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出殡前后

因为是嫁出去的人，姐的灵位摆放七七四十九天后要烧掉。她的碑文是：佟母陆庆伟之墓。留下名字的也只有佟畅一人。铭文过于简单，我虽然理解原因，却也觉得这样会让姐显得无比的孤单。看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姐的墓地在我、哥和爸常去爬的一座小山的山腰。正对东方，后如沙发状，先生和妈都说是难得的好地势。我不懂风水，但也满意于此处视野，骋目可见层层青山。最远处是独山最高处，形似笔架，意为福荫子孙，文人辈出。如此难得风水，让爸妈很是欣慰。况且墓基宽阔，富余三处阴宅面积。妈说，可以在旁边种种菜，每天来跟姐说说话，等她和爸走后，也葬于此，不让姐太孤单了。我听了不禁鼻酸。 阡表崎岖，几无人迹，唯有风声长鸣。东有凼凼水田，山溪如织，平日清流静默。待雨后水势蓬勃，才跃然出潺潺声响，玲珑爽脆，甚是喜人。如此排场，想来姐大概也会满意的吧！ 墓基底部的小径蜿蜒盘曲，下行南入山脚深壑，通往独山胜地大河口。两岸高树寒林，溪径傍行，碧潭偶现。是独山最让我挂念的景致。 下葬已两天，回想当日情景，仍感动得发抖。 七点吉时，天微亮，村民正要起棺，一滴雨落在我面颊，接着细雨绵绵铺了下来。妈说，有钱难买雨淋棺。我不懂，只觉上天悲悯，和我们同时流起了泪。雨不大，地面始终半干半湿，一点不误事。 等到墓地，雨停了，众人连说好好好，方便下棺。上天如此的配合，让我不得不有些迷信起来。真正迷信的老人跟我说，这是因为你姐的人品太好了。听得我悲喜交集。 此处的好，不止地势，还可以就地取土取石，以便隆坟。吴叔请来的帮工都是当地村民，甩臂挥汗，挖土破石，丝毫不惜力，尽职尽责，时不时冒出两句荤笑话，哄笑一场。可爱之至。在圆坟时，有些瑕疵处我们没注意到，他们互相提醒夯实垒圆，就象一群认真面对自己作品的艺人，让人感动。 还未完工，妈已被感染得激动难当，打断他们说：“你们昨天跟我赖两瓶酒。”话未说完，村民们不好意思了，一个个嗫嚅道没有没有。妈继续说：“别说两瓶，三瓶四瓶随你们喝，不够找我要，还有。”顿时一片欢腾，领头的说：意思是我们做的还合你们心意。我们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的主人家，不说有酒，就算不给我们酒，也一定尽心尽力，你看我们从昨天到现在，绝对找不出一个偷懒的。这番豪言让宾主又沸腾了一番。笑罢，又甩动胳膊破起了山石。 以前，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这边的葬礼要搞得热热闹闹，似乎不愿显出一点悲意。现在，轮到了自己家，我才理解。热闹就是为了冲淡悲伤，哀思要存留心中，剩下的人也要继续生活。这是山里人的豁达，对生死的坦荡。思及此，我抬头看灰蓝色的天空，一种过客感涌上心头。又看渐渐隆起的坟头，我的姐姐就长眠于此，躺在我旁边，却再无相望之期，如此近却又如此的远，从此生死两隔。我这个一直被姐宠爱的人，变成了没有姐姐的人。世间的事，总让人悲痛无奈。但葬礼的每一个步骤都如此完满，让我们一家不由得感动。落碑的顺利，让村民自己都欢呼了起来，用竖锥一量，水平丝毫不差。在场的人没一个见过，不禁感叹。这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似乎在为最后的送别落泪。 酒席当间，佟畅跪谢，村民们来不及放筷子，一跃而起奔上前，七手八脚扶起孝子。真是一番难得的情义。过后佟畅跟我说，小舅，贵州人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的认识是切身的，让我骄傲。 之后，独山下了一天一夜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