觉到,男子的气脉运转,已摆脱了阴毒真息的困扰,更因刚摄入的大量元气,而进入到一个高峰状态。   让她十分开心的是,虽然男子已不再需要她的元气,但两人赤裸裸的身体,仍然在一个极其亲密的状态下,让两人的气息交融,难分彼此。   而男子轻轻地在她脖颈上啮咬,细微的痛楚,则让她在现实与梦境中来回倒换,颠倒迷离。   便在此时,男子在她耳边低语:“你是怎么确定我的位置的?”   她红潮涌涌的脸颊上,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些,她有些迟疑,是不是要将自己在漫长时光中的坚持说出来——这可是有些炫耀的意味儿呢!   不过,男子的要求让她无法拒绝,她稍微一顿,将其中的缘由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在一个非常小的时段里,男子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如果不是顾颦儿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恐怕也要忽略过去。   虽然男子很快恢复正常,但这已经足够了。   顾颦儿用脸颊轻轻地摩擦男子的胳膊,想保持一些矜持,最终仍然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男子的嗓音里,也多了些从未有过的味道,依然是唇边低语,之前可以让她整个身体都兴奋起来,而这次,则使她心中荡起一层融融暖意。   男子说的是:“往这边看!”   她听话地扭过脸去,下一刻,两人的唇舌相接,顾颦儿幸福得几乎要昏过去,这是她与男子相识以来,男子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来诠释两人的关系。   她无限渴望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   那边,顾颦儿在被李珣采补之后,又使出“元阳珠”这样强力法门,显然已非常吃力。   此时她就站在一根横生出来的树枝上,黑暗也无法挡住在场诸人的视线,李珣便看得很清楚,她赤裸的肌肤上水光隐隐,偶尔连接成珠,顺着光滑的肌肤,滚动而下。   修长的玉腿内侧,方才激情留下的体液也缓缓滴下,更让人注目于她最隐私的部位。   这足以让世间大部分女子羞愤至死的光景,顾颦儿却是一脸沉静,只若不觉。   这不是骚媚入骨的放荡,而是冷静专注后的坦然。   李珣发现,相比于刚刚那任人摆布的“鼎炉”,他好像更欣赏这持剑对敌的女修士。   这或许也正是她与当年在嵩京时,最大的不同。   树上的顾颦儿也如斯响应,紫阳神剑划出一个短弧,剑气哧哧作响,紧随李珣之后,将水蝶兰的势头阻了一阻。   李珣不敢怠慢,匆忙间吩咐了顾颦儿一声,也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   斯德哥尔摩症候似乎有被滥用的成分,顾颦儿这个人物还是有些不连贯,当然,爽是很爽的,但作为小说人物还不如水蝶兰写得好。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6 21:46:40

      五天来,百鬼与他那个相好,差不多是一日一会,虽然百鬼一口咬定这是在揣摩计划,但这小子几乎是天天与那小相好昏天黑地,难道这就是他揣摩的方式?   这里距古刹废墟仅五十余里,仍是诸宗修士神念时常触及之地,敢在这种环境下“办事”,水蝶兰还是极佩服的。   此刻,她光明正大地跃上了一棵大树,也不怕百鬼发现,径直找了一个比较好的视角,开始现场观摩。   看得出来,百鬼的手法很是粗暴,顾颦儿又不是奼阴。才一会儿的工夫,便昏死过去,却被百鬼毫不怜惜地催醒,再加鞭挞。   直到百鬼抬起了脸,偶然与她目光交接,四目相对之时,水蝶兰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知道,这男子找到了暂时摆脱屈辱的方式——用最卑劣的想法,污损她、羞辱她、作贱她!   但是这没什么。   这么漫长的日子过去,她看透了人心中最龌龊的一面。虽然从本质上说,自己的本性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仍可以肯定,这样的男子,不论他的天资怎样优秀,却将永远沉迷在眼前五彩缤纷的欲流中,起起伏伏。   也就是说,对她没有威胁。所以,她不在乎!   转过这些念头的空档,百鬼又换了个姿势,躺在地上。顾颦儿则赤裸着身子,在他身上扭动。   百鬼的目光便越过顾颦儿肩头,看着这边。   看着百鬼渐渐失去理智的眼神,水蝶兰心中有着奇妙的满足感。将这样自负聪明的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上,恐怕是这世上,除了缤纷动人的香料之外,最让她沉迷的爱好了吧。   现在她是不是要考虑制造一个大落差,让百鬼从妄想中重重地跌落下来呢?   想到这里,她送过去一个笑容。   百鬼的眼神先是迷离,既而错愕,然后则是……   恐惧!   恐惧?   水蝶兰一怔便醒,也显出她超绝常人的反应。在感觉到异样的一刹那,她逆影遁法全力展开,身体便彷佛可以脱离影子的附形,瞬息横移。   也就是刚刚让出了一个身位,扑鼻的血腥气擦着她的肩头,轰雷般击下!   护体真息剧烈震荡,但也仅此而已。   “不是对我!”   这却已是她第二个念头了。   但此时,她全力横移之后,再想二度发力,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个间隔,即使这间隔仅仅是千万分之一个瞬间,但毕竟还是迟了半步!   此时她全身上下,也只有目光不受任何限制,投向树下似乎已被惊呆的百鬼。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没想到,堂堂的血散人竟然会拿他做目标,而且此时他被顾颦儿压在身下,更是没法脱身。   水蝶兰眸光一闪:“该死,难道是韦不凡知我不懂得禁法,所以……”   这个时候,顾颦儿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她的身体被硬生生轰离了百鬼的身体,向上弹飞,恰好挡在百鬼和血散人之间。   “好!”水蝶兰赞了一声,真息终于调整过来,身形一折,也向着百鬼那边飞射过去。   只是她速度快,血散人的反应更是惊人,粗大的手掌在顾颦儿背上一抹,这娇嫩的躯体便转了一个方向,竟朝着水蝶兰那边撞去,且速度更增十倍!   水蝶兰眼神一冷,侧身让了过去,飙射的势头也因此为之一顿。   她并不在意顾颦儿的性命,但是只要一看顾颦儿变得通红的皮肤,便知道血散人在其身上动了手脚。谁晓得沾上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这么一缓,她便再也跟不上节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散人伸出巨灵大掌,抓向百鬼胸前。   便在这时候,百鬼猛地抬掌,嗔目大喝道:“咄!”   看他模样,竟然想拚死反击。水蝶兰暗骂一声“不知死活”,但也略尽人事,向那边飞扑过去。只是距那边还有二十尺的距离,双方手掌已经撞在一块儿。   水蝶兰似乎已看到了百鬼七窍溅血的惨状,秀眉一蹙,身形倏然间停在半空。   但下一刻,她觉得自己或许是眼花了,竟有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掌,从百鬼的掌中“透”出来,在百鬼与血散人手掌相接的刹那,插入了两掌之间。   以百鬼躺倒之地为中心,七八丈方圆的土地,在刹那间化做沼地般的烂泥滩,范围之内的所有草木,也在瞬间枯萎崩坍。   而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百鬼大口地吐出鲜血,但他的身体却飞快地融入更下方的土层中。   地面上,血散人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神情,同时,他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震,旋又一个翻滚,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影傀儡?”水蝶兰几乎立刻想到了传说中,百鬼道人的保命法宝。   先前她还以为,这有些夸大,但现在看来,一个能挡住血散人一击的傀儡,说是宝贝,绝不为过。   可问题在于,影傀儡能挡得住血散人一击,还能不能挡住第二击?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血散人目光扫过,与她对了一眼。水蝶兰眉头微皱,屈指轻弹,气芒耀目,正好打在血散人挥出的暗劲之上。双方交击之处,土石迸裂,空气中又是一声沉重无比的闷爆。   百鬼大叫一声,从气劲交击之处翻了上来,面目上当真是七窍流血,惨不堪言。   水蝶兰神念一直锁定在百鬼身上,知道他施展土遁之术,遁向自己这边,此时见了,也不奇怪。   只是,双方距离虽是跨步可及,但血散人在后面追得也不慢啊!   百鬼此时早没有了桀骜不驯的模样,迸裂的眼眶里全是喜悦与恐惧混杂的光芒,他伸出手,踉踉跄跄地迈了一步,向这边求救。   水蝶兰身形前移,两根指头轻拈住百鬼的指尖,向后一扯,也不管百鬼指骨脱臼的痛呼,顺势一个旋身,将他甩向身后。   血散人还是比她慢了半步,不得不直接面对水蝶兰那超出速度极限的杀招。   双方人影一触即分,血散人胜在雄浑,水蝶兰赢在神速。血散人为了让过她犀利的手刀,退了一步,而水蝶兰则要卸去巨大的气压,身形平平后移。   这一刻,她与血散人的目光再次交击。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十分不妥,但在仓促间,又哪能想明白?她本能地再度提升护体真息的强度,但就在将升未升之际,腰脊处忽生出一线冰寒。   直到这一刻,她与血散人交手生出的气爆嘶啸声才响彻耳边,也正是这一连气爆及所造成的元气震荡,遮去了她小半灵识,让她的反应再慢一步。   冰冷的感觉从腰脊进入,斜斜向上,穿过脊椎,一路撕裂不知多少内脏、窍穴,方从她肋下透了出来。   她惊讶地低下头,看着那乌黑黯沉的剑锋,忽地想到,这样的宝剑,她在哪儿见过的。   “鬼鸦剑……百鬼!”   她霎时间明白了许多事,也因此她厉声尖啸,怒极之下,根本不顾体内撕裂的内脏,真息轰然爆发。   百鬼怪叫一声,竟然又使出昨日应对元难的手段,双臂交错脸前,又肢体蜷曲,周身幽明阴火起伏跌宕,自生出一圈精妙的消融之力,也能挡住小半。   只是水蝶兰爆发的气浪层层迭迭,又锋锐无匹,他挡得住一波两波,却挡不住三波四波,一连串肌肉撕裂声后,他浑身溅血,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见百鬼这般模样,水蝶兰胸中郁气也稍微消解。但这时前方血散人狞笑一声,血红的袍袖猛一交错,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恰在她真息爆发的间歇干扰过来。   她身子一晃,牵动体内伤势,直疼得她花容失色。   有生以来,她一贯是让人吃亏受难,自己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疼痛让她心中更恨,但她也明白,以她现在的状态,与血散人正面交锋,唯死而已。她忍痛启动遁法,硬生生破开血散人的吸力,弹射到半空中。   血散人嘿然一笑,便借着她扯动的气机变化,身形一展,追蹑而上。   血散人近身搏杀之能,通玄界无人不晓,水蝶兰自然不敢让他近身。   她吸一口气,硬生生固定住贯穿她身体的长剑,同时施展精妙法门,身形在刹那间移位四十余次,妙至毫巅地自血散人如影随形的气机锁定中脱身出来。   然而,这也并非毫无代价,在这短短一瞬,她与血散人同时牵动气机,虽未有实质交锋,但彼此却以虚空元气为介质,互相影响,大行干扰之能,搅乱彼此气血运行。   血散人神完气足,还不怎样,水蝶兰却是受创在先,一轮比拚下来,气息便为之一乱。   虽然脱出箝制,但一时间也无法趁势拉开距离。   血散人当然不会错漏这个机会,他大袖一卷,黑暗的天空中,似乎卷起了一片血光,虚空中更是布满了刺鼻的血腥气。他自出手后首度大笑道:“水仙子,留下吧!”   处在这漫天的血雾之下,水蝶兰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有些僵滞,但她的速度依然惊人,随着连续的飘忽走位,她的绝对速度已经上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也用这种方式来积蓄冲破血障的力量——虽然按现在的形式来看,可能性并不大。   血散人已经掌控住绝对的主动。   他不再像最初时那样,追着水蝶兰满天跑,而是立在虚空中之中,像一只血色的八爪怪物,用有形无形的触手,统御着方圆里许范围内的元气流变,再次织出一张细密妖异的大网,将水蝶兰罩在其中。   “难道今天真的要……用那一招吗?”   水蝶兰贝齿紧咬下唇,正犹豫间,耳边忽地灌入一声尖锐的嘶叫声。她心中一动,在百忙中回眸看去,恰见到顾颦儿披乱着头发,跪在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百鬼身前,向她这边看来。   一双明媚的眼睛,已完全变成了血红色。   下一刻,她手上已握住紫阳神剑,御剑破空而至!   水蝶兰不惊反喜:“天助我也!”   不远处,血散人大骂一声:“败事的娘儿们!”   “嗡”然声中,血散人辛苦织就的血障大网,便如热汤沃雪,撕破了一个大洞,顾颦儿一滞又进,身剑合一,气芒横空,向着水蝶兰直杀过来。   血散人怒啸一声,手上气芒哧哧作响,刹那间将破开的大洞缝合了七七八八。   然而,顾颦儿本身便是一个要命的干扰源。   她一身充沛的浩然正气,恰好是血魔化心大法的克星,任血散人如何能耐,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度恢复到那天衣无缝的状态。   水蝶兰眼眸中光芒闪亮,她紧盯着顾颦儿一往无前的剑势,眼见烈阳般的剑芒已欺近她的胸口,这才微微一笑,身形彷佛被剑芒催化,如轻烟般四散开去。   血散人怒啸声再起,五指箕张,然后又猛然收缩,只是裂开的缝隙却不可能再恢复如初。水蝶兰的身体像一道虚幻不实的烟雾,从那狭小的缝隙出逸出去,甚至还有闲回头看一看血散人此时的表情。   血红的眼珠与她目光一对,躁怒的神采忽如一层浮尘,微风扫过,便再无影踪,唇角处甚至还显出一丝笑容。   “中计了!”   水蝶兰心中霎时间冰寒一片!   比她心中更冷的,是外界本还涌动不息的空气。   仅仅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像是一头撞进了深幽难测的万载冰窟,凄厉的寒风呼啸而过,冻结一切。   水蝶兰惊愕的眸光中,映入了一个纤长的人影。此人黑袍罩体,全身上下都好像笼罩在一层迷离的黑雾中,然而那双犀利冰冷的眼眸,却是什么都遮掩不住的。   这人就站在水蝶兰的必经之途上,伸出一只手。虽是一身黑袍,但这只手却比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还要纯净无瑕。   在黑暗的天色下,美得耀眼,却又放射出冰凝气血的杀机。   “影傀儡?它不是……百鬼,你狠!”水蝶兰立时恍悟,刚刚百鬼宁死也不用影傀儡挡灾的用意。   也就是这么一怔神的工夫,对方的指尖已几乎要探及她的胸口要害。   电光石火间,水蝶兰已有决断。   她黑宝石般的瞳孔,忽然转换为美丽至妖异的冰蓝色。长剑撕开的创口再一次迸裂,又在充盈的气血运转下,洒出漫天血雾,但她的身形,却在丝毫没有减速的前提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折向飙射。   纤细的手指擦过她的心口,虽然仅是沾到了衣物,但足以凝血透髓的寒意,仍然透体而入,转眼间让她的皮肤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水蝶兰气血逆行,登时咳出血来,但血渍方一出口,便凝成了片片血冰,显出透体的寒意,是何等霸道。   只是刹那间的接触,她就明白,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一个绝不比血散人稍差半分的宗师人物!   她是谁?   心中虽有疑问,代价也是十足,但此时水蝶兰眼前已是海阔天空。内脏破裂没什么,寒气内侵也没什么,只要她能逃过此劫,花上几年的工夫,便又能恢复如初,到那时候,她会让这些人好看!   咬牙忍疼,她的速度竟然在极限之上再度攀升。后方追来的血散人与神秘黑袍已是神速,但她竟然在千分之一息的时间内,硬生生地与他们拉开了七八尺的距离,直直地窜入星空之中。   然后……然后她撞上一张网,一张无形无色,偏又柔韧无比的大网!   这张网不是实物,而是由四方充沛的天地元气,经由复杂的气机牵引,密密交织,早已横亘在此。   意外之下,她的身形不可避免地顿了一顿,也就是这一顿的空档,周围以万计的气机在元气震荡的嗡嗡声中,瞬间换位,再生变化——又是一张大网织就。   水蝶兰的去势已经是万物辟易,不可阻挡,但周围的天地元气却在玄妙的气机牵引下,散而复聚、聚而复散,层层迭迭,一连生成近千层气网,逐步消磨,生生地将水蝶兰的势头消去三分!   任水蝶兰对禁法如何无知,也能明白这种手段,是何等的惊人。   她也终于想明白,交手以来,元气震荡就算不是惊天动地,也该绵延七八里路。然而这么长时间,数十里之外的修士们竟然毫无所觉。那必定是受禁制所限。   眼下,怕只是禁制的另一种变化吧。   “可是,这禁制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就是这么一缓的工夫,她背上一痛,又一波冰寒的真息透体而入,差点儿把她的脊髓冻成冰块。   吃痛之下,也由不得她多想,只能以再度加重体内伤势为代价,搏命般催发潜力,在一串刺耳的尖啸声中,冲破一切束缚,猛地窜出百尺之外。   虽然后背又吃了一掌,但还是值得的!   眼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   血散人和那神秘黑袍的身形越来越远,她这时再回过脸来,却看到原先林地上软瘫如泥的百鬼,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投向这边的目光,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看到这种眼神,水蝶兰快意地大笑起来,笑声之后,她厉声叫道:“韦不凡,我誓不与你罢休!百……呃!”   那个“鬼”字还没吐出来,封在她脏腑之中的霸道寒气,与后来透入的寒气相激,忽地再度爆发,她一口鲜血喷出,这一次却是当空雾化,在空中哧哧作响,化烟飞逝。   这一刹那,寒热互换,阴阳倒置。寒气消退,热毒又生,她脏腑中似是火山喷发,热毒如同滚滚熔岩,轰然喷发。   出奇不意之下,她五脏六腑在这天地颠倒的大震荡中齐齐破裂,元气纷乱如麻,转眼间冲垮了她原本行之有序的气脉轮转。   她睁大眼睛,想再度发力,一时间却哪还办得到,百尺距离,后方两个大敌转眼即至,她就连向下掉落的空档都没有,血散人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飞临她的上空。   她勉力架起手来,但全无力气,只一接触,强绝的压力便使她的臂骨在“喀嚓”的怪声中断折。   这还没有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她身后,纤指扫过,将她体内十余处重要的经络一割而断,同时又以重手法毁了她四五处重要的窍穴,真息透骨入髓,狠辣之处,令人胆寒。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溢出来的已全是血沫,渐渐散乱的视线中,血散人冷冷一笑;身后,女性身体柔和的触感传来……   她被抱在那神秘黑袍人的怀中,向着远方遁去。   女修?难道是……   她脑中闪过了一个人影,之后,她暗叹一声,终抵不住全身的重创,昏绝过去。   水蝶兰被新一波的疼痛惊醒过来,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痛,而插入腹中的长剑也没有拔出来,随着呼吸,一点点地磨挫她的伤处。   她轻吸一口凉气,想运气封住痛觉,但全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可用,此时的她,恐怕还不如一个凡人。   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的?   昏迷前的种种影像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回旋再三,她才发现,她早已经坠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且不说之前那近乎完美的迷惑性表演,便是从背后一剑之后,对方的步步算计,便绝不是临时性的发挥,而是早有预谋和推演的细致计划。   从血散人到顾颦儿、从顾颦儿到那神秘黑袍、到禁法布置、再到最后那突然阴阳转化的致命一击——这其中,最惊人的不是这把握她心思变化的步步连环,而是在此基础上,可以完美施行的精密细节计算。   从顾颦儿的“干扰”开始,对方分明已经给她设定了一条预备好的“逃生之路”,而她则像一条咬饵上勾的鱼儿,傻傻地撞上去,走得一分不偏,一毫不差!   想到这里,她心潮涌动,又咳了一口鲜血出来,身体越发虚弱,差点儿又晕厥过去。   便在此时,她感觉到目光投射过来。一转眼,她看到了身边仍罩在黑袍下的神秘人,两人目光相对,昏迷前的感应也再度复苏,她苍白的脸上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低声道:“阴重华,是你吗?”   她试探性的话语没有得到响应,那神秘黑袍人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保持沉默。水蝶兰不由有些迟疑,她记忆中的那位,可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啊。   口鼻间的气味以及光线的折射让她明白,这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山洞,在东南林海,这样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实是杀人灭迹的好地方。   说到杀人灭迹,她以前也做过不少,但像这样“被做”的,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她还来不及品味由此生出的陌生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两个人影并排走了进来,遮住了外界微弱的天光。   山洞中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但很快的,柔和的珠光便照彻了每一个角落。百鬼举起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将它嵌在岩壁上。然后,阴惨惨的目光便扫射过来,极放肆地在她身上转圈儿。   水蝶兰眯起眼睛,看着百鬼在珠光下显得异样苍白的脸。就是这个被她认为用一根手指能拈死的小虫子,将她骗了个结结实实,直接导致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她咳了一声,终于决定无视百鬼的目光,只是对着血散人道:“百多年不见,韦魔头和阴美人儿竟也能精诚合作,我这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血散人与那神秘黑袍人保持着奇特的沉默,一边的百鬼却低低地笑出声来。   水蝶兰微感疑惑,不知这小子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两散人面前这般模样?   而接下来,百鬼的动作更是让她吃惊,就在两散人眼皮底下,百鬼走过来,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直至抚上她的眼眶。然后,猛地撑开了她的眼皮。   “真是蓝色?”   在百鬼疑惑的话音中,水蝶兰骂了一声“混帐”。百鬼却也不恼,一笑间,低下头来,和她几乎是脸贴着脸,两人口鼻气息相接,她几乎要被百鬼那带着浓郁血腥味儿的气息熏昏过去。   急切之下,她又叫道:“韦不凡!阴重华!你们……”   她的话音忽然断绝,原因是百鬼用嘴巴盖在了她的唇瓣上,口舌相接,她自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百鬼松开了撑她眼皮的手,但很快便将这只手转移到她身上诸多敏感处。   这种情势下,水蝶兰当然生不出半点儿快感,她一边强撑着身子挣扎,一边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的?   如果现在没有旁人,她只是落在了百鬼的手里,出现这种场面,她心中也有准备。只是现在山洞中,还有血散人、阴散人,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会容许百鬼这小虫子在他们眼前放肆?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百鬼的强吻结束,她妖异的蓝唇上,已给咬出了点点血痕,百鬼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脸来,回头问了一声:“眼眸变色增功,这是什么法诀?”   看着百鬼大大咧咧的模样,水蝶兰的明眸更是睁得大无可大,天底下能与两散人这么说话的,恐怕不超过五指之数。   百鬼,他凭什么?   而接下来,两散人的响应,则更是让她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血散人摇头道:“咱家没听说过。”   而那位疑似阴散人的黑袍人也道:“有些宗门的易形之术里,是有改变眼眸颜色、神采的法门,但却没有一门是在眼眸变色之后功力激增的。不过,如果这是她眼睛的本来颜色的话……”   此言其实已接近水蝶兰身上秘密的关键,但与两散人说话时的语气相比,反倒不算什么了。   以血散人的桀骜,以阴散人的深沉,怎么会对一个小虫子用这种口气?就像,就像……   “啪”的一声响,百鬼以拳击掌,赞道:“有理,这一点我却没想到。”   他目光再次扫过,水蝶兰此时已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木然以对。   百鬼在她脸上来回扫视,半晌才道:“这样也挺好看,干嘛要费劲儿遮掩起来?”   说着,水蝶兰胸前一疼,又被百鬼捏了一把,也正是因为这疼痛,她心中忽地生出一点儿头绪,六十多年前那段震惊通玄界的公案,流过她脑际。   她有些散乱的目光扫过正洋洋得意的百鬼,只觉得眼前这情形,像极了一出光怪陆离的滑稽戏,以至于她差点儿就这么大笑出来。此时,她脸上也止不住地露出恍然之色。   百鬼阴惨惨的脸庞又凑了过来,眼中火光缭绕,唇齿间挤出话来:“你想到了什么?”   水蝶兰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转过眼眸,默然无语。   百鬼昂然大笑,一把撕下外袍,露出被她辣手撕裂的皮肤,仅是胸前,便有十几道长有半尺、深可见骨的伤口,诸伤口虽都结痂,但仍隐隐冒出血水。   撕下衣袍的时候,有不少伤口也再度破开,但百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嘿然笑道:“不说,容易!待会儿你一定会求我让你说!”   听这说话的语气,再联想到不久前,他在奼阴身上的种种手段,任水蝶兰如何坚强,也禁不住背脊生凉。   下一刻,百鬼动手,一把扯掉水蝶兰大片裙裾,露出其下被星蓝细纱裤包裹的修长玉腿,其中心意,不问可知。   水蝶兰双唇颤抖,努力伸手推拒,但她双臂骨折,除了换来一波剧痛之外,便再无作用。   百鬼轻松推开了她的手,一只手已扣在她胸前,将撕未撕之际,水蝶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然后……   昏了过去。

