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哥

一 在家里我是大孩子，只有一个弟弟。有一阵嫌弃弟弟太小了，不好玩，我只好出门找寻哥哥。 最开始遇到的是一只八哥。八哥的名字天生就像哥哥，这让我对它凭空就有了一些好感。于是我走近了，想跟它搭讪。说不准它真能当我的哥哥呢。 “你好啊，八哥。”我很礼貌地打招呼。 可是它蹲在泥地上，啄一些干草茎，压根不搭理我。 “你好啊八哥!” 我只好再次开口，而且把“八哥”两个字读得很重，想引起它的注意。 “八哥八哥、八哥八哥……”八哥这一次倒是回应我了，可是嘴里就这么“八哥八哥”地重复个没完，一直都不停，把我给弄傻了。 “你怎么了八哥八哥？” 我揣揣不安地问。 怎么搞的，连我也说“八哥八哥”，而不是“八哥”了？ 八哥继续不停念叨。最后它的脚开始抽筋，翅膀也开始抽筋，倒在了乱草堆里，而嘴里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它准得死！”我这么对自己说。然后迅速逃离了它。 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我拍拍胸脯，长长地舒一口气，继续找我的哥哥。 二 第二个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弟弟。 “你到处乱跑什么呢？也不在家里好好呆着。” 我有点不太高兴，所以一见面就责备他。没办法，当哥哥有时难免会欺负幼小，真希望我以后的哥哥不会这么待我。 “我在到处找你呢。”弟弟说。他还是那幅样子，怯生生的，乌黑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巴。 “我自己出来走走，你应该在家里好好呆着。” “在家里多没意思啊，你是我哥，你应该带我玩！”说罢，弟弟就哭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奇大无比的嚎啕声。 不是我不关心他，也不是我推卸当哥哥的责任，跟他一样，我也是在找一个可以带我玩的哥哥啊。 我不想被他给耽误了，所以，掉头就跑，离开了他我的亲弟弟，耳听着他的哭声变大又变小，一直跑到了听不见哭声的地方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三 后来我遇到梅花鹿、大山雀和恐龙……可是它们都没法做我哥哥。 ——梅花鹿样子十分可爱，性格也绝对温和，可它是一头雌鹿，只能做我的姐姐，而不是我的哥哥。 ——大山雀倒是雄性的，可是它只知道飞来飞去。站在树梢上跟我聊了一会儿天，仰得我脖子疼。也只好主动说声“拜拜”，目送它蹬开树枝，消失在云影里。 ——大恐龙太大了，它那颗高耸的脑袋就好像悬挂在云层里。无论我对它大声什么，它都只是说：“你说的啥？我听不见。”声音像晴天里的霹雳，震耳欲聋…… 然后我遇到了一头花豹，它差点要了我的命! 然后我遇到了一只蛤蟆，它那丑陋的面孔恶心得我几乎呕吐！ 然后我遇到了一群正在搬运米粒的蚂蚁，我没和它们打招呼，鄙夷地独自走开了。 然后我遇到一片竹林，我想在竹林间找到小松鼠，可是它们全部都没有了踪影。 然后我遇到一条大鲫鱼，在溪水里噼啪地甩动尾巴。那时我正好过桥，被它的大尾巴激起的水珠溅满一身。 后来我遇到一头捕猎的熊，我中了埋伏，被它给抓住了。作为重获自由的交换条件，我为它指出了我们家玉米地的位置…… 四 黄昏时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大半天的寻觅，一无所获。 妈妈早就做好了饭，一家三口正坐在饭桌边，吧唧吧唧地吃着蘑菇、菠菜和鸡蛋羹呢。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 我真是饿坏了，跑上前，举起了筷子就开始大吃特吃。 “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爸爸在对面严肃地问我。 我扒着碗里的米饭，专注地吃，默不吱声。 跟大人解释不清的时候，选择沉默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好办法。 “我跟踪了他呢！他到处管人叫哥哥，叫人家带他玩。”弟弟不失时机地冒出来说。仿佛是要报我白日里气哭又抛弃了他的深仇大恨。 看来我真是小看我弟弟了。他居然能跟踪我，能知道我的底细。 “不可理喻！跟你弟弟玩不是很好的么？你看，他多可爱啊……”爸爸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把一勺块鸡蛋羹倒在了弟弟的饭碗里。 “爸，别听他瞎说，我仅仅是出去走走，想认识一些新的植物呢。这是我们老师安排的课外昨夜。”瞧瞧，我撒谎可真够蹩脚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带着你弟弟呢？”妈妈说。 还没等我回答，爸爸又严厉地问：“可是你为什么殴打你的弟弟？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他这么乖，而且又这么小！” 五 到了晚上，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想看看一些故事书，可是我怎么也看不进去。推开窗户，窗外的蛐蛐们正在月光的呵护下咻咻地唱着歌。 这时候我发现我弟弟竟也身在其中。他趴在草地上那些银色的蛐蛐们中间，用嘴唇发出了蛐蛐的鸣叫声。而那些蛐蛐儿跟他都像是亲密无间的样子，不时地来回走动，走到了跟前，我弟弟就用手握一握它们的触须。 “我的小哥哥们，我开始困了，你们继续玩呀，我要回屋去睡觉了。”弟弟这么对蛐蛐们说。说罢，他就以蟋蟀的方式，轻盈地跳进了我们家客厅的窗台，从窗户打开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天哪，我的弟弟居然悄悄找到了这么多有趣的哥哥呢。而我白忙活大半天，连一个像样的哥哥都没有找到。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真是挺失败。甚至还败给了自己的弟弟。明明是有我这个哥哥的，但他却背着我结交了这么多蛐蛐哥哥。 我实在憋不住了，我也要跟它们一起玩。拿定主意，我跃出窗户，朝蛐蛐们走过去。对它们说：“要不你们也做我哥哥，带我一起玩好不好？” 蛐蛐们瞬间停止了歌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一只最为健硕的蛐蛐忽然瞪着我说：“你也配提‘哥哥’这个词？”说完，当即号令别的蟋蟀：“来，大伙儿灭了他！”然后带领所有蟋蟀，齐刷刷向我冲过来。 它们的动作是那么迅速，我直接就吓呆了，失去了逃跑的勇气，瘫倒在草地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的一刻，我看见我家的窗帘后躲藏着一双闪闪的大眼睛。 2009年6月24—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