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腊月·正月

上古的埙

上古的埙 组长
2015-05-29 12: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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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古的埙

    上古的埙 组长 楼主 2015-05-31 17:40:14

    气管炎一走,韩玄子大发感慨:   “世上的人真是得罪不起!再瞎的人,说不定还真有用上的时候,正是应了古语,烂套子也能塞窟窿啊!”   二贝娘说:   “这气管炎可怜是可怜,但也是个刁奸东西。这抓纸蛋儿的事,本来也是没他抓的,他偏要抓了,就是为着讨好人呢。咱现在房子够住,要那公房干啥?”   韩玄子说:   “这便看出你这妇道人家的眼窝浅了!为什么咱不要呢,咱要不要,那王才必是一口吞了!”   二贝娘说;   “你也真是!整天和二贝闹不到一起,现在倒何苦下力气再为他们盖房置院,你是有精力呢,还是有千儿八百的钱花不出去?王才他要买,让他买去罢了!”   韩玄子说:   “这你不要管,二贝回来了,我有话同他说。”   天擦黑.二贝和水正开着拖拉机回来了,二千五百斤劈柴,二百斤木炭。韩玄子乐得直对水正说:   “这下给伯办了大事!为这烧的烤的,我几天几夜都在熬煎哩!”   一家人捧水正为座上宾,水正倒不大自在了,口口声声这是应该,以后有用着他的时候,只管吩咐就是。韩玄子就说一番二贝:所交的三朋四友,就水正交得,什么时候可以忘了别人.万不敢忘了水正。   柴禾背回来,堆在院里,白银便去抱了许多,垒在自己厦房门口,这便是宣告这柴是属于她的了!小女儿看见后,在厨房悄悄对娘说了,娘小声骂道:   “这不贵气的人!柴是二贝拉的,我能不给你分点吗?这小蹄子,真是有粉搽不到脸上来,装人也不会装!”   末了又对小女儿说:   “这话你不要对你爹说!”   饭当然是好饭,细粉吊面,一盘炒鸡蛋,一盘花生米。韩玄子硬要水正喝几盅酒解乏,又一定要划几拳,三喝两喝,竞喝而不止。面下到锅里已经多时,就是不能端上来。二贝起身到厨房.对娘说:   “我爹酒劲又上来了,人家水正半天没吃饭,晚上还有事,别喝醉了.你去挡一下吧!”   “你爹也难得今日高兴。”做娘的走上堂屋,说,“面已经泡了多时了,是不是先吃点,吃过再喝吧!”   大家才放下酒盅。   偏巧,院门环叮叮哨哨摇得生响,小女儿出去看了,见是气管炎,让进来。气管炎才走到堂屋门口,听见里边似有外人,便躲在黑影里,颤颤地叫“韩伯!”韩玄子出来,气管炎偷声换气地说:   “韩伯,事不好了!”   “你好好说。”韩玄子不知何事,当下问,“什么事不好了?”   气管炎一时气堵在喉咙,咳嗽了一阵,才断断续续说:   “我从你这儿一回去,王才就在我家门口坐着哩,他要我将公房转让给他。我说,我买呀,他不信。我说转给你啦,他说你是不会买的,他可以多给我十元钱。我缠不过他,骗说我去上茅坑,就跑来听你的话了。你说,转让他不?”   韩玄子一听气倒上来了,心里骂道:真是小人,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却又反悔要给王才,若是王才最后得手,知道是我未能得到,他该怎么耻笑我了!他竟多出十元,是显摆他有的是钱吗?   “这怎能使得?”韩玄子黑了脸,“他王才是什么人?你能靠得住他吗?他是什么人缘?你的婚事他若一插手,只有坏事,不能成事。再说,你也是吃了豹子胆,这房是公房,谁抓到谁出钱谁得,你怎么能转让多得十元,你是寻着犯错误吗?你就对他说,这房已经转让了,他若要,叫他来给我说!”   三句大话,使气管炎软下来;十元钱的利吃不得了,又立即再落人情,说:   “我也这么想的,我怎么会转让他呢?我再瞎,也知道谁亲谁近,我只是来给你通个气儿。”   韩玄子要拉他进屋吃饭,气管炎说:“你们家尽是有眉有脸的人来,我可走不到人前去。”硬是不进。