      “怎会?”   李珣看着地上的美人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水蝶兰此时双眸紧闭,面色惨白,鼻息低微,正是标准的昏迷之象。   按常理来说,一位女性面对之前的情形,惊惧昏迷也说得过去,可是,眼前这位是谁?她是最近数百年来,通玄界最出色的女杀手,最高调的叛徒,是位列通玄界最顶尖层次的真人级高手!   这样的女修,给吓昏了?   李珣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他本就不是好色如命的人,虽说水蝶兰容貌出色,却也没到让他欲火如燃的地步。   李珣这么恶形恶状,主要还是想将这个女人狠狠地折辱一番,却不想是这么一个结果,本来涌动的心火,也在此刻欲振乏力。   耸耸肩,他拍了一下水蝶兰的脸蛋儿,心中沉吟。   不管怎么说,他这五天的布置总算见了成效,这古里古怪的女修也算是一举成擒,不枉他藉“野合”之机,五日中,一点一滴布下的复杂禁制。   解决了水蝶兰,李珣便等于是去了一个大枷锁,许多不敢放在明面上的手段,此时大可使来。   他也想得明白,雾隐轩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且不论其中所谓的“法宝丹诀”,单说有了这一“绝地”开辟洞府,除了有利修为精进之外,更等于是给自己留了一处无人可破的避难所。   钟隐已去,天底下又有谁人可像他一般,在“六大绝地”之所在来去自如的?   所以,雾隐轩他势在必得!   先前的计划马上就要施行。幽一扮萧重子或许是浪费了些,但肯定没有人能分出真伪——至少从功法上来说是如此。而他再以幽二护法,借着上次的经验,破禁亦是易如反掌。   只是注意力再转回水蝶兰身上,李珣又觉得迷惑起来。   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一身修为倒似深不见底,若不是这次重重设陷,只怕还拿不住她。   就算逆影遁法天下独步,也不能这么强法!这分明就是藏拙之意,可看她,明明不是那种甘于寂寞之辈……   他是越想越不对劲,在通玄界生活了六七十年,天下高人虽不能说是尽入心中,但总也有个大概的轮廓。什么人该在什么位置,有着什么本事,也都是有定论的。   可在最近几天,眼前这女修却在不停地刷新李珣心中的指标。按她如今的表现,李珣觉得她甚至可以和两个傀儡比比高低,也就是说,她可能是“三散人”、妖凤那一级数的人物!   等等,妖凤!   李珣猛然间像是抓到了什么头绪,在水蝶兰脸上摩挲的手掌也是一停。   他又将注意力放回到水蝶兰身上,虽说此时他心中色心消退,但看到水蝶兰包裹在纱裤中,在珠光下愈显迷离莹洁的修长玉腿,仍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但同时,他看到了散落在一边的破碎裙袂,上面栩栩如生的蝶纹,又为他开启了一道思路。   妖凤……水蝶兰……蝶……   真实的答案与他只隔了一层窗纸,便在他要去戳破的时候,激烈的警讯从他心中、也从两个傀儡那里回馈回来。   突生的变故让李珣也怔了一怔,异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下一刻,他眼前血肉横飞!   任何人看到自己完好的手臂,在瞬间化为了一团肉糜时,也没法子保持冷静。   当视觉和剧痛同时回馈大脑,一声惨嘶之后,李珣猛地直起身子,又向后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惊变的同时,幽一幽二同时出手,不大的山洞像是被卷进了巨大的漩涡里,暴烈的元气向中心挤压,却没有一丝一毫散溢出来。   漩涡中心,正是突然醒来的水蝶兰。   然而这汇聚两位宗师之力的一击,却是莫名其妙地打在了空处,只将嵌在岩壁上的明珠卷了下来,砸成碎末。   山洞立时陷入了浓浊的黑暗中。   但黑暗不过存在了眨眼的工夫,下一刻,李珣眼前,便现出一对如虚似幻的蹁跹薄翼,轻轻扇动。   柔和的蓝光将漆黑空间削薄至无,却仍一波波地挥发出来,随着那薄翼上斑驳花纹的线路,流动往复,瑰丽无边。   与之同时,李珣口鼻间沁入一丝直入心脾的芬芳,让人险些忘了这是在污浊纷乱的山洞里,而不是在百花争艳的花丛中。   李珣半躺半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直至他耳中贯入了一声低喝:“化蝶归梦法……”   幽二的呼声未尽,李珣眼前猛然一亮,蓝色的光芒在刹那间提升了无数个层级,在那一刻,李珣认为有一千万个太阳在他眼前爆炸,强光刺入他脆弱的瞳孔。   他惨叫一声,向后翻滚。   在神智狂乱的空档,冰冷的触感擦着他的脖子掠了过去,若不是幽二及时赶到,以巧劲卸开这一击,李珣此时大概已是身首分离,死在当场。   惊魂甫定,他甚至来不及检查一下自己眼睛的伤势,便嘶叫一声:“杀了她!”   回应他的,是又一波突起的暴风。   和两个傀儡之前所生成的不一样,这一波暴风,将风的质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堪称无孔不入。   李珣现在目不视物,只感觉到周身一麻,便不知有多少记重击落在他身上,脑袋一昏,便又给打了出去。   在地上翻滚时,他本能地用手撑地,但就在手指碰到地面的刹那,他呆住了。   这只手,这只手……   耳中传来了傀儡的闷哼声,听得他心中生寒,难道两个傀儡夹击,也无法稳住局势吗?   余劲未消,李珣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周身疼痛之余,又觉得满嘴发苦。   他真不明白,若真是一着不慎,被人翻盘也就罢了,可水蝶兰明明是十多处脉穴被毁,双臂骨折,她又怎么恢复过来的?   而自己的手臂、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山洞中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李珣虽看不到,但也觉得两个傀儡在这种情形下,顾忌到他的存在,似乎有些施展不开。   他咬了咬牙,忍痛站起来,扶着岩壁,想退出洞外,然而脚下刚一发力,却是诡异的一个交叉,当即又摔倒在地上。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珣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似乎已不是自己的,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撑地动作,想做出来时,只感觉到手脚的抽动。积聚在体内的力量,却不知到了哪里去?   此时此刻,李珣便像是坠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中,明明神智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荒谬又迷离。   他想到了幽二那一声低喝!   “化蝶归梦?”   水蝶兰?蝶?妖凤?   他的思路自发地逆推回去,从那双在蓝光中轻轻扇动的美丽薄翅,到裙袂上栩栩如生的蝶纹,还有前几日奼阴所说的,精通“蛊术”的人方可拥有的“万灵火”……   这一切的一切,都统合在水蝶兰完全超出想象的强大实力之下,向他昭示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答案!   “该死的,你是百……”   李珣叫声未歇,两个傀儡同时发出一声低哼,紧接着劲风拂体,只见一片迷离的光影,紧接着,一条滑腻的手臂回扣在他脖子上,将他勒得站了起来。   与之同时,他身上几个重要脉穴齐齐一麻,这一回,他一身力量当真给卸了个干净。   两个傀儡旋风般扑了过来,却不是伸出援手,而是齐齐挡住了山洞的出口。   水蝶兰因为要制着李珣,慢了一步,去路已经被断。两傀儡也不冒进,只是拿阴森的眼睛直看过来,倒省了大家一番唇舌。   后面传过来一声低哼。李珣眼睛看不见,耳朵却越发地灵敏,他听出这哼声中,结气不顺,显然水蝶兰内腑的伤势,依然沉重。这让李珣的心思再一次活动起来。   虽是落入敌手,他却并不惊慌,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声:“幻术?”   水蝶兰没有回答,李珣估算着,她应该是抓紧时间调理体内的伤情,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情搭话。   越是这样,李珣越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不管水蝶兰如何反应,低声道:“你这幻术手段,比一斗米教那些神棍们可要强得多了。这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背后毫无反应,因此李珣心中已有定论,他径自一笑,改口道:“哦,错了,不能说是人,她乃是此界百万妖魔中最顶尖的几位之一,位列天下七妖之中的‘百幻蝶仙’,水仙子可还记得么?”   在一阵静寂之后,水蝶兰低笑出声:“既然你能猜到,何必绕圈子。不错,我正是百幻蝶!”   “真的是……”   即使心中已有定见,但听到她这么爽快的承认,李珣心中还是重重地一颤!此时他反倒有点儿不太相信了。   然而,除了天下七妖这种级数的妖魔,谁又能在被两散人禁锢之后,还能脱身反制的?   他叹了口气,又摇头道:“果真如此,那我这次输得不冤!”   这句话倒是发自真心。他的重重设计,固然是精密无隙,但比当年血魇破魂杀劫阵如何?自然是远远不如!   当年有那种级数的阵势,也是两散人连手,都让青鸾最终远遁,那么,他又如何能困得住与青鸾同级数的百幻妖蝶?   接着,他又苦笑起来:“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堂堂一代妖魔,怎么会投身到落羽、朱勾这样的宗门里?好玩吗?”   “彼此彼此,你明明有天底下最顶尖的两个傀儡做后盾,还要这么藏头露尾,行事诡诈,不是天生的嗜好,又怎会有这样的兴致?”   李珣苦苦一笑,继而便换了个称呼:“蝶仙子这是在窝囊我了!傀儡再顶尖,顶个屁用!现在这场面,总不是我这行事诡诈之徒,炮制出来的吧?”   “这倒也是!如果这次真的是韦不凡、阴重华主事,我此刻便绝没有翻身的机会……啧,这身皮囊真是碍事!”   一人一妖便在这黑暗中,如同朋友般开始聊天,但大家心中各自明白,这只是大家在激烈运动之后的短暂喘息。没到生死分明的时候,又有谁敢打包票,自己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两个傀儡自李珣受制的那一刻起,便没有再开口。一方面,是因为没有李珣的指令,另一方面,它们也将全副的心力,都投入到与水蝶兰精微玄奥的气机比拼中。   没有人、鬼、妖、魔可以同时抵挡两散人的压力,即使是并非最佳状态的两散人,也不行!   细密的气机勾连变动,牵扯着巨量的天地元气,几乎要将这小小的山洞塞爆,可以说其中的一人一妖两傀儡,随时都有可能被埋在山体里面。   李珣现在就要千方百计地分散水蝶兰的注意力,以使两个傀儡找到机会,一击而定。   当然,水蝶兰也要争取时间,恢复元气。   “你那禁制好生厉害,是怎么布下的?”   “连续五天,天天与那相好的办事,每次布下一点儿,倒也足够了!”   “哦,那你今天是有意来找麻烦的,火候控制得倒是不错!”   “哪里,倒是水仙子藏得好深!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百幻妖蝶身上去!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你身上这伤势……”   “蚕蛹化蝶之术罢了,不值方家一哂。”水蝶兰笑声中,气息倒是更稳定了些。   “我才真的想不通呢,虽说我们都没想着合作到底,但怎么说,翻脸也该在取宝之后吧。若我们二人真能同心协力,这古刹之宝,岂不是手到擒来?”   “是啊,真可惜!只是若以兵家之法论,如此出手,方能出其不意。另外,我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你知道了萧重子的死讯呢!”   水蝶兰轻“哦”了一声,显示出对李珣此言的兴趣。但与之同时,她与两个傀儡之间气机互拼,也到了关键处,山洞内的元气终于无法继续敛藏下去,隆隆的震鸣声在四面的洞壁深处回荡。   李珣的声音却一点儿没变,在闷雷般的元气爆震声中,显得低弱非常:“其实我到这里来,并非是为了夺宝,而是受人之托,要保着萧重子的小命!”   他说出这话后,水蝶兰并没有什么响应,李珣也不在意,又补充道:“她还说了,若不能保,便秘密地杀了,不让其它人知道!所以……”   水蝶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谁让你做的?”   李珣唇角轻勾,道:“是……”   他的声音忽地低落下去,在隆隆的爆震声中,越发地低不可闻,水蝶兰不免要分心倾听。   便在此刻,两大傀儡气势猛涨,以万计的细密气机牵动元气,在这个狭小的山洞内猛然膨胀,四周的岩壁立时给刮去了厚厚的一层。   山洞内的空气几乎整个被排空,旋即便有实质般的元气注入,崩裂了大片的岩壁,碎石飞溅,又很快被元气的漩流绞成碎末。   水蝶兰闷哼一声,已被这突来的一击牵动了旧伤。但她却顾不得压制伤势,而是手臂发力,便要将使坏的李珣扼杀当场。   可是在此刻,李珣的身体却像是没了骨头,在她力道将发未发的时候,泥鳅般脱出了她的掌握。   水蝶兰猛吃了一惊,她不明白李珣为什么在受制之后,还能有这般身段。正是这么一惊,李珣又抢出一步,距离更远了些。   山洞内气流咆哮,震波所及,整个山体都微微地震动起来。两大傀儡一起抢出,一个接应李珣,另一个直逼水蝶兰。   “奸诈!”水蝶兰低斥一声,语气中却不见半点儿急切之状。   事实也正是如此,李珣这一手算得上狡猾,时机掌握更是半点儿不差。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要命的问题——百幻妖蝶和普通的修士,可不是一样的呀!   心意一动,便有一股沉沉的波动,无视狂暴的元气漩流,挥发出去。此时“血散人”已经攻到了她身前,“阴散人”距离李珣也不过就是一臂的距离。   水蝶兰浅浅一笑,清叱道:“乾坤倒置,转!”   山洞中的元气第二次爆发,便在迸发的乱流中,水蝶兰无视“血散人”近在咫尺的手掌,身形前移。   说也奇怪,“血散人”的手臂竟然没理由地猛然上抬,轰碎了洞顶,水蝶兰轻松抹过,直飞岩洞之外。   半途中,她看到阴散人与李珣诡异地交错而过,李珣脸上甚至还露出一脸的狂喜。她嘻嘻一笑,轻松出洞,然后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珣直直撞进她怀中。   她的手臂再次缠上了李珣的脖颈,看着李珣从狂喜的巅峰一路跌落,那精彩的神情变化,让她心怀大畅,只觉得之前所受的苦楚也值得了。   她对着百鬼灿然一笑道:“别来无恙?”   李珣被她的手臂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上神情扭曲,怪异极了。   水蝶兰略松箝制,李珣这才能缓过气来,扭头看她灿烂的笑靥,苦笑道:“佩服。水仙子这幻术也就罢了,真正让我敬佩的是……你带着这么一个累赘,还能飞得起来?”   看着李珣猛然间狰狞可怖的脸孔,水蝶兰一震之下,想也不想,便要发力,但这次与上回几乎毫无二致,也是在她力道将发未发之际,腰腹处剧痛透体,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肠子被绞断的声音。   手上一软,她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李珣再度滑出她的臂锁,施施然转过身来,手上握着的,正是那漆黑的鬼鸦剑尖。   两人目光相对,水蝶兰脑中忽地闪过一道亮光,震惊之下,她失声叫了起来:“你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很正常!”   李珣微微地笑着,手上发力猛握,锋利的剑刃撕开了他的手心,血流如注。而血液又被剑身迅速吸引,一丝都没有外溢。   下一刻,在铿然的震鸣声中,鬼鸦剑被震成了十七八截,而大部分的碎片,都留在了水蝶兰体内。   水蝶兰低哼一声,纤细的身形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地。剑身的碎片倒在其次,真正致命的,是剑身碎裂的刹那,从其中游逸出来,令她背脊生寒的气息。   她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血魇!”   “好见识!”李珣抚掌一赞:“这剑中血魇已植入了三十余年,水仙子还是第一个消受的,也算是有缘!”   这次轮到水蝶兰苦笑了,在她分辨出入侵体内异物的时候,便已经绝望了。但她仍有事不明,若不明白其中缘故,她死不瞑目。   “你受制于我,怎么还能脱身?”   “呵,虽然本人没有仙子的‘化蝶’之法,不过让奼阴背的那几段口诀,也不是只能拿来唬人的。这‘秘司藏元’之法,虽然有些女儿气,但总归有用不是?”   “你的眼睛……”   听水蝶兰问起此事,李珣更是开心:“水仙子幻术天下独步,这我是信的,只可惜,我身上还有这么一件宝贝!”   他从怀中拿出一颗黑黝黝的圆珠,在水蝶兰眼前一晃,笑吟吟地道:“水仙子难道不记得当年北海莲聚时……”   “虹影珠!”水蝶兰的反应依然迅速,她看着李珣手中的宝珠,眼神十分复杂,继而,她摇头苦笑:“你知道的事情倒不少……”   李珣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坦白的说,水蝶兰之前的“大逆转”是真把他吓怕了。   此时虽有血魇在她体内搅乱气血运行,本身就是十分厉害的禁制,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招呼两个傀儡过来,要给水蝶兰再下封禁。   水蝶兰再没有什么挣扎的迹象,直至两个傀儡来到近前,即将出手时,她才低叹一口气:“可惜……”   “嗯?”李珣从两个傀儡肩后看过来,不明白水蝶兰此话何意。   水蝶兰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本来极寻常的微笑,在此刻,却又显得如此诡异,李珣瞳孔一缩,耳中则贯入这么一句话——   “可惜,一知半解!”   李珣如何不知出了差错,他又叫了一声“杀了她”,便向幽一背后躲去。   照理说,在幽一雄伟的身躯之后,应该是比较安全了,可是李珣心中却蓦地升起了不妥之意,似乎有哪个关节漏掉了。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小腹处猛然一痛,灼热的真息猛灌入体,紧接着他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好死不死地撞在身后的山壁上,碎石纷飞,回馈入脑的疼痛差点儿就把他击昏过去。   但这疼痛与体内血气迅速蒸发的苦楚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一回事。   这感觉,分明就是……   血魔化心大法!   李珣心神激荡,咳出了一口鲜血。   自收伏血散人之后,从来都是他用燃血元息折磨别人,他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会亲身尝到这种滋味?   “幽一反了?”   李珣模糊的视线中,幽一正回头看来,血眸中却是一片茫然,看来以他此刻的灵智,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打中自己的主子。   看到这神情,李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幻术!”   不错,正是水蝶兰的幻术。   当年天芷上人赠给李珣的虹影珠,固然可以破解幻术,但也只能保着李珣一人而已,两大傀儡却不在被保护之列。   水蝶兰正是抓着这个破绽,一击功成!   李珣心中悔恨,其实以两傀儡此时的灵智,本不至于这么容易中招,只是它们自成为傀儡之后,从来没有和擅长幻术的对手过招,缺乏应对的经验。   若有下次……   还能有下次吗?   幽一这一记豹尾脚实是没有半分留手,若不是傀儡与控制者之间有极微妙的气机联系,在触体的刹那,同源而异的真息瞬间对冲,消去了一部分威力,李珣现在恐怕已是一具干尸。   即使如此,他也觉得浑身滚烫,气血流转完全失衡,每一刻都有一部分血液凭空蒸发,带走巨量元气。   一眨眼的工夫,就让他坠入到无法恢复的虚弱中去。   “混帐,混帐……”   李珣趴在地上,喉咙里呼出的气息都像是带着火星,幽玄影身虽然也在发挥作用,但急切之下,又能有什么效果?   幽一总算还没有笨到家,它飞奔过来,将他体内的燃血元息吸摄出去,李珣这才好过了一些。   这时,前方传来一声惨哼,李珣抬眼看去,恰好见到水蝶兰在地上狼狈地翻了一个身,花容惨淡,哪还有半分一代妖魔的风姿?   但她还是没死。不用说,必然是她再用幻术迷惑了幽二,才避过一劫。   只是,若是她想凭着这一招逃得命去,便也太看不起幽玄傀儡的灵智了。   连续吃了两次亏之后,傀儡惊人的战斗本能,已经联系到它之前的记忆,从中撷取相应的应对方式,这一变化,则同步地回馈到李珣的灵识中。   李珣一阵呛咳之后,第三次发令:“杀了她!”   话音方出,一阵诡异的波动忽然从小腹处直贯上来,将他话语尾音割断。   幽二对他的指令毫不犹豫地执行,踏前一掌击下。水蝶兰眼睁睁地看着那纤白手掌印击下,挡住了整片天空。   她心中惨然,空有着一身奇功秘技,却被逼得没有半点儿回气的机会。   这样死了,她不甘心!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冰冷的寒气已经透脑而入,狂暴地攫取她的一切生机,她的神智也迅速地模糊下去。   偏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声走了样的怪叫。   时间刹那间定格。   “我没死吗?”   寒气莫名其妙地消去了,水蝶兰脑中疼痛依旧,但生机确实延续了下来。她努力地调整好焦距,当模糊的视线恢复正常时,她看到的,是在枝叶遮掩下,深邃无尽的夜空。   那弥盖天地的手掌……不见了!   她转动眼珠,一眼便扫到了正倚在岩壁上,面目僵滞的百鬼道人。而在其身边,哪还有两个傀儡的踪影?   李珣捂着小腹,脸色青白交错,十分难看。他刚刚才发现,幽一那一脚,可不只是伤到他的身体而已。   “天冥化阴珠?怎么会伤到天冥化阴珠?”   这颗为他收服两散人、立下汗马功劳的宝珠,早在六十余年前,便被他以特殊的炼器之法收入体内。   一方面是为了以幽玄影身之法,提取精纯死气,进行修补重炼,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便是将它作为召唤两大傀儡的中枢,以尽量延长傀儡在此界的停留时间。   六十年来,成果斐然,非但天冥化阴珠被修补得七七八八,而且因与他的身体日夜接触,气机联结越发紧密,隐然间已有人器合一的趋势。   如果真能达到这一水平,那么他的修为无疑就会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这样,摆脱修为的限制,使傀儡“驻形长存,与天地并生”,也将成为可能。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幽一一记毫无保留的重腿,将这美好的前景打得粉碎!   作为召唤傀儡的中枢,傀儡与控制者之前的气机反冲,不可能不影响天冥化阴珠,也正是因为宝珠的中枢作用,灌入李珣体内的大部分力量,都被这宝珠消受。   李珣能保住性命,与此也大有关系。   然而,血散人全力一击,又是什么成色?任天冥化阴珠是何等的神异,在这一击之下,虽未当场完蛋,也到了碎裂的边缘,情况比当年收服两散人之后,还要糟糕十倍!   在这种情形下,两个傀儡哪还能驻形常在?早在宝珠行将崩溃之前,自发地没入虚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等到李珣将这其中的枝节想明白,水蝶兰也已经从死亡的威慑下回魂。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惊讶、仇恨、还有些许的尴尬,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那感觉相当的奇妙。   两人都是一呆,最终还是李珣先反应过来。他看到水蝶兰仍软在地上,暂时不去管以后的事情,低吼一声,强撑着站了起来,振作精神,向水蝶兰那边冲了过去。   虽然伤势被幽一解决了大半,但元气消耗过多而造成的眩晕仍困扰着他,全身乏力,跑起路来也摇摇摆摆,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竟然连打了两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水蝶兰看着他踉踉跄跄地接近,脸上亦是苍白如雪。   十几个尖锐的铁片仍停留在她肚子里,而且那侵入体内的血魇,并没有因为幽一的离去而消失,仍是逐分逐毫地发挥出噬人精血的可怖威力,将她体内搅得一团糟。这种情形下,让她拿什么去抵抗?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十息,只十息!”   在水蝶兰的祈祷中,李珣终于还是冲到近前,不用废话,也没力气废话了,他借着冲势,又是一声提气的低吼,提掌击下!   “啪”地一声响,李珣一掌击在水蝶兰额头上,但更早一步,他的小腹被一脚踹中,冲力与拒力合在一处,登时引发旧伤,让他呛出满口血沫,手上自然也就消了力。   然而那一脚的力道虽猛,却是后继无力,李珣身子一弓,又是踉跄一下,反往前扑,重重地摔在了水蝶兰身上。   这一压却又引发了水蝶兰的伤势,十几个铁片在肚子里翻搅,可说是最实际的肝肠寸断!水蝶兰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她惨叫一声,只疼得眼前发黑,恨不能就此昏厥过去。   李珣发了狠性,伸手便去扼她的脖子,水蝶兰则在挣扎着猛捣李珣的下肋。可怜二人气息不接,便如同下界寻常无赖一般,扭打在一起。   两人肢体贴合,对彼此身上的感应便敏感许多。只要有一方气脉甫动,另一方必定加以破坏,如是再三,一时间僵持不下。   只是肢体纠缠,在地上翻来覆去,不知滚了多少圈。已是气喘吁吁,身体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眼见这种无赖式的打法要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变故再生。

      最后还是李珣先开口:“不可让别人做了渔翁!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动手,但也不可分开,如何?”   水蝶兰面色苍白,冰蓝的眼眸却依然颇具神采,她单手扶地,低低一笑:“好……”   只可惜,水蝶兰却不领情,她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皱眉传音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湖水虽然清澈,但入目的景致却不是太美好。尤其是湖底那一片极宽广的礁石群,乌黑错杂,便如同千百只异兽伏在水下,搅乱了本来平缓移动的水流。   “这可是藏身修养的好地方!”李珣咧嘴一笑道:“你看这湖底地势,如此错综复杂,如果我们藏身其中,稍微布置一下,有谁能发现我们的踪迹?”   水蝶兰闻言略有些心动。   在黑暗的湖底,这一片礁石群一眼看不到边,若施以胎息之术,别说藏两个人,便是上百个,也绰绰有余。   只是,百鬼能有这么好的心思?   “看起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是啊。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想好的退路,如今拿出来,与水仙子共享。正如仙子所说,此刻的局势,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才有可为。只是先前多有冒犯,这便等于是在下的赔礼吧。”   水蝶兰神情微妙,显然还有顾忌。   李珣则正色道:“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隐秘之处,若仙子还不相信,所谓‘齐心协力’又从何谈起?”   他话中之意,水蝶兰自然清楚明白。   其实,也就在他努力说服之际,水蝶兰已用神念将湖底扫描了一遍,确认其中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气机波动,又想到自己的诸多手段,终于还是点头同意。   “好……不过,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些!”   李珣被这个理由逗笑,却极大方地道:“这么宽敞的地方,没问题!”   --------------------

      这个不啻第二次嵩京之战,这个老婆算是扎扎实实打回来的。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7 12:52:07

      两人离去时,婴宁已止不住困意,伏在祈碧怀中睡了过去。怕她着凉,祈碧将女孩儿搂得更紧了些,那只幸运的小飞狐夹在大小两位美人儿怀中,幸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此刻,便只剩下祈碧与李珣面面相对。李珣一时想不到什么话题,干脆就不开口,自顾自地收拾残局,正忙着,耳边忽响一声低语。   “珣师弟,我很感激你呢!”   “呃?”   “感激你把婴宁这孩子带上山来啊!”   祈碧微笑着,眉眼间尽是满足:“其实,我就是想要一个像婴宁这样的乖女儿,带着她一起修行,至于最后证不证道,飞不飞升,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山上安静地生活,那就足够了。”   不知怎么地,对祈碧这神情,李珣有些承受不住,也许祈碧本人没有感觉到,在她说出“我们”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却并没有透过虚空,牵扯到那不在此地的某人,而是落在李珣的身上。   李珣绝不自作多情,也不想节外生枝,他咳了一声,笑道:“这回师姐可谢错人了,若不是文师兄和灵机师弟他们拼死护住,这孩子恐怕是活不到这天的。”   听到“文师兄”这三字,祈碧的眉头轻皱了下,继而便微微微摇头,脸上笑容仍在,却有了几分勉强。   “你文海师兄一心都在宗门事务上,又不愿荒废了修行,日子过得极苦,却是没有心思放在这上面的。也许他能救下千千万万个女孩儿,却绝不会在意一个婴宁……再过些时日,你问他婴宁是谁,他未必能记得起来!”   这也许算是个笑话吧,但看祈碧不自觉的冷笑,李珣实在笑不出来。   更要命的是,祈碧很快将矛头指在他身上:“话说回来,你这当师父的,可绝不能学你文海师兄,这样亏待了她,否则,我必不与你甘休!”   李珣打了个哈哈,笑道:“那是自然,自然!”


