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十四朵花:彼岸花
来自:月亮小窗(午梦醒来小窗人静春在卖花声里。)

走在京都的鸭川河畔,远远望见岸边青草丛中的一点艳红--啊,彼岸花又开了! 形容一件突兀的人和事,我们喜欢说“好像从地里一下子冒出来”,彼岸花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到来,毫无预兆,仿佛从天空降临。现身之前,你别想从地面上找到它的踪迹,当凉爽的秋风起,天空高远之际,你不经意地抬头,就会看到它以一个热烈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大惊喜。 彼岸花没有枝叶,唯一支撑它的是一根光秃秃的圆形花茎。如果你留意寻找,会看到花茎顶端起初有五六个花苞,像一支笔尖散开了的毛笔,花苞次第开放,最后组合成一朵大大的红花,花瓣张开来,又翻卷开去,顶着黄头的细长花蕊一根根舒展,西方人觉得像蜘蛛,所以叫它spider lily(蜘蛛百合),毫无诗意,我觉得像新疆姑娘舞蹈时飞旋飘起的长裙和小辫子,你觉得呢? 红红的彼岸花,本应给人热烈的感觉,然而不知为何,它即便开在闹市,也莫名其妙地会给人一种孤寂和沧桑感,也许与它无枝叶陪伴的花姿有关。所以当我几年前在奈良明日香村的田埂上看到它时,无端地认定这里才应是它生长的地方。等我查了它的身世后,才终于明白了这种苍凉感的来由。 日本一年有两次彼岸节,春分和秋分,是法定假日,方便人们去扫墓,悼念逝去的亲人。一直以为彼岸花得名是因为它在秋彼岸时节开放的缘故,其实这只是其中一因,还有许多种说法,比如,因为它全身带毒,吃了会死也就是到“彼岸”去;还有,浑身是毒的彼岸花自甘堕落,愿意投身冥界,但冥王不愿意收它,将它赶回人间,可它不愿意回去,一直在附近徘徊,冥王觉它可怜,允许它开在黄泉路上,为死去的人指路,彼岸时节,正是鬼魂们来往于冥府与人间之际,因此它应时而开。 彼岸花的一切怨毒,来自于它花与叶的永不相见。每年花谢之后。它的叶子才从根部长出,贴着地面像蒲公英的叶子,冬春苦熬,到夏季反倒完全干枯,之后花才冒头开放,故有「葉見ず花見ず 秋の野に ぼつんと咲いた 曼珠沙華」这样悲凉的歌。草莫见花莫见,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如兄弟手足,虽同根生,从不相遇,如飞鸟与鱼的爱恋,生生世世永远没有交汇,相念相惜永相失,这是多么残酷的命运,仿佛不能摆脱的诅咒,何其恨也! 彼岸花属于石蒜科,而花叶不相见是石蒜科的特征,所以韩国人把石蒜科的花比如夏水仙都称为相思花。 彼岸花本身带毒,所以没人愿意栽种在家中,它只好生活在野地里,它来日本,是随着稻子一起从中国大陆经朝鲜传入,它的鳞茎混在土壤中东渡扶桑,人们发现它的毒性后,不予厌弃反而加以利用,种在田间,堤坝,甚至墓地周围,以此防止来挖土穴搞破坏的小动物们。有趣的是,科学家经过分析,发现从遗传上看,全日本的彼岸花基因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它们全出自同一个“祖先”,当年混到日本一块鳞茎,如今遍地开花,不得不令人感叹生命力的奇迹。 印象中在国内没见过彼岸花,大概因为中国人觉得彼岸花是不吉利的花,所以给它起了很多难听的名字:死人花,地狱花,幽灵花,剃刀花,舍子花……相比之下,日本的彼岸花真不少,除了乡间河畔,寺院中也很多见。今天去奈良的元兴寺,看到院子里一排彼岸花,与千年古刹的气质如此吻合,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彼岸花。 前天去学农,农业老师给了我一把尚未开放的彼岸花,说可以拿回去插花,我稍稍迟疑了片刻,因为我知道,日本是不可以把彼岸花带回家的,说它会引起火灾,虽然我想其实这是为了让孩子们不去碰有毒的彼岸花而编造的传说,但毕竟心怀忌惮。可最后我还是把它带回来了,插在瓶子里,今天竟然开了。 【彼岸花】(续)彼岸花还有一个著名的别名:曼珠沙华,佛教中的“天上之花”,代表吉祥如意,完全颠覆了彼岸花的印象。曼珠沙华与曼陀罗花有关,这里有一个传说,文字写的很好,我文抄公下来: 有一天佛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妖红似火,便来到它前面仔细观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佛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突然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佛把花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前世你们(指花与叶)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 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过地府的三途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湿衣服,而那里正放着佛带的那株红花,等佛来到彼岸时,发现火红的花朵已变成纯白,佛沉思片刻,大笑云: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佛将这花种在彼岸,叫它曼驮罗花,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可是佛不知道,他在三途河上,被河水褪色得花把所有红色滴在了河水里,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地藏菩萨神通非常,得知曼驮罗花已生,便来到河边,拿出一粒种子丢进河里,不一会,一朵红艳更胜从前的花从水中长出,地藏将它拿到手里,叹到: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我让你做个接引使者,指引他们走向轮回,就记住你这一个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驮罗,就叫你曼珠沙华吧。 我喜欢这个故事。 日本把人生叫“渡世”,每个人都将从此岸渡到彼岸,无一能免。既然如此,人生苦短,何不像彼岸花一样,恩恩怨怨都抛给忘川之水,把满腔的怨恨化作引一股柔情,给迷途的魂灵带来安慰和陪伴呢? 彼岸花开的时节,是父亲的忌日。想到他也曾经得到这美丽花朵的带领,我心中充满感激。 花语:热情,独立,再会,放弃,转生,悲伤的回忆,只想念你一个人,期待再会。 学名:Lycoris radiata. (今天起进入彼岸了。没想到会写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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