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之城
来自:来叔(无谓问我一生的事)
宁肯 内容简介:高中学生马格迷恋福尔摩斯、希区柯克,开始用一双侦探的眼光看待周围生活,秘密跟踪周围老师,同学,一无所获,最后把怀疑的矛头指向可疑的父亲,对父亲进行了一系列的秘密调查。种种迹象表明身为大学副校长、历史学教授的父亲并非自己生身之父。母亲是幽闭症患者,马格的调查使母亲精神病复发,并与父亲发生激烈冲突,最终使他放弃高考,走出蒙面之城,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离家漂泊生活。作品不仅深刻切入了迷雾般的现实生活,而且道出了鲜为人知的飘零故事,展现了北京、秦岭、西藏、深圳截然不同又寓意丰饶的地域生活画卷,涉及原始艺术、诗歌、地下音乐,塑造了马格、何萍、波罗、果丹、成岩、队长等一批鲜明人物形象。叙事清晰,语言生动、准确、富于色彩,是一部前所未有的另类长篇小说。 我们何时能生出父亲?--题记 午门 1 他们在山洞发现有人住过的痕迹。波罗举着打火点机,马格看到地上的酒瓶子,罐头盒,草席,口巾。口巾上面印着鲜红的女人唇印。此外没再发现更多东西。他们都只有十五岁,沿平原铁道走了一整天,后来铁路开始进山,出现了第一个隧洞,拦住了他们的脚步。天色已晚,他们像两个野孩子,决定在洞中过夜,明天再试图穿越隧道。但隧洞会一个接一个,他们徒步去八达岭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隧洞口醒目地标明:隧洞危险,禁止穿越。 他们住在圆明园一带,从小熟悉铁路,穿过圆明园荒凉丛林就到了京张铁路线上。但他们还没坐过火车,没去过远方,火车除了经常在一些路口像渔杆似地拦截他们,似乎与他们的生活无关。他们在铁道上扔石头,追火车,玩一种危险的穿越城市铁路的游戏,城市铁路是城市的荒野与秘径,是他们神秘的乐园。铁路是他们的梦之地,有时他们一群孩子会沿铁路一直追遂到西直门火车站,这种穿越城市迷宫的游戏玩他们觉得不太过瘾了,即使在火车来临一刻他们危险地飞过铁路也已不觉得刺激。这天,他们采取了更为大胆的行动,不是走向城市,而是走向了陌生的梦一样的原野和远山,并且一直不肯回头。 圆明园后面一个轮椅上的老人告诉他们,这条铁路可以通向八达岭长城。他们经常碰到这个老人,有时帮老人跨过铁路,然后再把老人送回来。手摇轮椅是无法跨越铁路的。他们想去长城,把想法告诉了老人,老人说年轻人想飞就飞吧。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称他们为年轻人,受到了鼓舞。老人给了他们名片,说路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给他打电话,并祝愿他们能够看到詹天佑的铜像。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詹天佑是谁,没太往心里去。许多年后马格回忆起这个老人,他肯定老人是詹天佑的什么人。他记得老人也姓詹。他们从南口回来再没见过这个白发老人。他们在山洞里渡过难忘一夜。洞外星光灿烂,那时他们要是懂星座就好了,能看到很多星座,甚至所有的星座。山里的夜空美极了。波罗打火点烟时,忽然叫了一声:“马格,你看,那是什么?”一个漂亮的化妆盒。马格捡起来,打开,唇膏,眉笔、小镜子以及一张女人惊艳的裸照映入他们的眼帘。女人丽眼朦胧,以一种原始的坐姿,放荡而迷人地坦露出平时女人们的一切。马格还记得就在这那一刻波罗大叫一声,把打火机扔了出去。打火机可不是手电或蜡烛,差点没烧爆了。这下可急坏了他们。他们还没看清女人长得什么模样,光顾看下边了。他们满地找打火机,波罗突然说摸到了一只避孕套,马格不信,波罗扔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他骂波罗。谢天谢地,那次他们总算找到了打火机。他们有事可干了,隔一会就打火看一次女人的玉照,看清了女人的面孔。一年以后波罗说在北京站广场看到了那个女人,与一大群男女在一起,是一个什么鸟电视剧组。波罗的话有时不能信。波罗说,他向女人提起山洞的事,遭了一顿臭骂。 关于女孩,十五岁的波罗已知道的很多,那个山洞之夜,波罗像老手似地谈女孩,谈她们隐秘的器官,她们的液体、需要和叫喊,其实这些都不过是他从录像里看来的。他们神魂飘荡,满脑子女人的乳房、臂廓和秘处。他们不太知道月经是怎么回事。波罗的说法是她们想男人的缘故。马格信以真,想象着经血,心花怒放。当黎明的曙色照在山洞他们的身体上,他们几乎同时都在梦遗。他们拥有了那个女人。那是马格第一次拥有一个女人,虽然是在梦中。马格再次出现在城市铁路上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他十七岁了。 