    估计日后祈碧失身便是由婴宁身上起。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7 13:06:40

      李珣可以说是“逃”回止观峰的,他心中满是烦躁,涌动的气血无数次冲击着心防。理智和冲动一起告诉他,现在他需要做点什么,证明也好、发泄也罢,总之一定要办出那可怜虫力不能及的事情出来,多少也是个安慰。   然而,在回到小楼之后,他反而开始发呆:是要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呢?   在无所适从的心态支配下,李珣游魂般从楼下走到楼上,再转回来,如是三五圈,却仍找不到目标。   太阳穴旁的血管已在突突跳动,如果手边有把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便斩,先毁了这小楼,再杀遍止观峰上下,一吐胸中积郁。   李珣涨红了脸,重重地踏着步子,第五次走入书房。来回踱了两圈,正要再出去,鬼使神差,他的眼神无意识地扫过书桌上摆放的石板,还有旁边的笔架、砚台。   脑中似乎响起了声玉罄的清鸣,使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缓了一缓。他抢前两步,盯着那块石板,怔了半晌,忽发掌击下,打得石板四分五裂。   “有了!”   叫声中,他袍袖翻卷,将满桌碎石清得干干净净,随手扔出窗外,顺便又掬了一层白雪进来,真息潜运,使之化水,滴入砚台。他则拿起旁边似是颇为名贵的墨条,在方砚中磨了两下。   墨是好墨,只可惜研墨的手段差劲。看着浓淡不均的墨汁扩散开来,李珣心中又是好一阵烦闷,他闭眼不看,待定了定神,便又一掌拍在桌上,匡声大响,砚台也跳了跳,在这声乱响中,他咬牙道:“研墨!”   阴散人纤长的身形应声自虚空中闪现,她莲步轻移,走到书桌之前,稍稍打量室内布置,继而抿唇一笑,将目光移到李珣的脸上。   李珣别过脸去,似是看窗外的雪景,并没有搭理她,更没有把话说第二遍。   阴散人也不计较,先轻展素手,铺开纸张,又放了镇纸,左手这才摆动拂尘,搭在右臂臂弯处,小指向上轻勾袖管,显出一段如白玉般的小臂。   她拈起墨条,食指抵在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两侧,用最标准的姿势,慢慢磨动。她似乎全不知这是明心剑宗最核心地带,举手投足间悠然自得,也没有半分被人支使的味道。   而且与李珣相比,她研墨的手法便高妙得很了,磨动时细润无声,虽只是来来回回几个动作,却在迂回中显出虚静清妙的气度来。   李珣无意间一眼看到,便再也拔不出来,只觉着随着玉手乌墨的移位,他躁动的心情竟略有平复。   他不自觉地坐到桌前,持起笔来。狼毫尖锋吸纳墨汁,渐转乌黑,看着雪白的纸张,他定了定神,提笔在白纸右端,以中楷写下“禁法秘要直指”六字。   初一下笔,他便觉得满腔火燥随着笔锋运转,倾泻而出,转折间棱角分明,剑拔弩张,然而写到“直指”二字时,着墨越发方润齐整,虽不失劲健开朗,却也内敛得多了。   稍一思忖,他换了管软毫,继续下笔,这次则换了小楷。他满腔躁动,均在开头六字上融化开来,此时心境灵明,只觉得文思飞扬,近千字的总纲序略,一气呵成,如珠如链,好不快意。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李珣方口吁长气,心中积郁,一扫而空。他搁下笔来,正要将眼前这篇作品细细品味,阴散人却先伸手拿起来,一边轻轻吹干墨迹,一边着眼阅读。才看了几行,便是一笑。   “口气虽大,但也是有真料的,难得深入浅出……不过,你真想把这些心得写下来?”   如果说李珣初起念时,还只是为了彰显个人的“地位”,等到写完这篇序言,他已经将杂念沉淀下去,是真的想作一篇大文章出来。所以,阴散人问罢,他就毫不迟疑地点头道:“难得有了想法,为何不做?”   话是这样说,但真做起来,却远不像所说的那么容易。   先前所做序文,是站在高处落笔,笔法简约,仅起到提挈纲领的作用,并不甚难。   而到正文处,李珣不但要照顾到体系的严密,还要努力将其中的理论、凡例等控制在明心禁法的范围之内,分外考验他由浅及深、由一知十的推演功夫。   长夜过去,天色微明之时,李珣数易其稿,不过才写了两千余字,初步阐明了禁纹刻划、复合、推演的基础。   这小半篇文稿远比不上写序文时的文思泉涌,但写完再看,依然是字字珠玑,极有大家气象,李珣本人也十分满意。自觉一夜思索下来,禁法之道的根基又增厚不少。   他写了一夜的文章,阴散人也在旁边研了一夜的墨。难得她由始至终都是从容淡定的神气,研墨时亦清幽恬淡,便是偶尔看看,也养眼得很,让人不觉得累。   “千古文人佳客梦,红袖添香夜读书……便是眼下只见女冠,惟闻墨香,也让人神思清爽,确是极妙!”   心中难得转着轻松的念头,李珣干脆抛下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听着骨节咯叭咯叭的声响,他整个身心都像是泡在温水里面,舒服极了。   阴散人朝着这边抿唇一笑,正要说话,神情却是微变,向李珣投来个信息,身形直没入虚空中去。   李珣仍保持着伸懒腰的姿态,但全身关节都僵住了,就在阴散人避去之际,从书房的窗口向外看去,一个极熟悉的人影正飘飞过来,正是明玑无疑。   明玑亦是感知敏锐,在李珣目光投射过去的同时,她也有所感应,向这边看来。两人相距里许,隔着窗户,均是一笑,只不过李珣自觉,他的笑脸有些发僵。   果然,赌气要不得,和自己赌气更是愚蠢到顶。让阴散人驻形在此,还是太冒险了呀!   思忖间,明玑也不走正门,直接从支着的窗下闪身进来,却依然神姿洒脱,极是好看。李珣却只能苦笑,忙站起来招呼。同时他也注意到,明玑手上还抓着一把宝剑,想必是为他从宗门宝库中找出来的。   见李珣目光移到剑上,明玑笑吟吟地将其递了过来:“剑名“苦竹”,在此界名声不显,可比“青玉”的材质更胜三分,难得光华内敛,行意使气,圆融处当远胜“青玉”才是。”   李珣忙谢过,这才双手将剑接过,果见此剑外鞘古朴,呈天然枯绿竹色,并无纹饰,拔出剑来,剑身亦宝光内敛,真息投注时,略起蒙蒙清光,绝不耀眼,剑身潜震,嗡嗡剑吟,更透十分清净。   他又感觉剑身轻重,无不得心应手,便知明玑很下了一番工夫,自然感激不尽。   明玑对此倒不在意,只是笑道:“我为你挑了一把好剑,却还要看看,你这能耐配不配得上……去外面切磋一二如何?”   李珣就知道这事逃不过去,只能应了。他先将剑归鞘,又转身收拾桌上的文稿,哪知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上面那面序文抽了出去。李珣呆了呆,回头苦笑道:“四师叔……”   “好大的口气!”   明玑的评价倒与某人差相彷佛,不过她更坦白一些:“我对禁法之道是不通的,但看这序文,也觉得颇有所得……后面的呢?”   李珣忙送上稿件,一边笑道:“还请师叔您指正。”   明玑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下去。   李珣现有的稿件所书仍是基础性的东西,不要说是明玑,便是任何一个初入门的弟子,都能有所领会。明玑当然不会笑他写得粗浅,事实上,在看过高屋建瓴式的序言之后,明玑已经了解李珣的意图。   他分明就是想创作一部由浅入深,从最基础到最玄奥的禁法修行宝典。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绝非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而是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   以李珣的才气纵横,只要能够完成,即使比不上回玄、星玑、不言三宗的传世经典,也足以成为明心剑宗最具价值的秘典法门之一,流传后世。   在李珣和文稿之间来回扫视,明玑那闪亮的眸光,甚至让李珣心里发虚。   良久,她才叹道:“若你能按序言所说,做出这部着作来,便足以比肩任何一个宗门前辈……   “别说不敢当,这就是事实。嘿,别人都是先写正文,继而补序,你却是将其颠倒过来,怕是早已胸有成竹了吧。”   见她说到这地步,李珣也不再分辩,只微笑欠身而已。如此笃定的态度,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有力。   明玑道一声“好”,将文稿放回,紧接着却用剑柄搭在他的肩膀上:“别想逃滑!就算你能写出《化星秘典》来,今天也逃不过去……走吧,我看你的修为退步了多少!”   李珣心思被她看破,只能低头看手中的“苦竹”宝剑,脸上苦得已能滴出水来。   -----

      写出一手锦绣文章。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7 13:13:51

     功力可以掩饰,境界呢?   这里李珣近几日一直在为此问题而苦恼。   骨络通心之术结合玉辟邪,很尽职地将他一身血魔腥气遮掩干净,也顺势将他的修为折去四成。   然而,随着境界的攀升,李珣发现,他观察这世界的方式,似乎与之前已有所不同,更要命的是,他还没有弄清楚,两重境界,究竟“不同”   在何处。   所以,在和明玑切磋的过程中,他明明觉得自己对青烟竹影剑诀的体悟更上一层,但束手束脚之下,反而弄得别扭无比,让明玑极不满意,手下也更不留情,剑气纵横间,打得他狼狈不堪,根本喘不过气来。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的日子,李珣过得非常“充实”。   他一方面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撰写那部鸿篇巨制,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藉此摆脱明玑的惩罚式“纠缠”。所有剩余的时间,便是在明玑的指导下,稳固修为,熟识剑性——这比让他写十部典籍还要痛苦。   这是李珣近些年来,仅见的单纯时光。每日里早起登峰练剑,午后着书立说,直至晚间,又调息打坐,简单得近乎枯燥。   然而就是这样的日子,让李珣浮躁的心思沉淀下来,诸多烦心事都放在一边,渐渐地也模糊起来,彷佛那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如此过了十余日,李珣本身还没有厌倦这种生活,可是却有了一些困扰。尤其是在深夜独立打坐,灵台明澈清灵之际,分明渐入佳境,偏有许多似真非真的影像翻涌上来,做诸般魔劫。   因为这是修炼时常有之事,李珣本来也不在意,只以度劫法门一一斩却,然而两日下来,魔劫愈演愈烈,以至于牵动全身气血,勾连心窍,使“不动邪心”殷殷震鸣,搅乱真息流动,使一晚的功课全打了水漂。   李珣睁开眼睛,散去真息,一切立时恢复如初。然而仅仅消停了一会儿,他的心口便酥酥麻麻,似乎有无数小虫窜动。感觉极其细微,以至于他险些认为那是幻觉。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感觉不像是前些日子的焦躁,反而是某种无以言之的触动。李珣捂着心口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月色雪景,眉头拧在一起:“喂,我是不是练功出问题了?”   看起他是对空气说话,但空气还真的有了回应,那是阴散人磁性悦耳的低语:“鉴于以前从没有同修三派法门,还能活到你这把年岁的,我没法给你答案。不过,仅是猜测的话,我倒觉得这倒有点儿佛门神通的味道。”   “佛门神通?”   “因为某种契机,感应天道运转,对八荒六合、过去未来诸事有所触动——按照明心剑宗的说法,这算是“上体天心”吧,你那死鬼师父不是号称“天心剑”么?”   最后一句大有讽刺的味道,李珣却当是耳边风,只抓着话中要点:“就算是“上体天心”,那说明什么,我修为精进?还有,触动我的,又是什么?”   “修为精进?你想得倒挺美!”阴散人虽未驻形,但言辞意蕴丰富多彩,闻之如人在眼前。   “你就不奇怪么,你那玉辟邪被称做修行至宝,其最大原因便是可辟邪毒心魔,以氤氲灵气,作无上护持。   “可是这两天,你心中却魔劫不断,视玉辟邪如无物,这是典型的内外交攻之相。其源头,不在你心中,而在你肉身之上啊!”   李珣嗯了一声,沉吟道:“肉身,你是说血影妖身?”   “恐怕是了。修道向来是堵不如疏,你以骨络通心之术并玉辟邪,将这无上魔功硬生生锁在心窍之内,固然不会露出马脚,但心窍中,魔化却不会停止,只会愈演愈烈。你近来魔劫不断,当与此有关。   “另外,《血神子》毕竟是无上天魔秘法,自有它的玄妙。而此往往都是妙手偶得,不可言道,硬去分辨是不成的。   “倒是你心中触动,当有契机引发,你可以想想,最近有什么事情忘了去办,如此又会造成什么后果……就是这样了。”   “忘记的事情?”李珣想了想,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倒是心中扑通跳动,刺激倒是越来越重了。


    正道最后精进一节,之后完全入魔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7 13:15:04

     日子又过去了两天,李珣依然保持着枯燥而充实的生活方式,只是将晚课时间削减,以缓解《血影子》的反噬。   相应的,他写稿的时间有所增加,思路又渐入正轨,至今已写了近五万字,其中图文并茂,既有言论之精辟,又有图解之直观,使得阴散人这唯一一位读者赞不绝口。   这一夜,李珣只觉得文思泉涌,笔下竟似收拾不住,数千文字从一件寻常的禁纹复合例子生发出来,极显微言大义,令阴散人拍案叫绝。李珣也相当得意,决定今夜不再休息,写到天明再说。


    祈碧也是一大心魔啊。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7 13:17:58

      李珣皱起眉头,瞳孔涨缩几次,很快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可是目光仍梭巡了两圈,才找到单智的位置。这个可怜虫正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整个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   踏前一步,李珣正要说话,目光所及,嘴唇又闭合起来。   单智在发抖,在静寂的大背景下,簌簌的落雪声、上下牙床“得得”   的撞击声、还有那似乎将骨肉抖落的怪响,种种声息合起来,又化为一串低细的呜咽,融入到渐渐扩散的黑暗中去。   李珣静静地看着,看这可怜虫咬着大拇指,无意识地压抑着,让呜咽零碎不成声。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早是涕泪交加,扭曲的脸上却看不清是恐惧、绝望又或悲伤。   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李珣恍惚间觉得,最近自己就像垂垂待毙的老朽,眼前闪过的一切总和前尘往事勾连不清。自己的心肠也在似真如幻的迷蒙中,不知成了什么形状。   人心果然是最奇妙的东西,在这一刻,李珣发觉,他心中不屑、鄙夷、无聊之类的感觉迅速地淡去了,留存下来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而最终,这心绪也化为一叹。   叹息声像是一根尖针,猛刺在李珣头皮上。这瞬间的疼痛让他从纷乱的意绪流动中猛醒过来,近乎仓促地退出去,再不愿待在这突然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空间里。   李珣冲出屋外,在冰冷的雪雾中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感觉好些。他又拍拍脸颊,在清脆的响声中,调整心情,脑子里却仍闪动着单智颓废绝望的眼睛。   这眼睛绝没有焦点,却死死地扣着他的心脏,使其依着某个律动,发出低低的颤音。   “见鬼!”   低骂一声后,李珣飞身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止观峰飞去。   他是在不住地上升,然而在更深的感觉中,他却觉得,自己彷佛正从临渊台上坠落下去——前一刻,他俯瞰众生,不可一世,转眼间却基石崩塌,以至于沦落到与那条可怜虫比肩!   是的,即便他绝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现在的单智,就是六十四年前的李珣!二者之间,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这真他妈的……   李珣可以说是“逃”回止观峰的,他心中满是烦躁,涌动的气血无数次冲击着心防。理智和冲动一起告诉他,现在他需要做点什么,证明也好、发泄也罢,总之一定要办出那可怜虫力不能及的事情出来,多少也是个安慰。   然而,在回到小楼之后,他反而开始发呆:是要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呢?   两人走到瀑布下的水潭边,水流击打潭面,清响连绵。飞溅的水雾映射珠光,如零琼碎玉,一洗周围密林的阴郁。   在这样的环境下,祈碧的语气显得平和安静:“这里名为洗心潭,我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便会到这里来,洗尽尘虑,再回到人前。单师弟,我请你到这儿来说话,其实也想让你在这洗心潭前,清洗心障……”   单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仍竭力压低声音,但从嗓子里迸出来的,依然是沙哑的嘶吼:“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祈师姐,我什么都知道!”   祈碧安静地看着,不发一言。李珣离得远,不知道她眼中透出来的,是什么光采。   而单智的反应则越发激烈,他努力伸出手,指着身前的潭水,嘶声道:“这里是洗心潭、后面是幽独居,你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再向上,还有片松林,你伤心的时候会去那里吹笛,是不是?这我都知道啊!”   祈碧再保持不住平静,身形微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只道了一个“你”,便又被单智打断。他向前跟了一步,嗓子已哑得不成模样。   “还有,还有坐忘峰下、下面的我也知道!你心情好的时候,经常去飞云栈采茶,偶尔也去观霞峰练剑;觉得累的时候,则会去鹰潭后面的温泉沐浴……这我也都知道啊!”   最后几字已完全不成音,因为他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呛出哽咽的声音。珠光下,只见他脸部扭曲,涕泗横流,已不成人样。还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祈碧又后退了一步,脸色雪白,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单智一把没有抓住,脸上神情怪极了,他又迫近一步:“师姐,师姐,你看,我真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他文海有我知道得清楚吗?有我关心你吗?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娘的什……么……都……没……有啊!”   说着,他跳着脚,放开嗓子,嘶声嚎叫。这场景应该算是滑稽的,但无论瀑布上下,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眼前的单智,就是一头锁在笼中的困兽,即使他跳,也只能撞上那冰冷的枷锁,撞得头破血流。   祈碧的呼吸不再平稳,她似乎想上前劝阻,但本能的恐惧却把她攫住,让她失去了向前的力量。直到单智喘着粗气,迎上她的眼睛。   “师姐,你在拿什么看我?你那是什么眼神?讨厌我?可怜我?是不是?”单智嘴里说着,还想向前,但脚下一绊,让他失去了平衡。   在踉跄中,他伸出手,想让祈碧扶住他。但最终,他只抓着了空气,重重地仆在地上,浑身发抖,似乎已经失去了爬起来的勇气。   呜咽声闷闷地响起来,他跪伏在地下,痛哭流涕:“我求求你了,师姐,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说一句话,就一句!师姐,你说你喜欢我,就这一句啊!”   看着眼前男儿像一条癞皮狗般缩成一团,祈碧苍白的脸上也有些茫然。她似乎想开口,但最终还是抿起嘴唇,摇摇头,再度向后退开。   她的脚步惊动了单智,单智抬起脸来,呆呆地看着祈碧向后退,涕泪交织的面孔已经僵硬了,身边隆隆的水流声好像突然变响,将他一切的努力,都压制下去——轻而易举!   所以,包括单智在内,都没有人听到那一声玉瓶碎裂的声响。只有一蓬如水烟般稀薄的气雾,融入周围飞溅的水雾中,瞬间弥漫开去。   瀑布之上,李珣长叹一声,身上玉辟邪自发运作,区区迷烟,自然无奈他何。他又向崖下树林中看了一眼,那里超出“飞梦烟”的挥发范围,应也无事。   也就是转念的时间,水潭边正后移的祈碧,身子忽地一晃,全身力气在瞬间被抽空,猛然间平衡不住,低呀声中,慢慢软倒。   前面的的单智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过,伸手去扶,却没有掌握好力量,刚沾上手,便给带翻。   祈碧手中明珠滑落,摔在水潭边硬石上,当即破开。密林水潭,立时被回卷的黑暗完全笼罩。   李珣瞳孔放大,稍稍适应,便将潭边情形看了个清楚,比之刚才,仅稍暗一些而已。目光扫过,正好见到单智双手紧扣着祈碧的香肩,身子却反常地挺直,僵硬地将玉人按在地上。   飞梦烟完全化入空气中,再无危害。单智事先服了解药,李珣早有准备,更远一些,灵机不在迷药范围内,如此,水潭周围,只有祈碧一人中了招,此刻浑身酥软,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她总算还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厉声叱喝,可力气到了唇齿间,就消融了八九分。出口的声音,微弱不堪:“放开我!”   单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竟然听话地放开了手。祈碧见事有可为,心头微松,想继续要他悬崖勒马,又怕说得不好,触怒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潭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余下单智重重的吐息。   李珣不自觉抿住了嘴唇,奇特的感觉在心口涨缩回旋,他忽地笑了起来,没有下去的意思。倒是下面树林中,灵机至今未动,很让他吃惊。难不成,那小子看傻了吗?   崖下祈碧微弱的叫声顺着风儿传了上来:“拿开!拿开!”   声音里已带着哭腔。那是单智伸手碰撞她的脸蛋,动作相当柔和,可在祈碧这方,却恨不能马上死去,她已经可以想像,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她。   单智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师姐,你真美……”   这话很无礼,但尾音却在打颤,接下来,他突然收回了手,只是跪坐在祈碧身边,悠悠说话:“我知道,师姐,你一定是以为我想对你不轨,是不是?嘿嘿,师姐,你不能这么看不起我,你的想法不对,一点儿都不对!   “我是喜欢你,想要你,可是,我为什么要强迫你呢?你以为我很下作,不,没有,完全没有!我就是想这么看着你,什么都不用做。一直等到有人来打扰我们,那时候……”   声音渐至于无,但下一刻,嗡然声中,宝剑出鞘。冷冷锋刃在黑暗中放射出淡金色的光。单智就将这把剑横在膝上,冷冷发笑。   “到那时,这把剑会先穿透我的心口,再透过你的心口,我们就串在一起,身子贴着身子、血融着血,谁也没有办法把我们分开!   “到了天上,我再来疼你、爱你,那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对不对?你说,这主意怎么样?师姐,你说话啊!”   祈碧没有回答,她只是失神地看着深邃无尽的夜空,泪水溢出眼角,沁入发鬓间。   灵竹还要再说,体外风声一紧,却是单智重拳轰来,他本能地躲开,却见单智已经返身跳起,竟然又向着祈碧扑过去。喉咙里已经破碎不成声:“师姐,一起死吧!”   灵机大惊失色,本能地催动背上宝剑,念动即发,化作森冷剑芒,直刺过去。   然而单智变得实在太过突然,又全然不顾背后剑芒,灵机飞剑虽快,却还是慢了半步,单智重拳轰下,剑芒只在最后撞了一记,使其稍稍偏移,大半拳力仍击在祈碧肩头,喀嚓一声,肩骨碎裂。   祈碧身体一震,口中颤声呻吟,已经受了重伤。紧接“砰”声大震,单智被剑气弹飞,四仰八叉地摔入水潭之中,狼狈不堪。灵机则飞快赶上,护在祈碧身前,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单智,你混蛋!”   单智勉强从水潭里脱身出来,脸上却挂着古怪的笑容。可这一切,在碰到祈碧艰难偏移过来的黯淡眸光时,却如热汤沃雪,瞬间消融不见。   “没、没死?那我,不,我也不能死、不能死……”   冰冷的潭水似乎冲刷掉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尽力偏着头,避过祈碧的目光,向后退去。   祈碧终于忍不住,咳出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脸颊。这刺激性的颜色落在单智眼里,就像是一根烧红了的尖针,猛地打入他的脑壳。   他惨叫一声,向后便跑,跑了两步又踢到自己脱手的宝剑,他手忙脚乱地拾起来,御剑便起,要翻过瀑布高崖,有多么远,逃多么远!   灵机咬牙站在原地,宝剑化虹飞动,直追上去。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单智给留下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单智御剑,转眼便到了高崖边上,然而,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呆住。一人就站在高崖之上,负手而立,冷冷地看他,山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直若乘风归去。   “珣……珣师弟?”   李珣看着单智,目光却又透过眼前的面孔,散入无尽的虚空,其中的意味,便是一百个单智,也弄不明白。   而此时也不是他思考的时候,灵机操御的剑光已飞射而上,急切之下,单智身体只是稍滞,便嘶叫着向上飞腾,这时候,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手指轻抬,但僵滞了一下,却又放了下去,与之同时,李珣也闭上了眼睛。   山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半空中细小的漩流乍分乍合。单智被这风一吹,只觉得身子僵冷,本与剑身勾连的真息忽有一股失去了控制,又调整不及,由此剑光散乱,上飞的身形止不住偏向一边。   恰在此时,灵机的飞剑直刺过来,本是要击伤他腰胯的剑芒避之不及,嗡然声中,贯胸而入。他惨嘶一声,猛力挣扎,剑气本能迸射,将其心脉绞成碎末,抹消他体内每一寸生机。   带剑的身体在空中定格,旋又直落而下,半息后,砰然水响,此后,寂静无声。   “我做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这是我应该得的!”   纸上写满了这样歪歪斜斜的字体,看得令人刺眼,这是在清理单智居所时,从书桌上找到的。李珣随手将它收起,而此刻,又只是晃晃手腕,便让这代表着单智在人世间最后痕迹的纸张,凭空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单智的事件就此化为烟云,但余波未平。祈碧重伤未愈,心灵似乎也再度受创,整日里昏昏沉沉,不知人间何世;灵机则因亲手杀了平日最好的朋友,到现在脸上也不见半点儿笑容。   甚至连单智的师尊明松,也因管教不得法,让单智闯下如此大祸,难辞其咎,已自请面壁,闭关忏悔。   至于李珣,在宗门方面因为措施得当,没有受到半分牵连,只是花了两天时间,与同门一起,整理单智的遗物,直到刚才。   李珣怔怔地看着书案,脑中却被那一句话填满。他不想就此深思什么,只是由此而来的情感低潮,让他浑身提不起劲来。   便在此刻,敲门声响起。李珣心中微奇,这种时候,山上很少再有人串门的,直到从神念从门口扫过,他才恍然。   念头微动,吱呀一声,外门开启。正等候的婴宁睁大眼睛,很好奇地拍了拍门板,再说了一声“师父我进来了”,这才走入,且顺手将门掩上。   李珣暗赞一声“有教养”,同时扬声招呼道:“过来吧,我在书房。”   -------

    单智一节乃蜀山卧云村故事。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4:14:55

     “便像小友身上那件玉辟邪,玉材不必说了,也是天然奇玉,但若不是匠人以绝大智慧灌入其中,为其刻纹、开光,融汇妙法,其价值又怎抵得上今日之万一?”

      难为你有这般耐心,总算扯到这里来了!李珣嘿然一笑,正打算再试探几下,一侧明玑忽地开口道:“照箕阁主的说法,贵宗收集四方珍宝,并非是看重宝物本身,而是更致力发掘宝物之中的无上智慧,可是如此?”

    李珣在旁有些发怔,以他的聪慧,胖子所说的心法脉络,他也能够理解。然而若不是明玑一语点化,他恐怕再等上一千年,也不会从这修行的角度来观察箕不错的言行。

      现在想来,与箕不错接触的这几回,他心里面似乎只有内部倾轧、勾心斗角之类的估量,也许甚见其深,亦见其远,却还是太过狭窄了。难道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因其人废其言。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4:37:07

     对明心剑宗的修士而言,在宗门内什么都好,而在外面,林阁这个名字,几乎就是个禁忌。近百年来,死去的修士不计其数,然而,像林阁那般屈辱的死法,在通玄界历史上,也屈指可数。

      就在琅琊水镜之天正门前的通天巨木上,在诸宗修士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悬挂在突出的枝桠上,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已经萎缩如短针般的阳物,那时,他还有一丝余气。

      妖凤就守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将以洛南川为首的意图营救的修士打落,尽可能地将更多的人看到盛名一时的天心剑的“风采”。直到林阁油尽灯枯,生机断绝。

      明心剑宗的名声也在那时受到重挫,还好当时钟隐仍在世间,虽没有任何举动,却依然在无形中震慑四方,才没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李珣不管明心剑宗在此事上位于一个怎样尴尬的位置,他就把握住了一个点:在正道宗门里,一个“孝”字,往往比任何谋略算计都来得便利。

      早在他第一次参加水镜大会时,他便以素装在通天巨木下祭奠亡师,视背后的指指点点如无物。


    士可杀不可辱,乎?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4:44:22

      “有件事,以前我没对你说过。你的眼睛和平常人不一样哦!”颜水月比划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符纹,似乎代表了某种意义。

      顿了一顿,看到李珣越发投入,小姑娘才接着笑道:“你的眼睛,在我水镜秘法中,被称为“血瞳厉魄”,可是极罕见的呢。有这种眸子的人,手上的血腥一定不少……嘻,这几十年下来,你应该也有点认识才对。”   颜水月却还没察觉出来,而是更进一步道:“很凑巧的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你有着一样的眼睛——哈,那当然就是百鬼啦!当时真把我吓一跳呢!嗯,你们两个这么不对盘,难道就是同性相斥?”

      小妮子笑得没心没肺,李珣则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百鬼”的名字便像是一道电光,将他脑中映得煞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儿就伸出手去,捏断颜水月的脖子,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指掌仅伸缩两下,也在此刻,他发现自己手心里,已满是汗渍。

      果然,“血瞳厉魄”一词,颜水月曾批给过“百鬼”。

      李珣甚至可以想到,如果不是那边的“百鬼”先露面,使颜水月下了定论,这妮子绝不会如此轻松地将“血瞳厉魄”的信息透露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个把柄便会给他以致命一击……

      水镜宗,真是太可怕了!

      脑中思绪不断,他试探性地问道:“这个“血瞳厉魄”有什么讲究没有?”

      “嗯,书上说“血瞳厉魄,杀劫无穷”,其实是不太好啦。不过天机无限,一半一半。只要持心严正,杀气多一些也没什么,最多在天劫来临时有些难办。

      “但怎么说你修习都是玄门正宗,在度劫法上自有章程……不用怕啦,你们钟隐仙师飞升时,碰上了“血煞阴劫”,还不是一剑破开,轻松自在?”

      颜水月语气相当轻松,但脸色变化极快,转眼便是疑惑万分:“说到这儿也真怪了,钟隐行道世间,斩妖除魔,杀劫再多,可功德也多啊,怎么会引来“血煞”的?

