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树街的回忆》随感之四:父亲的故事及布鲁姆
来自:慕愁空(Terribilia meditans.)
《栗树街的回忆》最后一篇《出生证明(一个简短的自传)》以这段话开头: “我的父亲出生于匈牙利西部,在当地的一所商业学校受的教育,这学校由一位韦瑞格先生经营——他最终变成了乔伊斯笔下著名的利奥波德·布鲁姆。我相信是在弗朗茨·约瑟夫二世自由政策的影响和渴望种族融合的双重作用下,我的祖父把他未成年的儿子改姓了匈牙利人的姓,但是我们家族史的许多细节将永远晦暗不清了:1944年,我的父亲和我们所有亲人都被带到奥斯维辛,几乎无人返回。” 利奥波德·布鲁姆,《尤利西斯》的主人公,是一个匈牙利犹太裔的爱尔兰人。他的家族原姓“维拉格(Virag)”,在匈牙利语里与布鲁姆(Bloom)同义:花朵。改名换姓大概是很多流亡犹太人的做法,至少不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在小说里的都柏林,还有一个牙医姓布鲁姆,经常有人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布鲁姆的父亲也是一名匈牙利小商贩,如果你们还记得之前讲犹太人的那一篇,小说里的祖父是一名羽毛商人,契斯的特点是不写完全的虚构,他的小说很多都是基于事实的虚构,所以很有可能契斯的祖父就是一名羽毛商人。犹太商人的儿子,抛弃旧姓名,希冀脱离迫害与歧视。 布鲁姆幸运得多,他的父亲离开了匈牙利,到爱尔兰之后改信了天主教,利奥波德在此之后出生。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去过匈牙利,如果他的家族留在匈牙利,几十年后也会遭遇屠杀。 其实犹太人是一个很严格的概念,我在写毕业论文看文献的时候看到界定一个人是不是犹太人需要符合以下三个标准: 1.信奉犹太教 2.母亲是犹太人 3.行过割礼 从这个意义上说,契斯父亲是犹太人(Jew),布鲁姆只能算犹太裔(Jewish,他一条标准都不符合)。契斯的母亲是东正教徒,为了避免迫害,契斯受了东正教的洗,所以他逃过一劫。 《尤利西斯》的故事背景在一战之前,犹太人还没受到大规模迫害,然而反犹思想已经传播开来了。布鲁姆听到“市民”攻击犹太人之后反诘耶稣也是犹太人,嗯,基督教也有很多逻辑不能自洽的地方啊。乔伊斯还在书里嘲讽上帝是“包皮的搜集者”,可能这也是我喜欢这本书并将其作为我的毕业论文研究对象的原因之一吧。 从象征意义上说,布鲁姆象征尤利西斯,也就是荷马史诗里的奥德修斯的拉丁名。对契斯来说,突然消失的父亲就像征战久未归的奥德修斯,童年的契斯一直在等待父亲的归来,可惜最后等来的是父亲早已死于集中营的消息。在孩童的眼中,父亲是个英雄,而事实并非如此: “丽贝卡姑妈恶意的眼神暗示着令人痛苦、可悲的事实:与贫乏、虚弱的灵魂为伍,在惊慌失措的妇女、担惊受怕的孩童中间,与他们艰难地同行,与他们并肩,高高的、驼着背,没戴他的眼镜,没拿他的手杖——这些都被他们夺走了——恍恍惚惚地、在受难者的行列中曳足而行……他们用棍棒和来复枪的枪托殴打他;他呻吟着倒下;女人们为他鼓劲,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然而他——天哪!——哭得像一个婴儿,他那叛变了的肠胃散发出恶臭。” 信念的倒塌也算是现代及后现代文学的主题之一了,布鲁姆是一个反英雄,不崇高、不伟大,甚至有点阴柔气质。契斯父亲如若没有遭遇屠杀,本质上也是一个普通人。毕竟,文学最终是关于人的,在这些卑微的人身上,我们反而看到了更多的英雄品质。 写得有点凌乱,希望大家有机会的话看看《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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