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塔蒂:批判现代社会的喜剧大师
la-salle(直到不惑之年/仍然是一个学徒)
作者:马修·奥尔良(Mathieu Orlean) 翻译:谷子 雅克·塔蒂,真名雅克·塔蒂谢夫(Jacques Tatischeff),1907 年 10 月 9 日生于法国北部伊夫林省勒佩克市。他父亲乔治-艾曼努埃尔·塔蒂谢夫是俄国皇族后裔,母亲玛赛尔·克莱尔·范霍夫则是由意大利移民至巴黎定居的荷兰、意大利混血儿。老范霍夫是当时巴黎数一数二的画框制作商,乔治当上他女婿后,也进入这一家族企业,干起了制作油画画框的活计,就连梵高当年用的画框,也都由他家负责提供。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雅克和姐姐娜塔莉自小生活安逸,经常出入剧场观看电影、话剧,培养了对喜剧的浓厚兴趣。16 岁时,塔蒂中学毕业后进了家族企业学习装裱,20 岁时又加入法国陆军第 16 龙骑兵团服兵役,驻扎在圣日耳曼兵营。军营生活带给塔蒂不少乐趣,尤其是一位名叫拉鲁埃特的同僚,这个杂货店老板的儿子常会做出荒诞可笑、与军人气质格格不入的行为。多年后,塔蒂化身为“于洛先生”时,那举手投足间便有不少灵感来自这位拉鲁埃特。他还曾说过:“任凭哪个小丑出场,其喜剧效果都没法赶得上一队新兵上他们的第一堂骑马课。” 年轻的塔蒂人生最大的爱好是打橄榄球,而且在赛场上表现出众。不过下了赛场,塔蒂也会自发地钻研哑剧表演。从 1931 年到 1934 年,球队每年的歌舞演出总少不了他的登场。1935 年,演出更以《运动印象》为名,登上巴黎米歇尔剧院的舞台,赢得观众与评论家的交口称赞。也就从这时候起,他从雅克·塔蒂谢夫变成了“雅克·塔蒂”(Jacques Tati)。1936 年,巴黎秀场红伶玛丽·杜巴斯在 ABC 剧场演出,台下名流云集,塔蒂受邀表演哑剧,迅速蹿红。作家科莱特(Sidonie-Gabrielle Colette)看过塔蒂的演出后评价道:“我相信,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综艺演出能超越他的了,他是一位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家,开创性地将舞蹈、体育运动和‘活人画’融合在了一起。” 之后的数年间,塔蒂愈发走红,巡演的足迹遍布欧洲各国。但渐渐的,他意识到秀场的生命力正逐渐枯萎,只有电影才是更适合他发挥的大舞台。从巴斯特·基顿到劳莱与哈代,他所崇拜的那些美国喜剧明星,已在大银幕上为他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从 1932 年到 1938 年,塔蒂先后以演员或编剧身份参与了五部短片的拍摄,其中有些因为经费问题最终未能完成,却让他有机会了解电影制作的过程。与此同时,他也在身边聚集起一批优秀的电影人才,如当时还很年轻的摄影师雷内·克莱芒(Rene Clement,他后来以执导《禁忌的游戏》、《怒海沉尸》等片而蜚声影坛)以及后来他的制片人弗雷德·欧兰。 二战爆发后的 1943 年,塔蒂与编剧好友亨利·马凯(Henri Marquet)由德占区回到南部自由区居住,那是靠近安德尔河畔一个名为圣塞韦尔的小镇,人口仅一千来人。在这地方,他们写出了短片《邮差学校》(L’école des facteurs)的剧本。1949 年,由塔蒂自导自演的这部短片荣获马克斯·林德大奖,票房成绩也相当喜人。他的电影事业就此真正启航。同样是在这部短片中,我们还能惊鸿一瞥地看见才与塔蒂新婚不久的娇妻米歇丽娜(Micheline Winter,1944-1982)的身影,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在丈夫作品中现身。 不久,塔蒂再接再厉,将《邮差学校》扩充、发挥成了他的首部长片作品《节日》(Jour de fête),影片在圣塞韦尔实景拍摄,演员大多由当地居民扮演。不过,影片拍完后始终找不到发行商,搁置两年后才有机会成功上映。影片不仅风靡巴黎,在伦敦和纽约等地同样备受好评,评论家惊呼一种新式滑稽电影(Burlesque)的诞生,尤其是他对声音的运用,极具革命意义。影片在威尼斯影展摘得最佳剧本奖,还赢得了 1950 年的法国电影大奖。 1952 年的《于洛先生的假期》(Les Vacances de M. Hulot)同样由欧兰担任制片,再次为塔蒂赢得票房和口碑双重胜利。这也是他与画家雅克·拉格朗杰(Jacques Lagrange)的首次合作。后者在布景、服装等细节上为影片贡献良多,两人之后继续合作了《我的舅舅》(Mon Oncle)和《玩乐时间》(Play Time)等片,而电影《游行》(Parade)的海报同样由其绘制。