      “啧,也亏得是钟隐了,若是旁人,反应不及之下,被“血煞”彻底展开,那和四九重劫也没什么分别了。”

      说到这里,她猛然醒悟,抬头看到李珣极是难看的脸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干笑补救道:“别担心,别担心啦,“血煞阴劫”也不是拉个人出来就会有的。一般都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又或者不小心干涉天机,引来后患……

      “嗯,钟隐应该是后者,就像是幽魂噬影宗的开派祖师,不就是因为放出魔罗喉这个大魔头,才度劫失败,神形俱灭的吗?

      “至于你,修为不到,别说干涉天机,就是做坏事,也做不到那一步的!”

      不得不说,颜水月劝人的口才真是拙劣到难以忍受!

      李珣再不想坏了心情,瞪了颜水月一眼,别过脸去,准备将她冷落一段时间。

      颜水月吐吐舌头,也不敢再多话,只是她是天生闲不下来的性子,只消停了片刻,便忍不住瞪大眼睛,上下打量李珣的外貌衣饰,掐指暗算,准备以李珣为材料,复习刚刚学到的功课。

      颜水月的举动,李珣如何不知,但总不能蒙了小妮子的眼睛吧!因此,虽是浑身不自在,也只能随她去了。外表还要做出君子坦荡荡的模样,辛苦无比。

      “咦?”

      一声惊呼,让李珣忍不住闭眼长叹,末了恶狠狠回头道:“又怎么了!”

      颜水月迎上他的目光,拍手笑道:“我发现你和百鬼另一相似的地方了!”

      暗叫“老天爷”,李珣第一次生出抱头鼠窜的念头。可表面上还必须询问:“什么地方?”

      颜水月嘻嘻一笑,吐出两个字来:“虚伪!”

      “虚伪?”

      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罪名,李珣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颜水月对百鬼全无好感,可是也不至于迁怒到他的身上来吧——虽说这才顺应天理!

      “好吧,你就说,我虚伪到什么地方?”

      “你虚伪到……脸喽!”

      颜水月潇洒地打开摺扇,得意洋洋:“我刚学到的相面之法,可从人的肌肉、骨骼的轮廓中,推演出此人面目真假与否。刚刚一试,果然有所发现。”

      李珣听了这话,反倒镇定下来,笑道:“我这脸可以如假包换,没有什么易容之类。”

      “这个我知道,不过……”颜水月拉了个长腔,笑吟吟地道:“不过,我还知道,你少年时肌体未定型之际,必然有改换容貌之举,啧,原来你还这么爱美啊!”

      “胡扯!”李珣没好气地回应:“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改什么脸!”

      颜水月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嗔道:“你才胡扯,我都看出来了,你脖子上的肌肉纹理和面部似断非断,分明就是改过,然后再凭自然生长定型,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甚至还知道,此变化一定是在十八岁之前,这是我宗门秘法,怎会错了!”

      见她如此笃定,李珣倒是怔了,半晌才摇头道:“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也不会在这种无聊事上和你……等等!”

      李珣忽地想起一个人来,那身姿倩影从心头流过,让他胸口瞬间闷塞,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还好,这感觉很快淡去,李珣强抑住心境,皱眉道:“我刚结成金丹之时,有位宗门长辈曾因某事为我掩饰面容,说是化婴之时便可尽复旧观,莫非……”

      “他才是胡扯!”颜水月一蹦三尺高,大起同仇敌忾之心:“他明明就是骗你的,便是织锦布匹,揉成一团还有褶子呢,更何况人身肌理?

      “就算你是天纵之资,从金丹到化婴怎么也十年八年吧,那时候肌肉早已定型,就是肉体重塑,也不可能再改回来了。喂,他不是看你长得太帅,嫉妒了吧!谁啊,他是谁啊!”

      李珣脸上阴沉如水,默然不语。颜水月看得竟有些害怕,那些叫嚣自然也就咽回了肚子里去。

      哪知她才闭上嘴巴,李珣竟又展颜一笑:“算了,我现在这张脸,不也还过得去吗?”

      “喂,你不会怕了吧,就算是宗门前辈,也不能……”

      “无所谓,反正那位长辈已经故去了。我总不能和……斗气,是不是?”

      他中间有意将两个字含糊过去,对此颜水月有自己的理解,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恨恨地不再说话。至此两人突然找不到话题,一路沉默下去。


    你看,你看,主角的脸。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4:46:17

     一语飞度七十载,无数重嶂飞影在眼前如水般流过,给李珣的话音注入了莫名的沧桑。然而,相对于妖凤立身鸿蒙,几同寿天地的人生,这点沧桑不过是水滴一点,落入大海之中,连片水花都溅不起来。

      妖凤深沉的眸光没有任何变化,唇角却微微牵起,略消减几分雍容威仪,透出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目光在李珣脸上一扫,她转脸看那根旁出的枝桠,末了低语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也算后继有人吧。”

      旁人听来,这只是寻常的赞赏和感慨,然而只有李珣这深知根底的当事人才明白,这无异于最毒辣的讽刺。而且,妖凤完全不是有意的,只是将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罢了。

      李珣眼中像是镀上了一层冰冷的膜。他不恼恨妖凤直言,却特别在意七十年过去,他在妖凤眼中,依然没有一个本质的长进。

      是的,他从不自视过高,但也不会妄自菲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妖凤这一回,是真正地小看他了。


    女人不看不起男人还叫什么女人。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4:51:31

      等他再腾出机会看向明玑时,已经无法从她脸上得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李珣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累,平生首次,他对这满口谎言的日子生出了浓重的厌倦。

      也许,真到要抽身的时候了。  从沉睡中醒来,李珣的意识像是突然跳出水面的鱼儿,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无数新鲜有趣的信息通过各种管道蜂涌进来,又在意识构建的网路中过滤,只留存下有价值的一些,进入他的思维。

      “咚”的一声响,“鱼儿”又潜入水中,在熟悉的世界中遨游,可另一个世界中生动鲜活的景色,已永远留存在他的记忆里,烙上深深的印痕。

      李珣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房梁。昨晚,因为心神的疲累,他少有地进行了一次睡眠。整个过程中没有梦,只有入睡时的神思恍惚以及清醒时的奇妙感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清醒的那一刻,那种跃出水面,与另一个世界接通的快感,让李珣对眼前熟悉的场景,忽又出几分厌倦。这里就好像是深海的水流,无论他怎么移动,都永远将他笼罩在其中。

      这一认识让他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也许只有跳跃的思维,才能不受限制,从容往来于六合内外,过去未来。他呻吟一声,又闭上眼睛,也许,他还能再睡一觉。


    睡吧,睡吧,人生总得睡一觉吧。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5:26:04

     回到师兄弟身边,看他们如咬牙切齿地诅咒拐走婴宁的“魔头”、再随声附和吗?李珣觉得自己已经没了那份做秀的耐心。

      所以,他远远地避开了正在讨论的师兄弟们,在宽敞的精舍院落中转了几圈,看着天光一点点地消减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境也随之灰黯无光。唯一有区别的是,第二天清晨,天光还会亮起,而他则将再没有机会了。

      靠在周边的院墙上,听着前方传来隐隐的话音,激奋、高昂、冲动,李珣尝试着倾听,然而仅仅数息,他便过耳不闻。因为那是在灵魂层面的疏离,他和那些师兄弟们已经找不到情感上的契合点,只能冷冷旁观。

      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无比的孤独。

      孤独的感觉一发而不可收拾,有如涌涨的潮水,在沙沙的拍岸声中,漫过灵台,又奔流而下,冲刷着肌体的每个角落。潮水寒冽,幽无迷幻中,似乎要把他的灵魂冻僵、凝固!

      他本能地拒绝这种变化,可是突来的情感潮水无可抵御,他仅有的一线灵明,也在冰冷深寂中沉浮挣扎,直至没顶。

      他呻吟一声,贴着墙,软软地倒了下去。凹凸不平的墙面和他背心磨擦,细碎的痛感一直延伸到后脑处,眼见就要坐倒在地,一块特别突出的石块将他的后脑狠撞了一记。

      他怔了怔,身子本能地上挺,也就在肢体的无意识紧绷下,心中似乎“卡嗦”一声响,心窍外面严密的封锁就此崩开了一道缝隙。

      滚烫的血浆像是喷发的火山,再没有障碍能够阻挡。锁控着“不动邪心”的封禁一条条崩溃,惊人的热量以心窍为中心,膨胀开来,刹那间将冰冷的血液蒸至沸腾!

      “唔!”

      李珣猛地咬破了嘴唇,将喉咙里翻腾的咆哮声硬压了回去。他伸出手,扶着院墙,勉力撑起身子,在原地僵了一下,忽然后翻,跃过仅有丈许的外墙,落在精舍之外,踉踉跄跄地跑开。

      他没有御剑腾空,只是凭藉两条腿,高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虽然黑夜已经降临,漆黑的夜色却没有给李珣造成任何困扰,不管是嶙峋的怪石还是横出的树枝,包括地上爬动的小虫,都被他收入眼中。

      然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地被蒙上一层淡淡的血影,随着身体的移动,视界中所有的一切,像是被血流冲刷,扭曲变化,妖异之至。

      不知走了多远,眼前景物的扭曲程度更加严重,李珣只觉得连整个天地都在晃动、崩解,从中流淌出来的,便是那永无休止的血红色浪潮。

      他的肢体不住地颤抖,因为在皮肉包裹之下,汹涌澎湃的血流已经燃烧得快要炸开了!

      依靠最后一点灵明,他驱动体内的“同心结”,发出信息,再抖抖索索地拿出“无颜甲”,覆在脸上,将外袍反穿,做完这些的时候,他全身骨节都在咯咯作响,体内纵有可毁天灭地的伟力,他却再也控制不住半分!

      脚下一软,他摔倒在地上,好像压折了一棵小树,却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恍惚中,在心底深处,有一头凶兽纵声长嗥。嗥叫声透过胸腔,震动声带,让他再也忍耐不住,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怪响,与嗥叫声共鸣。

      火流终于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轰然爆开,无可抵御的伟力瞬间拔升了无数个层次,催毁所有、吞噬一切。

      在此刻,甚至连记忆也被燃烧殆尽,李珣只感觉到那没有上限的火热,他的灵魂被这热量充斥着,融化、变形、纯粹!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间,远处有人声传过来,打破了那“纯粹”的状态。李珣睁开眼睛,眼前的血影异象依然没有好转,但那些被血流冲刷扭曲影像却以一种玄妙方式,为他“讲述”这世界背后的某点奥义。

      本能地,李珣更在意来人蓬勃运转的生机脉动,约是三五个的样子。

      不必目见,李珣便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心中将其勾描出来。那脉动就好像是数团燃烧的火苗,被他拢在掌心,只需轻轻一合……

      “嗡”的一声颤鸣,李珣周围的林木倏然间在无声无息中崩解溃散,撒出漫天碎末草灰。更远一些,齐齐响起数声闷哼,还夹杂着咯血的怪音,稍过了半息,便有人大声叫道:“何方朋友,我们无怨无仇……”

      剩下的话,李珣再没有听下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原来杀人和杀鱼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要再加上几分力!”

      那边几名修士终于发现了他,与之同时,李珣也转过脸来,想打量一下对方。然而,在“血流冲刷”下,他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惟有他们身上辐射出的生机脉动,才能清晰地映射在他心中,散发着莫以名之的诱惑。

      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无比:“魔头……”

      在他们恐惧的颤音里,李珣忽觉得体内的热量又拔升了一个层次。他低吼一声,向前踏出,充斥全身的火流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轰然声中,透体迸发!

      然后……世界就清净了。

      不止是清净。积压在体内的燥热被发泄出去,李珣便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清凉。与之同时,他支离破碎的记忆渐渐归位、组合,形成连续不断的影像,从他心头流过。

      他不自觉地闭上眼,慢慢体味着回溯的记忆,而等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鬼地方时,他又睁开眼,扭曲的视界明显改善,暗红的血影也淡去许多。只是,在他眼前,更具有刺激性的情景,正慢慢铺开。

      一地残肢断臂,鲜血飞溅,沾染上几张扭曲的丧失生机的面孔。

      深深地吸了口带着浓重血腥味儿的空气,李珣心中出奇的平静。他只是抬起双手,看着上面仍在滴落的鲜血——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昨日另一位同仁的心情。

      便在此刻,越发敏锐的感应,发现了某个颇为熟悉的生机脉动。

      李珣没有抬头,心中却以特殊的方式,将此脉动的源头,还原成为记忆中的影像。


    杀他个百年孤独。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5:35:49

    在脱衣服的时候,手指恰碰到了刚从箕胖子手上抢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当然,还有那个墨丝蚶宝。

      冰凉滑腻的触感,使李珣想到了秦婉如,略一思索,他干脆把所有的“收获”都拿出来,也不管水蝶兰愿不愿意,扳着她肩膀,一古脑儿塞进她手里。


    想起金须奴和二凤。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5:38:47

      此时,灵机睁大眼睛,吃力地辩认道:“千山……暮雪倾东海,初日潮头……又上来?”

      声音入耳,李珣怔了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脑中却又是一片空白。

      他仰起头,看着那两行随水气飘流而上的血红篆文,确认文字无误后,第一反应就是再看向颜水月,恨不能用目光一下将她剖开,以分辨其中的奇诡玄妙。

      就在同时,颜水月也扭过脸来,正迎上李珣凌厉的眼神。

      两人目光相对,小妮子明显瑟缩了一下,也因此被李珣察觉到她另一番动作。

      李珣忽地侧过脸,在这个角度,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水镜中的人影,入目的景像让他抿起了唇角,而沙洲边的水镜也即时崩散开去。

      纵然只有一瞬,李珣仍然可以确认,水镜里那个表情一如往昔,只是稍带着惊讶的修士,正是“百鬼”。

      诚然,那神情在此刻是最寻常不过,然而,对于真正的当事人而言,这无疑是最糟糕的表现。

      李珣再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脑中似乎有个天雷炸响,脑浆涌动,嗡嗡的杂音更响成一片。

      他微仰起头,闭了闭眼,藉此压住从心底深处涨起来的慌乱失措,等再睁开眼时,脑中只存了一个念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预设的局啊!

      心神恍惚间,不知时光之流逝,但从旁边人们的反应来看,那只是短短一瞬。

      李珣握紧拳头,听着骨节发出连串的脆响,接着又伸展开来。就在这一紧一放之间,他心中已做出了决定。

      踏前一步,李珣迎着颜水月恍惚的眼神,露齿一笑,以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你有话对我说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代表着他心底某处堤防的崩溃开始。

      李珣也分不清此时的心情究竟是轻松又或是虚脱,可他的表情却维持得无懈可击。

      在这样的表情下,颜水月明显畏惧了,她身形晃了晃,晶亮的眼眸中分明蒙上了层水雾,她又后退半步,目光瞥向两侧。

      那里,灵机等人仍全神贯注地看着天空,等待着接下来,玄海幽明城的信息。

      小妮子努力保持着神情的自然,同样以低弱的声音道:“我也不想的,真的!我只是好奇……”

      她的声腔不可抑止地颤抖着,就在刚才,此界近百年来,最惊人的隐秘,就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眼前。

      就算颜水月再大而化之,也觉得难以承受,更何况,隐秘的核心之人,就这么站在她眼前,她所熟悉的亲切笑容,也在迷雾中模糊起来。

      在这一刻,她真的想哭。

      也在此时,小妮子终于发挥了她倔强的一面,强按着奔涌上来的情绪,在几个吐息间,抚平了颤抖的声腔,轻声道:“灵竹师兄,我能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颜水月的态度让李珣知道,她及她身后的水镜宗,似乎还没有要撕破脸的打算。

      李珣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过脸对伍灵泉招呼了一声:“伍师兄,水月师妹有事让我去帮一下,你们帮我看着些。”

      李珣点点头,再同灵机、灵@打了招呼,这才施施然迈步,走到颜水月身前,对她眨眨眼:“好了,我们走吧!”

      言语神情轻松随意,可颜水月分明听到了尾音勾连着一声郁郁殷雷。

      再看李珣的眼睛,黑白分明中,正有一丝血色游移流动,渐渐扩散开来。

      她心中一酸,不敢再看,垂头引着李珣走出沙洲。

      在密如蛛网的水道上前行,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愿。眼看着沉默将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李珣终于还是率先开启话端:“真怪,我记得前几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在你还是百鬼的时候。”

      “因为“血瞳厉魄”的缘故?”

      “嗯。”

      “可前几天……”

      “我看你和百鬼同时出现,哪会再多心!”

      “那今天呢?事情就巧合到安排你去幽魂噬影宗那边,发现百鬼没有“血瞳厉魄”,再回来揭穿我的地步?”

      “……是又怎样?”

      颜水月应了几声后,终于还是受不了旁边愈来愈强的高压,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你不要摆狗屁架子好不好?我知道你烦、你生气,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和你为难,谁知道……谁知道你自己往上面撞啊!”

      在相对寂静的此刻,颜水月激烈尖锐的声音传得很远,不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李珣眼睛一眯,身形突然欺前,在颜水月唔唔的挣扎声中,捂着她的口鼻,闪入另一条河道,待确认四周无人,才低声道:“既然知道这事见不得光,那暂时就为我想想吧。”

      颜水月恨恨地甩开他的手,积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气苦,偏又发泄不得,只能跺脚道:“你好威风,好神气啊,既然做了,还怕人说怎地?再说了,各个知客的任务都是宗主亲自吩咐的,你怪我,我怪谁去?”

      她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心中情结却是暴露无疑。

      李珣静静地看着,心中若无波动才是假话,只是,他更清楚,在这性命交关的事情上,若真将把柄操之人手,仅寄望于那虚无缥缈的情感,无异于太阿倒持,自寻死路。

      故而,他仍保持着冷静的头脑,轻声道:“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若我想保有这个秘密,你或你的宗门,就一定会守口如瓶,现在我问一下,你,做到了吗?”

      颜水月跳起来叫道:“当然做到了,你那点儿破事,我怎么会去对别人说。”

      “这件事呢?”

      “当然也……”话说了半截,她忽然定住,末了,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嗯?”

      “宗主的安排,我也弄不懂,就像是你说的,事情来得太巧……哎呀,怎么搞成这样,一团糟!”

      看她猛挠头的痛苦模样,李珣差不多已经弄明白了小妮子的想法。出于某种心态或考量,他不愿意逼得过紧,而是将话题引到最现实的层面上来:“不管你们宗主知不知道,当日你对我的承诺还有效吗?”

      这一回,颜水月却没有即时回应。

      她咬着下唇,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直看得李珣皱紧眉头,方咬牙道:“你就这么着紧这狗屁身分?你明明已是天之骄子,前程远大,又有那些好同门,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弄一个,不,是两个、甚至更多的见不得人的身分?有必要吗?”

      李珣瞥她一眼,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或者,这个承诺需要贵宗所有人来完成?”

      “混蛋!”

      颜水月忘了脚下就是流动的河水,一脚跺下,水花四溅,而蓦然拔高的尖音,也引起了周围的些许骚动。

      也极凑巧的,此时鉴湖上空忽地投射出一个人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隐隐绰绰的雾气中,放大了百倍,高悬在空中,方圆数十里内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珣瞥去一眼,倒有些小小的惊讶,这人影正是颜水月的师尊,与他也有数面之缘的玉岚道人。

      理所当然的,这偌大的人影引起了更为巨大的骚动,颜水月搅起的那点儿风波,立刻就淹没在这如潮的人声中,掀不起半点儿浪花。

      然而,李珣的眸光仍然变得冰冷生硬,附近水雾似乎也被寒意冻结。

      停止了流动。

      这一刻,颜水月分明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杀意!

      同样是威胁,但“灵竹”和“百鬼”毕竟还是不同的。

      至少在百鬼面前,颜水月的心底,没有翻上来这无穷无尽的委屈。全凭着天生的倔强,她才硬把眼中的雾气消了下去,可气苦中,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天空中那巨大的“玉岚道人”缓声开口,没有半点儿废话,便直奔主题:“贫道两月之前,受罗摩什宗主之邀,先去东南林海,再至南海,推演玄海幽明城之事……”

      李珣只听了这么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颜水月身上,可就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眼见着沉默将无休止地持续下去,迷蒙水气中,忽听得一人朗朗颂念:“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或有镜于天地者,可知何物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缥缈如丝,却清楚地钻入耳朵,字字清晰。

      李珣眉头打结,再瞥了下颜水月,见她神情惊怔,不似作伪,心中便有了计较。稍停了下,他冷声回应:“水镜宗的人物,便只剩下故弄玄虚的本事了吗?”

      “玄虚或有,却非“故弄”,正所谓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是也。

      灵竹小友若能明了此节,对我水镜宗,便可算是深知其中三味了。”

      随着话音,水雾中人影已现。

      李珣皱着眉头看向来人,见其宽袍博带,一身颇华丽的学究打扮,可面目平凡,毫无可资辨识的特点。

      他明明对这人有些印象,却还是要通过对方腰带上悬挂的小巧玲珑的錾花铜镜,才敢确认出他的身分。

      “竟然是水镜先生?”李珣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

      “我还以为,先生主持诸宗会盟之事,会比来揭穿我这小辈,来得重要多了。”

      此时颜水月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抹了把脸,躬身行礼。

      水镜先生冲她点点头,才向李珣道:“会盟还没开始便结束了。此时,不过是正道九宗、西联及其余宗门在打嘴仗罢了,敝宗掺在里面,实在毫无用处。”

      这位水镜宗之主的语音,远远听着,还有几分出尘仙气,可离得近,便觉得声音亦如他的脸面一般,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让人记住的特性。

      事实上,这也是水镜宗传承的特点。

      水镜宗历代宗主,无论接任之前名号如何,一旦接任宗主,便都会变为“水镜先生”,长而久之,“水镜先生”这一称呼,也就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符号。

      人们只需知道“此人便是水镜先生”,而不需明白“水镜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当李珣面对这“象征符号”时,便很难针对其性情,对症下药。

      反倒是水镜先生有备而来,一语便抢了先手:“灵竹小友莫怪水月,我愿以宗门声誉起誓,她确实守口如瓶,没有泄露小友的秘密。不过那“巧合”小友也没想错,天下没有那般巧合,水月之所以前去柳汀洲,确是我有意安排。”

      李珣勾勾嘴角,对水镜先生似乎前后矛盾的言语起了兴趣,他微偏过头,仔细聆听。

      水镜先生见他起了兴致,方继续道:“灵竹小友堪称天纵之才,修为精进之速,恐怕只有当年钟隐可堪比拟,举一反三当是等闲事耳。

      “如此,小友便应了解,所谓“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无非就是以一恒定之法,梳理脉络,统筹散乱之表象,溯流归源而已。可是,在“归源”之前,小友可是非要知道“源”为何物?”

      “这倒不必……”

      “是了,我差遣水月,便如人溯流而上,水月为“舟”、百鬼为“流”,未及其源,安知“源”为何物?”

      李珣眨眨眼,道:“倒有些道理,只是,先生如何确认“舟”、“流”

      的资质呢?”

      水镜先生毫不迟疑,即时回应道:“小友与其问我,倒不如扪心自问,这段时日与他日相比,是否行藏大异?”

      李珣哑然失笑,吐气道:“好利口!先生能对我这后生小辈多费口舌,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我以为,与其浪费口水,先生不如叫上一声,呼朋唤友,还来得痛快些!”

      水镜先生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小友说笑了,敝宗既名水镜,为的便是观照天地,不染微尘。若有丝毫功利得失之心、正邪毁誉之意,必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谈何观照?”

      如此言语,倒颇为疏淡出尘,也再一次明确了水镜宗的态度。只是,他的潜台词也不外乎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类。

      李珣心里雪亮,嘴上仍不饶人:“贵宗超然物外的态度,小子钦佩。

      只可惜,无论以何为镜,归根结底都是给人看的,“照给人看”和“说给人听”也没啥区别。”

      水镜先生的回应熟极而流:“小友此言差以,此“人”非“彼”,而是自身。一人眼中一天地,若将我眼中之天地,投影与他人,谬误自生,为智者不取。”

      李珣这回真没忍住,一口笑喷出来,他指着脚下的鉴湖水,摇头道:“若如先生所言,大伙儿何必再来开什么水镜大会,也不必再来寻贵宗求签问卜,各奔前程便是。

      “或者先生言下之意是说,这几万年来,贵宗是拿此界修士的前程命算玩耍?”

      听闻此语,颜水月已是一脸不忿,水镜先生却回之以苦笑:“小友岂不闻怀璧其罪?敝宗虽有“彻天水镜”这仙家至宝、也有推演天机的妙术,本身却无回护之力,若不拿出来共用于世,恐怕立遭灭门大祸。

      “不怕小友见笑——这水镜天机,世代以来,被人拿来耍弄的还少么?对此,小友也应该有所感悟才是!”

      这话中分明有些“他指”之意,李珣闻言,眼神冷凝,死盯着这张平凡无奇的面孔,想从中挖出更多的信息。

      只是,水镜先生似也觉得在这个话题上说得太多,再度微笑之后,将话语导回正题,并做结语。

      “今日我与小友相见,为的便是澄清误会——虽然我本人对小友行事不甚赞同,却也不会在其中搅风搅雨,只愿小友能秉持天心,不求为天下计,仅以存身之道行事,使吾等得以心安。”

      他合手一礼,端正谦恭,看不出半分虚饰。便连旁边的颜水月也学他,躬身行礼,较之先前,神态平静许多。

      李珣嘿然一笑,不置可否,可算得无礼之至。

      水镜先生也不计较,轻出一口气,牵了颜水月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走了两步,他忽又回过头来,和声道:“小友并无分身之术,如今身兼三位,纵能得到三重的好处,也必须承担三重的压力,其间好坏,我不敢妄言,只是先人有言:“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当知有无相生,方为“恒法”。

      “小友仅见其“有”,未见其“无”,是否便是见其表而未见其里、仅见其效用,而忘记了“效用”的根源呢?”

