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的最后一夜
来自:天行健
阿香死了。 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天,阿香终于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后一程,永远离开了这个她早已不熟悉的世界。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出生,当然每天也会有人死掉。生老病死,这些都是命运对我们的安排,谁也阻挡不了。死掉的人不管生前如何风光,怎样落魄,最后总要一把火烧掉。阿香也不例外,此刻的她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车间里,等着明天早上的火化。 可能是到了春天人们都不愿意死,今天晚上偌大的停尸房里算上阿香也只有八个人,明天他们一起上路,去天堂还是去地狱,无人知晓。看守停尸房的老张头照例准备把明天要烧掉的这几个人再检查一遍。老张无儿无女,无所牵挂,似乎是这种工作的最佳人选,事实上他做的不错,认真负责地送走了每一个从这里离开人世的同类,对今晚的新客人,他当然得一样认真告别。 第一个床上躺的是个中年人,即使死了看起来仍然器宇轩昂,眉头紧锁,不怒自威,不知道是他不愿意死还是死后不愿意接受这个待遇?实际上这是他人生最后十年里最常见的一种表情。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赚的钱越来越多,眉头也越皱越紧,脾气也越来越大。他身边的人难得看到他的笑脸,有人甚至会怀疑他到底会不会笑。当然他会笑,而且在一些场合他的笑容会一直挂在脸上。精明的他早已经把笑容也当成了赚钱的一种工具,对员工下属的笑温柔亲和,平易近人;在公众面前,镜头之下,他笑得满面春风意气奋发,散发着成功者的迷人味道;在官员面前他永远是笑容可掬温顺如猫,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神经都在竭尽全力地取悦对方。他笑得越热烈,心里反而对这个世界越冷漠,等到他回到家里,笑容就会被他扔在门外。新买的别墅不能让他笑,他觉得还不如当初进城时睡在地铺上舒服,新娶的太太也不会让他笑,她比第一个老婆年龄小一半,心眼却多一倍,钻石珠宝已经满足不了她的胃口,现在天天吵着要公司股份。他不胜其烦。 让他不胜其烦的还有竞争对手。最近他们势头很猛,竞争中处处占得先机,让公司少赚不少。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几十年里他遇到过很多次这种状况,一帆风顺,舒舒服服地赚钱是不可能的,大风大浪他见的多了,这些都难不倒他。他有头脑,有经验,有人脉,手底下有得力助手,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局面就会改变。他在等待时机,观察对手破绽,他在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准备迎接下一个大项目。 当年刘备大意失荆州,如今他大意丢性命。现在他死了,所有一切都戛然而止,就是因为他在饭局上多喝了几杯,昏昏睡去,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这种死法如何能让他心服?而且更可气的是居然还让他这个身价上亿住别墅开豪车戴名表坐头等舱的人今晚呆在冰冷、空旷、破旧的普通停尸房里,他当然不高兴。他的新妻子也很不高兴,因为她看到他的前任夫人哭得居然比她还悲伤。可是殡仪馆的VIP停尸房只有三个,今晚住在里面的一个是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的在任领导,天天在电视新闻里出现,上周还到过这里参加别人的追悼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了,根据相关规定,必须占有一个名额,一个是退休的老领导,对这个城市贡献良多,不用说,相关规定也得给他留个位置,还有一个是客死中国的外国人人,好客的中国人对国际友人死在自己家里面感到万分愧疚,所以把最后一个VIP名额给了他,没有办法,老总的家人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明天在普通停尸房里第一个火化。 “死了死了还摆阔”老张头摇摇头,给看起来怒气冲冲,对这次安排不甚满意的老总蒙上白床单,又来到第二张床前打量。 第二张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人,皮肤嫩白如雪,红唇娇艳欲滴,胸部高耸诱人。花一般的容貌,花一般的年纪,然而毕竟也躺在这里了。女人有个不光彩的职业,她是个妓女,因为贪图小费反被三个亡命之徒抢劫,轮奸,受尽折磨,最后割喉而死。如果再仔细一点看,你还会在她裸露的喉部上发现有胶布粘合的痕迹。这个年轻,美丽,曾经散发着无尽芳香,让很多男人神魂颠倒的迷人身体,在经历了人世间种种的残酷和磨难之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变得冰冷空洞,冰冷地像她短暂而混乱的人生。 年轻人总是不安分的,总是梦想着改变自己的生活,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却出生、生活在一个贫困的山村,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这也无可指责。 应该说女孩来到大城市之前的人生都无可指责。她漂亮,但是对自己的漂亮不以为然,因为在她生活的地方,漂亮或者不漂亮的女孩子都要结婚,生子,操持家务,在田间终日奔波,日复一日地过着和祖辈们相似的生活,但是,现在不同了,年轻人们都厌倦了这种生活,他们向往着大城市,一个个,一批批地去了那里,女孩也跟着去了。