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高适和岑参（长文慎入）

浅谈高适和岑参——以《燕歌行》《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二诗为例 高适和岑参，是盛唐时期边塞诗人中的代表，杜甫曾有“高岑殊缓步，沈鲍得同行”的句子来并称二人。高适、岑参的诗素来以悲壮为宗。而由于生活经历、个性、文学思想和渊源等差异，高适、岑参的诗又有重要区别。王士禛《师友师传续录》说：“高悲壮而厚，岑奇逸而峭”。高适善于反映战士和农民的疾苦，暴露现实，笔调严谨，直抒胸臆，以常语感人；岑参擅长讴歌胜利，描绘奇境，抒发豪情，寓情于景，以奇语动人。 这种差异，在《燕歌行》（下简称《燕》）和《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下简称《走》）二诗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燕》是高适早期的作品，不过这首诗歌存在许多问题，但也不能怪作者，毕竟它的本质是一首“和作”，诗的内容和形式和原作应该是存在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的。虽然笔者连第一句都没读懂。“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为什么是在东北？从唐史上来看，开元二十六年前后的战役都是和西北少数民族——突厥和吐蕃两族展开的，作者根本不可能以敌军为参照物来描述唐军的地理位置，除非他在敌营。 就《燕》的主旨而言，学术界历来存在不同的看法。笔者以为，《燕》的主旨既非歌颂，也非讽刺，而是诗人体恤阵前战士而作。整首诗歌都是围绕战士而写。从诗歌文本看来，这是一场扫除“残贼”的战役，但却由于某种原因惨遭败北。战败的原因有很多，笔者猜测，其中必有主帅轻敌之因，但轻敌并不一定会败。从“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此句看来，军情紧急到要用“羽书”，可见敌人在数量上一定不少，甚至敌我悬殊。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所谓用兵之法，一是估计，二是计算，三是核实，四是对比，五是胜算。有了估计才能计算军队所需，计算军队所需才能核实军队力量，核实军队力量才能知道敌我对比，敌我力量对比才能预测胜算多少。从诗作第二句“男儿本自重横行”来看，这问题应该是出在没有做好敌我实力的正确比对，正如《史记》所载的樊哙将军轻言十万横行匈奴，然而诗人却不是用于贬义，男儿的血性本该如此，就算是书生，也应如同代诗人李贺之收取关山五十州！然而这场战役的失败决策者要负主要责任，加之选将用人不当。虽然从客观上来说，敌军将领是比唐军将领出色的，但无论如何战役的执行者——阵前的将士们却是无辜的。 岑参的《走》是一首赞歌，和《燕》不同的是它是对阵前将士的歌颂，而非同情，表现的是将士们的爱国卫国之情，“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写的是阵前交兵的场景如此紧张激烈，从中也可以看到作者之建功立业之心之壮烈，多少诗人“有怀投笔，爱宗悫之长风”，“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唐代诗人多有追名逐利，尤其是盛唐的诗人们，功名之心无可厚非，但却少有人文情怀者，把心真正同战士的心连在一起。在这一点，高适要比岑参更有人性的关怀。 然二诗在战地景物上的描写，岑参要胜于高适。同样是战地，高适的“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是言战地环境艰苦，虽深深体现了作者对将士们的同情之心，味之却也极为平淡，诗力到底不如岑参“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之美。在两军交战的描写上，高适是“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较多的还是主观的思想，最后移情到征人妇之相思泪。但《走马川行》中的描写是客观的，客观逼真的壮美，“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句从细节出着手，以小见大，直逼胜境，最后“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收得干脆利落！高适状景之功夫显然是不如岑参的。这也可以从他们其他风格的诗作中窥得一斑。同是送别诗，高适的《别董大》就没有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谲。 但仔细想来，岑参不管是送别诗还是边塞诗，都能写出一番奇景，似乎有刻意雕饰之嫌。美则美矣，却难感人。于这点，笔者是偏爱语不惊人却感人的高适的。二诗相比，岑诗在立意上就输了。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也只有高适才能写出如此残酷的现实，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作者用对比衬托的笔法，讽刺了某些不知体恤军士的“熊将”。可就算将领不好，高适笔下的战士依然质朴得“死节从来岂顾勋”，这是一群多么可敬可爱的士兵啊！杀敌报国，非为功勋。只可惜他们遇不到李广这么爱惜将士的将领，诗作的最后也为他们感到深深的不平，“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再看《走马川行》，除了壮怀激烈的将士，夸张奇特的景壮，战事的紧凑细致，还有什么？就算功成名就，也该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高、岑，一个少孤贫，一个出生于官宦世家，也就注定了一个是稔知世间的人情冷暖，一个是倾尽心血的奇丽浮夸。 附：二诗全文 《燕歌行》 高适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岑参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感谢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