      言罢,他略一点头,这才真的去了。

      李珣不发一言,静静看着二人消失在迷蒙的水雾中,忽地冷诮一笑:“冠冕堂皇!什么不计功利毁誉,为的还不就是全身自保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   颜水月 下 你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深情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9:48:56

      天芷手上忽地一停,但随即哑然失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界从来只有保下来的宗门,没有传下去的声誉!从来都没有……这个,是师父告诉我的!”   许阁老双眸大睁,下一刻,空气中响起一声瓜果破碎似的闷响,红的、白的、流质的、半流质的碎沫四处飞溅。许阁老像一截木头,栽倒在地,手臂、手指均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身子又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这个用 逆水寒 里文章的话讲,颇有些像我们的说的话啊。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9:53:09

      似乎完全不记得眼前还有个人,天芷静静地解开束带、袍服,再翻开中衣、小衣,直至露出胸口一抹白皙的肌肤。   李珣完全移不开眼睛,只是这无关色欲,他正睁大眼睛,看着天芷手上那根青黑色的长钉,锋芒朝内,一分一毫地刺入胸口中去。   长钉的模样看上去便不怎么锐利,正因为如此,铁质与肌体磨擦搅动,兹兹有声,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直令李珣眼皮乱蹦,直到铁钉进去大半,他才回神,故做若无其事状。   “也好,有锁心寒铁在,短时间内不用分心压抑心魔,更利修行。不过,一旦哪天这玩意失效,久蓄洪流,一朝破堤,到时可就不像今天这样容易化解了。”   说话中,长钉已尽数入体,而天芷胸口连个伤痕都没有。   李珣却清楚,锁心寒铁入体即化绕指柔,锁在心脏周围。   若是旁人,此时恐怕已经死得透了,而天芷修毕不动邪心,心窍与常人大异,长钉尖锋刺入其中,伤不到人,却能以其独特的质性,将不动邪心的运转,控制在一个相对恒定的范围。   论功效,这倒像是“玉辟邪”的简化版本。   李珣并没有因此而忘记先前许下的好处,在天芷整理衣物的空档,他将控制心魔的法门说出来。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心虚的,因为这法门步骤太过繁复,他本人也没试过,眼下,算是拿天芷搞第二次试验吧。

      他非常清楚,天芷那一记五色神光出手的瞬间,杀意迸发,没有丝毫虚假。如果不是他拼了命地抗住,此刻必然已经被神光撕裂,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那一刻,天芷没去想今后的问题。或者说,她一切都考虑到了,却仍然用这近乎赌博的方式,压上李珣还有她自己的性命,迸发出那一击。   杀了,一切休提;杀不了,那也算天意!   李珣艰难地翻了个身,仰天看着渐渐深邃下去的天空,他挡下了五色神光,天芷那充盈着死志的信念,却根本就是无解的杀器。   她是真的想死……李珣也真的后悔了。


    不惧生死,何惧露乳。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9:53:12

      似乎完全不记得眼前还有个人,天芷静静地解开束带、袍服,再翻开中衣、小衣,直至露出胸口一抹白皙的肌肤。   李珣完全移不开眼睛,只是这无关色欲,他正睁大眼睛,看着天芷手上那根青黑色的长钉,锋芒朝内,一分一毫地刺入胸口中去。   长钉的模样看上去便不怎么锐利,正因为如此,铁质与肌体磨擦搅动,兹兹有声,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直令李珣眼皮乱蹦,直到铁钉进去大半,他才回神,故做若无其事状。   “也好,有锁心寒铁在,短时间内不用分心压抑心魔,更利修行。不过,一旦哪天这玩意失效,久蓄洪流,一朝破堤,到时可就不像今天这样容易化解了。”   说话中,长钉已尽数入体,而天芷胸口连个伤痕都没有。   李珣却清楚,锁心寒铁入体即化绕指柔,锁在心脏周围。   若是旁人,此时恐怕已经死得透了,而天芷修毕不动邪心,心窍与常人大异,长钉尖锋刺入其中,伤不到人,却能以其独特的质性,将不动邪心的运转,控制在一个相对恒定的范围。   论功效,这倒像是“玉辟邪”的简化版本。   李珣并没有因此而忘记先前许下的好处,在天芷整理衣物的空档,他将控制心魔的法门说出来。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心虚的,因为这法门步骤太过繁复,他本人也没试过,眼下,算是拿天芷搞第二次试验吧。

      他非常清楚,天芷那一记五色神光出手的瞬间,杀意迸发,没有丝毫虚假。如果不是他拼了命地抗住,此刻必然已经被神光撕裂,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那一刻,天芷没去想今后的问题。或者说,她一切都考虑到了,却仍然用这近乎赌博的方式,压上李珣还有她自己的性命,迸发出那一击。   杀了,一切休提;杀不了,那也算天意!   李珣艰难地翻了个身,仰天看着渐渐深邃下去的天空,他挡下了五色神光,天芷那充盈着死志的信念,却根本就是无解的杀器。   她是真的想死……李珣也真的后悔了。


    不惧生死,何惧露乳。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19:58:13

      就在刚刚一小段时间内,他已经变换了三个身分、换个三种法门,做一次或许还叫有趣,做一百次一定会烦,而接连做了七十年,没有发疯已经很不错了。   叹了口气,清理掉破碎的衣物,他又开始逐一整理“灵竹”应有的物品。这不仅是精细谨慎,也是藉此举动来平复心情。   检视再三,确认没有什么破绽,李珣这才抬头,凭藉天空渐渐闪亮的星光来确定位置。


    真我本如,三个还少。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0:02:17

     羽侍在见到商侍的同时,便强支着身子坐起来,此时闻言,脸上凄然一笑,微微摇头道:“我既然脱去了那把锁,便不会再扣上去。更何况、更何我那孩儿……”   “孩儿?”   李珣本能地觉得,这“孩儿”并非是指秦婉如,只是,羽侍哪里又来的孩子?


    娘啊,哪里来那么多娘。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0:11:48

    青鸾第二波攻击已破空而来,视十余里距离如无物,挥袖间,湍流激荡,倾泄而下,其势雄浑无匹,却还能挥出犀利如剑的寒意,当者披靡,正是青鸾名震天下的“灵化七神击”!

      转眼间,三十里范围内十二处禁法尽皆归拢,彼此通气连枝,相互摩擦作用,将聚拢地气中的杂质清除干净。这一反应随即向四面扩散,继续澄清周围积蓄的地气洪流。   十二处禁法贯通连绵,各自的精微变化合为一处,由此再衍生出来的种种变化,较单一禁法何止复杂百倍?李珣却能在这交缠如乱麻的万亿气机中,抓住最核心之处,推而广之,堪称以一羽之力,撬动十万大山!   初时那声势还不怎地,可是随着禁法的深入,以李珣为中心,虚空好像在无声无息中塌陷了进去,开裂的空洞中“滋滋”地溢出灰暗的雾气。   青鸾遥空一击,劲力所至,却是虚无缥缈,无一点可用力处,又彷佛触及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天地,奇异的反应令她心神一凛,不自主将大半注意力都移了过去。

      在虚空中开洞的情形很是古怪,只凭肉眼更难以看清其中的究竟。   即便是青鸾,也完全是凭借她的灵觉,才发现这个似乎是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洞口。   方才,若非她反应及时,差点便直接栽进去。   这感觉……黄泉恸鬼窟!   不,是通幽鬼路!   也就是这一闪念的时间,一点惨白至几乎透明的火光,从深幽无底的空洞中探了出来。   高空中,激荡的烈风呼啸而过,然而火光仍以自己独有的频率跃动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看上去,这火光彷佛就是空洞之后广袤空间呼吸的投影,带动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   青鸾拥有着敏锐的灵觉,这使她获得了比常人更多的信息,正因为如此,来自于遥远空间的波动犹如一场风暴,冲击着她的灵台。   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在这一刻翻涌上来,青鸾只觉得颈上寒毛根根倒立,紧接着便是不可抑止的戾气上冲,涨得两边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蓦然撮唇长啸,借着啸声,满腔戾气一泄而出,啸声中,她隔空一指,正中那记惨白火光。   这一指,并非是要与火光及其背后雄浑伟力正面相抗,而是以精妙奇绝的手法,以另一波振荡搅乱火光跃动的固有频率。   虚空中,火光蓦然颤动两下,与之相应的,空洞中也荡漾出一圈微微的波纹。刹那间,彷佛千万只秋蝉一起鸣响,蓦然拔高的尖音恨不能把人的脑壳撕开。   青鸾脸上青气再闪,身形蓦然扬起,一飞冲天。   黑暗的天幕下,蓦地炸开一团焰火,也许颜色稍显苍白单调,可光芒所及,虚空自燃,转眼间席卷十里方圆,迫得商侍及水蝶兰等脱身不迭。   紧接着,更远七处绝不相干的山石地面蓦然崩缺,爆炸声隐隐传来,与当空燃烧的阴火绞合在一起,平添声势。   青鸾轻松飞出阴火燃烧的范围,凌厉的眼神当空一扫,很快就捕捉到李珣的位置,杀意固然不可抑制,却在出手前,不可思议的赞了一声:“好!”

      若不是青鸾及时打断,等“通幽鬼路”威力全开,九幽地气逆袭此界,百里之内,生灵死绝,便是青鸾,怕也要灰头土脸了。   对这种宗师级数的手段,以青鸾的骄傲自负,不免也要夸上一声。   只不过,赞声过后,她的出手更是狠辣十倍。   若说之前,这天界神鸟只是在地上懒懒地挥两下翅膀,那么此刻,神鸟振翅欲飞,虚空云气立为之激荡,山川河谷亦与之相和。   在北齐山脉瑟瑟的呻吟声中,青鸾素白的掌心微翻,周围山谷平原之中,便连串响起隐隐的爆鸣声,看得李珣眼角抽搐。   那是他花了二十几天时间做出的禁法布置,青鸾只一翻掌,便毁了大半,天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禁法崩坏,原先积蓄的地气洪流,转眼便散失了六七成,而如此粗暴的方式,更引发了千里范围内一次大规模的地动。在这次地震中,稍远的一座小山峰从山腰处裂开,山体倾颓滑落,声势惊人之至。   李珣根本没有机会去收拢散乱的地气,因为,青鸾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双袖一展,纵横来去的青色光流几乎弥漫了整个夜空,李珣还没来得及为青鸾千年难得一见的虚招而惊讶,凌厉的罡风便扑面而来,而此时,他还不知道青鸾此刻的位置在哪里。   “左边!”水蝶兰的声音在激烈的风暴中及时传来。   李珣想也没想,无底冥环近乎粗暴的从九幽之地攫取一波阴气,再瞬间点燃,同时架起了仅存的一只胳膊,身体尽力偏移。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燃烧的火球,半边身体都放射着高热的芒刺。   果然如水蝶兰所言,青鸾的攻击从他左边袭来,强力的风压瞬间就将外烁燃烧的阴火压得几近熄灭,紧接着大力贯体而入,也没什么出奇的变化,纯粹以力压人,却势如破竹。   李珣虽将幽明阴火的精微玄奥发挥到了极致,依然不敌,惨哼声中,手肘内撞,先伤了肋骨,接着便横飞出去。   这种时候,他自然顾不得羽侍,偏偏青鸾似乎是打出了火气,对不远处的羽侍看也不看一眼,遥空虚斩,追着李珣杀过去。   李珣体内气血翻涌,还没有回过气来,脑后便是寒风及体,一时间为之魂飞魄散。   “笨蛋!”水蝶兰的嗔声再度传入耳中,这回却是近无可近。声音方起,李珣脖子一紧,便被水蝶兰揪着衣领,飞遁远走。   后面青鸾清唳一声,不知用了什么变化,满空矢流飞溅,如同一场急雨,倾洒下来。   水蝶兰却是从容的很,也不见发力,身形在广袤的天空下倏闪倏没,每一次挪移,便是里许,诡异飘忽。   便是李珣这随着她移动的人,也只觉得满天都是她留下的残影,看得眼都花了。   水蝶兰还有余力开口说话:“青鸾手段最是‘锋利’,气势一贯而下,如刀似剑,当者披靡。天底下敢硬挡她一击的,怎么算都不过五指之数,你竟然用手臂去接,我该说你是勇猛无畏呢,还是烧坏了脑袋?”   李珣为之哑然,回想起刚刚接下的那一击,若不是幽明阴火的精微变化到了极致,卷缠消解之法用得及时,再加上身体强韧,他现在早已拦腰断成两截了!   正讪讪之际,水蝶兰忽又回眸一笑:“不过呢,能接下来,便是真的了不起!”   不等李珣从中品出味道来,他喉咙发紧,却是被水蝶兰甩手扔了出去,一路穿过数百道迅如光流的气箭,直飞上近千尺的距离,去势方竭。

     “不干你事!”青鸾冷声截住话头,只将矛头对准李珣,森然道:“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认定的人,没有一个能活!”   话音未落,她双袖交叉,虚空中风雷激荡,一声闷爆,悬浮半空的羽侍被气劲推动,诡异地弹起,擦过李珣已探出的指尖,翻滚着上飞。   李珣低骂一声,和水蝶兰折向追去,然而青鸾比他们更快,身形扶摇直上,抢在他们之前挥袖吸引,似是在羽侍身上系了条套索,轻轻一拉,便让羽侍彻底脱出二人的控制范围。   紧接着,青鸾俯冲而下,五指箕张,在指尖旋绕的气流彼此交迸,铮然有声,虚空与之同声相和。   在李珣二人周围,无数锋锐的寒气交错飞掠,与二人护体真息碰撞,电火频发,滋滋之声,连成一片。   就在乍明乍暗的电光下,青鸾排空突进,首次主动近身搏击,当头一记手刀劈下,取的正是二人肢体相连之处。   这记手刀旁的也就罢了,速度却是迅若流光,只一闪,便劈进二人肩膀之间的空隙内,无奈之下,二人手上一震,向两侧分开。   李珣向左边倒飞出去,青鸾如影随形,后方水蝶兰身形旋动,几乎没有任何停滞便追上来,可仍然慢了半步。   青鸾神情如水,不见丝毫波动。她不敢轻视来自背后的压力,可她却有十二成的把握,在水蝶兰追上之前,将前面这厮斩杀!   心念一动,庞然的能量便贯通周身每一寸肌体,外烁之时,与大气摩擦,光芒色泽淡青,刺眼之至。看着对面百鬼不自主眯起眼睛,青鸾冷冷一笑,手挥处,寒气森森,当者辟易。   厉嚎声响起,百鬼似乎知道避无可避,身子一挺,竟然反冲过来,单臂握拳,冲着青鸾的手刀直直迎上,他双目充血,看来颇有拼命的架势。   这一瞬间,青鸾竟微笑起来,在这破天荒的笑容里,她低语定论:“愚不可及!”   手刀与拳锋相撞,出奇的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紧接着,青鸾的身形便进行一次绝妙的回旋,轻轻错过百鬼前冲的拳头,来到他的侧后方。   在这个角度,以青鸾的利眼,可以清楚地看到,百鬼看似一往无前的拳锋却微微后缩,另一只明显大了一圈的铁拳却挡在最前面,其皮肉筋络,血红突出,骇人之至。   百鬼的眼眸瞬间睁大至极限,然而拳出无回,他已经没有了挽回的机会。青鸾另一只手弯曲成爪,猛然前探,在尖锐的撕裂声,青鸾半条手臂,都穿入了虚空之中,乍一看去,便像是突然少了半个胳膊。   但紧接着,无数深蓝电火跳跃飞动,伴着青鸾一声清叱,四面崩散:“出来!”   她像是展示一个绝妙的魔术,随着这声叱喝,一个雄壮的身躯,竟被她硬生生从虚空之后甩了出来。   青鸾第一时间扫视,却见一袭漆黑的连帽长袍将其罩得严严实实,分辨不清,可是她却自有定论:“果然……”

      没有任何缓冲,青鸾甩手又是一击,惨叫声中,血光迸现,百鬼仅存的一只手臂又被卸了下来,他扭着光秃秃的肩膀,向后飞退。青鸾扬扬眉毛,很惊讶百鬼竟然还能活下来!   不愿被满天血光污了眼睛,她淡淡一笑,眸光偏移,又恰好对上水蝶兰冰冷的眼神。   四目相对,青鸾忽觉得眼前空间倒错,明明是正前方的景色,却在转眼间移到了左边——这不只是水蝶兰的移动而已,目光所及,便连远方山脉的阴影也瞬间移位,乍一看去,倒像是自己侧过半边身子。   身与意严重不符,以青鸾之能,也有了刹那的眩晕。   “又是幻术!”   青鸾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连续两次上当,不过她毕竟是纵横世间万年的大妖魔,战斗经验丰富无比,只一闪神,身体便死死定在当空,真息瞬间外烁,狂飙迸发,横扫十丈方圆。   如此,凭借真息与外物的接触,她瞬间判断出对方的方位,单手突刺,正好破去水蝶兰的一击。   “此界能有这种幻术造诣的,除了一斗米教,便是不夜城,此外……”   思路走了半截,她猛然折腰,丝丝破空声中,一记凶悍的手刀就从她后脑掠过,余势和她的护体真息碰撞,竟是滋滋发声。   黑袍大汉一击不中,瞬间折身,又是一拳轰上,更有水蝶兰,纱袖轻舞间,一轮弯月乍隐乍现,极尽惑人之能事。   来自两大高手的夹击,完美地封锁了青鸾周围五丈方圆的空间,交错的气机嗡嗡作响,震荡大气,便如千万条无形的绳索,将她死死缠住。   这一刻,青鸾似曾相识。   “故技重施!”连青鸾自己都不知道,她喝声中迸发的怒气有多么强烈。   就在喷涌的怒气中,两道狭长尖锐的青色光流在虚空中交叉,旋又两翼分张,青鸾身形便如神鸟击翅,扶摇而上,什么绳索封禁,俱都分崩离析。   下方,水蝶兰与壮汉位置瞬间交错,同时划弧,再度夹击而上,倒是默契十足。   青鸾居高临下,冷冷扫过,双袖挥动,毫不犹豫地分击两边,三方真息一触,或犀利如剑,或炽烈如火,或虚缈如云,彼此交错声发,听来只是闷闷一声气爆,然而扩散开来的震波,却足以熔金销铁,使人骨肉化泥。   受震荡牵制,三人身形都是一缓,只是水蝶兰旧伤在身,影响更大。气机感应之下,青鸾的攻势更集中在这一侧,很快她就有些吃力,正要撤身,体内“同心结”偏在此刻震动起来。   水蝶兰先是微怔,继而咬住下唇低咒:“死没良心的……”   容不得她多想,在青鸾山洪爆发般的冲击下,她先前既然有所动摇,想再稳住,便要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刹那间,水蝶兰脸上血色尽褪,便连蓝色的唇彩都为之失色,可她的眼眸却似是注入了深蓝色的水墨,瞬间晕染开来。   侧过身来的青鸾恰好看到这幕奇景,正如曾经的李珣,她也不可避免地愣了愣,以她的见识,这一变化代表了什么,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怎么会……”   怔忡间,她一往无前的身形终于稍有停滞。   后方,壮汉反应如电,凶暴之气裂喉而出,吼声中,重拳挥击,风雷迸发,已是刚烈到了极致。   被脑后烈风一激,青鸾打了个激灵,当即回醒过来。只是,受挫的气势已很难再度提起,前方眩目的蓝眸更让她心绪大乱。无奈中,她只有借着三方冲击的余波,斜插出去。   “嘶”!   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毒蛇吐信般的长音,又像鞭子破空抽击,令人背上寒意顿生。   青鸾猛然偏转目光,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对血红的眼珠。以她的利眼,也无法看透浓浊的血腥之后,是怎样的一个天地。   她难掩惊讶,脱口叫了声:“百鬼!”   声犹未落,彼此距离已经缩短到了青鸾所能忍受的极限。她低叱一声,连腾出手的时间都没有,护体真息蓬然爆发,强绝的能量与大气剧烈摩擦,迸发出刺眼的青光。   便在此时,后方两大强敌的攻击也如泰山压顶,隆隆而至。   没有任何犹豫,青鸾瞬间做出选择。她半侧过身,提起全副精力,应对强大对手的合击,至于另一边的某人,若他脑袋能撞破护体真息的壁垒,再分心不迟!   第二波撞击如期而至,青光如水般震荡,青鸾脸色微白,却是稳稳地抵住了这次冲击。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漫天的青光下,一点猩红的血色,像是一块不起眼的伤疤,留在青光障壁之上,又在瞬间扩散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孔洞。   破碎声起,青鸾愕然回眸,却见一只犹自涂着血污的拳头“破壁”而出,正正轰向她的面门。   青鸾的目光鬼使神差般错过越来越大的拳头,看到拳锋之后,那一对血红的眼眸,还有那张正病态地扭曲着的脸。在此刻,她心头掠过的,却是先前不久的片段影像——   羽侍遍身血污、商侍戟指欲下杀手,百鬼无视数里之遥,鬼魅般现身,出拳凶横霸道,与常时迥异……   “血影妖身……血分身?”   刹那间,她明白了许多,与之同时,卓绝的自发反应也构筑了第二道防线,青光如水波般震动,用妙至毫巅的化劲之法,消解这记霸道的拳势。   青鸾的手已提到胸口,只要护体真息稍做缓冲,她便能雷霆反制,将百鬼碾成飞灰。   然而,撞击的刹那,青鸾蓦然变色。   那不是拳,是剑!   犀利通透的剑意与拳锋完美地融在一处,以点破面,以拙破巧,恍惚中,真如一柄绝世神锋嗡然鸣啸,破空而来。   青鸾的护体真息像是一层薄纸,在刺耳的撕裂声中,分崩离析。   那仍沾染着血污的铁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冲而上,与青鸾的面颊撞在一起。   脆声响起,令人心神为之一紧一震,四根坚硬的指骨应声而挫,齐齐折断。便在同时,青鸾端秀清丽的面容也在巨力压迫下微微扭曲,变成一个古怪之至的表情。   在这一刻,李珣面目狰狞,嘶吼出声,这巨响与指骨破碎的剧痛一起迸发出来,在夜空中回荡不休。   “老子……礼尚往来啊!”   沉闷的撞击声中,青鸾像是倒飞的利箭,以比来时更快一倍的速度飞跌回去,在夜空中拉起一道不带半点弧度的斜线,深深撞进剃刀峰山顶,那积蓄了千万载的永冻雪层中去。   十方三界,在此刻似乎都消去了声息,只有李珣拉风箱似的喘气声,慢慢地发散开来。

     这一拳将所有人都打入了失语状态。   从高空水镜之后的“地主”,到地面上冥王宗诸人,包括渐被遗忘的商侍,猛然间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剃刀峰看,看那沉寂得有些过分的峰顶,便是傻子也能感觉到,即将袭来的那一场风暴。   李珣气息稍平,他长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却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折断的指骨和撕裂的皮肉不断回馈着的痛感,像一根烧红的铁针,深深插进他的脑袋里,这时候,阴散人曾经的忠告终于清晰起来。   “不愧是天界神鸟,天生就对血影妖身有克制之力,我这算不算是自讨苦吃?”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接着李珣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剧烈的痛苦依然侵袭着他的神经,可正是这油煎火燎的感觉,撑开了他的心脏,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把整个天地都吸纳进去。   然而,这虚幻不实的感觉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随之倒涌而来的,便是来自剃刀峰上,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冰火相激,寒意瞬间压过了火气,李珣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却还维持在刹那前的状态,说多么古怪,就多么古怪。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回到他的脸上,只是,蕴含其中的意味,却如针如芒,刺得他的脸隐隐作痛。   那是什么?怜悯?幸灾乐祸?又或更直接一点儿,像看一个死人?   蓦地,众人视界之内的景物,都开始微微晃动,尤以剃刀峰的幅度为最。   这和李珣之前操控禁法的效果差相彷佛,然而真正可怕的是,这晃动不仅止是局限于这片小天地而已,震荡由外而内,撼动着在场众人的身体,继而又撼动了他们的心灵意志。   所有人——不管是相干还是不相干的,只要是亲身接触到这震荡,便会觉得自己的意志壁垒在震荡中飞速地消解。   来自剃刀峰顶,那辽远宏大的气魄以及如冰雪般冷澈的杀意交融在一起,使得初春时日立刻倒回数九寒冬。   李珣喉咙里不自觉地“呵呵”两声,旋又紧扣牙关,因为若不如此,他就可能听到自己牙齿撞击的声响。   作为杀意针对的唯一目标,他所承受的压力,便是周围所有人加起来,也难抵其万一。   在此时,李珣彻底理解了周围人们目光的涵义,这一明悟便如同一桶冰水,泼在他心尖儿上,将已经有所回落的心气,整个的浇灭。   只是,他的心脏仍保持着些许能量,这使他还能驱动口舌,低声说话。   “他妈的,他妈的……”   毫无意义的咒骂声从牙缝里钻出来,几不可闻,手上滋滋的声响却越来越大,彷佛响彻整个心间。   沾染自青鸾法体的清灵之气,对血影妖身而言,无疑是最可怕的强酸,尤其是与外界气机同气相和,破坏力更增数成。   不过眨眼功夫,从伤处起,手心手背便给蚀出几个小洞,血肉抽搐,牵动心肺。   至此,青鸾仍在剃刀峰顶,没有现身,只有辐射出来的强压撼动山岳。   隆隆之声初起时,还似在九地之下,数息过后,已响动九天,在这震天雷鸣中,李珣的魂魄几乎都要给轰出体外,瑟瑟飘摇,再无根基。   身侧,水蝶兰看着他的表现,眉头皱紧,却没有说话,只在深吸一口气后,瞬间提升自身的气息强度,衣裙无风自动,与青鸾宏大的气魄针锋相对,意图从李珣那边分担一些压力。   气势刚刚提起,她肩上微沉,紧接着便被粗鲁地推开,什么气势、气息,自然烟消云散。   她吃了一惊,转脸看时,却见到李珣明显吃不住强压,辛苦地弯下腰去,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垂下的乱发遮住面孔,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水蝶兰只听到他嘿笑了声:“她往死里揍我的时候,没人说不是;我只是碰她一下,怎么就跟犯了天条似的?”   貌似调侃的言语,透出的情绪却让水蝶兰胸口一窒。   她半晌无语,最后还是回归到现实中来,缓缓摇头:“你把青鸾惹恼了,她那么骄傲的人……”   说了半截,忽见李珣怀中滑出一件紫玉盒子,正是与商侍交接时拿到的信物,水蝶兰随手将其收摄过来,放入袖中。   此时,李珣的喘息声更大了些,只不过在天地雷鸣之中,连蚊蚋之声都算不上。   见他没有半点儿退缩的意思,水蝶兰真怀疑他是被吓傻了脑子:“傻瓜,用幽一挡会儿,我们先撤吧。今天给了青鸾一拳,你还不知足吗?”   说着,她望向幽一立身之处,这大块头的实力比上回更强了三分,就算直面青鸾,也……呃,怎么回事?   幽一没做任何表示,雄壮的身形已没入虚空,再不见踪影。   水蝶兰愣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转脸嗔道:“你做什么?喂,我可是有伤在身,青鸾再杀过来……!”   “去她娘的!”   这声变了调的咒骂,险将水蝶兰堵岔了气。然而青鸾遥空而至的杀意,可不会体谅这点,高空惊雷再起,隆隆震鸣,撼人心魄。   李珣仍弯着腰,粗重的喘息之后,他深吸口气,在雷声的某个间隙,狠狠地支起双臂,绷紧了身上每一块儿肌肉。   藉这力气,他从喉咙最深处,迸出一声嘶喊!   水蝶兰被惊了下,她无法理解这喊声中蕴藏的意味,然而,在闻听喊声的刹那,她的心脏却是突地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打”了进来,胀满胸臆,排解不得。   她倏又心有所感,抬起头,正看到漆黑的夜空中,电光乍然闪烁。   九天之上,猛地一声炸雷轰响,音波直贯而下,将李珣刚出口的的嘶吼震得粉碎。   一口气倒憋在喉咙里,李珣的面孔红了红,裂开的唇角弯了一个非哭非笑的弧线,身子却再度紧绷,又一次嘶喊出声。   雷声再响,一如前例,将他的吼声击碎。   紧接着,嘶吼声再起,雷声再落。如是再三,李珣的的面孔已经涨成紫红色,这颜色渐渐扩散到脖颈、胸口,面部肌肉更是扭曲得不成样子,汗水糊了满脸。   他口中的嘶叫也渐渐沙哑破音,听起来甚至带着哭腔,更像是死到临头的绝望。   然而,嘶吼的间隔却越来越短,任九天雷动,欲倾寰宇,也不能将这破锣般的嘶叫声彻底击垮。   不仅如此,一声、两声、五声、七声……   断断续续的嘶叫声前后相连,在雷声的轰击下,逐渐抹消一切间隔,彼此贯通,越扩越远,最终那急遽攀升的强压,由内而外,轰然喷发。   在此刻,李珣的身体倏忽蜷缩至极点,然后瞬间展开,指尖、发尖乃至全身每一处毛孔均被汹涌的洪流淹没,他的肌体也刹那间伸展到了最极限。   “啊啊啊啊啊……”   如癫如狂的嘶吼声最终化为刺耳的厉啸,拔空直上,穿透云层。   纵然九天之上,雷声连成一片,震荡山川,落石如雨,那啸声依然越拔越高,搅动雷声的洪流,与之分庭抗礼。   雄浑虽或不及,可其中凶厉悍勇之气,便如烧天大火般,有燎原之势。   一时间,人人为之失色。在这一刻,人们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青鸾在——但也仅仅是“几乎”而已。   就在厉啸声拔至最巅峰时,所有旁观者的耳膜均为之一痛。   初时还以为是啸声袭扰所致,可紧接着,人们的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声息,只有耳鼓濒临崩溃的跳动,以及脑壳内血浆的翻滚,才使得他们醒悟过来——   那是已超出人们承受范围的最强音!   剃刀峰终于在无可抗拒的力量面前崩溃了,从山顶开始,无数触目惊心的裂纹像一条条游动的灵蛇,向下方蔓延开去。   还没有延伸到半山腰,一道青色虹光从峰顶暴射而起,粗逾数丈,横过天际时,夜空也瑟瑟颤抖。   峰顶轰然炸开,乱石飞溅,而周围旁观者皆是耳鼓一炸,所受的冲击十倍于前。   闷哼声中,元艰背后的三位冥将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高空中,水镜砰然破碎,再不成形。   所有人都反射性地将上身向后仰,李珣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头颅刚向后靠了小半寸,便在脊椎咯咯的呻吟声中,猛地向前撞击,他的身体也借这势头,整个地冲了出去。   身边水蝶兰倏然伸手,眼见就要揪着他的衣角,却不知为何凝在半空。   没有了任何顾忌和犹豫,李珣胸膛最后一口气上顶,撞开喉咙,追着厉啸声的尾巴,轰然炸开。