女孩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大城市,她才发现比起自己认为的种种优点来,周围的人似乎更加认同的就是她的漂亮,并且她还发现,漂亮的身体可以成为一种谋生手段,让她迅速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在经历了犹豫,挣扎之后,这个像天使一般美丽,像鲜花一样纯洁的女孩,开始丢弃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身体。任何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她得到了钞票,却失掉了快乐。这几年,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人生戳开,等觉得疼了又慌忙缝合,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现在,她死了,也从这个游戏里解脱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从农村赶来的父母看起来老实巴交,因为女儿死和女儿真正的职业,他们既悲且羞。女儿一直告诉他们自己在写字楼做白领,说老板很器重她,说再过两年在城市里给他们买房子住。她每次在电话里说的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是因为那个写字楼里有她一个老主顾。老张头白天也看到了那个人,献了一束花,流了几滴泪,倒也有情有义,有始有终,像个男人。 “可惜了,下辈子好好活吧,做个真正的白领”老张头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姑娘几眼,还是把白床单盖了上去。 接下去是躺在那里的是一家三口,夫妻都是三十来岁,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虽然经过装殓师的修补化妆,脸部仍然看起来有些变形,让人不忍直视。老张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这三个人更有理由手牵手出现在大街上,嬉笑着出现在公园里,快快乐乐地呆在他们的家里……总之,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出现,老张也不欢迎他们到这里来。我们也不希望在这个阴冷的地方,地狱的边缘看到他们,看到他们之后,我们的心情像失控的电梯,迅速地向悲伤里下沉。人们对自己的拥有习惯于熟视无睹,感觉不出幸福的分量,直到在殡仪馆看到了他们。 三口之家周末驾车踏春游玩,被一辆大货车追尾,人和车都是面部全非。没有原因,不需要借口,很不幸,死神直接选中了他们,它总是那么蛮横,随意地把我们拥有的东西直接而轻易地摧毁。 “一家三口一起上路,倒也齐整”老张头拍了拍小男孩的床,叹息一声。 第七个是个老头子,这个年龄,这个模样是停尸房客人的主客。你当年哭哭啼啼地来到这个世界上,高高兴兴地往前奔,以为前面有着大好风光,金山银山,你还以为那些东西都会属于自己,你向金山跑去,你跑着奔着发现道路越来越窄,眼前迷茫一片,你得自己分辨,自己决定,不论在那条道路上,你都会和幸福遭遇,也会被命运玩弄。你就这样一阵大步流星,一阵跌跌撞撞地走在人生里,总想着握紧手里得到的东西,你还想索取更多,或者一场败仗之后,你又盘算着在和命运的较量中下一场会挽回一局,然而不经意间你开始衰老,慢慢地风烛残年,然后看着年轻的一代脚步轻快地向前方跑去,多像当年的自己,可是你毕竟已不再当年,你心不甘情不愿,被年轻人无视,被岁月无视,被这个花花世界无视,最后被无情地抛弃。很难说你的人生是悲剧还是喜剧,不管人生怎么书写,到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总是还爱着它。你希望看到每天太阳升起,看到忙忙碌碌的子孙。你放不开,舍不得,抛不下,所以,在你离开人世的时候,总会有一滴液体滴出眼角。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留恋,热爱,悔恨,痛苦,绝望……这就是一辈子,老张头心里想,他看到这个老头就像看到自己躺在那里,这种感觉当然很不舒服,所以他几乎没怎么停留,又去检阅最后一位客人。 躺在最后一张床上的就是阿霞。经过装殓师的化妆后 ,阿霞灰白色的头发梳理得异常齐整,脸上的神色仿佛比活着的时候还神采奕奕。她虽然双眼紧闭,但是看起来却是那么慈祥,安宁,甚至有一种满足的神情,人们不难猜出平日里她必定是个慈眉善目,对生活随遇而安之人,不仅如此,阿霞的嘴角似乎还有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不知道她是在微笑着和她的人生告别,还是在微笑着迎接死神的召唤?阿香好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知晓命运对她的所有安排。 在此之间,阿香已经和死神数次相遇,彼此熟识,在没人的时候,睡不着的夜里,死神就像个老朋友一样和她聊天。死神已经没有想象在中那么可怕,它反而像个信使,给阿香带来另外一个世界的信息,那里也有她的亲人,她的父母、丈夫、早年夭折的孩子……她越来越想念他们,这些年里,阿香的亲人不断地死去,也有很多亲人不断地出生,阿香觉得生死只是一道门,门这边是活着却很难见一面的亲人,而在这扇门的后面,她觉得她想念的亲人们正在在排着队等着她。 “这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到阴间还这么乐呵呵地”看到阿香这般模样老张头也难得一笑,“好吧,明天就您第一个,带他们上路”。 