韩玄子叫小女儿取了酒出来,倒一盅让他喝,他喝得极响,一迭声叫着“好酒,好酒”,然后出院门走了。   韩玄子回堂屋继续吃饭,热情地往水正碗里拨菜,水正问谁找,他应着“李家那小子,说句闲话”,便搪塞过去。   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问。送走了水正,二贝就用热水烫了脚,直喊着腰疼腿酸,回厦屋歇了。白银帮娘下了面,说肚子不饥,没有端碗,自个歪在床上听收音机。   这收音机是大贝捎回来的。当爹将二贝分出家后,大贝心里总觉得不美,先是生兄弟两口的气,认为他长年在外,虽月月寄钱回来,但伺候老人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每次来信总是万般为二贝他们说好话,只企图他们在家替自己也尽一分孝心。可万没想到家里却生出许多矛盾,大贝就怨怪二贝两口。要不,怎么能惹老人生这么大气,将他们另分出去呢?   但是,叶子结婚前来省城一次,说了家里的事,知道了家庭的矛盾也不是一只手可以拍响的。大贝详细打问了分家后二贝的情况,倒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又担心二贝他们一时思想不通,给老人记仇,越发坏了这个家庭,就将自己的一台收音机捎给了他们。大贝还叮嘱叶子,让她在家一定要谨言,同时又分别给爹和二贝写了信,从各个方面讲道理,说无论如何,这个家往后只能好,不能再闹分裂。   二贝终究是爹娘的亲儿,心里也懂得长兄的好意,免不了以这台收音机为题,夜里开导白银。白银比二贝小四岁,一阵清楚,一阵胡涂,忍不住就我行我素。   今晚收音机里正播放秦腔。她当年在娘家业余演过戏,一时戏瘾逗起,随声哼哼。二贝说:   “去,帮娘收拾锅去!”   她嘴里应着,身子却是不动。   二贝将收音机夺过来关了,白银生了气,偏要再听,两人就叽叽喳喳争抢起来。   院门外有人大声喊:“老韩!”并且手电光一晃一晃在房顶上乱照。二贝静下来.听了一阵,说道:   “真讨厌.又是公社那些人来了!”   对于公社大院的干部,二贝是最有意见的。这些干部都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农村工作熟是熟,但长年的基层工作,使他们差不多都养成了能跑能说能喝酒的毛病。常常是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喝到哪里。这秦岭山地,也是山高皇帝远。若按中国官谱来论,县委书记若是七品,公社干部只是八品九品,但县官不如现管,一个小小公社领导,方圆五十里的社区,除了山大,就算他大。所到之处,有人请吃,有人请喝,以致形成规律,倘是真有清明廉洁之人上任,反会被讥之为不像个干部。   韩玄子退休回来,以他多半生的教育生涯的名望,以大贝在外边有头有脸的声誉,再以他喜欢热闹、不甘寂寞的性格,便很快同公社大院的人熟悉起来。熟悉了就有酒喝,喝开酒便你来我往。偏偏这些人喝酒极野,总以醉倒一个两个为得意,为此韩玄子总是吃亏,常常喝得醉如烂泥。   起先,二贝很器重这些干部,少不得在酒席上为各位敬酒,后见爹醉得多,虚了身子,就弹嫌爹的钱全为这些人喝了,更埋怨爹不爱惜身子。劝过几次,韩玄子倒骂:   “我是浪子吗?我不知道一瓶酒三元多,这钱是天上掉下的吗?可该节约的节约,该大方的大方!吃一顿,喝一顿,就把咱吃喝穷了?社会就是这样,你懂得什么?好多人家巴不得这些干部去吃喝,可还巴不上呢!”   二贝去信给大贝,让大贝在信上劝说爹,但韩玄子还是经不住这些酒朋友的引诱。渐渐地,待公社干部再来时,二贝索性就钻进屋里去,懒得出来招待,特意冷落他们。   当下小两口停上了争闹,默不作声,灯也熄掉了。   晚上来家的是公社王书记和人民武装部干部老张(这里的乡民尊称他为”张武干”)。韩玄子迎进门,架了旺旺的炭火,揭柜就摸酒瓶子.同时喊老伴炒一盘鸡蛋来。   王书记说:   “今天已经喝过两场了,晚上要谈正事,不喝了!”   韩玄子已将瓶盖启了,每人倒满一盅,说:   “少喝一点,腊月天嘛,夜长得很,边喝边谈。”   