      这是一头凶兽向敌方宣战的嘶吼,纵然与青鸾远超人类听力极限的音杀相去甚远,却依然守护着自己的领域。   在此时,李珣的眼神没有任何犹疑,只是直直地向前看去。他看到的,是一双被天青色光芒浸透了的瞳孔。   下一刻,青色虹光轰然而至,李珣脑中所有的念头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有心窍中一点最精纯的“心头血”蓬然点火,由此牵动周身精血骨络,刹那间质气转换,没有任何保留地启动了“血影妖身”!   天空蓦地一暗,被青光映彻半边的夜空似乎又吐出了浓浊的阴影,想抢回自己的地盘。   只是这变化仅仅持续了刹那,紧接着便是青光大盛,映得方圆数里一片青碧。   一波绵密急速得可怕的震荡,从青光最炽烈的核心处传导出来,直可将天空撕破一个口子。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迎着奔涌的青色光流,李珣那显得分外渺小的身躯直直地冲撞上去,像是用块小石子,去封堵决堤的洪流。   双方迎头碰撞!   画面也许凝定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至少在人们的感觉中是这样。   很快地,他们便看到,李珣的身体在巨力的冲撞下变成了一个希奇古怪的模样,瞳孔中的影像回馈到大脑,即使是元艰之流,眼角也不禁抽搐一下,继而反射性地闪过一个念头——   “百鬼完了!”   念头未绝,一声闷浊的响动后,夜空便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血色。   元艰身后,一名冥将勉力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犹自仰头看天,啧声道:“这是硬生生给敲碎了,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了吧!”   元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冥将嘿然冷笑,继续接道:“这倒省了我们老大力气,只是这青鸾……哎?”   话说了半载,他惊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在地上。元艰回头察看,脖子一扭,便再也转不回来了。   刚刚那冥将手扶的树干,约是杨木之属,树身笔直,有碗口粗细,然而此刻那树干倒像瞬间老了几千年。   冥将手扶之处枯朽崩塌,立时陷下一个大洞,随即又辐射开来,上及树冠,下到树根,刹那间失去了光泽,初春刚长出的几许嫩叶更是绿意尽褪,转成令人心悸的灰白色。   “蓬”地一声响,整株杨木就这么化灰崩散,飞灰洒了冥将满头满脸。   也在这一刻,元艰等人身处的小树林像是中了魔神的瘟疫。   霎时间,“蓬蓬”闷响不绝于耳,一切树木花草,生机色彩尽数抽离,只留下冰冷的灰白颜色,继而彻底崩解。   转眼间,立身处已成白地!   元艰如梦初醒,猛地抬头,再看半空中,青色虹光依然光耀四方,可在光影交界处,却有一层淡薄至无的血色,轻抹其上。   这血色越来越浓,数息之后,竟如一片雨雾,当头洒下。   虚空中“铮”然鸣响,青色虹光忽地外涨,当空一扫,便将血雾击穿,滋滋有声。   在光芒最炽烈处,青鸾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她遍体青光缭绕,光芒似透肺腑,通络周身,望之如见天人。   她目透神光,环目一扫,目光到处,青色光流亦如影随形,奔涌而过,虚空立为之一清。   这时,她唇角轻撇,冷声道:“血魔?”   低沉的声音有着难以想象的穿透力,声传百里,恐怕连另一边正在激战的妖凤都听得清楚。   回应她的,则是半边天空的滋滋异响,这响动如蚊蚋、如蚁啮,细细密密连成一片,听在耳中,直令人头皮发麻。   光芒未及的黑暗天空中,忽的亮起一点火星。   这微弱的火光刚烙入青鸾的眼睛,“咚”地闷爆声中,上下四方同时喷溅出百丈火舌,炎流纵横,交织迸发,刹那间,千丈高空已成一片火海。   虚空在热浪的熏烤下扭曲变形,扭曲的波纹沿伸至青鸾附近时,却又诡异地消失,反而映得她周身明光大放,令人不可直视。   而在跃动不休的火海中,血魔几乎与之融为一体,飞动蒸腾,缈如轻烟。   倏忽间,人影从火海中飞跃而出,周身包裹着血红的光焰,所过处火海翻涌,偶尔喷吐的火舌冲霄数十丈,气势壮烈,一时无两。   青鸾冷冷一哂,五指骈立如剑,直指对方心口,正待出手,忽有一声刺耳的尖啼悍然迸发,其中的凶煞暴戾之气,有如风暴来袭。   漫天火海之上便像是洒下一层滚油,刹那间火光暴涨更甚,所有空爆之音合在一处,与尖啼声交缠撞击,恍若重捶擂鼓,猛敲在所有人的心窝上。   功力稍弱者如三位冥将,巨响之下,脑中嗡然震荡,竟是齐齐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更为可怖的是,众人目光所及,举凡生灵,禽兽立毙、草木凋零,刹那间生机丧绝,方圆百里,立成死地!   高空之上,青鸾能感觉到,这一望无边的火海所燃烧的,正是北齐山脉中无数生灵的生机。   在火焰的空爆声中,犹能听到生灵魂魄那凄厉的呼喊。   生机灭后,那无边无际的怨毒又以令人惊怖的速度汇聚起来,再度燃烧,那飞动人影周身所裹挟的光焰更转为浓浊猩红,刺人眼球。   这妖异的的火光便如同恶魔的指爪,嘶嘶前探,与青鸾护体明光接触,瞬间便化为一缕清烟,只是,冲击仍没有半点犹豫地降临。   护体明光微微震荡,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感受到冲击的强度,青鸾眸光一凝,低哼声中,手刀前刺。   “噌”的一声闷响,护体明光竟给硬破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瘦长的手掌探进来,手指微屈,正好与她前刺的手刀碰个正着。   彼此肌肤相接,响声却如金铁交鸣,甚至还迸出数点火星。交鸣声中,隐约又是一声厉魄嘶吼,凄厉尖锐,刺人肌骨。   青鸾并不在意这惊魂慑魄的魔音,却抵不过心中洁癖,碰到对方的肌肤,只觉得手都要烂掉了,手臂本能地后缩些许,同时袍袖翻卷,风雷激荡,将那爪子震了开去。   “咯”的一声脆响,探进来的手爪立呈一个怪异的扭曲角度,弹飞回去。   青鸾再不想给对方近身的机会,前手方出,后手又至,她五指轮弹,哧哧剑气破空尖啸,转瞬便是十二轮指剑,紧接着袍袖再度翻卷,当空搅动狂飙,几乎将半边天空都掀了起来。   飓风所过之处,任它火焰滔天,也给扫得七零八落,燃烧的夜空又暗淡下去。但,随即便因一朵突然绽开的血花而涂抹上妖异的色彩。   闷浊的声音这才响起来,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血花开放。   李珣的身形再也飞动不起来,剑风裂体造成的僵直,将他钉在半空,十二轮指剑,几乎记记中的,一时间血肉横飞!   强横霸道的剑气每一击都足以开山裂石,六十剑下来,就是金刚也能给斩成烂泥,李珣此时的境况只有更糟。   随后便是席卷半边天空的狂飙及体,这飓风带着强烈的撕扯力道,只一击,便将李珣已不成人形的躯体搅成肉糜。   紧接着,虚空中大放光明,彷佛是仙界洞开,天河之水倾倒而下,汹涌澎湃的光流霎那间横扫整个天空,转眼间就将李珣的残躯没顶,再不见半点痕迹。   地面上的旁观者一个个目瞪口呆,都不免想到,若换了自己,直面青鸾这一连串的攻势,留下全尸的机率有多少?   此时,几乎没人会认为“血魔”能活下来——可依然有例外。   水蝶兰手掌抚上心口,唇线微抿,面容冷峻却也平静。   青鸾亦然,方以“琉璃光海”的手段横扫一切浊气,眼看“血魔”连渣子都给蒸发干净,她心中反而比不得之前的笃定。   也就是这一闪念的功夫,她心中忽地一紧,纯凭本能,倏然侧身。   虚空似是凝定了一下,接着才缓缓显出一道浅红色的印痕,由西而东,笔直如剑,轨迹恰穿过青鸾先前立身处。   然后才是破空的啸音,像是天空受创后的惨嘶,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青鸾脸上首度露出凝重之色:“血神锻体?”   强烈的压迫感再度奔袭而来,青鸾竟不敢再托大,身形闪动,刹那间退出一里之外。   只见黯红色轨迹铮铮两声,在虚空中打了个交叉,将天空切成四块。   青鸾蓦地以袖遮面,身形再移,旁人不觉,她耳中却听到一记细微的裂帛声响,再看袖口,已被割了两道半寸长的裂纹,冷风灌入,肌肤都有些麻木。   由此可证,对方已有伤害她的资格。   她瞳孔微缩,身形倏地展开,护体明光轰然破碎,激荡的乱流横扫寰宇。   便在这奔涌的激流中,一个无形有质的影子劈开一切阻碍,悍然冲上。   尖啸声再起,青鸾守住灵台,神情冷淡,反手挥击,“咚”的巨响声中,双方肌体再度接触,青鸾却不再退缩,而是强忍着如火烧酸蚀般的不适,冷然发力。   猩红的血光像是倒喷的烟火,在青鸾的掌力下散入天空,一击得手,青鸾却半分轻松之态也无。   这一击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真的是血神锻体!好胆色!”   她深吸一口气,不管其中掺入了多少肮脏的杂质,凭借这口气,她让自己回到了最冷静的状态。   从此刻起,对方已不是举手可灭的蝼蚁,而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强敌!   对青鸾的心思,李珣一无所知。   他的灵魂已经在血腥中浸得透了,伴随着万千生灵凄厉怨毒的呼喊,一切的思虑都还原为最本能的一片混沌。   只有来自情绪最深处的涌动激流,驱使着他,在这片天空下纵横来去。   狂放、凶悍、暴戾……这些激烈的元素构成了他情绪的主流,也正是这样不可抑止的激流,冲开了一层又一层闭锁的封限,贯通心窍,将他压抑了一生的冲动,整个引爆!   没有人会甘心屈居人下;没有人希望自己是弱势的一方;没有人会从谨小慎微中得到满足,自然,也没有人会因为被轻视而快感如潮。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既往的数十年间,李珣确实是奉迎着、弱势着、谨慎着,同样,也被轻视着。   也许,他可以通过种种手段在夹缝中获取快感,可是那纤细而贫弱的根茎,只能结出扭曲苍白的花实。   然而,时至今日,贫弱的根茎已经虬曲扭结,牢牢钉下,他凭什么还要将自己的身躯埋在泥土之中,用谦卑的姿态继续自己的人生?   也许,他至今还不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但是,他已经有实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阳光。   所以,他应该感谢青鸾,感谢这个高傲的女人用那“不可接受”的强烈反应,刺醒了仍在泥地里打滚的自己。   如今,致谢的最好礼物,还有别的吗?   又一次撕裂身体的大撞击,每次在这一刻,李珣都不知道,他还能否完完整整地组合回来。   雄浑的冲击几乎就要击碎他赖以生存的“血核”,然而,每每在行将崩溃之际,他的身体便会自发地以最为精准玄妙的手段,化解高压,最终散而复聚,并释放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来。   数十度生死转换,“将生死置之度外”之类的言语已很难形容。   说他看破也好,麻木也罢,如今的李珣,已经将所谓的“精微变化”完全抛在脑后,只在胸间培养出一波波凶暴悍厉之气,将自己的心绪彻底融化进去。   不知生,未知死,只有那滚滚洪流,一次又一次冲击“泥土”的禁锢,去迎接那从未拥有过的万丈光芒。   也在这种情况下,他终于彻底地理解了《血神子》的奥妙。   这号称通玄第一魔功的法门,一切精微玄妙、诡谲变化都是末节,只有胸中这一口无所畏惧、逆天而行的气魄,还有那漠视苍生,取天地为己用的残酷,方是贯通枝节,淋漓以尽致的无上心法。   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与青鸾扶摇直上的气势相抗衡,才能够在这万年大妖魔的如山压力下,屡败屡战,一次又一次地将“血影妖身”的修为推向更高峰。   杀得性起,青光血影几乎遍布天空每个角落,所过之处,虚空震荡,生灵灭绝。   青鸾固然修为深厚,后力几乎无穷无尽,而李珣亦能抽吸天地元气,并卷掠一切生机为已用。   双方的冲击范围迅速扩张,甚至不再限定于高空,偶尔低掠而下,芒尾扫过之处,立成死地。   双方战得如火如荼,北齐山脉却可说是遭到亘古未有的一场浩劫。   地脉窍穴在震荡中损毁严重,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珍奇药材毁于一旦。不管谁胜谁负,北齐山脉的元气,百年之内休想恢复如初。   商侍屏住口鼻,调顺了气脉之后,才敢正常地呼吸。   此时那百鬼的“血影妖身”已经全力展开,无时无刻不在抽吸周围的元气、生机、魂魄等,若一个不慎,能保住全尸,便是老天护佑。   如此凶煞狠毒的手段,实不负通玄第一魔功的“恶名”。   即使商侍心志坚毅,也暗吁口气,若非青鸾横插一手,使百鬼暴露了身分,先前诸多安排,当是不容乐观。   现在,百鬼真的是不能碰了,她只希望上空二人搏个两败俱伤才好,如此,才能将羽侍……咦?


    臭女人拽什么,不就是个玉石俱焚吗。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1:00:36

      沉闷的皮肉交击声响起,李珣与青鸾小臂对撞,破烂的衣袖下,肌肤不可避免地再度相接。   大家的感觉都不好过,只是没有人再退缩,彼此真息对冲,肌体相接处电火迸发,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在此刻,万年妖魔的无穷后劲终于发挥了作用,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裹挟着青鸾天生的辟邪清光,消减燃血元息,狂撼李珣内腑。   李珣虽然已经鼓动起全身每一寸肌体的力量,更抽吸天地元气及万物生机以为己用,但在第七波冲击到来之际,仍然抵挡不住。护体真息刹时崩坏,手臂内折,再被青鸾一拳印在胸腹交界处。   李珣怒啸一声,不管胸口肌肉骨骼的粉碎,另一条胳膊挥动如剑,直斩青鸾脖颈,虽无精微变化,却气势凶厉,一往无前。   以青鸾之能,也不敢轻撄其锋,只好低头避过,也因此失去了继续追杀的机会。   借力倒飞出数里,李珣胸口中拳处肌肉筋络蠕动扭曲,先前几乎透体而入的重创竟又平复如初,这与激战之初,青鸾一击便将“血影妖身”击散,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   看着飞掠而来的青鸾,李珣夷然不惧,反升起万丈豪情,哈哈一笑,便要握拳冲上。   哪知才一提气,四肢百骸空荡荡的全无反应,便连外界的元气、生机都似隔着一层厚膜,驱使不动。   笑声当即断绝。他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油尽灯枯!”   青鸾才不管他灯油枯不枯,转瞬便到了眼前,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李珣想伸手,却只来得及动动手指,眼睁睁地看着青鸾骈指如刀,虚切而下。   “笨蛋!”   水蝶兰的低骂声缭绕耳边,可在李珣听来,几若天籁。   下一刻,他被一股巨力猛掼出去,呼呼的风啸声流过耳畔,感觉中,先是横飞了一段距离,然后便不可抑止地栽下去。   久违的重力再度回到李珣身上,他的意志已不足以克服这下坠的力量,只觉得眼前云雾缭绕,旋又一片清明。再睁眼时,视野中已是漫天旋转的星光。   “咚”的一声大响,他重重摔在坚硬的山地上,剧烈的震荡侵袭五脏六腑,然而,除了些许恶心之外,再没有什么不适。   与之同时,地面上至少有四五颗尖锐的石子狠狠扎入背脊,可连表皮都刺不破,只挤出几块凹陷,旋又平复如初。   他大叫一声,想翻身跳起,可是强健的身体却没给他相应的力量,极度的虚弱感刹那间传遍全身,他最终只是将脖子向上勾了勾,便再度躺倒。   终于明白自己的状态,李珣不再白费力气。   更何况,他看得清楚,水蝶兰已挡住青鸾,出于信任,李珣便不再理睬,只是缓缓调匀气息。   虚弱的感觉持续不退,李珣就像是躺在云朵里,虚虚荡荡,浑不着力。不过,心境的充实却是远超过此生的任何一刻。   身体似乎已经限制不住越扩越大的心脏,到最后,只剩下恣意奔流的心绪,欢快地流淌。   原来,不顾一切的感觉,竟然是这么痛快的!   他终于寻觅到了比自己的生命还要来得宝贵的东西,那也正是青鸾等绝顶妖魔、宗师,得以与他人有所区别的关键!   乞丐只追求吃顿饱饭,便能活下去,但若仅仅如此,他永生永世,也做不成富可敌国的王侯。   一位宗师,必将是光芒万丈,永远站在明处,为人所追求和仰望,也要承担嫉妒和阴谋,一体两面,无可选择。   故而,虽则三散人俱亡,却没有人会否认他们是绝代之天骄;“百鬼”虽然苟活至今,却也没有人会认为他可取彼而代之……   这便是由宗师们以荣誉和尊严所划定的领域,不具备这一特质,又岂能进入那个圈子?   正因为如此,今天,他第一次敢于完全随着自我的心意,为自己的尊严而战,同时,也能够稳稳接下由此带来的后果。   毫无疑问,这是绝大的突破——二者的轨迹合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在青鸾那个层次,为他圈下了一块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才是真正的突破!   从此以后,有谁敢轻视“百鬼”这个名号?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不管笑声中蕴含着几多疯狂,在此刻,他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中的涵义则复杂到了极致。   天空中,青鸾的目光终从李珣身上收回。   不知为何,她竟叹了口气,环绕周身的杀意,出奇地消散殆尽,只是用奇妙的眼神,在水蝶兰周身巡逡,最终定在对方裙裾的花纹上:“你是……”   水蝶兰微微一笑,以手比唇。   都到这种地步了,青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深吸口气,脸上似是想笑,最终却只是微微摇头。   水蝶兰不管她怎么想,只挡在半空,若青鸾想对李珣下杀手,则必定要经过她这一关。   “你有伤在身,挡不住我的。”   青鸾在陈述一个事实,至少口气上如此。   水蝶兰却只是挡在她身前,笑吟吟的也没什么悲壮的气氛,不过青鸾完全可以感受到,面前这位“同道”坚定不移的信念。   静默了一会儿,青鸾吐出一口气,已裂成丝缕般的长袖垂下,同时外张的气势也迅速消褪。   不过,口中并不饶人:“嵩京城外的事情必定与他有关,我一定会弄明白他与韦不凡、阴重华的关系,如果你认为可以护住他,那就护吧!”   水蝶兰嘻嘻一笑,轻松自在:“不要把我说得像护小鸡似的,放在一刻钟前我还认了,可看看你的袖子……”   青鸾冷哼一声,忽地又有所觉,偏过头去,数里外那处凝结的水气还瞒不过她的眼睛。   无需作势,念头微动,水镜宗好不容易才布下的第二面水镜便炸成粉碎,做完这件事,她才转脸道:“你自己保重吧……”   稍一停,她忽尔笑了起来:“我本以为,栖霞之事后,没有哪位同道会再去做这蠢事了,百鬼这家伙或许比林阁要有骨气一百倍,不过,我还是要说……   “百幻,你,愚不可及!”   似诅咒又似叹息的话音散去,青鸾的身形飞动而起,甚至不再去管羽侍那边,直入高空,转瞬不见。   她这一走,远方妖凤和天芷的缠斗竟也随着远去,乱流渐息,天空中也相对安静下来。   水蝶兰微偏过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却冲着天空皱皱鼻子,这才低头看李珣的情况。   然而一望之下,她脸色立时冷寒如冰:“找死!”   叱喝声中,下方人影暴起,平地像是卷起了百丈海啸,间杂厉鬼嚎哭之音,层层迭迭,倏忽千重,目标正是仍软瘫在地上的李珣。   被激荡的劲风一吹,李珣略带些惊讶地扭头,却被滔翻浪涌般的妖冥元力挤迫得睁不开眼。   身子不由自主在地上打了两个翻滚,想定身已不可得,再一翻,整个身形便被掀飞了出去。   虽在半空,李珣却觉得身体发沉,显然已被对手的杀意锁定。   “七鬼摄海破!那个‘破’法,我如今可还撑得住吗?”   念头未绝,虚空中的海啸声便猛地拔升了一个级别,炸雷般的震音轰鸣,千重妖冥元力化合一体,便如拦空巨锤,重重砸下。   李珣一口鲜血喷出,被巨力重重掼向后方山体,破山而入,崩裂了大片山壁。   一击得手,元苦却没有任何喜色。   若有选择,他绝不愿意试图完成连青鸾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可是,冥王宗与百鬼的血仇容不得他迟疑,而百鬼油尽灯枯的现状,实在是再难寻到的良机……   然而上手之后,他本就不怎么充足的信心又丧失大半,纯凭感觉,妖冥元力击中的,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躯体!   明明击中实物,力道却打不到实处的尴尬,让他郁闷得直想吐血。   可惜他已经没机会反悔。   高空中,水蝶兰正飞扑而下,元艰领着三个冥将半空截击,可显然对其神速毫无办法。   时不我待,元苦猛一挫牙,又追上去,透过腾起的土灰,他清楚地看到,百鬼正在乱石中辛苦挣扎,想坐起身来。   “这还不死!”   低吼声中,他双手分张,哧哧气芒跃动,要将李珣撕裂,再把“血核”掏出来,捏成碎片。   乱石堆中,李珣再挣扎了两下,仍然站不起身来,干脆就不再动弹,只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元苦伸出的手爪,脸上僵硬,木无表情。   眼看手指已探到胸口,气芒到处,衣衫绽裂,指尖却只在皮肤上跳动,无论如何都刺不进去。   元苦眼睛瞪圆,吼声中再度加力。百鬼身形倏然下挫,硬生生被打入地下数尺,胸口肌肉也终于内陷下去,骨骼筋络吱吱作响,崩溃在即。   百鬼又呛出一口鲜血,还落了自己满脸,姿态狼狈至极。,看在元苦眼中,大喜之下,力道又增。   在他看来,剖腹挖心,在此一举!   偏在此时,百鬼一龇牙,鲜血渗在牙缝里,便如一头刚刚猎食过的猛虎,意犹未尽。   同一时刻,他埋在石堆下的右手抽动,哗啦一声响,两根指头翘起,像是勾动某根无形的丝线。   元苦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周围变故也符合他的感应,头顶一阵劲风袭来,势头并不猛烈,元苦却不敢大意,反手格挡,正中来物。   啪的一声脆响,几点灰粉洒下,却只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一口气用得岔了,元苦脸上青白交错,扣在百鬼胸口上的手爪也就更加了一把力,滋滋声里,终于破皮见红。   只是,在指尖接触到那血色的刹那,他痛呼一声,反射性地抽回手去。   在那一刻,他的手指就像插进了强酸里,蚀肉刺骨的痛感猛然炸裂,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手指已经烂掉了!   也正因为如此,元苦忽略了百鬼翘起的手指,冷冷下勾的刹那。   随着指头下勾,夜空忽地刮起一阵风。   半空中,被元苦击碎的石块粉末最上的一点,顺着这阵风,飘飘悠悠,移到数丈之外。   映着虚空中明灭的光华,微芒闪动,这比荧火还要微弱千亿倍的光芒,却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荡漾微波,倏忽间扩散开来。   元苦似是发现了什么,猛然扭头。只是以他的目力,并无法察觉到夜空中这一点微尘的反光。   然而,正西方十二里外某处险峰,一个隐秘至极的关窍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扩散开来的那股细微波动。   机关触发,一线气机跨越虚空,准确无误地勾连住那颗飘浮不定的微尘,再与元苦的身体联机成一个绝妙的夹角。   气机的交互作用瞬间拔升了无数个层次,那千万力线碰撞交缠,牵动元气,再也瞒不过人。   相对平静的山地之间像是凭空升起一座火山,而在高热岩浆喷发的刹那,一道灰黑电光,自远方高峰倾泄而下,所经之处,元气乱流立被抽吸一空,残留下来的生灵怨魂亦被绞缠其中,嘶然长鸣。   电光黯沉的颜色陡然鲜亮起来,这变化只在刹那间发生,元苦只来得及在眼中烙下这妖异的印痕,喉咙一痛,紧接着便是灵台轰鸣,三魂七魄尽数移位,掐断了他所有反应的可能。   相比之下,七鬼摄海破的摄魂冲击,只若微风细雨,不值一提。   混沌中,元苦满身鼓涨的真息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古脑奔涌出去,然后是精血、骨髓、元神……喉咙上的伤痕像是妖魔的血吻,瞬间抽干了他的一切。   再没有什么念头可言,元苦只剩下一张干枯的外皮,飘然扑在地上。   先它一步,“铮”声微响,有如金石交击,李珣耳畔石堆上,钉下一根浅红色的羽毛,微风吹过,细细的茸毛轻拂过他的脸,痒痒的颇为舒服。   李珣嘿嘿一笑,辛苦地偏过头,用嘴巴衔起这根色泽古怪的羽毛,轻抿了几下,浓郁的血腥气触动了他的感官,刺激之余也带来一股新生的力量。   四肢百骸气力渐生,他挣扎几下,终于坐起身来。   “百鬼啊……”   半空中声嘶力竭的吼声渐渐远去,元艰终究不是傻瓜,事不可为之下,他果断地选择了撤退,然而仇恨和耻辱却将永远铭刻在他心头——如果李珣能够永远活下去的话。   摇头一笑,李珣吐出那根红羽,其实细细察看,这就是当日从那只飞鹰身上落下的鹰羽,被他用做“血灵羽剑”的材料,效果相当不错。   水蝶兰飞身下来,见他看着羽毛发笑,没好气地踹他一脚:“混蛋,差点被你害了!”   她根本没留力,但踢在李珣身上,仍是不痛不痒。   李珣抬头看她,笑道:“刚刚多谢了……青鸾好像知道你的身分了?”   “知道就知道罢,你都不怕,我又怕得谁来?”   水蝶兰说得云淡风轻,却自有她绝顶妖魔的气度,这一点上,李珣还差了一线。   不过,很快她就隐去这些,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李珣手中的红羽,疑道:“这是那根鹰羽?怎么变色了?”   “吸够了精血,当然要变色。”   李珣耸肩笑道:“韦不凡一代宗师,只是对禁法不怎么精通,他将血灵羽剑局限在收拢外气,一击而破的层次,却不知那实在是大大的浪费。   “真正的血灵羽剑,什么收摄冤魂、外气,最终都是为了提升这‘羽毛’的质性,以特殊的法门将之精炼为一件法宝——血灵羽剑既是禁法之称,又是法宝之名,若不能理解这点,一切都是虚话。”   水蝶兰看着这红羽,奇道:“那么,现在这羽毛就是法宝了?”   “早呢,刚刚见血,只能说是祭旗吧。像元苦这样的,起码要杀掉十几个,才有点看头。   “况且最重要的是,这法宝的原材料太不入流,受先天质性所限,就算成型,也很难对青鸾这个层次形成威胁,威力反而不如嵩京那一剑了。”   说着,他食中两指在羽毛上捋了几遍,那淡红颜色便如一层廉价的涂料,几下就抹了个干净,水蝶兰啧声道:“这也行?”   “那是当然,羽毛材质不成可以再换,这真人高手的精血厉魄,可绝不能浪费掉。”说着,他毫不顾惜地将羽毛弹飞,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   “看起来,你还有更好的材料……喂,有没有换洗的衣服,这样子我都替你丢脸!”   水蝶兰指的是李珣开膛露臂,甚至连下摆都断掉的外袍。   实则,与青鸾一场激战下来,衣物还能保持到这个状态,已经可以算是个奇迹。至少水蝶兰不明白,明明有好几次李珣都给打成了渣,这外袍又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和血灵羽剑差不多,被精血浸泡久了,勉强也算成了件宝贝,大概算是我的一个分身吧,喏!”   说着,李珣站直身来,抖抖身子,破烂的衣衫便即发出噗噗的怪音。   待他原地打了个转,水蝶兰眼前一花,再看时便见他破烂的衣物尽复旧观,衣袖、下摆等许多已缺失的部分,竟也诡异地补全。   只是细看下去,由雾松铁拉丝织就的灰色道袍此时却暗透血光,袍袖摆动间,氤氲如雾,煞是好看。   “这袍子的底料却是货真价实,值得花些力气。唉,血影妖身的形态之下,再好的法宝也使不出来,只有这些经过血气浸染的玩意儿还能用用。”   李珣话中有些自嘲的味道,“非人”的感觉其实是很糟糕的,还好,他面对的是水蝶兰这样的妖魔,加上成为强者的愉悦,足以将负面感觉抵消掉大部分。   水蝶兰当然能察觉到他的心态,也不劝解,只笑吟吟地从袖中取出那个紫玉盒来。   “袍子能染一染,盒子呢?”   “当然……不可能!所以,多谢你啦。”   李珣笑呵呵地接过来,道:“还真是忘了,多亏你拿着,否则这玩意儿必给搅碎无疑。”   -----