阿香安静地和一帮陌生人躺在冰冷冷的殡仪馆里,她的家里此刻却相当热闹 家里人今晚在为她守灵。 阿香死的时候儿孙满堂,而且已经八十六岁了,这样的年龄算得上是高寿,我们中国人称之为喜丧,亲人们过分的悲伤反而被人们看作是不合时宜的。 阿香的病情发展其实很缓慢,生前最后几个月里子女们得轮流请假、调休、得放下手头的工作,停掉赚钱的生意,每个人必须得挤出一天时间陪她。看到大家都围着她转,阿香神志清醒的时候,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对不起大家,也许她觉得只有自己早一天离开,大家的生活才不会因为她而混乱。 如今,阿香死了,她自己觉得解脱了,所有的人也好像觉得解脱了。明天一过,大家就可以正常上班,上学,赚钱,过日子,因此,除了每个在场的人象征性地带着黑纱之外,今晚的守灵更像一个家庭聚会。在这个城市里分散居住的阿香的子女们,阿香子女们的子女们,平日间难得相聚,相聚也难得齐整,今天人总算到齐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这个阿香平日里居住的小屋子里面了。 夜慢慢深了,孩子们开始困倦,打瞌睡,连IPAD也没心思玩了,于是被安排在另外一个房间挤在一起睡觉,大人们还得继续守夜。女人们围坐在一起边聊天边折纸钱,有人在整理阿香的衣物,边整理边埋怨老娘的一些衣服又旧又破,早该扔掉了,另一些衣服又几乎全新,平日里叫她穿她总说以后再穿,现在再也没有以后了。等到十二点的时候,根据当地风俗,那些折好的纸钱和阿香生前用过的衣物会被一起烧掉,好让阿香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会挨饿受冻且有钱花。这些事情男人们通常是插不上手的,插不上手的男人们无所事事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不知道谁翻出来了扑克牌,大家开始噼里啪啦斗起地主来,打得性起之时,出牌者气势如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整个屋子里香烟缭绕,好不热闹。如果阿香还活着,如果阿香活着的时候还清醒着,看到这个场景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阿香的小儿子正在和殡仪馆的人打电话,联系烧他妈妈的事情。事情不是很顺利,物价天天在涨,死人也不能避免。小儿子在电话里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屋子里的人听懂了大体意思之后就开始抱怨开了。抱怨一开始就没完没了,从丧葬费到医药费到水费电费路桥费,从菜价房价到车价油价猪肉价,讨论越来越热烈,大家纷纷表示现在活着不容易,死也死不起了,只有阿香在照片里慈祥而宽容地笑着,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和她没有了关系。 其实很多年以前,阿香就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慢慢地和她无关了,她越来越难理解现在的世道。阿香并不笨,相反,年轻时期的阿香聪明,能干,好强,而且人也漂亮,做事麻利,待人诚恳。人们记得她嫁过来的时候只有十八岁,瘦得一阵风能把她吹到,一阵风都能吹倒的阿香却勇敢地承担起了人生的沉重责任,养儿育女,相夫教子,早出晚归的辛苦劳动,风里来雨里去拼命赚钱,每一样都做的不含糊。邻居们想起那些情景时都会不由地赞叹一声。阿香走的时候仍然很瘦,她留下了一大群子孙,他们如今生活的都很好,没有哪个人比她更瘦。 瘦弱的阿香脚步风风火火,即使子女们成家立业后也没有停下来过,送走了自己伺候了大半辈子的丈夫之后,她又以极大的热情开始照顾第三代,每个孙子孙女的吃喝拉撒她都事无巨细的一一代劳,丝毫不感到疲惫。生命是一个轮回,老人和儿童在这头距离最远,在那头却是紧邻,所以他们彼此天生有亲近感。孩子们都喜欢老人,什么事都愿意先和奶奶说,阿香也喜欢跟孩子们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她的子女已经听了无数遍,孩子们却兴趣正浓,百听不厌。 阿香把每个孩子的事都放在心上,一年,已经上高中的大孙子一直嚷嚷着要一辆山地车,他的爸爸妈妈不置可否。过了段时间,阿香悄悄地把孙子叫到身边,从柜子里面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一堆最大面额不超过十块钱的钞票,都是她省吃俭用捡废品卖攒下来的。 风风火火的阿香总希望走在别人前面,做的比别人好,然而她一天天老了,脚步终于慢了下来,而且,当她脚步越来越慢的时候,这个世界的脚步却越来越快,阿香开始不明白这个世界。阿香不明白现在的人明明日子越来越好,却总是抱怨缺这个少那个,见到的人没说两句张口闭口就是钱,总觉得自己没钱总急着要去赚钱。阿香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的孙子孙女们多玩会,一放学就被他们的爸爸妈妈催着去这个补习班那个兴趣班。孩子不是每天都背着小山一样重的书包去学校吗?阿香其实更喜欢看着孩子们在她面前玩,跑来跑去,问这问那,但是现在,慢慢长大了的孩子们即使来看她也不再那么好奇了。他们像一阵风冲进来,进来没两句话就忙着玩手机玩电脑,打游戏聊天,把她准备的好吃的好喝的一扫而空,把整个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又一阵风似的离开。孩子们走后阿香的心里就空荡荡的,曾经无比亲密的老幼组合现在分歧严重,孩子们嫌她的唠叨烦,她也憎恨孩子们的手机电脑ipad。她不明白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小宝贝们一个个的都从她身边召唤走了。