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想狂澜(又名《站在伯恩斯焦虑量表边缘的女人》)
无心柳(烦恼具足之我人)
夜想狂澜 关于嵇康之死,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嵇康,我又很难被他们所述说的嵇康所说服,幸亏还有长乐亭主这个站在悬崖边的女人可供发挥~ \^v^/ 【四|嗔】 三伏天接近尾声,秋凉还未出现,屯田的农夫收割稻谷, 还要汗流浃背十八天。车队夏末冶游归来,舞伎乐工载歌载舞,声声混入牛铎马铃。嵇绍穿着银灰色袴褶,半夏叶纹的衬衣褪下一肩,手扶牛车缓行。车厢插满一枝枝金色连翘,人们揣测这辆长檐车中,坐得是谁? 车里是嵇绍的母亲,一代奸雄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 嵇康死去后三个月,她才从悲痛的麻木中醒来,她哀号,扯断头发,撕碎嵇康写给她的诗歌与信笺,把自己关进卧室,她甚至受不了见到儿女……十三岁的女儿和八岁的儿子砸门喊她,“母亲!母亲!” “把他们从我这里抱开,想想办法,或者扔进井里淹死!别再让我见到他们!”她责备、叫喊、呵斥、怒骂……身上抓出一条一条红痂,被嵇康无法获救的回忆折磨得体无完肤。 现在她老了,因为爱与恨都不加节制,她的感官磨损了,身负没落家族的一切污点,她对自身的蔑视超过了当初嵇康对她的蔑视……她自感被全天下抛弃,同时又抛弃了她在世上惟一的亲人——嵇绍,她是个难以讨好的女人,一边玩樗蒲一边嘲弄儿子,“你父亲也有一些自命是他朋友或敌手的人,结果却经常对换角色。”或者无缘无故把扇子掷向嵇绍,“即使是你父亲,像个强盗一样被拉去牛马市场,耍杂耍一般砍掉脑袋,也比你有趣得多!”她时而嘲笑死亡和永生的玄思,时而又涕泪滂沱地哀吟,虔诚地巡游每一座道观与佛塔。一旦去白马寺听经,她又讥笑僧侣,“即使想上西天的人,也想活着上西天。”她辩论玄学比他们更为精妙。“您用廉价的魔术来吸引信徒,用地狱之火恐吓他们,却懒于教导他们真谛。”半吊子的僧侣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她过于刚强,什么也不信任,不屑于吸取任何教训,除了卖弄智慧、滋长了仇恨,就是重复怄气与苦闷,于是他们威胁要用降龙之术来驯服她。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等待那头应许之龙。 “您不是万物主宰吗?让我再看一眼那个薄情郎吧。”她朝虚空中的龙说,“那骄傲的双眼,再也不会眷顾我了,他留给我的,只有梦的锈屑,即使我死去,也会在欲念中焚烧。” 梁上的小龙很窘迫,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它从武库盘桓来此,只是来听嵇绍弹琴。 对嵇康的营救无计可施时,长乐亭主曾向钟会讨饶。 “赦免他吧。”她藏在车马道的阴影里等候钟会回家。 “即使颁布大赦,也会在嵇康死后为某项庆典颁布。”钟会回答。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长乐亭主没有他想像中漂亮,她疲惫、虚弱、绝望,但周身有一层坚硬的质地,是这个衰退家族的遗迹。“嵇叔夜的审判经过当庭辩论,所有程序都是合法。”钟会富有意味地笑了,这才是正真的罪恶,假借合法的名义所施行的罪恶。 “明皇帝驾崩前一年的眷顾,让嵇家沾沾自喜,曹家的确想提拔沛谯才俊,却已无力回天,全天下迟早都是司马家的,对我们还有什么可惧怕?”长乐亭主坦率直接,“嵇叔夜不过是恃才傲物,却又没完没了,既想起兵加入淮南之叛,又没有勇气和司马氏撕破脸,既想谨慎持身,又改不了性情刚烈,总之首鼠两端,犹豫不决,迟早死于匹夫之怒,他只是一个老匹夫,别再让他死成一个烈士。” 钟会的为人如同武库,矛戟森森,铿锵阴冷。他揣摩司马昭也摆布司马昭,或谄媚或高傲,连淮南三叛或踏平蜀国都不在话下,嵇康的冤狱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这就是一个人所能做的全部?功勋霸业、文武双全的巅峰?他处于一个衰退的种群中,曹操、司马懿还活着的话,他是否更有一些对手?他对上天、哲学、长官以及对手均已不存尊重……当他抓住长乐亭主,她那么漂亮的长发全然委地,令他稍有触动,“难道嵇康的惟一价值在于被杀死吗?”她问,但她很快意识到钟会的铁石心肠,就从哀告转而唾弃,他饶有兴趣地拉住她的长发,那样她仰面吐出的口水只能落回自己的额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怎么死呢?!”她诅咒,他不由笑了,连受害人都难免猥琐可笑,这是一个衰退的年代。他早已不把嵇康放在心上,当然更不会去刑场探究嵇康的优容或恐惧,他把目光投向更远……这是一个衰退的时代,他正处于退化的谷底,还是新纪元的开端?他如愿以偿地遭遇姜维——诸葛亮之后惟一能抗衡魏国的英杰,折牙的独狼,姜维的挑拨他很清楚,即使把曹魏远征军的将领统统杀掉也没什么不好,乘江而下五天灭亡魏国,再挥师江东,成为始皇帝、刘邦、光武之后第四个统一天下的人,这难道就是宇宙的顶点了?既然是可以达成的事,干成了又何来快感?于是钟会对长乐亭主说:现在我厌倦了。 ——你们都失败了,还有谁能来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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