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和《西游记》一样，也是少儿不宜的“成功学”故事

我爱火影，我在广州。 我也想弄一段自拍，加入“火影漫画完结之粉丝纪念视频”。用这样火迷约定的句式开头，向作者岸本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其实十多年来我多少次恨过他，恨火影动画在第二部注水太多，恨火影漫画（+动画）里“嘴遁”无节操。幸好我是“鸣雏党”，漫画的大结局中，鸣人终于和默默站在身后关心他、危急时刻舍身保护他的雏田结婚生子，而且一生就是俩，否则这种恨肯定更深了。“鸣樱党”，你们的小玻璃心还好吗？ 漫画最后的大团圆，和《哈利•波特》如出一辙，新一代到了上学年龄，正像主人公们在故事的起点那样，完成了一个轮回。不过今天还是扯来《西游记》聊聊吧，岸本从这本小说里“借鉴”了那么多，两个故事的相似点，我主要谈两个，一是真相残忍少儿不宜，二是励志的功效。 很多火迷还是中学生，我倒是希望这个年龄段再大一点，或者将来大家能对火影的世界有一点反思。在热血和搞笑背后，木叶村这个权力体系其实与正义无关，尽管神经大条的初代火影惹人喜欢。我们从宇智波鼬的选择说起。 在宇智波一族要发起叛乱之际，作为双面间谍的鼬，面临着两难的选择：要么连自己一起被灭族，要么自己背负杀人的罪责，换弟弟佐助一条命。鼬选择了后者，走上了一条悲剧的路。选择前者自然也是悲剧，这里没有对错，战争状态就是残酷的。但是鼬迷注意了，说鼬在十几岁就能“像火影一样思考”，为村子的大局稳定忍辱负重，觉得多么崇高，这个想法可是一个坑。 试问，为了一个“忍村”的稳定，或者以大多数忍者安全的名义，可以牺牲、抹杀一个忍者，甚至一小群忍者吗？如果可以的话，那只有一个结局，这个“忍村的利益”就是空壳，实质变成“为了火影的利益”，为了权力体系的存续。你在此时、此事属于大多数，下一次完全可能属于一小群了。要不是奴隶的话，没有任何人永远属于“多数”。只有单个忍者、少数忍者可以免于非法的侵害，同样可以维护自己的权益，这个“忍村的利益”才是真实存在的，每个忍者都能从中受益的。 说到底，宇智波一族密谋的叛乱，并不是要杀光木叶村人，只是要摆脱被打压的处境，最多是夺取火影的权力。这样做有3种可能：快速夺权，改变领导层；叛乱迅速被压制，宇智波一族遭重创；前两种情况下，村民会受一定影响，最糟糕的是两败俱伤，外村趁机入侵，木叶村面临灭顶之灾。 从鼬的选择来看，第3种可能性最高，实力对比就是宇智波一族很强，而当权一派更强，何况还有宇智波斑暗中协助灭族。但是这种选择不应该被赋予光环，我们也应该有足够的常识感，扯下火影及木叶高层的温情面纱，关于黑暗中的“根”，岸本已经告诉我们了。 说到《西游记》，撇开影视剧，小说绝对是少儿不宜，鼓吹小学生读四大名著的，绝逼是自己没有通读过。吴承恩写的不是神仙鬼怪，而是冰冷、诡异的现实世界。唐僧师徒四人，只是如来操弄的棋子，而读者会习惯性地代入主人公视角，觉得那是了不起的事业。关键就在“孙悟空的师傅是谁”，记得08年出了一本《天庭内幕》，作者是一位《西游记》骨灰级读者（职业是心血管内科主治医生），他分析认为须菩提就是如来，颇为有趣。 真假悟空事件中，如来说假悟空是四大灵猴之一六耳猕猴，可是在第二回悟空半夜学艺时，作者早有伏笔：“悟空道：‘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永不忘恩！’”这里“更无六耳”的本意，当然是说此处没有第3个人，但在真假悟空事件中如来口中说出，就像是师徒之间打暗语了——你这个猴子弄个替身来闹事，打师傅、抢行李，不想跟着唐僧来取经了，可不要忘了那个晚上传道的事情！好了，我编出个“四大灵猴”的说法，以掩众仙的耳目，再抢先出手用钵盂罩住替身（别人出手的话，打死一看是猴毛还了得），变出个六耳猕猴任由你打死，一了百了，然后继续取经来吧！ “须菩提”在佛教中是如来十大弟子之一，即便悟空是如来的徒孙，那么师爷知道“六耳”的原委，也是合情合理的。总之悟空本就是如来的人，所以才传他滋事（七十二变）、逃跑（筋斗云）的本事，所以才警告他不准提师父是谁（“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好像伏地魔啊），所以才把他压在五指山下名为惩戒实为保护…… 电视剧坑人的地方在于，编制内取经团队只表现5个人，裁掉了另外39个，搞得很多情节变了味。