张武干喝过三巡,大衣便脱了,说:   “老韩,春节快到了,县上来了文,今年粮食丰收了,农民富裕了,文化生活一定要赶上去。农村平日没什么可娱乐的,县上要求春节好好热闹一场,队队出社火,全社评比,然后上县。县上要开五六万人的社火比赛大会,进行颁奖。你是文化站长,咱们不能落人后呀。咱镇上的社火自古以来压倒外地的,这一次,一定要夺它个锦旗回来!   韩玄子一听,击掌叫道:   “没问题!每队出一台,大年三十就闹,闹到正月十六。公社是如何安排的?”   王书记说:   “我们想开个会,布置一下,你在喇叭上作个动员吧。”   韩玄子说:   “这使不得,还是你讲,我做具体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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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的埙 组长 楼主 2015-05-31 17:40:19

    王书记便说:   “你在这里威信高,比我倒强哩。今冬搞农村治安综合治理,打击坏人坏事,解决民事纠纷,咱公社受到县表彰,我在县上就说了,这里边老韩的功劳大哩!”   韩玄子说:   “唉,那场治理,不干吧,你们信任我,干吧,可得罪了不少人呢,西街头荆家兄弟为地畔和老董家打架,处理了,荆家兄弟至今见了我还不说话呢。”   张武干说:   “公社给你撑腰,怕他怎的,该管的还要管!农村这工作,要硬的时候就得硬,那些人,你让他进一个指头,他就会伸进一条腿来了!”   说到这儿,韩玄子记起王才来。就将转让土地之事端了出来,气乎乎地说:   “这还了得!这样下去,那不是穷的穷,富的富,资本主义那一套都来了吗?这事你们公社要出头治他,你们知道吗?他钱越挣越红眼,地不要了,说要招四十个工人扩大他的工厂哩!”   王书记说:   “这事不好出面干涉哟,老韩!人家办什么厂咱让他办,现在上边政策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呀!昨天我在县上,听县领导讲,县南孝义公社就出现转让土地的事,下边汇报上去,县委讨论了三个晚上,谁也不敢说对还是不对。后来专区来了人,透露说,中央很快要有文件了,土地可以转让的。你瞧瞧,现在情况多复杂,什么事出来,咱先看看,不要早下结论。”   韩玄子一时听陪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忙又倒酒,三人无言地喝了一会儿,他说:   “现在的事真说不清,界限我拿不准了呢。”   王书记说:   “别说你,我们何不是这样呢?来,别的先不谈,今年的社   火办好就是了。”   三个说说喝喝,一直到了夜深。王书记、张武干告辞要走,韩玄子起身相送,头晕得厉害,在院子里一脚踏偏,身子倒下压碎了一个花盆。二贝娘早已习惯了这种守夜,一直坐着听他们说,这时过来扶起老汉,韩玄子却笑着说:“没事,没事。”送客到院外竹丛前,突然拉住他们说:   “我差点忘了,正月十五,哪儿也不要去,都到我家来。”   张武干说:   “有什么好事吗?”   韩玄子说:   “我给大女子‘送路’,没有别人,你们都来啊,到时候我就不去叫了!”   两人说了几句祝贺话,摇摇晃晃走了。   韩玄子回到屋里,却大声喊二贝。老伴说: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他说:   “买公房的事,我要给他说。”   老伴说:   “算了,你喝得多了,话说不连贯;二贝跑了一天,累得早睡了。”   韩玄子才说句“那就算了”。睡在炕上,还记着土地转让一事,恨恨地骂着王才:   “又让这小个子拣了便宜!”  六   常言,农民到了晚年,必有三大特点:爱钱,怕死,没瞌睡。韩玄子亦如此,亦不如此。他也爱钱,但也将钱看得淡。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钱在世上是有定数的,去了来,来了去,来者不拒,去者不惜,他放得特别超脱。