《于洛先生的假期》赢得了 1953 年的路易·德吕克奖,在柏林、戛纳、布鲁塞尔和纽约等地影展上也有斩获,还在 1956 年为塔蒂带回一项奥斯卡最佳剧本提名。安德烈·巴赞赞美道:“《于洛先生的假期》是自马克斯兄弟和 W.C. 菲尔兹之后全球影坛最重要的喜剧作品。” 1956 年,塔蒂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觉得现在是时候给观众解释一下了,于洛究竟是谁,我要让他们看看他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上班,有哪些家里人,平时都和谁打交道。”于是便有了两年后的《我的舅舅》,而这也是他新成立的 Specta 电影公司所制作的首部作品。影片在戛纳影展摘得评审团特别奖,还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全球票房收入合 30 亿法郎。2005 年 7 月 2 日《世界报》刊载的塔蒂纪念文章中写道:“1959 年,奥斯卡的光环帮助塔蒂实现了他的夙愿:与他心中的偶像见面。塔蒂一直都说,滑稽电影有四大天王:巴斯特·基顿、哈罗德·劳伊德、斯坦·劳莱、马克·塞内特。在美国的两天时间里,他四个人都见着了。” 1958 年,雅克·塔蒂曾说:“我的电影向来不包含什么讯息,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现代社会的冷漠确实让我很受冲击。如果人与人不再相认,如果手工建起的房屋都被钢筋水泥取代,如果大家吃饭的地方都从小餐馆换成了玻璃橱窗,那么成功、安逸和进步,这些都还有什么意义?”连续获得成功的塔蒂信心爆棚,也让他得以在银幕上投射自己对于现代社会的态度。于是,他开始着手拍摄他从影以来最具野心的作品《玩乐时间》。为了理想的影片布景,塔蒂用了半年时间,耗费巨资搭建起一栋货真价实的混凝土大楼。他原本指望它能成为法国版的“罗马电影城”,吸引全球各地的电影人来此拍摄,不幸的是,影片杀青后,大楼出于种种原因被夷为平地,哪怕塔蒂曾不遗余力地向时任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罗苦苦求情。 几十年后的今天,《玩乐时间》看起来仍是一部处处充满创新思维和创意手法的作品,是思考当下的“全球化”趋势时无法绕过的一部杰作。但这也意味着它超越了当时的时代,尽管也有少数影评人盛赞其为“一首宏大的视觉诗”,但大多数法国媒体无法接受《玩乐时间》的颠覆性,而塔蒂对于影片格式(70 毫米,而非常见的 35 毫米)的固执要求也导致影片票房失利(能放映 70 毫米胶片的影院当时在法国并不多)。不过当时已经成名的特吕弗(Franois Truffaut)却在影片上映后,给塔蒂寄去了一封充满敬佩之情的信:“《玩乐时间》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电影完全不同,这是一部来自其他星球的电影,在那儿,他们拍电影的方式与我们完全不同。或许它就是火星上第一位电影人拍摄 1968 年的欧洲会有的样子,他们那儿的卢米埃尔。他看见的,是我们再也不曾看见的东西;他听见的,是我们再也不曾听见的东西;他拍电影的方式和我们不同。” 1971 年的《聪明笨伯古惑车》(Trafic)是塔蒂导演的第五部长片作品,也是于洛先生系列的最终章。这一次,汽车代替于洛成了影片的主角。而在影片最后一幕,于洛先生离去时和片中的玛丽娅小姐走在了一起。这让人想起了《摩登时代》(Modern Times)的结尾,和卓别林饰演的流浪汉一样,于洛先生终于不再孤单一人。 1973 年,塔蒂为瑞典某家电视台拍摄了《游行》,年逾花甲的他再度走到马戏团舞台中央,像他 20 岁时那样模仿起了打网球、拳击和骑马的样子,上演他初出道时所演过的《运动印象》中的那些节目。此后,他还想过要为1978 年的欧联杯决赛(法甲巴斯蒂亚队 vs 荷甲埃因霍温队)拍摄纪录片,但影片最终未能完成,直至 2000 年才由他女儿索菲·塔蒂谢夫重新整理、剪辑成《前进巴斯蒂亚 78》(Forza Bastia 78)一片发行。 1977 年,古稀之年的塔蒂获得法国恺撒奖终身成就奖,他上台发言时大谈政府、行业该如何扶持年轻导演和短片制作。1982 年的戛纳电影节举办了向全球范围内十位大师级导演致敬的活动,塔蒂作为法国影坛代表人物入选。同年 11 月 4 日,他因罹患肺炎去世,留下了《魔术师》(L’Illusionniste)这部未完成的作品,直到 2010 年才由西维亚·乔迈(Sylvain Chomet)拍成了动画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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