全职保护唐僧的，还有观音派来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每天“轮流值日听候”，而且“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乌鸡国真假唐僧一段，孙悟空匆忙间打了真唐僧一棒，幸好“众神架住铁棒”，否则“就是20个唐僧，也打为肉酱”了。 唐僧有“暗部”24小时保护，这样才能解释很多事情，比如他不近女色，换了谁也不敢啊，如来门下的金头揭谛和另外几个值班神仙，就在暗中眼巴巴盯着呢！妖怪抓来唐僧，总是要等一等再吃，有背景的妖怪在演戏，没背景的妖怪想吃手撕唐僧肉，有“暗部”在也是吃不了的…… 更可怕的真相是，孙悟空很可能也吃过人。孙悟空要打白骨精，唐僧不同意，他就笑着告诉师傅：“老孙在水帘洞里做妖魔时，若想人肉吃，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醉人，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这也许是在说大话吓唬唐僧，但是当年作为一个自由自在的妖怪，大家都在吃人，只有你美猴王素食主义，好像不太可信呵呵。 说到这里，再提一下完美的男人四代火影。他使用飞雷神之术，华丽丽干掉的敌人，其实也都是有血有肉的。没错，这是在战争中，但是这没什么好赞美的。在我更欣赏的《 银河英雄传说》里，田中芳树不忘告诉读者战争的真相，就是在你们喜欢的主角们指挥史诗般的战斗时，普通士兵在流血哀嚎，断手断脚，开膛破肚甚至灰飞烟灭，然后他们的家人陷入悲痛与仇恨……杨威利告诫尤里安说，不要认为敌人的生命与我无关。我想随着人的成长，该要告别水浒式杀戮的快感，认识到“死一个人是悲剧、死一百万只是个统计”的荒谬吧。当然，这不影响我喜欢四代。 进一步说，了解世上阴暗、具备起码常识的人，就更能够从《火影》和《西游记》中吸取励志的能量了。 《火影》显而易见，它本来就是一部热血励志漫画。十二小强就像《圣斗士星矢》里面的五小强，遇到强敌往往是各种被打飞，各种吃大招，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是一次次站起来，直到把对手KO。我们小时候看星矢，都已经觉得这个模式有点无聊，但我们就是喜欢，因为励志啊。鸣人更了不起的是，不要说本村忍者，连读者的心里都已经厌烦佐助的行为，他仍然执着地要让挚友回心转意，哪怕最后赌上一切，最终付出一条胳膊的代价。“连朋友都拯救不了，哪有什么资格当火影？”如此基情，如此执着。他做到了，“鸣佐党”你们不要笑太多，长皱纹会显老。 《西游记》也是一本“成功学”故事，好像《天庭内幕》的作者也是这样认为的。孙悟空神通广大？其实他的战斗力只是中等。开头闯祸还比较快意，取经路上则是各种折磨。如来观音遥控，“暗部”在盯着，师傅耳根子软，八戒挑拨生事，沙僧出工不出力，妖怪十个有八个背景深厚，靠自己搞不定，即便打得过，也只能任由他们被主人带走…… 悟空最大一次挫败感，应该是如来的舅舅给他的。他和二郎神算是棋逢对手，但是大鹏真心打不过，连最得意的筋斗云，都被压制了。大鹏扇一下翅膀9万里，扇1.2下就赶上悟空了，一把抓住，悟空用72变也逃不掉，变大变小都不成，结果像小鸡一样被抓回城里去了。这对悟空的打击非同小可，因为大鹏不是靠神马宝贝，就是硬实力更高一层。 悟空独自逃走后，听说师傅被夹生吃了，到如来坐前“泪如泉涌，悲声不绝”，如来多人精啊，立刻笑着说：“悟空少得烦恼，那妖精神通广大，你胜不得他，所以这等心痛。”这句话说到心坎里去了——“行者跪在下面，捶着胸膛道：‘不瞒如来说。弟子当年闹天宫，称大圣，自为人以来不曾吃亏，今番却遭这毒魔之手！’” 没背景的大妖精其实很少，悟空好歹收拾掉一个，高兴到有点失态。他用瞌睡虫放倒了艾叶花皮豹子精“南山大王”，跑到后园救师父，跟师父说打死了妖精再来救，返回中堂去打妖精，举起棍来又想“救了师父再打”，跑回后园又想“打了妖怪再救”，“如此者两三番，却才跳跳舞舞地到园里”。唐僧看了悲中作喜，以为猴子被假人头骗了一道，现在看到我好好的，“所以欢喜得没是处，故这等作跳舞也”……长老你想多了，悟空只是没有多少这样的完胜机会啊！ “成功”就是这样。它不是一门学问、一套理论，而是一条路，一条人各不同、咬牙坚持走下来的路。你一次次地被打飞，被玩弄，被憎恨折磨，被无能为力的羞耻感啃咬，不知多少次想要放弃，却一次次地继续走下去，最终你成了七代火影，当上斗战胜佛。这并非“我爸是李刚”那种衙内式的成功，而是货真价实、人人仰慕的成功。 所以真正的“成功学”，基本是在文学区售卖的啊。 （转自我的公众号“无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