阿香每天一日三餐无味,半夜三更常醒,她开始想念死了多年的丈夫,她觉得他可能更需要自己。不久,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老年痴呆症最大的特点就是忘记,一点一点地丧失记忆,一点一点地忘记,忘记自己想要做什么,忘记自己的儿女,忘记自己,最后甚至忘记了呼吸。阿香一点一点的和这个世界切割,一步一步的准备离开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时候,阿香把老大认做老三,女儿认作媳妇的时候,大家还有点好笑,等到忘记了自己住的小区,站在门口忘记了怎么开门,大家才觉得事情严重起来,连忙带着阿香去医院。医生没费多少工夫就查出了病因,却把难题留给了阿香的子女们,老年痴呆症很难治愈,而且以后都要有人在阿香身边看护。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现在人都忙,子女们都有事情要做,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把阿香送到养老院去。子女们没时间,钱却不成问题。 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阿香被子女们送到了养老院,那里有很多像她这样的老人。按道理说同龄人在一起应该更有话说,更应该高兴点,可是,等到子女们要离开的时候,迷糊中的阿香却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阿香吵着要回家,子女们一个个哄着她,推开阿香拉着他们衣服的手,阿香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子女们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也无可奈何。 在养老院的阿香还是一阵迷糊一阵清醒,迷糊的时候谁也不理,整日坐在自己的床上喃喃自语,清醒过来以后的阿香总是东张西望,好像要寻找什么。有一天夜里,阿香从养老院里走失了,这对养老院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整个院里的员工都出去找,找了半宿,才找到睡在附近桥洞里的阿香,身边还有一堆废纸箱,空饮料瓶。 养老院不干了,打电话叫阿香的子女们过来,等大儿子赶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妈妈被捆在床上,脸上仍然是笑嘻嘻的,大儿子跪在妈妈面前,哭了。 没办法,子女们又把阿香接回家,大家开了一个家庭会议,通过了一个铁的纪律,不管再忙,每天必须有一个人在家里陪阿香。所以,一直到今天晚上,阿香都一直有子女陪伴着她,从这一点来说,她是幸福的。 快要到十二点的时候,守夜的人都累了。女人们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了聊天的兴趣,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想着心事。男人们的牌局也早散了,都安静地坐着。只有阿香灵前的一炷香,慢慢地燃烧,轻轻地盘旋,上升,自顾自地变换形状,好像在展示变化莫测的人生。 这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有在场的人都惊醒过来,大儿子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跑去开门,外面跌跌撞撞地进来一个人,是大儿子的儿子,阿香的大孙子。 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大男孩,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听到奶奶病危的消息就马上就往回赶,但是他不走运,航班延误,飞机晚点,白白耽误了好长时间。他等航班等了十几个小时,又飞了十几个小时,风尘仆仆,一脸疲惫,赶回来却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面,等待他的只有黑白照片里的奶奶,奶奶还是笑的那么慈祥,他却膝盖一软,哭倒在奶奶灵前。 所有积攒的思念好像只能用哭声和眼泪来表达,生死离别的方式永远无法创新。生命在响亮的哭啼声中来到这个世上,就注定要被悲伤的哭泣声送走。 欢笑无法复制,悲伤却可以感染,在这个男孩子的哭声中,每个人包裹记忆的那层膜被眼泪融化,所有和阿香有关的往事都在心头浮现。大儿子想起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阿香背着他走了半晚上去医院看病,大女儿想起了出嫁时阿香为她盘起了头发,二儿子想起了自己上学淘气,阿香向老师点头赔笑,二女儿想起了第一次和男朋友约会回来,阿香在路灯下面等了她半晚上,小儿子想起了妈妈给他缝衣服一晚没睡,大孙子想起了奶奶用废品换来的山地车…… “铛……铛……”一阵清脆的钟声,打断了大家的哭声,十二点钟到了,新的一天来临了。 人们逐渐止住了哭泣,擦着眼泪,开始收拾阿香的东西,默默地下楼,烧掉阿香和这个世界的最后联系。 过了今夜,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阿香的人。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有一滴液体,在阿香的眼角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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