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一家书店被海明威解放了
净慈(且隨雲水伴明月 但求行處不生塵)
(2009-05-10 09:29:50) 《莎士比亞書店》不是雪維兒·畢奇的自傳,它的結尾也是莎士比亞書店的尾聲。可是就算到了末日,它仍然是傳奇。 二戰爆發,德軍入城,畢奇那些說英語的朋友多半游回老家,而說法語的那幫則全部成了地下反抗軍。一開始書店還在營業,直到有一天,一位德國軍官走進來指名要買喬埃斯的《芬尼根守靈記》(多高的品味呀,就和我們印象中的納粹一樣,就算滿手血腥照樣可以彈一手漂亮的貝多芬)。可是畢奇不賣,她說店裏只剩一本了。於是這位軍官火了,聲言要帶人來充公整家店的東西。最後畢奇進了集中營。 1944年8月尾,盟軍快要打進巴黎,畢奇也早被釋放,那陣子她還回到了劇院街。26號那天,一輛吉普車停在書店門口,畢奇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叫喊:“雪維兒”,那聲音傳遍了整條街道,原來是海明威﹗“我沖下樓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海明威。他把我抱起來轉圈圈,一邊親吻我,而街道窗邊的人們都發出歡呼聲”。然後海明威問她還有什麼可以做,她就請他解決仍在劇院街屋頂放冷槍的納粹狙擊手。一生以好鬥的男子氣自豪的海明威二話不說,招呼了幾個同行的大兵上樓,接著傳來的是劇院街最後一次槍響。海明威和他的人馬下來後又開著吉普車走掉了。海明威說,接下來要去解放麗池(Ritz)飯店的酒窖。這一天,史稱“海明威解放劇院街的那一天”。 就是這樣,巴黎光復了,莎士比亞書店的故事也結束了。心灰意冷的畢奇沒有再把店子辦下去,二十年後,她把這個神聖的名字交托給喬治·惠特曼,讓他延續一家巴黎英文書店的血脈。雖然後者也是群賢畢至,聲名大噪,但始終及不上第一代的光采。書店憑讀者留名,畢奇的莎士比亞以紀德為第一批會員,以海明威的解放而告終,一般書店往來無白丁,它卻是往來盡名家,恐怕在整個二十世紀西方書業史上都找不到第二家了。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撇開店子辦得好,店主有魅力這些難以深究的理由不談,我想主要還是時代使然。回想二戰之前,巴黎仍是全球文化首都,英語世界有點志氣的文人作家都想去那兒混一陣。當他們到埠之後,這家罕有的英文書店自然成了會館。更可注意的是一座文化首都的包容與自信。讀《莎士比亞書店》,你會發現許多法國本土精英居然都是它的常客,他們不像最近妄言美國沒文學的那位諾貝爾獎評審那麼自大,以歐陸為中心,相反地,他們對愛爾蘭人和正在崛起發亮的美國文學充滿好奇心。 有時候那種好奇心甚至熱烈到了明明不懂英文也老要來逛的地步。例如詩人列昂·保羅·法格,他來書店不是看書,而是為了碰那幫包括英語作家在內的好傢伙。其中一個住在樓上的好傢伙因為工作不願開門,一抬頭竟發現法格從窗外盯著他瞧,原來他弄來了一道梯子,自己爬到人家視窗! 老世界的英語書店既然聚匯一群新世界的新銳,它自己的英傑也就自然跟著過來湊熱鬧了。這是獨一無二的歷史契機,大戰一過,歐洲盡成廢墟,美國趁勢而起,紐約漸漸取代巴黎,曼·雷等人也都到了大洋彼岸定居,莎士比亞的故事就很難繼續說下去。 一個老外開書局,我們當然會聯想起在上海賣日文書的內山書店。雪維兒·畢奇替喬埃斯出了《尤力西斯》,內山完造也幫魯迅出版了不少東西,喬埃斯把莎士比亞書店當辦公室,魯迅也用內山書店來會客。一部英文小說要在巴黎出版,是因為當時的英語世界太封閉,魯迅的中文作品要在上海這個半殖民地面世,而且得靠一個日本友人協助,則是那年頭中國政治情勢的悲劇。保守的英語世界把自己的天才趕到了巴黎,比較新潮的日本卻用它的出版品引來一群求知若渴的中國知識份子。如果有人把這兩家幾乎同代的書店放在一起,為它們寫一個既平行又相異的故事,那該有多好看呀。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3782760100cwuv.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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