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活在别处——解读《天堂电影院》

一、 　　《天堂电影院》与其说是一部关于电影的影片，不如说是一部关于怀旧的电影。整部影片的主题，是存在与记忆。影片开头，著名导演萨尔瓦多在罗马，得到家乡小镇一个故人去世的消息后，不禁在夜里回忆起往事。童年生活在小镇的萨尔瓦多，因为父亲去前线打仗迟迟未归，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他与小镇上的很多人一样，不仅喜欢到电影院里去看电影，而且常常跑到放映室，让老放映员阿尔夫莱多教他放电影。 　　机灵聪颖的小多多深得阿尔夫莱多的喜爱，承诺以后要将被神父审核后剪掉的那些“有伤风化”的胶片当做礼物送给他，在多多因为看电影花掉买牛奶的钱后帮他解围，但是却一直不肯答应多多学放电影的请求。直到有一次多多帮助他在考试中作弊，才正式收多多做学徒。小镇的电影院，在当时不仅是人们娱乐休闲的场所，同时还具有社会启蒙的意义。正如影片导演托尔纳托雷所说：“天堂电影院并不仅仅是间放映厅。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奇特的、文化与社会启蒙的地方，一代意大利人曾在这里受到熏陶。我倾向于认为，电影院对于一个人来讲或许可以说是一种生活目的，在影片和他本身和他的愿望、期待之间，也许就存在着一种联系。”在天堂影院里，人们不仅观看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剧，而且还在这里约会、恋爱、睡觉、哺乳、搞恶作剧、甚至还出现过卖淫、暗杀事件。在光线与阴影交织的地方，有着太多的欢乐、痛苦、甜蜜、悲伤。 　　天堂影院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可以暂时逃避种种现实烦恼，进入梦幻世界的地方。我们在影片中可以看到，影院外面的广场，是现实的缩影，人们在那里感叹着生活的艰辛和前途的渺茫。而那个不时冒出来，大喊“广场是我的”的疯子，则象征着那个时代疯狂与荒诞的一面。影院与广场，代表着梦想与现实。当有太多的人需要梦想，而又无法进入影院时，阿尔夫莱多却神奇的将影像投射到广场的墙上。当梦想瞬间走入现实时，人们是多么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好景不长，这一越界的尝试，引起了胶片燃烧、影院起火。虽然多多冒险将阿尔夫莱多救出，但阿尔夫莱多却从此双目失明。不久，新的天堂影院被建成，少年多多接替阿尔夫莱多成为放映员。人们对电影的兴趣有增无减，甚至出现拷贝缺乏的情况。多多一天天的长大，自己也开始学习拍摄一些简短的影片。终于有一天，一个美丽可爱的少女，走入他的镜头。从此之后，银行家的女儿伊莲娜，成为了多多追求的对象。像所有的初恋一样，他们之间的交往温馨而浪漫。但是，门第的差距终究成为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横亘在两个有情人之间。搬家和入伍，让伊莲娜与多多失去联系。在阿尔夫莱多的劝说下，退伍的多多决定离开小镇，到更加广阔的天地去开始新的生活。 　　 　 　二、 　　三十年后，小镇的电影放映员多多，已经成为著名的导演萨尔瓦多。他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给自己的忘年之交阿尔夫莱多送葬。正是阿尔夫莱多当年的一席话，让他离开了自己生长的故乡。他还记得，在离开家乡前与阿尔夫莱多的一番对话。 　　阿尔夫莱多：在这里居住了一天又一天，你认为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你相信一切都永不会改变。然后你离开了，一年，两年，当你回来时，一切都变了。那条线断了，你所寻找的并不是这里。你只能再次离开很长时间……很多年……直到你能回来寻找你的人们，你出生的土地。但是现在不可能。现在你比我还要瞎。 　　萨尔瓦多：这些是谁说的？加里·库帕？詹姆士·斯图尔特？亨利·福达？嗯？ 　　阿尔夫莱多：不是，多多，没有人说过。这次是我自己说的。生活并不像电影，生活……更艰难。离开这里去罗马吧，你如此年轻，世界是你的。 　　而萨尔瓦多一去就是三十年，难道仅仅是因为阿尔夫莱多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萨尔瓦多回到故乡小镇，不但看到了母亲和妹妹，而且还看到了很多亲朋故旧。