      死了再战,死了也战,死中求战,死而后战。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1:09:56

      水镜先生回眸看她,继而摇头一叹:“心有亲疏,无关正邪。水镜之术,映照万物,若亲疏有别,只是测得与测不得之差;而若是自带标尺,擅分邪正,那便是对与错的问题了。你是我宗未来希望所寄,岂能迷失于此。”   颜水月被这话唬了一跳,忙垂首认错。末了却撇嘴道:“师伯,能不能别用那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什么希望所寄,我上面还有几十位师兄师姐呢。”   “历代水镜先生,哪分过长幼尊卑,唯有缘、有能者当之。你能上体天心,脱口道出今年的‘水镜偈语’,非有大缘法、大能耐不可,事已至此,毋庸多言。”   水镜先生的口气依然平和柔顺,颜水月却尽收之前的跳脱顽皮,凛然应是。   水镜先生唔了一声,负手走向水镜洞天。   颜水月乖乖地跟在后面,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顶着刺眼的金光,望向杳无人迹的东南天空。   将颜水月的视线延伸万倍,所及之地,正是通玄界最大的森林——东南林海。


    老狐狸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1:12:02

     李珣耸耸肩,轻松地跟在后面。自从进入雾隐轩后,他便整个地放松下来,只觉得随处都能躺下,大睡一觉,浑身上下,更是无一处不自在,舒服极了。   就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他随着水蝶兰穿堂过桥,漫步园中。   在走过一段九曲桥后,水蝶兰来到一栋精致小屋前,推开门,目光透进去,她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啧声赞叹:“这就是阴阳宗师徒授业的法子吗?”   说话间,李珣也到了门前,越过水蝶兰的肩头,将室内情形尽数收入眼中。   一望之下,什么自在轻松,全都长了翅膀飞出去,只觉一记重锤劈头盖脸轰下,打得他脑袋发木,一时间作声不得。   时近黄昏,室内光线昏暗,只是,床榻上雪白的肌肤相映,光华流动,整个屋子都似乎亮堂起来。   只见阴散人道袍散乱,衣襟敞开,露出大片雪白丰隆的胸肌,闻得人声,她以手肘支榻,侧起半边身子,美目凝望过来。   见得是李珣二人,阴散人粲然笑道:“哦,你们来得好快!”   笑声中,却掺着一声低低细细的呻吟,就在阴散人身下,一个娇柔玲珑的身子微微蜷曲起来,将头脸埋入阴散人怀中。   但看身姿,不是婴宁,又是谁来?   小姑娘下身穿着一件如蝉翼般透明的绿笼纱裤,此时已被香汗浸透,紧贴在腿上,露出微弧的臀线,上身更是只着一件同色兜肚,还被扯下半截,香肩雪背,半分都遮掩不住。   显然小妮子的神智还算清醒,乍见两人闯进来,羞怯之下,本能地要有所遮掩,却不知这样反而更是勾人眼球。   李珣本能地扫了两眼,紧接着便是胸口一痛,当是被水蝶兰反肘击了一下,不免有些尴尬,脸色则迅速沉了下去。   “阴重华,你搞什么鬼?”   “只是搞人吧,哪有搞鬼?”阴散人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俯下身去,在婴宁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在少女带着哭腔的呼声中,笑吟吟地道:“放心,这小姑娘的元红我仍替你留着,等她修为够了,自然会给你送到嘴边。是不是……小妮子?”   她转又调笑婴宁,小姑娘如何挡得,尤其在此时,她已经看清了李珣的面孔,惊怔了半晌后,脸上又羞又气,盈盈欲泪,颇为自苦。   对其心境变化,李珣了然于心,不过此时,他实在没有时间去安抚这孩子,只对水蝶兰使了个眼色。   水蝶兰撇撇嘴,使了个手法,将婴宁制昏过去。   阴散人微笑摇头,似乎仍有些恋恋不舍,手指在少女裸露的肩臂上徐徐抹过。   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所过之处,雪白的肌肤便被涂上一层粉红光泽,少女娇柔的身体也微微颤抖,显然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刺激。   李珣刺了她一眼,目光却忍不住在少女的身上又做停留,不得不承认,阴散人调教的手段着实厉害,看这青涩中已露妖娆的身姿,和连霞山上那天真少女,相去何其大耶?   水蝶兰又是一声低哼,李珣闻声笑了笑,对阴散人道:“起来,这成什么体统……等等!”   看着阴散人与平日无二,却总有些别样味道的态度,李珣猛地想起了什么,定了一定,方皱眉道:“秦婉如和你联系了?”   阴散人终于正眼瞧他,手上依然不停,只唇边微弧,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便在一日之前,是说重羽的事吧。”   李珣看她好久,心中想的,却是北极冰原之上,这美丽的女冠,饱含屈辱,下跪求情的模样。   此刻,那场景此刻只留给他隐隐的困扰,最终他只能点点头,道了句:“节哀顺变。”   阴散人的姿态依然平静,也许,她已经利用一天的时间,调整了心情;当然,也有可能,她什么都看开了,便是自己的亲妹子也一般无二。   李珣稍做沉吟,忽地伸出手,探向阴散人前额。   阴散人明显有些不愿,然而身子只是稍微后仰,便彻底僵住,李珣的手指轻轻巧巧地贴了上去。   跟着双方体外均是灰白气芒一闪,“哧哧”微响中,气机交接,阴散人低哼一声,身子竟支撑不住,软倒在婴宁身上。   水蝶兰惊讶地看过来,李珣只对她点头示意,旋即微瞑双眸,竟与北极冰源上一般,展开搜魂之术,读尽阴散人的记忆。   低细的呻吟声渐起,对阴散人来说,这种非主动的记忆倒流,无疑是世间最可怕的刑罚,只数息,身上便沁出一层薄汗,肌体更是微微颤抖,难以抑止。   再行此道,李珣却不像当日那般快感如潮,此刻,他心境如冰似雪,静静地回溯、整理来自阴散人的记忆乱流。   从幼时的习艺、第一次杀人到名声渐起、初受挫折,再到统御宗门、纵横天下……李珣从来没有以这样清晰的视角来观察一位绝顶宗师的人生。   和上次的走马观花不同,这一次,李珣是以冷静至乎冷酷的态度,逐分逐毫地“翻阅”和“体会”,在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再看这“人生历程”,许多地方都能与自身相印证,偶尔甚至以心代入,到也别有一番滋味。   阴散人辗转呻吟,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额头上轻按的手指,半炷香的时间后,已经是汗透重衣,偏偏身上冰凉,脸上更没有半分血色。   一侧,水蝶兰初时的惊讶过后,便饶有兴味地旁观,目光在李珣和阴散人脸上来回移动,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阴散人的“酷刑”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告一段落,而此时,她已经彻底虚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珣轻吁一口气,移开手指,见阴散人这般模样,他勾勾嘴角,伸手在其脸上轻拍了两下。   不用多说,阴散人便知道,李珣这般手段,除了要探明隐秘之外,恐怕也有对她肆意妄行的惩戒。   她低喘一口气,垂下眼帘,外界的声响如丝般虚缈,像在耳中塞一团厚厚的布料,最终缈不可闻。   “啧,原来你还是在怀疑啊。”水蝶兰对他的目的洞若观火,不免暗笑自己白担心一场。   李珣嗯声回应:“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用在这里,也没什么错处。”   水蝶兰白他一眼,继而颇感兴趣地问道:“结果如何?”   “姬儿那段……没有。”   “没有!”水蝶兰眼中寒光闪闪:“秦婉如在说谎?”   李珣轻轻摇头,却不知是否认还是困惑:“我看了昨天秦婉如发来的讯息,里面将当时的情况详细道来,并无伪饰,也没有串供的意思,只是在姬儿一事上,措辞模糊……   “相应的,阴重华在此事的记忆上,尤其她走火入魔之后的大片记忆,都混乱不堪,乃至有大片空白,直到叛宗之后,才日渐好转,至于姬儿一事的脉络,从那以后,已再无端倪。”   “这样啊。”走火入魔的危害,水蝶兰自然清楚,也不敢轻下定论,只是疑道:“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只有这段没了,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阴谋?若是阴谋,也只不过是秦婉如在唱独角戏,阴重华在我掌控之中,还怕她徒弟翻出什么大浪来?”   李珣口中说得豪气,心里却也暗做决定,找个机会,让阴散人师徒“对质”,那时候,什么秘密都能给掏出来。   眼下,他只能先将此事放在一边,笑道:“这事情我来办就好,你在这里好好调养,外面那些散修不成气候,由我打发便是了。”   水蝶兰懒散地嗯了声,接受了李珣难得的关心。   不过,很快她的眼神便停在昏迷的婴宁身上:“哦,对了,你最好先搞清楚一点,你究竟是要教徒弟呢,还是养一个暖脚的丫头,早早下决心,免得最后不伦不类,成了笑话!”   瞥了李珣一眼,她冷笑着走出屋外,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留下李珣看着榻上两位玉体横陈的美人儿,苦笑无语。


    一个丫头就够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1:14:43

     然而,距离小轩还有数十尺的距离,他却看到轩中有人影晃动,那纤细的身子……   “婴宁?”李珣方要开口招呼,却心中微动,合上嘴,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   婴宁显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接近,她只是坐在轩中石墩上,手臂架在桌上,托着香腮,静静地看着分光镜上流过的画面。   由于背着身,李珣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感觉到了隐约的冷寂和孤独。   这个女孩儿正在以可以目视的速度消沉下去,李珣甚至已经记不太清,在连霞山上那个玉雪可爱,充盈着生机和活力的少女模样。   轻叹一口气,他举步走入轩中。   石桌前的女孩儿被他惊得跳起,扭头看来。   见进来的是他,女孩儿俏脸先是通红,随即又转成雪白,身子也微微发颤,显然是怕到了极处。   李珣静静地看她,轩中沉默了半晌,女孩儿才记起,自己应该行礼问好的。她口中嗫嚅半晌,方低声道:“师、师……”   “叫个师父,有那么难吗?”   李珣淡淡一句之后,将目光移开,不再给女孩儿增添压力。   他看着分光镜上的画面,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我好像没有教给你开启分光镜的法门吧?”   婴宁身子又是一颤,慌忙解释道:“是阴前辈教给我的,我只是……”   “是了,从前你就对禁法颇感兴趣,拜我为师,原也是为了学这个,对不对?”   李珣声音和缓,便如闲谈一般。顿了顿,见婴宁没有回话,他又道:“你学这开启的法门,花了多长时间?”   婴宁不能再沉默下去,想了想,怯生生地道:“有大半个时辰。”   “太长啦!”   李珣再叹口气,迎上女孩儿疑惑的眼神,平静地道:“在山上,我顾忌很多,眼下却也不必再瞒了。   “说实话,你在禁法的天资相当普通,就算我用心去教,你也不可能在这个领域上出人头地的。”   女孩儿的眼神略显黯淡,可也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现。毕竟,她已经落入了更严酷的现实中,相形之下,曾经的梦想又算什么呢?   李珣微皱眉头,声音也越发地柔和:“你虽然没有禁法上的天赋,可却是千真万确的‘元胎道体’,在修行上天生比旁人要高出一头,事实上,有你这个弟子,我也是很高兴的。”   婴宁抿住嘴唇,不做任何回应。可她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把心情全都倾倒出来,那绝不是开心的表示。   李珣略感头痛,即使他的心态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从容大气,可是在“师父”这一领域,他仍然缺乏经验和能力。   他能够隐隐约约地把握住女孩儿的心态,可是要针对其做出有效的对策,却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想一想,果然还是阴散人更适合调教这个女孩儿——除了那见鬼的授艺方式!   摆摆手,他让女孩儿退出去。婴宁不言不语,低着头离开。   正当她一只脚已经踏出轩外,李珣忽又开口:“你打开分光镜,想看些什么呢?”   短短的静默之后,婴宁回答道:“好奇!阴前辈说,从这里可以看到东南林海的每个角落……另外,我想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害死爹娘的凶手。”   最后一句话,总算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李珣稍做沉吟,便又笑道:“你若努力修行,二十年内,便可手刃仇人,这一点上,明心剑宗的修炼速度,是比不过阴阳宗的……   “至于分光镜,以后你若有时间,常来看看也无妨,毕竟,你是我徒儿,这雾隐轩,甚至是东南林海,日后,不也是你来继承吗?”   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句打动了女孩儿的心思,她的呼吸略微一乱,轻“嗯”一声,低着头跑远了。   李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摇了摇头,刚把目光转回到分光镜上,便又苦笑起来。


    可以是第二个顾颦儿,但不可写成第二个顾颦儿。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8 21:16:16

      摔出来的这人,瘦小枯干,然而手上却擎着一把比他身子还要大出一圈的短柄巨斧,只斧面就有五尺方圆,刚刚的那声大响,正是巨斧坠地所生。   只看这斧子,大伙儿便知此人的身分:“这便是戮魂斧吗?”   人影翻身跳起,当即发泄式地大吼一声。他个子虽小,可嗓音宏亮,吼声有如雷鸣。   接着他便拿起大斧,随手两下虚劈,沉沉破空之声,捣得人心口发颤。看上去有数百斤重的兵器,在他手中,像挥着一根羽毛。   顾颦儿眼神敏锐,又看到此人胸口衣物,破了个酒杯口大小的孔洞,露出里面劲健的胸肌,映着火光,有如钢铁浇铸一般,与他瘦小的身形极不相称。   似是感觉到顾颦儿的目光,对方恶狠狠地盯过来。   此人面容平凡,眼眶尤其细长,本没什么威势,可是眼眶细缝中寒光凛冽,杀气横生,配着那柄大斧,有如一只扑食的猛虎。   顾颦儿却不为所动,眼眸有如深渊绝谷,沉静无波,将戮魂斧的杀意化于无形,反倒是洛歧昌看不过去,冷哼一声。   戮魂斧闻声将目光越过顾颦儿肩头,和洛歧昌对上。   眼见气势绷紧,他忽又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利的白牙,道:“东皇看了有一路了吧,好巧又碰上老夫子。泥腿子拼命,富老爷看戏,天底下的美事儿怎么都让你们这些君子王侯得去了?”   说罢,他哈哈一笑,又呼啸着冲进林去。他擎着巨斧,却能在林木间自由移位,有如鬼魅一般,实已将举重若轻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由此可见,朱勾七杀的名声,实非悻至。   也许被打出林外,让戮魂斧恼羞成怒,他进林后不久,林间交战的声势忽地大了起来。   林木倒折之声不绝于耳,间或有吼声如雷,与时断时续的慑魂魔音交织在一起,洛玉姬这样修为稍逊的,都觉得气血浮动,极不舒服。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09 12:00:05

      “我幼时便在此地习练驱魂炼魄通心大法。当时,师尊还赞我天资甚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时候,鬼师兄已经纵横天下,闯出好大的名声,同门里羡慕的、嫉妒的,好多好多……”   她的措辞在不自觉中透出些许稚气,李珣微一皱眉,随即摆出微笑倾听的样子。也许,他能听到一个小师妹崇拜……甚至暗恋英俊师兄的幽魂噬影宗版本。   ---------   又一对钟隐,青吟吗。   偏在此时,阎夫人回眸望来,见状灿然一笑,眉目间宛如少女风情,勾人心弦。   她忽尔一笑,轻赞道:“这世上,总有人能轻松做到别人努力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鬼师兄是如此,而你,也一样!”   李珣哑然失笑,正要说话,忽见这美妇人伸出手,白玉般的手掌轻盈穿过两人之间的空气,按在他胸膛上。   李珣垂眸看了一眼,没有闪避。   体表的温热透过彼此的肌肤,交融在一起。   阎夫人就这样停下来,目光怔忡,看着自己贴在徒儿胸口上的手,久久不发一言。   李珣垂眸看了一眼,没有闪避。   体表的温热透过彼此的肌肤,交融在一起。   阎夫人就这样停下来,目光怔忡,看着自己贴在徒儿胸口上的手,久久不发一言。   李珣挑了下眉毛,疑道:“夫人?”   “……曾几何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呢?”她美丽的面容像蒙上一层薄纱,恍惚中看不真切。   “还记得当时,大师兄豪情天纵,不用多说,便是我们的头儿,鬼师兄则沉默寡言,修为却是最高的一个,每次和幽离他们作对,我和碧水只要躲在他们身后捡便宜就成。   “呵,那样的日子过多了,自己的功夫也就丢下很多,现在想来,我修为难有寸进,与两位师兄脱不了关系!”   鬼师兄是指鬼先生,那么大师兄就是冥火阎罗了。听这些陈年旧事,李珣倒也津津有味,哪知阎夫人手上突然加力,将他的胸肌按得微微凹陷下去。   李珣纹丝不动,心里却被此“亲昵”的举动弄得痒痒的。   阎夫人轻笑出声:“想一想,你我在腾化谷初见时,我还能够压制住你。不过六七十年,此时你若要杀我,恐怕就是翻掌间事吧!这种进境,就是当年的鬼师兄,也远不及你。如此天纵之资、雄厚实力……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有意略过“杀”字和紧接着的置疑,李珣耸耸肩:“无有饱暖,何以思淫欲?夫人,那个时候,我可是真的一贫如洗呢!”   被他擦边的回答逗笑,阎夫人的身子微向后仰,手上自然内收,抓住了他的衣襟:“手握鬼师兄的传承,你也有脸哭穷?”   她的举动已亲昵得有些过了,李珣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阎夫人,倒像是喝多了酒,恣意纵情,全无顾忌。   为什么呢?   李珣目光扫过她另一只手上的紫玉盒子,若有所悟。心中想着,手上也不慢,微笑间伸手挡在胸前,然后……抓住阎夫人的如雪皓腕。   如此可没有衣物阻挡,两人肌肤相接,李珣还好,阎夫人身子一震,明眸中光芒大盛,直透过来。   周围的雾气滞了一滞,旋又在她明艳的笑容中流动:“鬼师兄把传承给了你,却怎么没把他讷言敏行的性子一并传了?”   说着,她掌指软化,轻轻一抽,便从李珣手心里脱出来。李珣任她抽走,仅是微笑而已。   阎夫人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宗门里多有唯利是图之辈,难得有采儿师姐这样,肯为朋友做事、且数十年一以贯之的……只凭这一点,我给师姐一个面子。院子里还缺个洒扫、奉茶的奴婢,她就从夫人身边脱籍,到这里来吧。”   阎采儿闻言先是大怒,旋又一跺脚,别过脸去。叶如也不说话,匍匐的身子稍起又落下,已经是叩起头来。   李珣神色冷淡,心中难得是与脸色同步,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叶如的命运其实就在他一言之间,他准了,留条命在;不准,阎夫人那边也乐得省事。   对于即将展开的争斗而言,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女弟子,恐怕连成为变量的资格都没有,就是这么简单!   倒是另一位……   李珣先前的评语却是发自真心。   阎采儿此女,修为、心计都并不拔尖,偏偏最受阎夫人宠爱,其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她在邪宗内极为珍贵的好性情。   重情也好、讲义气也罢,又有谁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儿结交呢?   相比之下,他“百鬼”,便颇有些神憎鬼厌的味道了。

      他在深思,却忘了眼睛还在盯着人。   阎采儿脸色难看极了,百鬼那散溢无焦点的眼神,似乎盯在她身上,又好像散落在周围,好似旁边有无数难以目见的幽灵正穿行不息,便连穿过厅堂的风,也化做鬼语啾啾,在耳边回荡。   阎采儿恨不能放声尖叫,震碎这见鬼的气氛。她连吸三口长气,才挤出胆量开口:“没事的话……嗯,我走了,回见!”   言罢,也不等李珣回答,她慌张地转身,就要抢出门去。离门边还有三五步远,后面忽地响起一声叹息:“关门。”   阎采儿还以为是在与她说话,漫应一声,脚下更快了几分。   哪知门前人影闪动,接着两扇屋门便内聚合拢,隔绝了本已黯淡的天光,阴影扑面而来。   “叶如!”   在空荡荡的厅堂内,回响的只有她自己尖锐的颤音。   叶如蜷缩在门下阴暗的角落里,呼吸中都带着呜咽的余响,阎采儿的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但很快就惊醒过来,伸手去构门。   手指刚沾到门栓,腰身忽地被人揽住。百鬼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热气轻沾耳垂,而浓浊的黑暗亦与他的嗓音共鸣。   “她已经完了!她没了前程,无论是在夫人处,还是碧水君那里;她也没有自发奋起的能力,之前依靠你,现在,则是‘百鬼道人’……   “所以她要和以前切割,多么聪明的人儿,先是碧水君、再是夫人、最后是你!”   最后一字,柔腻得似乎有一条舌头,轻舔过她的心脏。   阎采儿明知糟糕,身上却不自主软了。   背后的男人稍一用力,她便觉得天旋地转,已被人打横抱起来。茫然睁眼,只看到一双跳动着火光的眼睛。   “形单影只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此,还要请采儿师姐帮忙。”   百鬼似乎是话里有话,让人听不明白。可他眼眸中辐射出来的力量,却在瞬间击垮了阎采儿抵抗的心思。   满屋的黑暗在旋转,百鬼掉转身形,大步向内堂行去。阎采儿手臂软垂下来,随着百鬼的步伐,轻轻摇晃。   闭起眼睛之前,她听到低低笑语——   “正所谓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对了,卧房在哪儿?”   叶如在小院中洒扫不休,被天空火光惊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虽说隔了两重屋宇,后进那边传来的呻吟喘息仍时时窜入耳中,勾心荡魄,相比之下,那火光真算不得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已经打扫了大半个院子,敲门声忽地响起来。   不知道深夜还有谁来造访,叶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前去开门。   门启处,她的身子轻轻一颤,慌忙低下头去:“阎如……小姐,是来找老爷么?”   对叶如的称呼,阎如略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明白,这位与她同名的师妹,身分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相应的,她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倒是个识时务的,可惜心志不坚,误了前程。”   心中闪念,阎如却不动声色,顺着叶如的称呼道:“你家老爷可在么?”   其实不消问,阎如也能听到屋里肆无忌惮的声息,如此说法,只是个礼貌问题。   叶如脸上微红,声音倒是稳定许多:“老爷正歇着呢,若阎如小姐有事,婢子去传唤一声。”   阎如略一点头道:“宗主醒来召见,有些事情要吩咐。”   叶如不再多言,燃起火烛,先引着阎如进正厅,又转到后面,不一会儿,后进人声息止,想必是叶如将话传了进去。   没人的时候,阎如终于皱起眉头。   阎采儿平日里恃宠娇纵,又总是偏帮着叶如,她一向是看不惯的,可再怎么说,采儿也是师尊最宠爱的弟子,百鬼如此肆无忌惮,又是在表明什么态度呢?   “阎师姐,宗主醒了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猝不及防之下,阎如身子紧绷,等辨清了百鬼的声音,才暗吁一口气,面上却笑意盈然,回过头去。   在她目光注视下,李珣仍不紧不慢地系扣子。   阎如心中微哂,却不免想到后面状况不明的阎采儿。   不过,杂念很快消除,她柔声道:“百鬼师弟,宗主刚醒,便要人请你过去,现在动身可好?”   “那是自然。”

      阎鸳便是阎夫人的名字,冥火阎罗如此称呼,其中意味儿颇值得推敲。

      -------   有妾有婢有偷。

      想到这些,李珣心中忽有所悟。   好像,他从来没有在宗门内刻意结交什么人,也就无从培养出亲近或属于自己的力量。以至于现阶段,他就像是一个孤立地插在宗门乱流中的巨柱,往好了说,那叫定海神针,往坏了讲……他分明就是一个让两边都头痛的大变量!   对旁人而言也没什么,可对他这样,自小生活在宫廷环境中,满心充斥了权谋之道的“王子”来说,就不是“遗忘”之类的理由所能解释的。   为什么呢?   沉思中,无数人影从心头流过。   慢慢地,李珣发现,在自己心底印象最深刻、姿态最清晰的,往往都是钟隐、妖凤、青鸾、水蝶兰、两散人之流。   他乐意分析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研究他们强大的威能以及实现的途径,而清溟、冥火阎罗这般手握绝大资源的宗门之主,相比之下,就黯淡许多。   真是奇妙的比对。他不能理解自己莫名的倾向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无意中为自己选定的路途……   自由而孤独。   ------------   自由孤独,天地独行。