关于死的信息,自他过了五十个生日后,这种阴影就时不时袭上心来,他并不惧怕,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死离别,这是自然规律,一代君王都可以长眠,何况山野之人?死了全当瞌睡了!只是没瞌睡,他完完全全有了这个特点。昨天晚上睡得那么迟,今早窗子刚一泛白,就穿衣下炕了。照例是站在堂屋台阶上大声吐痰,照例是沏了浓茶蹲在照壁下,照例到四皓墓地中呼吸空气,活动四肢。古柏上新居住了一对扑鸽夫妻,灰得十分可爱,他看了很久。   一等二贝起了床,他就将二贝叫上堂屋,提说起关于买公房的事。   出乎韩玄子意料,二贝对于买房,兴趣并不大,甚至脸上皮肉动也没有动一下。这孩子平日是嘻皮笑脸,一旦和父亲坐在一起,商谈正事,便严肃得像是一块石头或一节木头。   “买房也是给你们兄弟俩买的。”韩玄子说:“你是怎么想的,你说说。”   二贝便说:   “爹,要说便宜,这倒也是一桩便宜事,可咱家现在的问题不是房子的问题。”   韩玄子说:   “眼下住是能住下,但从长远来看,就不行了。这四间上屋,我也住不了几年,将来要归你们。你哥你嫂在外,也不可能回来住。可事情要从两方面来看,即便人家不回来住,这家财也有人家一份。到了我和你娘不行的时候,你们兄弟二人正式分家,你能不给你哥分一半吗?这样一来,每人也只是两间,地方就小多了。”   二贝说:   “这我知道,可那都是很远的事,再说一千三百元,咱能拿出来吗?”   韩玄子说:   ”是拿不出来。我每月四十七元,一月赶不及一月。要你拿也拿不出一百二百。咱可以去借。房子买回来,咱就一拆,队上从公路边给划房基地。年轻时受些苦,将来独门独院,也是难得的好事。你也知道,现在房基地越来越控制得严,有这个机会不抓住.以后就后悔了。王才恨不得立即就买过去呢。”   二贝低了头.只是说:   “我借不来.我到哪儿去借呢?别人家没有挣钱的人,可人家一件一件大事都办了。人家是早早计划,早早积攒;咱呢,有一个花一个.对外的架子很大,里边都是空的。”   这话自然又是针对爹说的,韩玄子心里有些不悦意,不再言语了:一个中午,坐在院子里发闷;不买吧,心里总是不忍,买吧,又确实没钱。外边一片风声,都说韩家的钱来得容易,如弯腰拾石头一般.其实那全是一种假象。他便又生起二贝两口的气.嫌他们不一心维持这个家,使人心松了劲;又怨恨大贝没有把全部力量用在这个家上。他思谋来,思谋去,父子三人之中.钱财上最打埋伏的,还是大贝,让他出一千三百元吧。大   贝出钱买.二贝拆了盖,到时候兄弟两人各守一院,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此这般一经盘算,韩玄子决定上一次省城。   二贝和娘却把韩玄子阻拦了。说是年关已近,家里又要为“送路”待客作准备,事情这么多,一家之主怎能走得!再说大贝也快回来了.何必去跑一趟呢?韩玄子觉得也是,便书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竭力评说买房之好处,一定要他出钱。二贝在一旁说:   “我哥肯定是不会回来住咱这山地了。城里的洋楼洋房,哪一点不比这里好?还回来住个什么劲?”   韩玄子说:   “国家饭碗能端一辈子吗?谁长着千里眼,能看到自己的前途?你哥虽过得不错,可干他们这行,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历史上,秦朝坑了几百文人,屈原,李白,司马迁,你知道吗,谁到晚年好了?山地有什么不好?自古以来,哪一个隐居了不是在山野林中!要是早早有个窝,不怕一万,单怕万一,要是到了那一步,叶落归根,他就有个后路了!”   信发走以后,第五天里,大贝就回了信,一是说他春节不能回来,寄上一百元钱给家;二是坚决不主张买房,说既然房能住下,何必再买?就是他掏一千三百元,可要拆、要盖,没有两千元,一院子新屋是盖不成的。爹年纪大了,不能受累,二贝有工作,哪里有时间?若说备个后路,那完全没必要。如果说犯了大错误,到时候再说,即使以后退休,一个女儿在城里工作,难道让他们夫妇俩独独住在乡下,那生活方便吗?又退一步说,现在把房子盖好,闲着干什么呢?