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列传》：小说原型之书
慕愁空(Terribilia meditans.)
虽然我经常跟人推荐博尔赫斯，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看完博尔赫斯全集（真希望有底气说重读博尔赫斯啊），在新版出来之前，我只看了有限的几篇小说，而且没有把握自己看懂了。高中时由于经济原因犹豫着没有买入旧版的作品集，结果就等到现在才出新版（当时我甚至怂恿一个室友买了精装的《虚构集》然后借阅了一遍，对了，那个时候我混迹于书店，应该是看过其中的几篇，比如最有名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和《圆形废墟》）。 《恶棍列传》从名字上说不属于那种特别吸引我的书，所以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读它。我花了好几天的下班时间才把它读完，主要原因是精力不足，而不是故事晦涩难懂。 简单的说，这是一本有意思的小书。总共104页（包含空白页），九个短篇小说，正如名字所示，这些故事更像是人物传记，只不过他们并非全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在中间附的《资料来源》里，可以看到这些恶棍来自于马克·吐温的小说（《密西西比河上》）、小众历史书（或者说“非正史”：《海盗史》《纽约的黑帮》《枪手一百年》）及外国经典（《日本古代故事》《波斯史》《玫瑰的摧毁》）。博尔赫斯是个渊博的人，作为图书管理员，他看了很多书，从《恶棍列传》里能看出来的是，在看书之外，他也进行了总结。 上高中刚听说博尔赫斯的时候，常见的赞誉是说博尔赫斯是大师中的大师，他写的小说是给作家们看的。看完《恶棍列传》我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别的作家是根据原型故事写小说，而博尔赫斯可以从具体的故事中抽象出小说原型来。在一篇六七页的短篇小说中，包含了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场景：出生、著名事迹、死亡。说到底，人们关心的好像也就那么多，补充更多的细节，就啰嗦了。 在我们称赞这本小说集短小精悍的同时，博尔赫斯在再版序里却自称它们有“巴罗克性质”，确实，标题们都很长：《心狠手辣的解放者莫雷尔》《难以置信的冒名者汤姆·卡斯特罗》《蒙面染工梅尔夫的哈基姆》……然而，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加以淡化，很可能毁了它们”。标题里的词汇都是对主角必不可少的定义，形容词（心狠手辣、难以置信、蒙面）加上名词（解放者、冒名者、染工），它们共同定义了其后的名字。假象一下，换成《心狠手辣的莫雷尔》或者《解放者莫雷尔》都会损失一半的寓意。“心狠手辣”和“解放者”看似矛盾，却是莫雷尔这个人物的核心组成部分：他怂恿黑奴逃亡，然后将其转卖到另一个州，隔一段时间再次逃亡，再次转卖，直至最终来到没有奴隶制的北方，获得自由。我们不能否认他确实解放了一些黑奴，但是在过程中他牟取了大量利益，干了很多血腥的生意。细读这个标题，还有点反讽意味。 我最喜欢博尔赫斯再版序里的这段话（它也印在了封底）： “大乘禅师教导说四大皆空。这本书是宇宙中一个微乎其微的部分，就本书而言，禅师们的话很有道理。书里有绞刑架和海盗，标题里有‘恶棍’当道，但是混乱之下空无一物。它只是外表，形象的外表：正因为这一点，也许给人以欢乐。著书人没有什么本领，以写作自娱，但愿那种欢乐的反射传递给读者。” 所谓的“空无”，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说，指故事的内容并不重要，没有什么说教的意义，而我觉得“外表”说的是结构，也就是我认为的“小说原型”。我写这篇读书笔记，也算是自娱，希望能引起大家的讨论。可能一段时间后重看又有新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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