      不过,他的神情变化都被阴馑看到,老太婆老眼一翻,嘿然道:“当年,前面留下的欠债啥的,也等于是老一辈弄的烂摊子,临走前当然要吃干抹净,我都不急,你这小辈,操什么心!”   言罢,也不管李珣什么表情,她径自闭目打坐去了。   “吃干抹净?好大的口气。”   想到罗摩什、七修尊者、褚辰这一批人,再看看室内这两位老弱病残,李珣深切感受到,所谓“哭笑不得”的由来。   不过,这念头只在心头一闪,又被他掐灭。既然有志于做三散人之流的人物,他便绝不会忘记了,阴、血二散人的死因——“轻视”之类的心思,绝对要不得。   “也许,这二位还能弄出些惊喜来?”   -----------   何止是惊喜,简直是悲壮。

      在魅魔宗、天妖剑宗、毒隐宗、极乐宗、冥王宗五大宗门之后,又加上了大千光极城、落羽宗、战魔宗的名头,“西联”已完全可以称之为“邪宗联盟”。   ---------   西联北盟,土鸡瓦狗,横行天下,老子第一。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10 10:44:27

      正要介绍两位客人,而后面那对男女已经上前一步,躬身开口:“阴阳宗晋山卿萧松(飞云嫔苏瑜)见过百鬼师兄。”   来人竟是阴阳宗五嫔七卿中的人物,若与幽魂噬影宗的职位相对应,堪比宗门长老人物。   虽说这两人都是秦婉如登位后,新近提拔上来的新人,于外界声名不显,但却是秦婉如最核心的班底。   他们如此做派,几乎就等同于阴阳宗的态度。李珣还好,冥璃在吃惊之余,思及彼此地位,却颇有些尴尬。   这个距离,李珣已不便站起,略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见他收下礼物,苏瑜抿唇微笑,正待退下,手腕忽地一紧,竟被李珣扣住。   一时间,塘边诸人都为之瞠目。   百鬼竟急色至此?   苏瑜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物,微怔之后,便又绽开笑容,语音里稍带了一丝疑惑:“百鬼师兄?”   李珣才不管旁人的眼神,手指按在她脉门上,轻轻颤动,半晌方道:“苏师妹,来时可是遇敌了?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利落吧。”   苏瑜闻言稍惊,回眸与萧松对视一眼,方笑道:“师兄看得好准,我们在路上确实与人有些冲突,不过大家还算克制……”   “克制?被种了蛊毒,也算克制吗?”   “蛊毒!”   两个当事人还没有出声,冥璃便惊道:“极乐宗?”   苏瑜脸色微白,总体上却还算平静,轻轻点头道:“正是极乐宗的七秀十三英中的人物,大家一语不合,便动了真火。不过,后来吞阳劫姝赶来,大家很快就收了手,却不知蛊毒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何时何地?”   “就在今日早些时候,积流山附近。”   地名入耳,冥璃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积流山已经是幽魂噬影宗的绝对控制范围,距鬼门湖也不过半日路程,极乐宗的修士竟然如此嚣张?   他这里感觉着失了脸面,那边苏瑜忽地呻吟一声,低弱中强压着苦痛,尾音却又柔腻撩人。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正好见到那娇媚的美人儿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弱质,惹人怜惜。   “百鬼师兄?”   萧松看出是李珣的手段,小心翼翼地询问。   “蛊毒毕竟还是生灵,我以抽髓之法,将其尽数灭杀,手法或是霸道了些,好在并无后患,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尽复旧观。”   李珣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做了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接着便松开手。   苏瑜又低吟一声,想直起身子,脑际却突现晕眩,忙用手撑地,才稳住身形。   即便如此,苏瑜身上已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塘边冷风吹过,立时打了个寒颤。   李珣摇头道:“你的身子倏然亏损,气虚体弱,最易得病。此时最好以宗门双修术,引渡元气,可免得一场病创。”   旁边冥璃瞥了萧松一眼,暗道这厮倒是好艳福。但也迅速接口道:“附近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精舍,苏道友既然身子虚弱,不妨到那里休息,敝宗也还有些养气培元的药物,颇见功效。”   见两人这么说,苏瑜苍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红晕,媚目中波光潋滟,却是移向李珣那边。目光相触之时,似离非离,其中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勾人魂魄。   这大概算是明目张胆的勾引了。   不过,难得她做得恰到好处,不惹人嫌。李珣当真有了些兴趣,可是,最终他只微勾嘴角:“调养个六七成,尽快离开吧,正值多事之秋,谨慎些好,回去代我向师姐道谢。”   ------   不是今日的百鬼,哪里来明目张胆的勾引,明目张胆的白眼都没有。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10 10:52:23

      湖心岛上。猫儿的进食仍在继续,半空中,冥化神术犹自运转不停。然而,如此场面,突然就没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好似布景、丝竹犹在,旦角却离了台,说不出荒诞怪异。   摇头着,李珣走到魔罗喉的残躯之前。以猫儿的快嘴,这妖魔的躯壳也真的只能称之为残躯了。   随脚踢开小家伙吃剩的残肢,李询看到猫儿的肚皮已经鼓胀溜圆,显然魔罗喉肢体的巨量元气咕血,让它好好进补了一次。   “嘀,猫儿,好久不见。”   李珣伸出手,打了个招呼。猫儿先瞪眼看他,确认他的身分后,也不管刚贪了嘴,用仍沾着魔罗喉体液的鼻头,轻触李珣掌心,模样十分亲热。   久远的记忆回流,李珣胸口一畅,低笑起来。   “好啦,我们也该走了……”   他手指内合,想将小家伙抱回。出乎意料的是,猫儿脑袋后仰,眼睛盯着他,竟摇摇头,身子向后缩。   李珣初时还以为小家伙没吃过瘾,但两次三番之后,他忽地明白过来∶被禁锢了近百年之后,这天性自由的小家伙,已经不允许任何人干扰他的生活了。即使是曾经的朋友、如今的恩人也不成。   它的态度是如此坚决,李珣难道还能用强不成?嘟囔一声“忘恩负义”,但李珣最终还是苦笑着拍拍猫儿的脑袋,直起了身。   李珣回想一下,在这场乱战中,他真的就是个傻子,在复杂因素的驱使下,完成自己的那份角色。他也许是唯一一个没沾到任何好处的胜利者,真正的舍已为人。   带着这个荒唐的念头,李珣也决定离开了。他不指望再从这废墟中得到什么,只要不再惹上什么麻烦就好。   -----------   有种大雄和小叮当重逢的感觉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09-06-10 10:55:04

      纲要   减肥专家说:我虽然刻画黑暗,但从不想抹杀真情,纵使有些真情是变态的,可怕的,我也想写出来   一、天地君亲   二、淫者见淫   三、心态功法   1.心态   1.自读   1.1深宫   1.2上瘾   1.3爬云   1.4无穷   1.5睡眠   1.6自由   1.7多事   2.功法   2.自察   2.1禁制   2.1.1云纹   2.1.2体系   2.1.3探宝   2.2观天   2.2.1霞光   2.2.2星河   2.3改窍   2.3.1化气   2.3.2金丹真息锁构体   2.3.3幽明气   2.3.4内外兼修   2.3.5六御阴阳变   2.3.6化阴池   2.3.7境界   四、终战之战   1.嵩京种蛊(阴散人、血散人、青鸾、秦婉如、李珣)   2.钟隐渡劫(钟隐、青吟、玉散人)   3.水蝶兰降(水蝶兰、顾颦儿、阴散人、血散人、李珣)   4.单挑青鸾(百鬼、青鸾)   5.鬼门覆灭(妖凤、青鸾,古音、玉散人、祖师咒灵、冥火阎罗、阴瑾、碧水君、阎鸾、幽离、魔罗喉、血吻、李珣)   五、未解之谜   1.李珣身世   2.血吻之用


    第二遍看完,依旧没有等到更新。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2-06 21:32:26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在玄化真人被玉散人傀儡逼迫得左支右绌时,李珣不打算施以援手,可是当其亡身殒命之际,他心中偏又泛起一些莫名的情绪,在生命的几十年前,与玄化真人有限接触的几个片断一一流过,末了,有一个念头泛出来——

      玄化……曾指点过我禁法呢!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2-06 21:32:55

      李珣笑笑,回应道:「该出手的时候,再出手不迟。」

      一句话定了基调。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7:42:25

    楼上的不知道你看过219没 首先 小李子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是最大的前提 但是 我从剧透里看到的,并不是他利用小蝴蝶的命来阻止钟BT 说话要中肯一点,小李子拼命的时候并不知道水仙子会用生机来救自己, 他也不会下作到仗着水仙子的命去阻止钟BT 他们之间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男女情爱,用变态2个字形容也不为过,同样配的上配不上你说了也不算。

    小李子牺牲自己的一切去组织钟BT,这个叫执念,也可以说是固执,这个,是在环境影响下养成的性格, 青鸾说过一句,“纵使他比林阁有骨气一百倍” 是的,他弱的时候 任人鱼肉,各种无耻懦弱的事都做过了, 但是,人是会变的,就好象对林无忧的那句,人长大了,有点事就做不出来了,他拿命跟青鸾拼回了自己的骨气,从那以后,他就不想再把这个扔掉。不知道以你的人生经历,能否明白这个。

    小李是洗白了的玉散人,但并不是玉散人。他的本事,后面再说。他有深情,他原本可以摆脱原本的身份做为百鬼活下去,可惜他还是为了青吟,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回到了明心剑宗。他被钟BT和青吟坑成这样,依然时刻记住,明心剑宗不欠他,明心剑宗没辜负他,直到最后大决战,他还想法给宗门留下一点火种。他这种矛盾的心胸,也有可称道的地方吧?

    小李子,从一个被人操控的废物慢慢变成养成宗师高手所拥有的的风范气度,哪怕他是邪道中人 而玉散人,则正好反过来,所以 他们2个 是不能放在一起说的。

    钟BT,为人如何心性如何,我不评论。小李子非要阻止他,已经不是什么心胸狭隘或者想要报复的事了,阻止青吟飞升,是不是报复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关键。放过青吟,就等于放下他所挣来的一切,等于全盘否定掉自己过往的作为,所以,他必须要阻止,放掉青吟,他的人生,就是一枚棋子,他就会沦为玉散人一般的结局。所以,他要拼掉自己的一切,纵然身死,也不再做那行尸走肉。

    最后,说说本事,从起手被登临绝顶的高手所设计,从懵懂中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这句不算出息,就不怎么合适了吧,同样的,飞升上去,结局如何,同样也不可定论。 站在全知的角度,从小李子出生起,就可以说是胜算渺茫吧,飞升上去以后,也不会比这个更差。作者不写下去,我们也不知道结局的 http://tieba.baidu.com/f?kz=873914367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7:45:55

    李珣自始至终是一个被利用的人物。 青吟给他的好处——比如辟邪玉佩,表面上看来是保护他的,实际上是为了方便玉散人夺舍;给李珣用三生石查看前生,表面上是为了好练功,或者不让别人发现秘密,实际上是为了给他元神留下创痕,方便玉散人夺舍。 钟隐给他的好处——骨络通心法,表面上是为了让他兼采众长,实际上是为了方便控制,他练得再好,只要钟隐一个指头,加上钟隐逼他发的誓言,就可以让之灰飞烟灭。 在玉散人看来,主角是一个躯体,可以养肥了再占;对于钟隐、青吟来说,他只是一个躯壳,等玉散人成功夺舍后,再在青吟飞升前,将之斩杀,完成青吟的心魔精进法,以提升功力,强升飞升。 从一般意义说——这可能是作者写的不够圆满,他们给了李珣不少好处,可以让李珣飞速发展,但实际上有两点:第一,对他们来说,提供这些帮助,其实不算什么,即使,不为了设计李珣,这些其实也可算是顺水推舟,或许,还可以些钳制玉散人的作用;第二,作了这所有的事情,实际上都是为了能让玉散人成功夺舍,最后再一次性斩杀,连本带利收回。这里实际上其实很少温情,颇多算计,虽然,起初让主角,感激莫名,可是越到最后,李珣越发现,自己的角色实质,因而也越了解自己的悲剧,也加深他对钟青二人的愤怒(在书中,平等的,真正对李珣好的,恐怕只有明矶,顾颦儿及明心诸师,但李对这几人其实还算不错)。

    青吟与钟隐就是那种本领BT,但却被条框束缚,最后利用各种关系,设定局面,一,改变三十三宗各种的局面,因为,正是因为这种宗派阻止钟隐毁灭妙化宗;二,帮助青吟违规飞升。也就是说,在这两个人看来,上至宗门(包括明心剑宗),下至各大高手,比如三散人、七妖,都是他们可利用的对象。而李珣更是被关照,被利用、被忽视、被欺骗的最厉害的对象。 所以,青吟的飞升,意味着犯罪分子的遁逃,意味着人心、天心的失败。而李珣的阻拦,其实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了许多人的愿望。甚至可以矫情的说,这是道正义,即使你是变态的钟陷。 李珣从刚开始只是一个小人物,这是网络小说中最正常的事情,因为这样才有看头,我们经常会看到一个很倒霉的人物,历经坎坷,不断奇遇,最后成就大业。而李珣的角色不同在于,他除了上面的因素,还自始自终的受压制,受欺骗,始终朝不保夕——更难过的是,他被他起初最尊敬的人欺骗利用:钟隐、青吟,甚至那个没有重要角色作用的父亲。 这当中,他有一个转换过程,从跪倒在地,祈求原谅,到最后怒而飞,抗争命运,这一点,作者写的精彩生动。虽然,有的地方转换写得不够圆浑。但基本意思还是写出来了。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7:53:43

    五、李珣炼傀 一朝风雨付他人---感慨 名震天下的两散人费劲心机,布下惊天手笔,巧得元胎道体,生擒天妖秦鸾,汇集诸方地气,炼制还丹玉液。却被李珣设计,怀着「直追钟隐」的美梦,糊里糊涂的在「接天九变」禁制中被练成傀儡,正是「万载豪情空自许,一朝风雨付他人」。而李珣也完成了人生中最艰难辉煌的一战,踏出了仙途上完美的一步。 四、明玑避剑 最难消受美人恩---温馨 对方攻的是右侧,明玑却伤在左肩,这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他即将中剑的刹那,明玑向左猛力旋身,带着他将剑锋避过。躲避的方法至少有三四种,却只有这样,才能使李珣完全脱险,但代价却是用她的后背接下对方的剑锋!任李珣有怎样的城府,看到此景,眼中也有些涩意,他胸中血气一涌,叫道:「莫管我……」。为数不多的暖色调,给阴冷灰暗的幽冥仙途带来一丝亮光,想到有朝一日两人终要拔剑先向,几分无奈,几分伤感,却又何曾有悔相识。 三、钟隐飞天 自出道来无敌手---寂寞 斩空神剑的锋刃斩开纵横交错的电光, 湮灭千峰的雷暴天威也只有陪衬的份,尽显通玄界第一人的风采。九气垂流,仙路洞开,但又怎能忘记那些无奈,那些伤痛!百年相伴无一言,一朝分离永参商;既然已断尘缘去,何留神剑在人间。 二、冥火开禁 欲凭赤手拯宗门----震撼 以身饲育……开玉碎之禁,临九幽之渊…… 宗门乱离,阴眼开! 后继乏人,幽栅开! 上下失序,阎锁开! 大势崩摧……冥链开! 生……死……殊……途……生死殊途……鬼门开! 天崩地裂的威势渐渐远去,那苍凉奔放的声音永远萦绕心头。「我幽魂噬影宗,虽是不比当年,却也不能轻侮……」那样一个形销骨立,满面青黑,眼眶深陷的痨病鬼,需要怎样的狠辣、怎样的决绝,才能做出这种手笔来。这份壮士断腕的勇气,这种英雄末路的悲壮无疑是通玄史上壮丽的一笔! 一、血魔搏命 雪耻何足惜此身---热血 「她往死里揍我的时候,没人说不是;我只是碰她一下,怎么就跟犯了天条似的?」貌似调侃的言语,透出的情绪却让人胸口一窒。没有人会甘心屈居人下;没有人希望自己是弱势的一方;也许,他至今还不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但是,他已经有实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阳光。不知生,未知死,完全随着自我的心意,为自己的尊严而战,去迎接那从未拥有过的万丈光芒,这才是真正的突破!为李珣喝彩。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7:57:08

    天挡地挡人心挡。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8:07:09

    最后一章看完我最大的感受,“解脱了”。这种感觉自己分析一下来自两个方向。

    首先是关于小李子的解脱。简单的来讲呢,小李子被肥大从头打压到尾,被虐了有四五年,对我这样一个看小说喜欢和主角换位的人来说无异于我自己被虐了有四五年。驻世天魔,赞,算是肥大对我有了个交代(歹势,歹势啦),苦尽甘来哇。换个角度来说呢,小李子的执念总算有了个结果,终于能自己去选择拿起什么放下什么,终于从人格上,或者说的玄一点,从境界上能够跟钟某人站在一个平等的位子上了。个人觉得这是对于主角来讲最大也最合理的解脱,这也是小李子一直真正执着的东西。清吟,玉散人之流只是这个执念的表现形式或者说达到解脱必要的环节和工具。当小李子抛开骨络通心,抛开驱尸傀儡的时候,他就真正的踏上了标题所讲的仙途,只是这个“幽冥”的过程好长。肥大在前文中不只一次的暗示,主角要想真正的成为一代宗师,就必须放下很多和他自身血肉相连的东西。割舍是痛入骨髓的,甚至凭某个时期的理智来分析是不可能的。但执念,这个贯穿始终的原动力终于促成了这些放下,让小李子在对待自己的修为或者说对于修为的看法的时候达成了第一层的解脱和升华。这第一层的升华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小李子在肉体的方向上摆脱了钟X的桎梏,在最后关头把清吟给拉了下来。然后呢,清吟拉了下来,玉散人也神形俱灭,钟X的局也黄了,小李子头上的三座大山都倒了,这使得他一直以来对于他们的执念有了放弃的理由和可能,而水蝶兰的羽化更是给了小李子去放下这些执念的直接动力。于是他在精神层面上得到了又一层的解脱和升华。当然也是他有了新的执念,等水仙子。一等三千年,这执念的强度不可谓输给他曾经放下的那个。但这次小李子有了选择的权利,至少我是这么看的。等是自己想等,于他人无干,不再是局里的一颗棋,对于设局的人怀着无奈,诅咒或是歇斯底里的执念。到这里,小李子已经接近了通玄界真正意义上的顶峰,接近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人力有穷时,而小李子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因为在梦里肥大已经告诉他了,水仙子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时间而已。对于拥有无穷寿元的血魔来说,时间完全不是问题。“瞬时间,天地间最不可违逆的伟力击碎了那小小禁锢,在隆隆声中,恢复到一如既往的轨道中来。....笔尖在砚池中停顿片刻,李珣还是微笑起来,心念一动,...”这里的解说再明了不过的说明了作者的看法。而主角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解脱来自小说的末尾。“草丛中的男于眯起眼睛,看着蝶舞虹桥的美景,微微而笑:「我说过,只是开始,仅仅是开始!」虽然迟到了三千年……上面的,准备好了么?”等到了水仙子,小李子的执念统统都能放下了,(关于对于钟某的执念的问题,我觉得大家就见仁见智了吧,这个应该不再是个大问题了吧)真正的达到了通玄界的顶峰,甚至超过了钟X。为什么?我是这样觉得的,都升仙了,还念着下面的人,钟老板未免太小气,太看不开了。到这个地方,我方觉得小李子自由了,不再是傀儡,不再是棋子。”天下之大,尽皆去得”没有人再能够约束他,即使是肥大也不能。我的心也终于前所未有的畅快了起来。所以要赞下肥大,有始有终,扣题很紧,小李子从幽冥中走过,最后踏上了仙途。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8:08:26

    扣人心弦,精彩纷呈的大戏终于落幕,说不出的感慨与惬意,3年的陪伴如今终于告一段落,这其中也伴随着我自己的人生起落,其实戏如人生,小说中主角的成长让我看来非常欣慰,但能历尽艰险,终成正果,纵是钟隐之流,也不能扑灭心中那不屈的火焰。

    李珣这正果修来不易,但确实是李珣结的善缘,若是没有水蝶兰的同心结,几个血魔也早被灭得渣都不剩了,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有心人,纵然钟隐、清吟、古音甚至玉散人之流机关算尽,但到头来终是没有能够以命相托的朋友和爱人,生死一线间的败落也不足为奇。想当年,汉尼拔未输一仗,但是太过聪明和算计,在迦太基和罗马人僵持不下之时,之前的盟友们觉得他不是真正的朋友而选择了支持罗马人,从而覆灭了迦太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天下没有占尽便宜又不着道的事情。这里为主角喝彩,为水蝶兰喝彩,信任和真情换来了彼此的默契,换来了李珣的二字“多谢”,真情实意的二字足矣,爱是不要索取的。

    其实直到如今我都认为李珣和水蝶兰相识的一幕是很有趣的,也是本书的精彩之处,能够让2个彼此猜忌,算计,提防,然后又为了御敌和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是一段很有意思的经历,水蝶兰古怪、大气却又天真的性格配上李珣机智、压抑却又执着不认输的性格也算是互补了,能够和万年天妖并肩而行没有性格怎么能行呢,这里要劝泡妞的小白们把妹的技巧无数,但如果少了性格,少了道,再多技巧亦是无用,哈哈哈哈……

    再仔细想想李珣这个人,除了当世血魔的名头外,其实本性不坏,只是从小就在生死一线间游走,导致情感压抑,有着严重的受虐倾向,可能这和肥大有些关系,受虐的看过,如此受虐的就比较少了,而且到了不受虐都不爽的地步。但是李珣有情有义,是条真汉子,对师门,对明玑,对青鸾,深圳对他上过的几个女人的相托都是赴汤蹈火,并没有为此算计过他们什么,而且,全文来看,李珣除了自保并未乱开杀戒,较之几大散修和魔头,真是小巫见大巫。一颗未泯的良心,让他知耻后勇,让他找回尊严,终为一代宗师——“纵横天下三千年,九渡天劫身不损,号称驻世天魔的那位大宗师”。

    但李珣同样睚眦必报,怨恨充满了胸膛,危机一直伴随着他的童年,处处被当棋子,处处被算计,处处被侮辱,这样的打击即时放在没有能力的一般人身上也要把人逼疯,当然修道之人可以选择,要么被逼疯、任人摆布,要么愤而反击;还是很欣慰,李珣没有当孬种,重压之下他挺起胸膛,宣告了他的成长,至今为之仍觉得他硬撼青鸾一幕是他人身至关重要的转变,他的成熟和成长在那一章便奠定了基础,一个没有勇气的人注定不能成大事,总是在敌我悬殊间选择撤退就不可能获得勇敢和自信,没有勇气和自信只能注定次次逃跑,更遑论面对钟boss这样的终极强敌。

    虽然,看着最后的场景也是手心出汗,但是结局注定,李珣的成就早就被肥大安排好了,倒不是那么揪心,相反,起初时的嵩京城外炼化两散人,东南林海寻宝,主师灵池化身血魔等等反而显得异常精彩,让人看了处处揪心,双拳用力,如今想来亦是回味无穷,想来好书要的就是这个过程,相比于结果,结果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另外,还想说的是此书中的女人,就像故事本身一样,个个不落俗套,水蝶兰、阴散人、明玑、闫水月、顾颦儿、清吟、古音、天妖凤凰、林无双、青鸾、阎夫人等皆是个性分明、立场独立,好像吧里曾有高人个个细细点评,在下也是十分佩服吧友的细腻。当然,配角的男性亦是掷地有声,就像最好一章插翅飞虎救助老友剑皇的那一段让人看了为之动容。生旦净末丑各显其能才是大戏一台,不然光是主角的独角戏孤单、轻佻不说,更多的是走上YY小白的道路,比如想唐家某少。

    呵呵,最后还是要感谢肥大给我们写出如此好书,5年的含辛茹苦,磨砺锋芒,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这里的心酸也只能用“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来总结,我想无数忠实fans的热爱和追读就是对肥大最好的褒奖,这里我同样要对肥大说两个字“多谢”,当然我还想补充两个字“加油”,因为我还等着你的新作,套用肥大的结尾“虽然迟到了些……后面的,准备好了么?”

  • 本来老六

    本来老六 组长 楼主 2010-09-18 08:11:36

    幽魂噬影宗:冥火阎罗(真一) 大千光极城: 四空千宝阁:箕不错(真人) 玄海幽明城 天妖剑宗:七修尊者(真一) 天行健宗:大衍先生 西极禅宗: 无量天宗: 三皇剑宗:洛岐昌 明心剑宗:清溟(真一) 星玑剑宗:天垣 一斗米教: 不言宗: 无心宗:七无道人(真一) 妙化宗:古音(真人) 嗜鬼宗:幽离神君(真一) 法华宗:释无涯 回玄宗:玄化真人(真人) 朱勾宗:千机 落羽宗:素怀羽(真人) 魅魔宗:罗摩什(真一) 毒隐宗:褚辰 冥王宗:无尽冥主 不夜城:天芷上人(真一) 虚缈宗:聆风子(真人) 阴阳宗:秦婉如(真人) 极乐宗:销魂妃子(真人) 千帆城: 战魔宗: 雁行宗: 镇魂宗:厉斗量(真一) 水镜宗:水镜先生 百兽宗:狮驼王(真人)

    通玄界三十三宗

    幽魂噬影宗:冥火阎罗(真一)
    大千光极城:大日法尊(真一)
    四空千宝阁:箕不错(真人)
    玄海幽明城:弥玄苍(真人)
    天妖剑宗:七修尊者(真一)
    天行健宗:大衍先生(真人)
    西极禅宗:了然和尚(真一)半成居士(真一)
    无量天宗:
    三皇剑宗:洛岐昌(真一)
    明心剑宗:清溟(真一)
    星玑剑宗:天垣(真人)
    一斗米教:离天(真人)
    不言宗:
    无心宗:七无道人(真一)
    妙化宗:古音(真人,原真一)
    嗜鬼宗:幽离神君(真一)
    法华宗:释无涯
    回玄宗:玄化真人(真人)
    朱勾宗:千机
    落羽宗:素怀羽(真人)
    魅魔宗:罗摩什(真一)
    毒隐宗:褚辰(真一)
    冥王宗:无尽冥主(真人)
    不夜城:天芷(真一)
    虚缈宗:聆风子(真人,原真一)流云子(真一)
    阴阳宗:秦婉如(真人)
    极乐宗:销魂妃子(真人)
    千帆城:图瑾
    战魔宗:李东觉(真人)
    雁行宗:
    镇魂宗:厉斗量(真一)
    水镜宗:水镜先生
    百兽宗:狮驼王(真人)

    三散人

    血散人韦不凡(真一)
    阴散人阴重华(真一)
    玉散人古志玄(真一)

    宇内七妖

    妖凤(真一)
    青鸾(真一)
    鲲鹏王(真一)
    魔罗喉(真一)
    百幻蝶(真一)
    插翅飞虎(真一)
    青帝遗老(真一)

  • 恪观

    恪观 (客观看,客观想,客观执行。) 2014-05-02 01:48:50

    跟着老六兄,又回顾了一遍。 还是能记起之前看书的感觉。 可堪回味。其实有时觉得蛮奇妙,故事很多时候给了超过理论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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