他们都和他一样，在岁月中饱经沧桑。而他魂牵梦萦的天堂影院，早已破败不堪。萨尔瓦多在母亲为他保存的旧物中，找到了自己当初拍摄的伊莲娜的影像。一生中最痛苦和甜蜜的记忆，始终与这个初恋的女孩难舍难分。虽然已经功成名就多年，但是萨尔瓦多一直没有找到与自己一生相伴的人。此中因由不言而喻。闲暇间，萨尔瓦多在酒馆中向窗外的偶然一瞥，让这位久别家乡的游子不禁魂不守舍。他看见了一个和当初的伊莲娜极为相像的女孩。女孩的父亲是他的老同学，母亲正是萨尔瓦多的初恋情人伊莲娜。在海边，两个分别已久的恋人再次重逢。 　　萨尔瓦多对于伊莲娜当年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而伊莲娜却责备萨尔瓦多一直没有给她去信。最终真相大白，原来是阿尔夫莱多当年隐瞒了伊莲娜来找过萨尔瓦多的事实。而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想让萨尔瓦多跟他一样在小镇当一辈子电影放映员。时过境迁，无论对这个朋友感激或怨恨，都已经无济于事。在爱情和事业之间，往往只有一个选择。对于萨尔瓦多来说，他可能会选择爱情，但阿尔夫莱多却帮他做了另外一个选择。或许，这就是命运。伊莲娜对萨尔瓦多说，他导演的每部电影她都在看。这对于萨尔瓦多来说，无疑是令人欣慰的，但却无法弥补他内心中的遗憾。 　　萨尔瓦多最后一次来到残破不堪的天堂影院，他找到了那张三十年前伊莲娜留下的纸条。可惜，纸条上的地址，他看到的已经太晚。在萨尔瓦多又一次离开小镇前，与很多老人一起目睹了天堂影院被炸毁的一幕。在叹息声中，一个时代的记忆在灰尘中成为过往。萨尔瓦多在离开家乡前，又一次打电话给伊莲娜，伊莲娜说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但是萨尔瓦多却说，还没有结束。他将多年前阿尔夫莱多留给他的礼物带回罗马。在放映厅中，一幕幕当年被剪掉的电影接吻镜头，出现在银幕上。萨尔瓦多看到这份迟来的礼物，不禁热泪盈眶。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三、 　　在影片中，萨尔瓦多的父亲是缺席的，但是他却受到了阿尔夫莱多父亲一样的关爱。实际上，阿尔夫莱多在影片中的角色，是多多的精神父亲和人生导师。可以说，阿尔夫莱多是从小看着多多长大的，并且给予了他无私的关怀和照顾。多多不仅从他的身上继承了对电影的热爱，而且不负所望，成为了著名的电影导演。在影片中，神父是萨尔瓦多名义上的精神之父。虽然多多在幼年时曾经在弥撒中担任他的助手，但是长大后却选择了影院而不是教堂。 　　在萨尔瓦多离开家乡的时候，前来送行的神父来晚了一步。而在新影院建成后，他失去了审核电影内容的权利。这暗示着宗教信仰，正在逐渐淡出导演的视野和电影的世界。在小镇上，人们对去教堂做弥撒，远不如去影院看电影那么热心。想象中的艺术世界充满魅力，而真实的天国却似乎遥不可及。人们宁可在影院中观看银幕上的悲欢离合，也不愿意在教堂里聆听圣经中的天国福音。每个生活在地上的人，在心里都无限眷恋着尘世中的一切，这是因为人出自尘土，也必归回尘土。 　　影片中“天堂影院”的名称，暗示着影院在小镇人们生活中的重要地位。而实际上，在二十世纪的大众文化中，电影俨然已经成为一种世俗宗教。即使电视和网络的出现，也并没有削弱，反而巩固了电影在大众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电影作为集视听画音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对于大众来说具有超凡的魅力，这种魅力来源于记忆与想象两个方面。正是因为电影向人们展示了过去的画面和梦想的场景，因此发挥了心灵故乡和精神家园的作用。但是，影像的本质是实体的复制，场景的逼真是对现实的模仿。电影同时也具有心灵毒药和精神鸦片的作用。因此，我们不得不说，电影同时具有启蒙和遮蔽的双重作用。 　　电影是一种被影音表现出来的梦幻，对于这一点，作为老电影放映员的阿尔夫莱多比谁都清楚。因此他希望小多多不要过于沉迷这个梦幻的世界，而是要去经历艰难得多的现实人生。审美或许能有限的影响个人生活，但却无法改变我们生活的世界。真正的幸福不在艺术的幻想中，而在对理想的追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