如将一千多元存入银行,三十年后,本、利就是六七千元,就是回去,也可以买   一座崭新的大四合院了。   大贝的道理滴水不漏,韩玄子看过信后,也觉得言之有理,但一想这房子买不成,必是让王才得去,一颗盛盛的心又如何落下?不觉也气乎乎了,说:   “罢了,罢了,我还能活几年?一心为儿女们着想,儿女们却不领情。以后你们怎样,随你们的便吧,我一闭上眼,也就看不见了。”   接着又对二贝说:   “你要是你爹的儿子,你听着,这公房咱不买了,但咱转让也要转让给别人,万不能让王才得去!”   二贝便四处打问,看谁家想买公房,结果就将这买房的权力转让给了秃子。   秃子是韩家族里的人。按韩家家谱推算,他爷爷的太爷爷和二贝爷爷的太爷爷是兄弟,已经出了五服。名叫秃子,其实头上并没有癞痢。此人一身好膘,担柴可担百八十斤,上梁可扛一头;饭量也大,二两一个的白蒸馍,二三月里送粪时节,曾吃过十五个,以“大肚汉”而闻名。娶一媳妇,偏不会安排生活.他家收打的粮食多,可粮食还老不够吃。他说他想买房,二贝就转交权利.一场事情就算这样结束了。   韩玄子在腊月天里没有办成一件可心的事,情绪自然沮丧,就一心一意想要将“送路”搞得红红火火,来挣回脸面。大贝寄回的一百元.他立即去木匠铺定做了一个大立柜,要作为叶子的嫁妆。这事,二贝和白银一肚子意见,却又说不出来。眼看着年关逼近.一切日用花销都预备齐当,韩玄子又往各村各队跑了几次.安排起春节闹社火的事。但是各村各队似乎对闹社火并不怎么热心,都在问:   “那给多少钱呢?”   “现在的人真是都钻了钱眼了,自己玩了,还给什么钱?”韩玄子就生气了。   “韩先生:”那些队长们便叫苦了,“现在比不得前几年了,前几年可以记工分,现在地分了,各人经营各人的,谁出东西?谁出劳力?你不给钱,他肯干吗?”   韩玄子说:   “不肯干.就不干了?!那还要你们当队长的做什么?无论如何.每一个队要出一台社火,将来公社评比,评比上了,一台可以获好多奖,到县上,县上还会有奖。”   “有奖?奖多少?”那些队长说,“一个劳力闹一次,没有一   元五角打发不下来,好吧,那只有各家分摊,再补贴吧。”   韩玄子的侄儿、本队的队长,就开始各家各户按人头收纳钱了:一个人五角。有的高高兴兴给了;有的一肚子牢骚;要到光头狗剩和气管炎,两个人坚决不给,说他们一没工作,二没做生意,光腿打得炕沿响,哪里有钱?头脑简单、火气又旺的队长就吼道:“你们还过年不过?!”回答的竟是:“我们不过,你把我挡在年这边吗!”两厢吵起来,最后,韩玄子替气管炎代交了,那狗剩却寻到王才,借着钱交了。等队长收钱收到王才家,王才正和秃子在屋里喝酒,“哥俩好呀——!”“三桃园呀——!”酒令猜得疯了一般,王才说:   “队长,让大伙出钱有困难,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说得说不得?”   “什么想法?”队长说。   王才说:   “我也不给你交五角钱了,过年时我一家负责扮出一台社火芯子,热闹是自发的,盛世丰年,让大家硬摊钱就不美气了。”   队长听了这话,心里又吃惊,又高兴,又拿不定主意,来对韩玄子说了,韩玄子却说:   “这不行!这不是晾全村的人吗?这不是拿他有几个钱烧燎别人吗?只收他的五角钱!钱收齐了,我出面让狗剩去筹办,把筹办费交给他。”   黄昏的时候,韩玄子去找光头狗剩,在巷头明明看见他走了过来,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拧身从旁边小巷里走了。韩玄子紧喊了三声,他方才停下来,回过头说:   “啊,是韩老先生呀,你是在叫我吗?”   韩玄子说:   “寻你有好事呢!”   狗剩脸却黄了:   “寻我?我把王才的地退还他了,我不耕他的地了。”   韩玄子说:   “不耕了好,这事我管不着你,你愿意怎么着都行。我是找你给咱村筹办社火,筹办费现在就交给你,你瞧,对你怎么样?别人要干.我还看不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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