他去接波罗,波罗关在了南城。那天一早他就出来,从西直门乘地铁到了北京站,在东便门附近街区没入城市铁路。他还没走过南城铁路,南城铁路让他惊讶,两侧是褴褛低矮的工棚,污水,仓库,城墙遗址,废弃的工厂。这里距午门或长安街的中粮广场不过两三公里,却是另一世界。马格觉得仿佛走在1910年或更早的北京,进入了旧日时光。这是蒙面的城市,荒草丛生,路轨闪烁着过度的光亮,1910年的麻雀在飞翔,阳光不透亮,但清静。 不时有火车从他身边驶过,他停下来,看火车,一些远道进京的乘客出于好奇人伸出袋看他,有人扔给了他一瓶矿泉水,他接住了,是空的。空的他也喝,还有点余根儿,喝完他向天空扔去。铁路穿过难得一见的水上公园,视线变得开阔,风景优美,他看见水上的游艇,林中的海盗船,过山车,能听见了人们整齐的嚎叫。 正午时分,他过了永定门桥,来到南滨河路上。他看到了17路汽车站牌子。上次他去接他在这里下的车,同时看见了这条铁路。波罗这是第二次关在南城,那次他对波罗说,要是他再进去,他要沿这条铁路走到看守所。波罗说如果有下次他站在铁路上等他,他陪他沿铁路走回海淀,他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下次。 2 马格在看守所见到了波罗。波罗还是老样子,不过剃了头显得很滑稽,有点不伦不类。十五天的拘留,他目光黯淡,甚至可以说有点苍老,而他不过十七岁。他头大,脸不平整,软头发,那年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一散场,波罗原来的名字就在班里消失了,都说他像,声音,腔调,从此他原来的名字就消失了。 办妥了必要的手续,马格与波罗走出看守所大门。 天很脏。灰。阳光落不到地面,但仍以一种混合的光感刺痛着眼睛。 像上次一样,他们走进了那家街边酒馆。吃,喝,这毫无疑问。酒馆简陋,昏暗,烟雾腾腾,酒气熏天,所有的面孔都模糊不清,骂声,划拳声,尖叫,哭,混杂不堪,生意不错。酒馆是看守所三产,至少幕后是他们,在这里迎来送往,有的人刚出来,喝高了就又进去了。挺方便的。 酒几乎从人们的眼睛里流出。“怎么样,这次挨打了么?”马格吐了口烟圈儿。“肯定的,那还用说。”波罗转动着酒杯。“记住打你那几个小子了么?”“记住了,不过,都成了朋友。”烟卷扩展到波罗的大脑袋上,像戴了头盔,挺虚拟的。“还有钱吗,要不要我救济你一下?”马格说。“得了,你那两子儿,”波罗说,“还是等我救济你吧,我是干什么的。”“你不刚出来么。”马格咳嗽起来,烟吸进了肺里。“你不会抽别瞎抽了,”波罗说,拿下马格的烟。波罗每次抽烟马格都要拿过撮几口,吐几个烟圈儿,他已经能三四个了。“我去看过雁子,”马格说,“还行,她没饿着,也没怎么逃学。”“你给她钱了?”“我们几个凑了点儿,不光是我的。”过了会波罗问:“你从铁道来的?”“想不想呆会儿跟我走回去?”“你丫真有病。” 他们碰了一下杯。波罗两眼喝得通红。波罗一直漂在社会上。从南口回来不久他爹妈就白白了,波罗判给了父亲,父亲去了南方,一直没音信。母亲另嫁了他人,就是那个让他父亲戴绿帽子的家伙。妹妹雁子跟着母亲,受到那浑蛋的骚扰,波罗知道了带人到了母亲家,上上下下认真整治了那家伙一顿,主要是下面,踹,踢,打火机点着了那家伙的胸毛,母亲疯了一头撞过来,波罗捆起了母亲,毛巾堵了母亲的嘴,继续整治那个浑蛋。波罗说要不是后来母亲给他跪下,他非彻底废了那浑蛋,让丫让床,让窗户吧。波罗退学以后倒火车票为生,雁子现在跟着他。 雁子有学坏的迹象,波罗有些担忧。“雁子还就听你的,你在学校帮我看着点儿她。”波罗说。“没问题,你放心吧,谁着她我折了他。”“你别,我来,你告我谁就行了。”马格给波罗倒上酒。“你怎么样了?”波罗问。“还那样,没什么结果。”马格说。“你也是,”波罗说,“管他是不是你父亲,他不没说不是你父亲吗?没说你先用着他不结了,等你上大学,出了国,管丫谁谁呢。你别不知足了,我要有你的条件,得美死了。你瞧我爹妈,那俩牲口,就知道钱和别人干逼,我都想宰了他们!你丫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大爷!你以为他们就是好鸟。”“你管他们呢,碍你事吗?”“我也倒票去吧,”马格笑道,“我不信我能被抓着。”“你这可是真话?”波罗晃着大脑袋。“真的,真的。”“得了吧,甭跟我说山了,要不咱俩换,我去你们家?”“行,你去,我同意。”“你丫这人真没劲。” 他们又说笑了一会儿。马格让波罗早点回去,雁子还在家等着呢。马格结了帐,他们坐上公共,回到了海淀。 临别波罗没忘再叮嘱马格一句: “你丫别胡思乱想了,算我求你了,真的。” 马格点头:“你也当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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